“十三。”顾砚喊着做俯卧撑的数目。

    已经是第四组了,逐渐有人支撑不住,空气中传来胸膛砸在地上的声音。

    顾砚走到那个男生面前,轻声道:“坚持住。”

    “十四。”

    “哎,顾砚,她刚才是不是在看我!”短发女生问顾砚。

    顾砚不咸不淡地掀了掀眼皮:“我更偏向于她在看你旁边的人。”

    严洛在一旁做着俯卧撑,额上的汗珠滴下来,他一抬头,林惜安朝他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何静雪的表情僵了僵,顾砚轻嘲一声,喊道:“十五。”

    顾砚的心中颇不平静,看到场外的女孩为别人加油的时候,他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

    漫长的体能训练结束了,到了激动人心的实战环节,教练和顾砚在前面演示实战技巧,之后,激动人心的实战环节就到来了。

    学员们自由组队练习,赵天找了殷行一,董思明来到严洛跟前,勾住严洛的脖子强迫他和自己对打。

    严洛想甩开他,奈何董思明像狗皮膏药一样制住严洛:“怎么了?怕我,还是你觉得你应该和静雪那样的女孩子一起打?不是我说,你和她打万一也输了,丢不丢人?”

    “谁怕你。”

    “那就和我打呀,你别怂啊。”董思明抖着腿,扬起胜利的笑。

    激将法起效了。

    何静雪来到林惜安身边:“如果你加入进来,我就有伴了。”

    “好呀。”林惜安乖巧地应道。

    学员们依次上台准备实战。

    其他人的胜败林惜安并不在乎,她只在乎,董思明和严洛的那一组。

    “姐······姐姐,董思明和严洛经常在一组吗?”林惜安斟酌了一下用词,叫她“姐妹”有点过于礼貌生疏,她看起来要比她大一些,像是已经工作了的样子,于是她选择叫她姐姐。

    “是啊,董思明成天不怀好意地粘着严洛,我们这搭档都是自己找的,男生们好像都不怎么爱和严洛组队,嫌他太弱,所以他也就只能和董思明组在一起。”

    林惜安的眉头肉眼可见地皱到了一起。

    “对啦,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何静雪,你还是个高中生吧,叫我姐姐也可以哦!”

    “好呀。”林惜安道。

    随后何静雪和她挥了挥手,回到训练场地。

    ······

    实战如火如荼,斗争的激烈和胜利的欲望将人们的心火点燃,每个人的眼中都闪动着激烈的情绪。

    到了殷行一和赵天的那一场,像大熊和瘦猴。

    想到这个,林惜安轻声笑了起来。

    顾砚看向她一挑眉,林惜安摆摆手示意没事,顾砚的目光又重新回到实战场。

    殷行一虽然体格不如赵天,但胜在躲得快,赵天的拳总也落不到实处,逐渐被激怒,手上也没个轻重,殷行一倒是一直保持玩的心态,嘴里还嘟囔着“打不到我打不到我“,把赵天气地哼哼直叫。

    场外的人们看到这一幕,也都不由自主发出了笑声。

    终于,到了董思明和严洛的那一组。

    场外的人肉眼可见地有些失落,甚至有人打起了哈欠。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比赛,他们已经习惯了,董思明压着严洛打,陆陆续续有人走到一旁休息。

    顾砚盯着神色紧张的女孩,心情复杂。

    林惜安站了起来,走进了训练场。

    她拨开围在实战场外的人群,站到了顾砚身边。

    一阵清丽的香气涌入顾砚的鼻腔,在这挥汗如雨裹挟着汗臭的空间,这香气仿佛有让人平心静气的力量。

    顾砚看向她的侧脸,深邃的轮廓,睫毛很长,在眼底落下淡淡的阴影,那双漂亮眼睛总是含着水光,像要落泪一般惹人怜爱,只可惜此刻那双眼睛装着的,是满满对另一个男生的担忧。

    顾砚别过了视线。

    场上董思明朝严洛扬了扬下巴,像在逗弄一只动物。

    严洛焦急地进行着防守,动作凌乱,明显支撑不住这样的进攻,他眉头微皱,却没有任何凌厉之感,倒有些逆来顺受的压抑和畏怯。董思明出拳的速度又快又狠,没几下就将严洛逼到了角落,撞上了防护栏。

    “他这有点过了吧。”清丽的声音响起。

    顾砚偏过头看着她,没有说话。

    林惜安感到很荒谬,磕磕碰碰是很正常,但恃强凌弱就是另一种说法了。

    董思明坏笑着,出拳的力量像是要砸烂一滩肉泥,严洛双手护住脑袋,董思明趁这个空挡,一圈砸在了他的肚子上,严洛痛哼一声倒在地上,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董思明不死心,压在了他的身上,拳头如雨点般砸了下来。

    他脸上的表情林惜安再熟悉不过,当初孔孟书院的教官就是这样,石头一样的拳头打在学员的脸上,林惜安眼前忽然闪过一片血迹,那是曾经她的血迹,是别的学员的血迹,是鼻梁断裂,嘴角打烂后流出来的血迹,而压在她们身上的人脸上,就是如现在这般,噙着一抹恶心的笑。人性深处的劣根性被唤醒,最原始的通过施暴获得的快感在他们的眼神中闪现燃烧。

    教练已经吹哨阻止董思明了,可他还是不断地出着拳头。

    “我他妈叫你别打了,畜生!”林惜安破口大骂道。

    空气忽然沉默了。

    林惜安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颤动的呼吸声在静谧之中清晰可闻。

    顾砚被她吓了一跳,原本放松的神经变得紧张,他不明白,刚刚还情绪稳定的人,怎么忽然暴躁了起来。

    董思明的拳头悬在半空,随后弱弱地落了下来,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滞涩的思绪被唤醒,愤怒堪堪循迹找了回来。

    “你骂我干什么!”董思明大嚎一声,声音理直气壮中又有点委屈。他摘掉拳套重重摔在地上,刚要发怒,看见场下的女孩脸上有什么东西闪过。

    “不是我俩打实战关你什么事啊,我他妈就是开个玩笑,打实战磕磕碰碰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你至于吗?女的就他妈矫情!”董思明一甩手,愤愤下台。

    顾砚皱着眉头,何静雪走到林惜安身旁轻拍了下她的肩。

    周围的人也都缓过神来,窃窃私语起来。

    “她这是干什么啊,秀恩爱?关心男朋友了?想秀回家秀去,来咱们这闹什么啊。”

    “这点小打小闹都受不了,还学个屁拳击啊。”

    “但是我说,董思明也有错吧,他打严洛每次都下了死手,这谁看不出啊,仗着自己多学了几年就欺负人,也不对吧。”

    “男生之间不都是这样打打闹闹的吗,谁像严洛这么矫情啊,怪不得都说他娘。”

    “这跟娘不娘有什么关系,严洛才学几年啊,怎么可能是董思明的对手。”

    “这女的真凶啊,可怕。”

    严洛忍着疼站了起来,触到林惜安担忧的眼神,扯了扯嘴角让她安心。

    林惜安深呼出一口气,她知道自己刚刚反应过激了。

    林惜安伸手抹去脸上悬挂的泪珠,教练一吹口哨,董思明和严洛本是最后一组实战,此刻已经下了课。

    人员逐渐分散开,该去擦汗休息的去休息,该去换衣服的换衣服,教练走了过来。

    林惜安先开了口:“抱歉啊,刚才反应过激了,影响你们了。”

    教练豁达一笑:“嗐,没啥,反正也下课了。”

    何静雪趁着这空当走了过来:“小漂亮还是蛮有正义感的嘛,我之前也觉得董思明下手有点重了,但我看严洛自己不在意,就没好意思出那个头。”

    “董思明,以后打实战注意点啊,别一上头就下死手,有点轻重听到没。”教练朝着那边正喝水的人说道。

    “什么下死手,自己弱就算了,凭啥让别人收着啊,一点疼都受不了学什么拳击啊,去学绣花吧。”董思明急得差点一口水喷出来,捏着兰花指揶揄道。

    “那你跟我打我也下死手?”教练诘问道。

    “切。”董思明梗着脖子去了洗手间,带起一身汗臭味。

    林惜安这才注意到刚刚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

    “抱歉啊。”林惜安对顾砚说。

    顾砚摇摇头,默默移开了视线:“是我管理学员不到位。”

    严洛站到她身边:“我没事的惜安,谢谢你了,你在外面等我,我一会换完衣服就出去。”

    “好。”林惜安的声音有些沙哑,她瞥见严洛的嘴角又多了一处擦伤。

    她同样知道自己今天初来乍到就在别人的场子闹了这一出,很败坏她的形象,同时也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满,他们虽然总能见到严洛被董思明霸凌,但出于种种原因,也都不愿意插手。

    可能那些男生本来就对严洛这种有些女性化的男生没什么好感,也的确,他一进来没有很多人愿意同他说话,倒是董思明吆五喝六地很吃得开,就算有人对严洛心有同情,也很难愿意与大多数人为敌,和董思明撕破脸。

    另一方面,不涉及自身利益,有多少人能有足够的正义感呢?只要一句“跟你有什么关系”,就能让见义勇为的人立场不稳、底气不足。大家看在眼里,但都选择了沉默,只有今天当她把这层诙谐的遮羞布扯开,才能让教练重视这件事,然后出言维护严洛。

    况且严洛自身反抗意识不坚定,此时插手,难免被人指责,危险也是很大的,万一她眼中被欺负的人反过来埋怨出头的人,就得不偿失了。

    她不后悔。

    刚要转身离开,她就被顾砚一把抓住了手腕:“明天还来吗?”

    “不知道。”林惜安淡淡道。

    顾砚点点头,眼底闪动不明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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