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钟，边晔敬准时到达SAK俱乐部。负责青训队的经理把边晔敬带到一个不大的会议室。里面还有其他几名男生，看起来和边晔敬年龄相仿。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有。
过了十几分钟，一个约三十岁的高个子男人走进会议室。这就是西林SAK的青训教练崔奇。他简单地作过自我介绍，给每人发了一本手册。
边晔敬翻开，是关于游戏的一些基础问答。凭着印象把所有选择题答完，一抬头，会议室里只剩下他和青训经理。他是所有人里最后一个交卷的。
接下来的测试无非是给教练和经理现场看一下他们的操作。边晔敬的火萤是所有人里玩得最好的，教练和经理都夸他有灵性。但是抛去火萤，他其他边路英雄的表现着实一般。
忙活一下午，晚上七点才结束。经理让所有人明天再来一趟，具体时间等通知。边晔敬正要离开，青训经理突然叫住他。
经理目测岁数不大，拍了拍边晔敬的肩膀，说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崔奇教练看好边晔敬；坏消息是，只有崔奇教练看好边晔敬。俱乐部的青训管理层那边对他不太满意，主要是说英雄池浅，综合实力并不突出。到了职业赛场，他不可能凭借一个英雄把上路杀穿。
第二天上午，边晔敬提前来到SAK俱乐部。他一夜没睡，原本打算收拾行李打道回府了，岂料崔教练额外争取到一次机会：“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回去拓宽英雄池。”
崔教练给俱乐部的青训管理层打保票，说他从没看错过人，认定边晔敬有天赋有灵性，指不定就差这一次机会。
在西林的最后一晚，宋坤元请边晔敬吃饭。他订的是一家专门做西林特色菜的餐馆，生意火爆，得提前预约。
排队等叫号，边晔敬站在后面，上下打量一番宋坤元，惊讶这人居然瘦得下颌线都出来了。提起现状，宋坤元苦笑道：“工资不高，不过吃住都在我亲戚家，没啥能用到钱的地方。”
宋坤元来西林后没交到几个朋友。他跟边晔敬倾诉苦水，说无法理解西林人的办事风格和脑回路。大城市节奏快，待在这边太累，但也没退路，回到老家什么都做不了，会被家里人耻笑。
宋坤元说：“你咋想打职业了？书念不下去了？”
这是今天第二次被问到这个问题。打职业对边晔敬来说，或许真的只是一个偶然。
半个月前，游戏上有个声称俱乐部青训经理的人加他好友，说他们俱乐部青训队在招人，国榜回放里看了他的几场排位赛，私心觉得还不错，想收来试训。
边晔敬听过各大俱乐部会从国服榜里广撒网收青训队员的传闻，只是没想到这种事有一天也能让他碰上。
当时边晔敬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只说考虑一下。他从没想过打职业，总感觉那是离自己很遥远的事情。成为一名职业电竞选手好比远处的高山，他此刻被眼前的小山丘困住了。
自打边晔敬有认知起，父母常常早出晚归。
他的母亲在一家饭店当保洁员，工资并不高，父亲是一名电焊工，接一些上门的临时散活儿，挣得也不多。边晔敬不是家里的独生子，他还有个大自己两岁的姐姐，叫边晴云。
夫妻俩勤劳能干、脚踏实地，竭尽所能让姐弟俩的生活无忧无虑。日子就这么相安无事地一天天过着，直到边晔敬十五岁那年，边晴云被查出急性髓系白血病。
一张诊断书就此改变了一个家庭里四个人的人生轨迹。
对于急性髓系白血病来说，唯一的治愈方法是选择造血干细胞移植。一般亲生兄弟姐妹骨髓匹配成功率是25%，父母的概率在50%左右。边晴云是十几年前边家夫妻在路边捡到的弃婴，这就很难办。
年末，夫妻俩带着边晔敬去跟亲戚们借钱。东拼西凑有十五万，拿去给边晴云做了三次化疗。
化疗后身体会痛，边晴云流着眼泪，一声不吭。透过病房小小的玻璃，边晔敬看到躺在里面的姐姐，化疗使她的头发大部分脱落，看起来脆弱得不堪一击。
那个除夕夜他们过得极其糟心。可任谁都想不到，年后一家人迎来了天大的好消息。
谭逢旭是边晴云的同班同学。在得知边晴云因白血病需骨髓移植的时候，他就想去做匹配度检测，但是他父母不同意，因为骨髓捐献对身体的损害非常大。谭逢旭嘴皮子快磨起泡，终于说服了父母。
边家夫妻听到谭逢旭和边晴云匹配上的消息后，拉着谭逢旭的手泪流满面。
只有大城市的医院才能做这种手术。边晔敬知道他爸妈连电梯都不会坐，到大城市肯定会晕头转向，怕他们应付不来，就说要跟着一起去。关关难过，关关得过，他请了很长时间的假。
手术很成功，悬在所有人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欢喜之后，一家人开始为高额的手术费、医疗费以及欠的债而忧愁。刚结束一段长征，又马不停蹄地踏上另一段长征。老天爷从不曾对他们这样的穷人心软。
边晔敬和宋坤元去附近转了转。
道路两旁的霓虹灯闪烁着，西林的夜晚和白天一样，车水马龙。他们路过广场，看到喷泉灯，音乐传进耳朵里，水幕电影边晔敬是第一次见，他感叹神奇。
走到江边，两人歇下来。宋坤元点了根烟。
晚风轻柔地吹，边晔敬平静地望着对面灯火通明的豪华写字楼，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有些迷茫，可似乎此刻未来蓝图又无比清晰地掌握在手里。
边晔敬十分清楚自己不是块读书的料，想快点赚钱，让身边的人不再那么辛苦，可以拥有更多感受到幸福的瞬间。他活着，他打职业，都是为了这些。
这是边晔敬第一次来到西林，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他记住这座城市的夜。
回到老家，边晔敬挑重要的说，三言两语就跟徐昭讲完在西林的经历。徐昭听后心里五味杂陈：“崔教练人挺好，你得努力证明给他看。”
看边晔敬欲言又止，徐昭猜到他想说什么：“那一千块钱就当我投资，以后赚大钱了你得加倍还给我。”
“……”边晔敬将脸别到旁边，“谢谢。”
“不客气。”徐昭语气轻松地说，“我昨天去山上拜佛了。我求佛祖保佑你能打职业，保佑你能赢很多很多比赛，保佑你能赚很多很多钱，保佑我能沾你的光走出这个落后的县城，然后……”
边晔敬听她卖着关子，故意不追问。
“然后呢，”徐昭一板一眼地说，“佛祖被我的诚心打动，说他答应了，小事一桩。”
边晔敬笑着斜了她一眼：“扯。”
那是徐昭最后一次在学校看到边晔敬。他说会证明给崔教练看，他做到了。
边晔敬的父母无法理解他把打游戏当成职业，一口咬定他是被洗了脑，打游戏能有什么出息，都是些低级快乐。边晔敬倔起来油盐不进，说自己就喜欢低级快乐，为此没少和父母争吵。
那几天家里腥风血雨，人坐在沙发上感觉气压都低。边晴云看出她这个弟弟心意已决，最终出手说服父母在合同上签了字。
边晔敬问她是怎么说服爸妈的，边晴云把户口本的复印件和身份证递给他，叫他别管这些，到了那边好好努力，缺钱了跟她说。
七月下旬，天气炎热。边晔敬和徐昭见了最后一面。
徐昭在公交站点等边晔敬，他下车她差点没认出，这人居然把头发剃掉了，难以置信道：“削发明志吗？”
“明什么志，我想剃就剃了。”
徐昭好奇摸他的寸头是何种触感。边晔敬仗着自己比她高，仰着脖子不让摸。
俩人一起吃了顿饭。边晔敬给徐昭买了果茶喝，一杯葡萄一杯杨梅，都是少冰。他问：“好喝吗？”
“好喝。就是太甜了。”她以前以为自己不爱喝果茶奶茶这种东西，又贵料又少，不划算。现在咬着吸管才发觉，其实她很喜欢。很多东西都是尝试过后才能明确自己的心意。
边晔敬说：“下次要少糖。”
“下次——”徐昭拉长音，“还有下次吗？”
“我是去青训，不是去赴死。”边晔敬脸色阴沉地看了她一眼。
徐昭用吸管搅拌杯底，咯咯笑：“那下次我要点最贵的。”
夏日的天黑得晚。边晔敬把徐昭送到家楼下，生硬地抱了下她。一个只存在了两秒的拥抱。
徐昭微怔了下，问他：“我们这样，算什么？”
“算什么都行。”边晔敬说，“我会努力训练，争取早点首发去打职业联赛，赚很多钱，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徐昭，你不要喜欢别人。”
几天后，边晔敬再次踏上了去西林的飞机。
二叔回乡下给地浇水，徐昭每天收拾完家务都去帮忙看网吧。无非是些琐碎的事情，可就是这些琐碎的事情让她忙得团团转，一刻不停。
徐昭用微信和电话同边晔敬保持联系，跟网友没区别。她白天给他发的信息，他常常半夜或者隔天凌晨才回。徐昭说不想留刘海了，第二天凌晨四点还在睡梦中，边晔敬回复：“那就不留。”
她早晨起来看到他的回复，给他发：“我有刘海好看还是没刘海好看？”
边晔敬晚上十一点多回复：“都好看。”他回消息的速度很慢，但是徐昭的每一句废话都会收到回复。
每天早上七点半，俱乐部工作人员会组织青训队起床跑步，然后从上午九点钟开始一天的训练，直到晚上十二点结束。
刻苦如边晔敬，结束训练并不代表熄灯休息。他通常单排到凌晨一两点，有时候更晚。他擅长熬夜，因为相比早起至少不那么痛苦。
SAK祖传哑巴上单的定律在边晔敬身上灵验了。他打游戏，局内一句话不说，就自己玩自己的，不管别人。游戏外跟谁都能唠上两句，天生自来熟，大家说他是社牛。同批青训队员渐渐习惯了边晔敬偶尔的特立独行，他态度分人。
崔教练为沟通的问题找边晔敬聊过一次，他是比较听劝的，那之后再打训练赛就主动和队友沟通了。崔教练和经理以为是好事，队友的评价却是他不如继续当个哑巴。
“给信号都不走，非得贪那两个兵？你是真废物。”
“这么大优势辅助不去做视野？别逛街了。”
“你这打野国服是躺上来的？野区牵条狗都比你会带节奏。”
以上为边晔敬和队友沟通的固定句式。
他开始发言，队友开始沉默。边晔敬这张嘴是懂如何压力人的，和他打游戏队友怕呼吸都会错。他的攻击是无差别的，狠起来连自己也骂：“我被动没叠满就上了，刚刚那波傻逼了。我的我的。”
一群心高气傲的小伙子，谁都不服谁，关系一变僵，游戏很难赢。这些事情徐昭自然无从得知。不过她了解边晔敬，以他那个脾气肯定会得罪不少人。
周日，徐昭掐准边晔敬的休息时间给他打了视频电话。他在和同队射手双排，接通以后把手机立在电脑旁边，眼睛始终盯着游戏画面。
徐昭望着边晔敬的侧脸，他头发长长了，人也瘦了，以前脸上还有肉，现在只剩下棱角。她想问青训营是不是吃不好，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徐昭？”
边晔敬替她答道：“嗯。”
徐昭一脸困惑：“谁在叫我的名字？”
“我们队射手。”边晔敬看了眼徐昭，才发现镜头只照到侧脸，他调整角度，改成正脸对着她。
双排的射手叫余绍，跟边晔敬同岁，俩人住一个寝室，睡上下铺。余绍是青训队里最能包容边晔敬坏脾气的人。他们能玩到一块去的原因很简单，余绍这名字乍一看像“徐昭”，读起来更像。
徐昭纳闷：“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边晔敬说：“因为你很出名。”
徐昭扑哧笑了，边晔敬听到笑声也勾了下嘴角：“干嘛，别不信。”
徐昭说：“你们在打游戏吗？那我晚点再打来。”
边晔敬说：“不碍事。”
余绍在旁边扯皮：“女朋友是给边晔敬上的难度，有助于他训练专注力。”
与劈里啪啦按键盘的声音和快速点击鼠标的声音一同传过来的，还有边晔敬的一声：“滚。”
“素质，素质。”徐昭笑眯眯地提醒，叮嘱他和青训队的其他人好好相处，“不要闹矛盾，平时收敛点，说话不要太难听。”
边晔敬“嗯嗯嗯”地回应着。
“听见没？让你说话别太贱！”余绍的怨气不是一般重，看来平时没少被骂。
边晔敬笑：“爹骂的就是你。”
视频电话那边，徐昭再次紧急提醒素质。
某天，徐昭一时兴起，发微信问边晔敬：“你在队友面前都讲我是你女朋友吗？”
他刚好在看手机，秒回复：“不，我都讲你是我女神。”
徐昭则回复了边晔敬风格的一个字：“扯。”
过了十几分钟，一个约三十岁的高个子男人走进会议室。这就是西林SAK的青训教练崔奇。他简单地作过自我介绍，给每人发了一本手册。
边晔敬翻开，是关于游戏的一些基础问答。凭着印象把所有选择题答完，一抬头，会议室里只剩下他和青训经理。他是所有人里最后一个交卷的。
接下来的测试无非是给教练和经理现场看一下他们的操作。边晔敬的火萤是所有人里玩得最好的，教练和经理都夸他有灵性。但是抛去火萤，他其他边路英雄的表现着实一般。
忙活一下午，晚上七点才结束。经理让所有人明天再来一趟，具体时间等通知。边晔敬正要离开，青训经理突然叫住他。
经理目测岁数不大，拍了拍边晔敬的肩膀，说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崔奇教练看好边晔敬；坏消息是，只有崔奇教练看好边晔敬。俱乐部的青训管理层那边对他不太满意，主要是说英雄池浅，综合实力并不突出。到了职业赛场，他不可能凭借一个英雄把上路杀穿。
第二天上午，边晔敬提前来到SAK俱乐部。他一夜没睡，原本打算收拾行李打道回府了，岂料崔教练额外争取到一次机会：“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回去拓宽英雄池。”
崔教练给俱乐部的青训管理层打保票，说他从没看错过人，认定边晔敬有天赋有灵性，指不定就差这一次机会。
在西林的最后一晚，宋坤元请边晔敬吃饭。他订的是一家专门做西林特色菜的餐馆，生意火爆，得提前预约。
排队等叫号，边晔敬站在后面，上下打量一番宋坤元，惊讶这人居然瘦得下颌线都出来了。提起现状，宋坤元苦笑道：“工资不高，不过吃住都在我亲戚家，没啥能用到钱的地方。”
宋坤元来西林后没交到几个朋友。他跟边晔敬倾诉苦水，说无法理解西林人的办事风格和脑回路。大城市节奏快，待在这边太累，但也没退路，回到老家什么都做不了，会被家里人耻笑。
宋坤元说：“你咋想打职业了？书念不下去了？”
这是今天第二次被问到这个问题。打职业对边晔敬来说，或许真的只是一个偶然。
半个月前，游戏上有个声称俱乐部青训经理的人加他好友，说他们俱乐部青训队在招人，国榜回放里看了他的几场排位赛，私心觉得还不错，想收来试训。
边晔敬听过各大俱乐部会从国服榜里广撒网收青训队员的传闻，只是没想到这种事有一天也能让他碰上。
当时边晔敬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只说考虑一下。他从没想过打职业，总感觉那是离自己很遥远的事情。成为一名职业电竞选手好比远处的高山，他此刻被眼前的小山丘困住了。
自打边晔敬有认知起，父母常常早出晚归。
他的母亲在一家饭店当保洁员，工资并不高，父亲是一名电焊工，接一些上门的临时散活儿，挣得也不多。边晔敬不是家里的独生子，他还有个大自己两岁的姐姐，叫边晴云。
夫妻俩勤劳能干、脚踏实地，竭尽所能让姐弟俩的生活无忧无虑。日子就这么相安无事地一天天过着，直到边晔敬十五岁那年，边晴云被查出急性髓系白血病。
一张诊断书就此改变了一个家庭里四个人的人生轨迹。
对于急性髓系白血病来说，唯一的治愈方法是选择造血干细胞移植。一般亲生兄弟姐妹骨髓匹配成功率是25%，父母的概率在50%左右。边晴云是十几年前边家夫妻在路边捡到的弃婴，这就很难办。
年末，夫妻俩带着边晔敬去跟亲戚们借钱。东拼西凑有十五万，拿去给边晴云做了三次化疗。
化疗后身体会痛，边晴云流着眼泪，一声不吭。透过病房小小的玻璃，边晔敬看到躺在里面的姐姐，化疗使她的头发大部分脱落，看起来脆弱得不堪一击。
那个除夕夜他们过得极其糟心。可任谁都想不到，年后一家人迎来了天大的好消息。
谭逢旭是边晴云的同班同学。在得知边晴云因白血病需骨髓移植的时候，他就想去做匹配度检测，但是他父母不同意，因为骨髓捐献对身体的损害非常大。谭逢旭嘴皮子快磨起泡，终于说服了父母。
边家夫妻听到谭逢旭和边晴云匹配上的消息后，拉着谭逢旭的手泪流满面。
只有大城市的医院才能做这种手术。边晔敬知道他爸妈连电梯都不会坐，到大城市肯定会晕头转向，怕他们应付不来，就说要跟着一起去。关关难过，关关得过，他请了很长时间的假。
手术很成功，悬在所有人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欢喜之后，一家人开始为高额的手术费、医疗费以及欠的债而忧愁。刚结束一段长征，又马不停蹄地踏上另一段长征。老天爷从不曾对他们这样的穷人心软。
边晔敬和宋坤元去附近转了转。
道路两旁的霓虹灯闪烁着，西林的夜晚和白天一样，车水马龙。他们路过广场，看到喷泉灯，音乐传进耳朵里，水幕电影边晔敬是第一次见，他感叹神奇。
走到江边，两人歇下来。宋坤元点了根烟。
晚风轻柔地吹，边晔敬平静地望着对面灯火通明的豪华写字楼，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有些迷茫，可似乎此刻未来蓝图又无比清晰地掌握在手里。
边晔敬十分清楚自己不是块读书的料，想快点赚钱，让身边的人不再那么辛苦，可以拥有更多感受到幸福的瞬间。他活着，他打职业，都是为了这些。
这是边晔敬第一次来到西林，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他记住这座城市的夜。
回到老家，边晔敬挑重要的说，三言两语就跟徐昭讲完在西林的经历。徐昭听后心里五味杂陈：“崔教练人挺好，你得努力证明给他看。”
看边晔敬欲言又止，徐昭猜到他想说什么：“那一千块钱就当我投资，以后赚大钱了你得加倍还给我。”
“……”边晔敬将脸别到旁边，“谢谢。”
“不客气。”徐昭语气轻松地说，“我昨天去山上拜佛了。我求佛祖保佑你能打职业，保佑你能赢很多很多比赛，保佑你能赚很多很多钱，保佑我能沾你的光走出这个落后的县城，然后……”
边晔敬听她卖着关子，故意不追问。
“然后呢，”徐昭一板一眼地说，“佛祖被我的诚心打动，说他答应了，小事一桩。”
边晔敬笑着斜了她一眼：“扯。”
那是徐昭最后一次在学校看到边晔敬。他说会证明给崔教练看，他做到了。
边晔敬的父母无法理解他把打游戏当成职业，一口咬定他是被洗了脑，打游戏能有什么出息，都是些低级快乐。边晔敬倔起来油盐不进，说自己就喜欢低级快乐，为此没少和父母争吵。
那几天家里腥风血雨，人坐在沙发上感觉气压都低。边晴云看出她这个弟弟心意已决，最终出手说服父母在合同上签了字。
边晔敬问她是怎么说服爸妈的，边晴云把户口本的复印件和身份证递给他，叫他别管这些，到了那边好好努力，缺钱了跟她说。
七月下旬，天气炎热。边晔敬和徐昭见了最后一面。
徐昭在公交站点等边晔敬，他下车她差点没认出，这人居然把头发剃掉了，难以置信道：“削发明志吗？”
“明什么志，我想剃就剃了。”
徐昭好奇摸他的寸头是何种触感。边晔敬仗着自己比她高，仰着脖子不让摸。
俩人一起吃了顿饭。边晔敬给徐昭买了果茶喝，一杯葡萄一杯杨梅，都是少冰。他问：“好喝吗？”
“好喝。就是太甜了。”她以前以为自己不爱喝果茶奶茶这种东西，又贵料又少，不划算。现在咬着吸管才发觉，其实她很喜欢。很多东西都是尝试过后才能明确自己的心意。
边晔敬说：“下次要少糖。”
“下次——”徐昭拉长音，“还有下次吗？”
“我是去青训，不是去赴死。”边晔敬脸色阴沉地看了她一眼。
徐昭用吸管搅拌杯底，咯咯笑：“那下次我要点最贵的。”
夏日的天黑得晚。边晔敬把徐昭送到家楼下，生硬地抱了下她。一个只存在了两秒的拥抱。
徐昭微怔了下，问他：“我们这样，算什么？”
“算什么都行。”边晔敬说，“我会努力训练，争取早点首发去打职业联赛，赚很多钱，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徐昭，你不要喜欢别人。”
几天后，边晔敬再次踏上了去西林的飞机。
二叔回乡下给地浇水，徐昭每天收拾完家务都去帮忙看网吧。无非是些琐碎的事情，可就是这些琐碎的事情让她忙得团团转，一刻不停。
徐昭用微信和电话同边晔敬保持联系，跟网友没区别。她白天给他发的信息，他常常半夜或者隔天凌晨才回。徐昭说不想留刘海了，第二天凌晨四点还在睡梦中，边晔敬回复：“那就不留。”
她早晨起来看到他的回复，给他发：“我有刘海好看还是没刘海好看？”
边晔敬晚上十一点多回复：“都好看。”他回消息的速度很慢，但是徐昭的每一句废话都会收到回复。
每天早上七点半，俱乐部工作人员会组织青训队起床跑步，然后从上午九点钟开始一天的训练，直到晚上十二点结束。
刻苦如边晔敬，结束训练并不代表熄灯休息。他通常单排到凌晨一两点，有时候更晚。他擅长熬夜，因为相比早起至少不那么痛苦。
SAK祖传哑巴上单的定律在边晔敬身上灵验了。他打游戏，局内一句话不说，就自己玩自己的，不管别人。游戏外跟谁都能唠上两句，天生自来熟，大家说他是社牛。同批青训队员渐渐习惯了边晔敬偶尔的特立独行，他态度分人。
崔教练为沟通的问题找边晔敬聊过一次，他是比较听劝的，那之后再打训练赛就主动和队友沟通了。崔教练和经理以为是好事，队友的评价却是他不如继续当个哑巴。
“给信号都不走，非得贪那两个兵？你是真废物。”
“这么大优势辅助不去做视野？别逛街了。”
“你这打野国服是躺上来的？野区牵条狗都比你会带节奏。”
以上为边晔敬和队友沟通的固定句式。
他开始发言，队友开始沉默。边晔敬这张嘴是懂如何压力人的，和他打游戏队友怕呼吸都会错。他的攻击是无差别的，狠起来连自己也骂：“我被动没叠满就上了，刚刚那波傻逼了。我的我的。”
一群心高气傲的小伙子，谁都不服谁，关系一变僵，游戏很难赢。这些事情徐昭自然无从得知。不过她了解边晔敬，以他那个脾气肯定会得罪不少人。
周日，徐昭掐准边晔敬的休息时间给他打了视频电话。他在和同队射手双排，接通以后把手机立在电脑旁边，眼睛始终盯着游戏画面。
徐昭望着边晔敬的侧脸，他头发长长了，人也瘦了，以前脸上还有肉，现在只剩下棱角。她想问青训营是不是吃不好，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徐昭？”
边晔敬替她答道：“嗯。”
徐昭一脸困惑：“谁在叫我的名字？”
“我们队射手。”边晔敬看了眼徐昭，才发现镜头只照到侧脸，他调整角度，改成正脸对着她。
双排的射手叫余绍，跟边晔敬同岁，俩人住一个寝室，睡上下铺。余绍是青训队里最能包容边晔敬坏脾气的人。他们能玩到一块去的原因很简单，余绍这名字乍一看像“徐昭”，读起来更像。
徐昭纳闷：“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边晔敬说：“因为你很出名。”
徐昭扑哧笑了，边晔敬听到笑声也勾了下嘴角：“干嘛，别不信。”
徐昭说：“你们在打游戏吗？那我晚点再打来。”
边晔敬说：“不碍事。”
余绍在旁边扯皮：“女朋友是给边晔敬上的难度，有助于他训练专注力。”
与劈里啪啦按键盘的声音和快速点击鼠标的声音一同传过来的，还有边晔敬的一声：“滚。”
“素质，素质。”徐昭笑眯眯地提醒，叮嘱他和青训队的其他人好好相处，“不要闹矛盾，平时收敛点，说话不要太难听。”
边晔敬“嗯嗯嗯”地回应着。
“听见没？让你说话别太贱！”余绍的怨气不是一般重，看来平时没少被骂。
边晔敬笑：“爹骂的就是你。”
视频电话那边，徐昭再次紧急提醒素质。
某天，徐昭一时兴起，发微信问边晔敬：“你在队友面前都讲我是你女朋友吗？”
他刚好在看手机，秒回复：“不，我都讲你是我女神。”
徐昭则回复了边晔敬风格的一个字：“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