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门专业核心课的期末作业需要拍摄一部乡村纪录片,以三人小组的形式完成。班里没有关系特别铁的同学,作为经常落单的那一个,要是放在平时,徐昭顶多难受个一两节课,过后笑笑权当无事发生,这次却犯了难。

    纪录片作业跟期末成绩挂钩,这意味着必须要厚着脸皮拉帮结派。可徐昭讨厌主动与人社交。她向来有问必答,习惯性地照顾所有人的心情,最无法忍受尴尬的气氛,所以一般场合会戴上面具,疲惫地扮演健谈者的角色。

    以前学哲学,对广播电视专业怀有无限憧憬,现在徐昭渐渐明白,当初完全是她自己美化了这条没有选择的路。对她这种性格的人来说,学这种人均社牛的专业简直就是折磨。但让她回去继续学哲学,她又不愿意:“我就是一普通人,你跟普通人谈什么哲学?”

    横竖就俩字,闹心。

    组队截止日期一天天逼近,烦恼像翻腾的洪水萦绕在心头挥散不去,捱到周四晚上,徐昭正上着中西文化礼仪的选修课,坐最后一排戴蓝牙耳机看电影,长发将小动作遮得严严实实,年轻的外国语学院教授在前面跑题地讲与他母亲去世有关的二三事,她不时抬眼,虚假的尊重给到位。

    手机通知栏突然冒出微信的图标,手指漫不经心往下滑,徐昭微微眯起了眼,是一则好友申请,来自一个听着有点陌生的名字,法鲁格。

    隔壁兄弟专业、网新班的高冷帅哥,很有礼貌,据说是个中德混血。徐昭对此人留有的印象不多,以上便是全部了。在心里默念几遍这个名字,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徐同学你好,我是网络与新媒体专业的法鲁格,冒昧打扰,其实是关于《电视纪录片创作与实践》这门课程期末作业分组的事。请问你已经成功组队了吗?如果没有,我真挚地邀请你加入我的小组。”

    徐昭不由自主地去脑补他说这段话时抑扬顿挫的腔调,望着这一条信息,陷入了沉思。

    首先想到的是,他为什么选择她?要知道两个专业从大二上学期开始就有共同的课,阶梯教室里两百多号人,他们八竿子打不着,别说交流,连眼神交流都没有过。人虽然冷了点,但一副好看皮囊傍身,加之良好的教养,应该会有很多人给他抛来组队的橄榄枝。

    徐昭有点妄自菲薄地想,她并不出众,甚至平庸。他是出于什么目的邀请她加入?是她身上有什么闪光点被他捕捉到了吗?可没道理,她不怎么主动表露自己的创作想法,每次公共课的作业都是从百度百科上七零八凑,非常敷衍地写出来提交上去,应付了事。

    疑问在心里闪过,徐昭压抑住问清楚的欲望,诚实回复:“同学你好,我还没有组队。不过想问下,你的小组现在都有谁呢?”

    跟谁共事,这是她眼下比较关心的问题。

    “你,我,还有你们班的龚行。”

    ……龚行?那个上融合新闻学时总是坐在她后面、成绩霸榜第一的龚行?这阵容好豪华。

    两个大佬带一个菜鸟,徐昭顿感压力山大,但愿到时不会托他们的后腿,近乎感激涕零地回复道:“好的,了解,我加入!”

    敲定完,法鲁格将组队名单上报给任课老师,三人建了群。周六挑了个大家都没课的时间段,到哲院的咖啡馆商量具体事宜。

    两个帅哥并排走在一起,路过哪里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他们推门而入的瞬间,徐昭拿起桌上的手机,偷偷摸摸拍了一张,跟木紫炫耀。后者气得发了十几行怒火的表情进行轰炸:“你们文新院男人质量这么高吗?!”

    “这俩是高质量中的高质量。”

    “我好嫉妒我好嫉妒我好嫉妒(疯狂扭曲)(放声尖叫)(刀扎在了胸口)(吐血)(快要死掉)。”

    “三思,嫉妒是给魔鬼留余地。”

    “你放心,我不是来拆散你们这个家的,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抱歉,让你久等了。”法鲁格把书包挂到椅背上,人在对面坐了下来,温和地对着徐昭笑。这是她如果在边晔敬脸上看到会怀疑世界即将毁灭了的,如沐春风的笑容。

    “没有没有,我也才刚到。”徐昭将另外两杯冰美式推到他们面前,“不知道你们喜欢喝什么,我随便点的。”

    法鲁格受宠若惊:“冰美太好了,我就喜欢喝冰美,谢谢你!”

    “不客气,不客气。”徐昭连忙摆了摆手。

    “那我们先把纪录片选题内容什么的定下来吧。”龚行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摁了下圆珠笔,睿智的眼神看着两人,“你们对此有什么想法吗?我是觉得背景要求定在乡村,可供拍摄的东西挺局限,要么风景要么人文。村庄是老师指定的,一共有三个,每个村庄去拍摄的小组名额有限,我们得抓紧定下来。”

    法鲁格点头:“来之前查过资料了,我给你们说说这三个村子吧。青城村是全国模范村,风景好,离市区近,来回交通方便,不用太折腾……但是不出所料,名额已经满了;高家村要远一点,那里只有脐橙最出名,人文会好拍很多,咱们可以重点考虑一下;至于小五河村,这村子穷乡僻壤的,去的话得租车,花费的时间也相应更多,留给我们后期剪辑的时间就会少,非必要不考虑。我个人比较倾向高家村,你们呢?”

    龚行聚精会神地倾听完,没有急着表态,而是将问题抛给徐昭。这不是可以说“随便我都行”“你们来定”的场合。尽管徐昭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却知道自己的想法至关重要,每个人都要参与进来,这是完成小组任务的基本。

    徐昭刻意提高声线:“高家村环境要比小五河好,名额估计会很抢手,而且只有一个脐橙出名,我怕跟其他小组会撞内容。”

    “嗯,确实。”龚行不停地按着圆珠笔,“高家村可以拍的东西太少了,我们能想到的,他们也能想到,撞内容不可避免。小五河穷是穷了点,但穷苦的村庄自有他们穷苦的故事,以悲剧为内核,讲述一些村民不幸的命运,这是个很好拍的内容。”

    徐昭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可是越落后的地方人们思想越保守,他们不见得会配合我们拍摄。”

    龚行思索了几秒,无法否认地笑了:“是,人们一般都不喜欢把自己悲苦的命运拿出来跟外人讲。如果是我,我大概也不会配合。但是先定在小五河吧,比起困难,我更讨厌无聊。你们觉得呢?”

    徐昭说:“我也选小五河。”

    说罢,两人不约而同看向法鲁格,征求他的意见。法鲁格耸耸肩,无奈地笑:“那我只好少数服从多数喽。”

    “好。”龚行在笔记本上的“地点”二字后面打了个对勾,又抬头说,“摄像机呢?你们有谁能搞定吗?或者我们可以跟学院借,就是会有点麻烦。”

    提起学院,法鲁格很为难:“别跟学院借,他们很事儿!”这话从他这半个老外嘴里说出来,极具喜感,惹得龚行和徐昭都笑了。

    龚行说:“是,学院的确很事儿。”

    徐昭想起木紫那台放在柜子里快要落灰的闲置相机,于是信誓旦旦地对二人说:“这事交给我,我能搞定。”

    但是木紫有要求:“你们的旅程,必须加我一个。”

    徐昭强调:“不是旅程,是期末作业,而且那地方很穷很偏,你去就是吃苦受罪。”

    “跟帅哥一起吃的苦那能叫苦?而且你一个女孩子跟着他们去下乡,我不放心,作为你亲密无间的好朋友,我必须时刻陪伴在你身边,寸步不离。不用感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

    “你最好是这么想。”徐昭只觉此女无可救药,被帅哥冲昏了头脑,“我没意见,怕他们俩不同意。”

    “那你就跟他们说,姐有车。”

    徐昭微笑地看向对面的两个男生,简单说明情况,看他们面面相觑,补充道:“我朋友性格很好!很好相处!”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而且她有车有相机……”

    “当然可以,我们没意见。”龚行轻快地笑着说,“倒是你朋友帮了我们大忙了。”

    周日晚,徐昭在家里收拾行李。

    三天的时间取材,不用带太多东西,一套换洗衣物足够,除了电脑其他都是次要。小行李箱立在玄关的鞋柜旁,徐昭出了点汗,想冲凉,将音乐的声音调大,手机放在洗手池台上,进到浴室里。

    听到钥匙插在锁孔里窸窣的声音,徐昭关掉花洒,喊:“边晔敬?”

    “是我。”边晔敬应了一声。

    徐昭松了口气,又打开花洒。没过多久,他忽然闯进来。她被吓了一跳,惊叫一声,愤懑地瞪着他:“我应该锁门的。”

    “锁门干什么?防我?你这么说我会很伤心的。”他脱掉短袖,朝她这边靠过来,扳起她的下颏,吻她的嘴唇,另一只手不安分地往下移。

    潮湿的空气,雾气氤氲缭绕,椰子味的清香,女孩子的雪白肌肤和柔和腰线,被抵到墙面,背后却是他温热的手掌。她像一条涸辙之鱼,身处危险处境,还在小声抗诉:“你这么做难道我就不伤心吗?我不喜欢在浴室。”

    “哦。”边晔敬的理智早就抛到九霄云外。

    徐昭腿软,站不住了。回到床上,他拉着她又做了一次。最后抱着她亲了会儿,说:“睡觉吧。”

    徐昭不想说话,就去踹边晔敬,可惜没什么力气,脚踹在他腿上跟羽毛似的,轻飘飘,脚踝反倒被握住,被拉得离他更近了。

    “收手吧边晔敬。”

    “你体力怎么这么差?”他只关心这一个问题。

    “我明天一早要去乡下拍片子,很累的。”

    “去哪里?”

    “说了你也不知道。”

    “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小五河村,听过吗?”

    “没听过。”

    “那不就得了。”

    边晔敬皱眉,对徐昭的敏感点了如指掌,去摸她的小腿,笑着说:“你脾气有一点大。”

    “好痒……错了错了。”徐昭控制不住地发笑,想挣脱他,胡乱蹬腿,“别闹了,我真的要睡觉,明天要早起。”

    “睡睡睡。”边晔敬脸差点被徐昭蹬到,抓过一旁的被子,盖到她身上,“晚安,好梦。”他转身去开电脑。

    徐昭诧异,被子往下拉,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你不睡?”

    “不睡。”

    她脑袋里扣了个大大的问号。沉默致使边晔敬回头瞥了她一眼,手掐着腰笑了,不咸不淡地说:“打游戏啊。”

    “可是很晚了。你有一点刻苦哦。身体重要,咱能不熬夜还是不熬夜。”

    “谢谢你的忠告。”边晔敬把灯关掉,黑暗中催道,“赶紧睡。”

    徐昭把手机手电筒打开,扣放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光线并不刺眼。边晔敬的背影让她觉得安心,很快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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