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这个龚思俭是市局领导的关系户啊！”
关涛走后，云野向林可意解释起他突然的关心来。
上午为了避免矛盾激化，她把关系户草率支到旁边窗口去了。原是想把他这情况跟可意提一下的，忙着忙着就疏忽了。
毕竟云野一向对沾带人情的工作不是很感冒。
当年考警校多少也是为了追求公平正义，即便工作四五年，社会属性被迫增强了，可初心底色仍在。通常对于这种走后门的拜托，她不会拒绝，也不会太过看重领导同事的面子，对关系户那么上心。
不过她应付大哥时也分心听了一耳朵——林可意给龚思俭的答复中规中矩，没办成是因为确实少东西，一切按文件要求来的，云野感觉自己并没有插手的必要。
不成想这回关涛会这么重视，特地来问，实在是意料之外。
这其中的原因不言而喻了。
回去的路上，云野苦笑着拿起手机，“我给他打个电话问下进度吧。赶紧办完，好让咱们关队放心。”
“这是家里认识哪个大领导啊？”林可意喃喃，“要不问问他现在能不能来？下午人多眼杂的。我愿意牺牲一下午休时间陪你加个班。”
“原本就是我的活儿，”云野停顿了下，又补了句，“你想帮我我当然欢迎……不过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小看我！为人民服务嘛！”林可意假正经了一秒，坏笑着暴露原形，“嘿嘿，何况人民是23岁、身高不止一米八的北方帅小伙......姐，他也是临港人诶，是你老乡呢。”
云野点头说注意到了。
龚思俭现在的户籍落在虹宁理工大学的集体户口上，是被高校录取后迁入的，但最原始的户籍地在临港——一个靠旅游业盛名在外的北方沿海城市，云野生活了二十二年的故乡。
林可意冲她挑眉，“你之前看没看他身份证照片？明星都够呛能拍出这么标致的证件照。”
云野也“噗嗤”笑了，“行，那就让小帅哥中午来。”
她找到通话记录，一眼看到了尾号四个7的一串数字，拨号过去。
等候音响了约莫十秒，电话接通了。
听筒里率先传来了一声咳，接着是喉咙滚动的吞咽声，最后才是男人带着鼻音的“喂”字。
感冒了？云野猜想。
“你好，我是东岩分局的户籍内勤。”她自报家门。
“云警官，”对方知道是她，吞吞清了清嗓子，“什么事？”
“你材料准备完了吗？如果方便可以现在过来。”
“这个时间？你们没有午休？”
“……有。”
“哦，”电话另一端短暂停顿，“材料齐了，但我有事正在处理。”
“那下午呢？”
“目前还不能确定什么时候结束。”
云野竟然被这几句话噎住了。
换了别的刚毕业的小孩，父母托人来公安局办事，警察姐姐怎么安排就会怎么配合，就算眼下真的有事，也会和她主动约定时间。
怎么到他这里……给她的感觉跟督查迎检似的。
她只好说：“那你有适合的时间再联系我好了。材料我提前帮你审核一遍，加我个微信吧。”
“是我的手机号码。”
云野在林可意满眼的失望中挂断了电话——
“来不了？”
“来不了。”
林可意唉声叹气，“还指望观赏观赏好看的皮囊中和一下工作压力呢。”
“看看你对象照片吧，怎么说也是他们食药侦的一棵草。”云野笑着打趣，推开办公室的门，回到自己座位上坐好。
林可意还想说什么，见有同事已经在午睡，偃旗息鼓地也坐回自己位置。
晚秋午时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向桌面，留下几道金色光斑。这是一天中难得的惬意时刻。
忙了小半天，云野终于有空闲翻看起手机里的未读消息来。
其中一条是龚思俭的好友申请。
他的微信名字就是自己的本名，头像则是一团美漫风格的蓝色火焰。挺特别。
云野按下通过键之后就退出了对话框。
还有一串消息，来自她十几年的闺蜜赵西西。
赵西西上来就甩了个电子请柬的链接给她。
标题一行字醒目，写着“刘子煜&宁可的婚礼邀请”。
接着就是西西自说自话漫无边际的吐槽：
——他也好意思群发到姑奶□□上，什么毛病？
——不会也给你发了吧？
——不对不对，你没他微信了。
——他老婆和你也没法比啊，你瞅瞅这高p婚纱照，拍出一股子小家子气来。
——刘子煜梳背头难看得不是一星半点，活活老十岁，一点不夸张。
——他俩11月底的婚礼，你说这么急，是不是女方怀了啊？那老刘家可有得说了，是因为媳妇怀孕不方便去临港才在虹宁办事哦，并不是我们子煜倒插门哦。
云野看着链接封面那张一男一女着礼服言笑晏晏的小图，目光滞了一秒。
她本以为自己真正面对这一刻的时候，不会有什么波澜。
可情绪还是由不住她控制。像久沉湖底的石头，不知被什么挪动了，重新让湖面荡起层涟漪来。
云野今年虚岁二十八，很快就要迎来自己27周岁的生日。
和刘子煜在一起是七年前，他们是警校的同班同学。大四毕业那年，云野通过国考被虹宁市公安局录取，刘子煜国考成绩不理想，只能走公安联考，回原籍临港市任职。当时他信誓旦旦，对云野说自己一定考上虹宁政法的研究生，不会让她久等。
刘子煜确实在第二年就做到了。只是那一年，他在高校认识了还在读大三的宁可，和她暧昧，甚至发展了实质性的桃色关系。
警察这个职业培养了他出色的反侦查能力，他在两人间反复游移，云野被蒙在鼓里小半年才察觉出破绽。
分手时也是现在这样的季节，有阳光也有凉风，穿一件单衣在楼下站二十分钟会冷。当时她抱臂质问了他几句，言语上得不到的答案，悉数暴露在他反常的表情和肢体语言中。
那一年她二十四岁。来不及沉溺于愤恨悲痛，像断尾的壁虎，为了寻求新生，也为了逃离眼前不堪的混乱，用最快的速度奋力一挣，和男友干干脆脆地清算了断。
总之和刘子煜的过往，是段很没新意的be故事。
不过之于以前的刘警官，现在仕途光明的检察院刘副科，这也是告别错误选项，与最优选相逢，并修成正果的时间线。
事情过去三年，早不再是云野的鲠结。如今看到那二人的姓名与婚礼相联，她不意外，却还是在此刻感觉到，自己心口原本熨贴的一处微微皱了一下。
不为旧人，不为旧人的新欢。
在这一刹那，云野突然认为自己有必要拥有一段合意的恋爱关系。
这种感受持续了很短的一阵子，似乎随着窗外的鸟鸣声渐渐消弭。
她回了神，不疾不徐地打字回复。
——怎么说你男朋友跟他也有四年室友情，给你发请柬是情理之中。
——反正宋哥也是要随礼的，你俩就借此机会来趟虹宁玩一圈呗，顺便吃个席看看热闹。
——正好撂下筷子就可以来找我了。菜不好的话，我带你去吃你心心念念的那家下午茶把肚子填饱，哈哈哈哈哈。
然后跟了一个范德彪抱拳表情包。
西西很快回过来：瞧你说的，你不去能有什么热闹可看？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好一针见血的女人。
云野憋着哼笑继续打字：他们小两口请我的话，我倒是不太介意包个十块钱红包。
云野：不过宁可应该知道，如果我到场，她那天的婚纱白穿。
没错，就是没人会多看她一眼的意思。
没有谁比云野更有说这话的底气。
赵西西回了个咬牙切齿的表情包，敲下：你好不要脸，但我却无从反驳。
不过云野虽美而自知，却绝不是恃靓行凶的类型，有些话只是跟闺蜜嘴上说说，逗个闷子而已。
她一向是能摆正自己位置的。
在神圣又落地的婚姻面前，就算有了好皮囊的加持，也一样存在越不过的门槛。
特别是当一个有事业抱负的男性精明讨巧，另一半的家世背景能否为他助力就成为了他筛选结婚对象致命的一环。
刘子煜就是这样的人，何况他也生了一副出挑相貌，供怀春少女们趋之若鹜。
云野复杂的家庭状况他是有些了解的，当时两人恋爱，涉及毕业报岗到哪个城市的问题，他家人就不愿意看到云野在他的规划里。他当然也犹豫过，但就算没有她，虹宁也是比临港这座二线城市更好的就业选择。后来他遇到宁可，像太阳一样积极热烈，喜欢他就无所顾忌地告白追求，那种感受他从未在云野身上获得过。
同时，刘子煜也意识到，宁可追爱时的勇敢直接，是只有被爱和关注包围、且家境尚佳的女孩身上才能被养成的特质。所以当得知她父亲是虹宁政府部门的局级领导时，他抱有意料之中的欣喜。宁可让自己再次体会到如获至宝的宿命感。
而另外一个人……
那个自己大学时期花尽心思，耗费一两年的时间才终于点头愿意和他试试看的女孩儿，或许只适合绽放在那个时间节点，被众星捧月。
刘子煜的这些心思，云野不会想不明白。甚至在宁可没有出现的时候，她都曾预设过类似的结局。
她了解对方，也了解自己。维持男女关系的天平需要垒起众多砝码，这些砝码的权重也随着人心在动态变化。
她接受变化。
但变化也确实给她带来了一定程度的敲打。云野花了更多的时间审视自己的现状，在选择伴侣这件事上，得到了一个暂时性的结论。
关涛走后，云野向林可意解释起他突然的关心来。
上午为了避免矛盾激化，她把关系户草率支到旁边窗口去了。原是想把他这情况跟可意提一下的，忙着忙着就疏忽了。
毕竟云野一向对沾带人情的工作不是很感冒。
当年考警校多少也是为了追求公平正义，即便工作四五年，社会属性被迫增强了，可初心底色仍在。通常对于这种走后门的拜托，她不会拒绝，也不会太过看重领导同事的面子，对关系户那么上心。
不过她应付大哥时也分心听了一耳朵——林可意给龚思俭的答复中规中矩，没办成是因为确实少东西，一切按文件要求来的，云野感觉自己并没有插手的必要。
不成想这回关涛会这么重视，特地来问，实在是意料之外。
这其中的原因不言而喻了。
回去的路上，云野苦笑着拿起手机，“我给他打个电话问下进度吧。赶紧办完，好让咱们关队放心。”
“这是家里认识哪个大领导啊？”林可意喃喃，“要不问问他现在能不能来？下午人多眼杂的。我愿意牺牲一下午休时间陪你加个班。”
“原本就是我的活儿，”云野停顿了下，又补了句，“你想帮我我当然欢迎……不过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小看我！为人民服务嘛！”林可意假正经了一秒，坏笑着暴露原形，“嘿嘿，何况人民是23岁、身高不止一米八的北方帅小伙......姐，他也是临港人诶，是你老乡呢。”
云野点头说注意到了。
龚思俭现在的户籍落在虹宁理工大学的集体户口上，是被高校录取后迁入的，但最原始的户籍地在临港——一个靠旅游业盛名在外的北方沿海城市，云野生活了二十二年的故乡。
林可意冲她挑眉，“你之前看没看他身份证照片？明星都够呛能拍出这么标致的证件照。”
云野也“噗嗤”笑了，“行，那就让小帅哥中午来。”
她找到通话记录，一眼看到了尾号四个7的一串数字，拨号过去。
等候音响了约莫十秒，电话接通了。
听筒里率先传来了一声咳，接着是喉咙滚动的吞咽声，最后才是男人带着鼻音的“喂”字。
感冒了？云野猜想。
“你好，我是东岩分局的户籍内勤。”她自报家门。
“云警官，”对方知道是她，吞吞清了清嗓子，“什么事？”
“你材料准备完了吗？如果方便可以现在过来。”
“这个时间？你们没有午休？”
“……有。”
“哦，”电话另一端短暂停顿，“材料齐了，但我有事正在处理。”
“那下午呢？”
“目前还不能确定什么时候结束。”
云野竟然被这几句话噎住了。
换了别的刚毕业的小孩，父母托人来公安局办事，警察姐姐怎么安排就会怎么配合，就算眼下真的有事，也会和她主动约定时间。
怎么到他这里……给她的感觉跟督查迎检似的。
她只好说：“那你有适合的时间再联系我好了。材料我提前帮你审核一遍，加我个微信吧。”
“是我的手机号码。”
云野在林可意满眼的失望中挂断了电话——
“来不了？”
“来不了。”
林可意唉声叹气，“还指望观赏观赏好看的皮囊中和一下工作压力呢。”
“看看你对象照片吧，怎么说也是他们食药侦的一棵草。”云野笑着打趣，推开办公室的门，回到自己座位上坐好。
林可意还想说什么，见有同事已经在午睡，偃旗息鼓地也坐回自己位置。
晚秋午时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向桌面，留下几道金色光斑。这是一天中难得的惬意时刻。
忙了小半天，云野终于有空闲翻看起手机里的未读消息来。
其中一条是龚思俭的好友申请。
他的微信名字就是自己的本名，头像则是一团美漫风格的蓝色火焰。挺特别。
云野按下通过键之后就退出了对话框。
还有一串消息，来自她十几年的闺蜜赵西西。
赵西西上来就甩了个电子请柬的链接给她。
标题一行字醒目，写着“刘子煜&宁可的婚礼邀请”。
接着就是西西自说自话漫无边际的吐槽：
——他也好意思群发到姑奶□□上，什么毛病？
——不会也给你发了吧？
——不对不对，你没他微信了。
——他老婆和你也没法比啊，你瞅瞅这高p婚纱照，拍出一股子小家子气来。
——刘子煜梳背头难看得不是一星半点，活活老十岁，一点不夸张。
——他俩11月底的婚礼，你说这么急，是不是女方怀了啊？那老刘家可有得说了，是因为媳妇怀孕不方便去临港才在虹宁办事哦，并不是我们子煜倒插门哦。
云野看着链接封面那张一男一女着礼服言笑晏晏的小图，目光滞了一秒。
她本以为自己真正面对这一刻的时候，不会有什么波澜。
可情绪还是由不住她控制。像久沉湖底的石头，不知被什么挪动了，重新让湖面荡起层涟漪来。
云野今年虚岁二十八，很快就要迎来自己27周岁的生日。
和刘子煜在一起是七年前，他们是警校的同班同学。大四毕业那年，云野通过国考被虹宁市公安局录取，刘子煜国考成绩不理想，只能走公安联考，回原籍临港市任职。当时他信誓旦旦，对云野说自己一定考上虹宁政法的研究生，不会让她久等。
刘子煜确实在第二年就做到了。只是那一年，他在高校认识了还在读大三的宁可，和她暧昧，甚至发展了实质性的桃色关系。
警察这个职业培养了他出色的反侦查能力，他在两人间反复游移，云野被蒙在鼓里小半年才察觉出破绽。
分手时也是现在这样的季节，有阳光也有凉风，穿一件单衣在楼下站二十分钟会冷。当时她抱臂质问了他几句，言语上得不到的答案，悉数暴露在他反常的表情和肢体语言中。
那一年她二十四岁。来不及沉溺于愤恨悲痛，像断尾的壁虎，为了寻求新生，也为了逃离眼前不堪的混乱，用最快的速度奋力一挣，和男友干干脆脆地清算了断。
总之和刘子煜的过往，是段很没新意的be故事。
不过之于以前的刘警官，现在仕途光明的检察院刘副科，这也是告别错误选项，与最优选相逢，并修成正果的时间线。
事情过去三年，早不再是云野的鲠结。如今看到那二人的姓名与婚礼相联，她不意外，却还是在此刻感觉到，自己心口原本熨贴的一处微微皱了一下。
不为旧人，不为旧人的新欢。
在这一刹那，云野突然认为自己有必要拥有一段合意的恋爱关系。
这种感受持续了很短的一阵子，似乎随着窗外的鸟鸣声渐渐消弭。
她回了神，不疾不徐地打字回复。
——怎么说你男朋友跟他也有四年室友情，给你发请柬是情理之中。
——反正宋哥也是要随礼的，你俩就借此机会来趟虹宁玩一圈呗，顺便吃个席看看热闹。
——正好撂下筷子就可以来找我了。菜不好的话，我带你去吃你心心念念的那家下午茶把肚子填饱，哈哈哈哈哈。
然后跟了一个范德彪抱拳表情包。
西西很快回过来：瞧你说的，你不去能有什么热闹可看？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好一针见血的女人。
云野憋着哼笑继续打字：他们小两口请我的话，我倒是不太介意包个十块钱红包。
云野：不过宁可应该知道，如果我到场，她那天的婚纱白穿。
没错，就是没人会多看她一眼的意思。
没有谁比云野更有说这话的底气。
赵西西回了个咬牙切齿的表情包，敲下：你好不要脸，但我却无从反驳。
不过云野虽美而自知，却绝不是恃靓行凶的类型，有些话只是跟闺蜜嘴上说说，逗个闷子而已。
她一向是能摆正自己位置的。
在神圣又落地的婚姻面前，就算有了好皮囊的加持，也一样存在越不过的门槛。
特别是当一个有事业抱负的男性精明讨巧，另一半的家世背景能否为他助力就成为了他筛选结婚对象致命的一环。
刘子煜就是这样的人，何况他也生了一副出挑相貌，供怀春少女们趋之若鹜。
云野复杂的家庭状况他是有些了解的，当时两人恋爱，涉及毕业报岗到哪个城市的问题，他家人就不愿意看到云野在他的规划里。他当然也犹豫过，但就算没有她，虹宁也是比临港这座二线城市更好的就业选择。后来他遇到宁可，像太阳一样积极热烈，喜欢他就无所顾忌地告白追求，那种感受他从未在云野身上获得过。
同时，刘子煜也意识到，宁可追爱时的勇敢直接，是只有被爱和关注包围、且家境尚佳的女孩身上才能被养成的特质。所以当得知她父亲是虹宁政府部门的局级领导时，他抱有意料之中的欣喜。宁可让自己再次体会到如获至宝的宿命感。
而另外一个人……
那个自己大学时期花尽心思，耗费一两年的时间才终于点头愿意和他试试看的女孩儿，或许只适合绽放在那个时间节点，被众星捧月。
刘子煜的这些心思，云野不会想不明白。甚至在宁可没有出现的时候，她都曾预设过类似的结局。
她了解对方，也了解自己。维持男女关系的天平需要垒起众多砝码，这些砝码的权重也随着人心在动态变化。
她接受变化。
但变化也确实给她带来了一定程度的敲打。云野花了更多的时间审视自己的现状，在选择伴侣这件事上，得到了一个暂时性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