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野连吃了三天椰果罐头,不出所料地退烧了。

    嗓子不哑了,咳嗽的症状也有所减轻,整个人的精气神好转了大半。

    周末,她把剩下的几瓶罐头收进食品柜,默默赞叹这偏方玄学,适合北方宝宝体质的退烧产品永远稳定发挥,当之无愧。

    收拾纸盒和防摔珍珠棉包装时,她顺理成章地想到送自己罐头的人。

    想到他说,好了通知我。

    云野攥着手机,屏幕亮了又灭。

    她轻轻泄了口气,将手机放置一旁,目光却跟着黑屏滞了一滞。

    在她的神思恢复清明的周六下午,云野终于有条件稳下心来,复盘那天和龚思俭的见面。

    那天之后两人没什么联系。

    龚思俭有自己的事业。他年轻且忙碌,除了经常在两座城市间折转,每日还要随机奔波在几个工地、料厂和公司办公室之间,处理计划内或突然发生的任何事。

    这些云野粗略了解,与双休和法定节假日都有保证的自己相比,他的日常一定是更加繁琐而且劳累的。

    但她对龚思俭的了解也止步于此。

    仅用自己的直觉看人,难保不会走眼。云野不确定他工作之外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即便依目前的接触,她判断龚思俭在情感关系上不是随便的人。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具备一切爱玩的男孩该拥有的条件,出众的样貌、让人舒适的谈吐、不俗的品味、有钱,也可以有闲……这些金玉其外的东西汇聚在同一个人身上,往往让她在甄别适合自己的伴侣时敬而远之。

    更何况。

    龚思俭的身上存在太多可能性,他正处在探索欲旺盛,对光怪陆离的世界野心勃勃的年纪,虹宁这座城市适合他这样的年轻人,它用与一线城市配套的商业机会和娱乐资源,最大限度地激发他的兴趣,丰富他的生活。

    社交媒体上呈现的或许只是龚思俭的冰山一角。他与人结伴越野露营、钓鱼潜水,他会修摩托,还会给自己的宠物狗做美容……他甚至和明星是要好的朋友。

    而自己的圈子则是相对封闭的,她的工作内容固定、业余爱好也不新鲜,27岁的年纪,云野已经习惯了这种稳定的,三点一线的生活。

    龚思俭正在体验着的,是她不曾接触过的。

    她是平平无奇的小警察,连护照都被锁在分局政治处的档案柜里。可他似乎可以去向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

    他自由而精彩。

    这是他们最大的不同。

    云野能够感知到这不可忽视的差异给自己带来的隔阂感,这与他们的年龄、家庭背景,都不相干。

    可她还是在认清这点之后,无法排斥他的靠近。

    可能主动靠近这个行为本身,发生在他这样,被冷淡外壳包裹的人身上,就足以让对方为之心颤。

    云野又想到那天家门口狭窄潮湿的走廊,想到冷帽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想到他握着她的手机打字时低垂的脖颈,想到从他外套上缓缓飘散进她鼻腔的淡香。

    想到自己不停说话的那一分钟,他无言的、循循善诱的等待。

    那明明就是一个守株待兔的圈套。

    云野气自己当时的迟钝。如果她只说到乐于帮忙,如果她没有为了显示诚意提什么请他吃饭……

    是不是他们就不会再有后文。

    她就不需要在休息日的午后,思考这些找不到标准答案的问题。

    云野太久没有为这样的事动脑筋,想了一会儿就觉得累了。

    她不愿意再花时间内耗,换了身衣服,整理好健身包下楼去。

    因为感冒还没好利索,她不敢剧烈运动,只做了四十分钟低心率的有氧。

    这种运动强度对云野而言不能够彻底释放情绪,消了汗洗过澡后,她又在小区内的公园里走了几圈。

    半路遇到邻居家被父母带回来看奶奶的小朋友,在不远处看到她,大声喊她“警察阿姨”。

    云野和他打招呼,叫他的小名。小男孩高高兴兴地蹦跳几下,牵着妈妈的手上了楼。

    她在那一刻想起自己的弟弟。

    云野找了把长椅坐下,给临港的家里打了通视频电话。

    一家三口都在家。

    聂宇岚在做数学题,本来哭丧着脸,在镜头给到他这里时强颜欢笑了一下。

    坐在他旁边的云母看着他写作业,和云野视频的工夫,把切给儿子的火龙果一口一口吃进自己的肚子。

    聂叔正给家里的鱼缸换水,洗了手过来和她说话,问云野感冒恢复得怎样,嘱咐她出来散步也要加衣。

    聊了十几分钟,云野又提起云母下个月要来虹宁的事,她试探着问母亲此行有没有什么其他安排。

    聂宇岚嚷嚷着也要跟来,被云母摁回桌前接着算加减法。

    “我就过去给你做几天饭,你不是总说虹宁那边的菜馆没有老家的味道吗?我去伺候伺候我闺女,洗洗衣服收拾收拾家,不行吗?”

    云母嘴紧得很,颇有此地无银的意味。云野知道她有意瞒自己,问不出什么,也不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

    与家人通话结束,云野忽然记起来家里做饭用的的葱姜快干巴了,又去了趟附近的生鲜超市。

    晚上她打算自己下厨,做红烧排骨和青椒土豆丝。这也是她小时候的病愈标配。

    她在超市里转了转,又往购物篮里扔了点瓶瓶罐罐的调味料,结账点开付款码时,发现自己微信上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这条消息来自龚思俭。

    云野心一沉、手一滑,将消息提示展开查看。

    对方问她体温怎样,有没有退烧。

    几次照面后,他聊天的风格总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不过分热络,也说不上淡漠敷衍,就仅仅是在适中的界线附近游移着,偶尔有一次不痛不痒地撩拨。

    云野初步判断这是小年轻的套路,可理智的另一端,让她每次都不自禁地多花去几秒,在脑海中构想他是用怎样的表情和状态打下那几个字的。

    把钱付完,云野一边拎起袋子往超市门外走,一边单手在手机键盘上敲击:退了。每天一个椰果罐头,不可能不退的。

    不过几秒,龚思俭回过来了一个哆啦A梦竖起大拇指的表情包。

    哆啦A梦?大拇指?

    云野感觉这张图应该是网友p的,不像动画片里原本会存在的画面。

    她觉得好笑,这个表情包倒难得符合他00后的身份。

    龚思俭很快又发来一行字:天气预报说明天会下雨。

    这俨然是句没讲完的半截话,但对话框上方却没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的字眼。

    他可能是在等自己的回复。

    云野脚步慢下来,在超市外的一角站定,配合着问:下雨怎么了?

    紧接着,她等来了龚思俭直白的邀约:如果你明天没有别的安排,中午雨停的话,要不要一起喝碗热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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