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声音一出来,楚疏桐身边的男男女女的身子都齐齐震了一下,好似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迅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向后退了几步,欠身道:“靖姑娘。”

    月落参横,日光逐渐破开云层洒出来,楚疏桐抬眼间看见了那一抹藕粉色的身影越靠越近,虽说眉眼间带有一丝怒意,但是楚疏桐还是能从她的举手投足间看出一丝温柔。

    这不就是靖姑娘嘛!

    幸好楚疏桐一直有意保护自己的胸口,伤口这才没有再次撕裂,他鼻青脸肿的从地上爬起来。

    靖姑娘倒是没有对下人多作苛责,赶忙上前施礼道:“二殿下。”

    楚疏桐闻言,身形一滞,就连思考的能力都丧失了片刻。

    他在南靖这么多年来,虽说不到被肆意侮辱大骂的地步,但是对他大多不太尊重,经常就是直呼其名。

    靖姑娘还是第一个尊称他一声二殿下的人,他乍然一听“二殿下”这三个字,差点没敢应。

    楚疏桐感觉到一股暖意涌上心头,也朝着靖姑娘回了个礼,有些汗颜道:“没想到楚某一来就把安阳公主的府内搅的鸡飞狗跳,不得安生。真是……惭愧啊!”

    靖姑娘的眉头拧了拧,未等她的眼球稍稍一转动,站在周围的人们迅速将身子压得更低,几乎到了佝偻的地步。

    几个人你推我搡,似乎谁都不愿意主动站出来解释,说话声像是蚊子叫一般持续了好一阵。

    一阵闷咳声突兀的出现在蚊子叫声中,其余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他们之中年纪最长者。

    其余人趁着长者不备,从后背朝着长者往前一推,而他们则顺势后退一步,瞬间便和那长者拉开了距离。

    楚疏桐看那长者恐怕已经是花甲之年,虽说看面相没有过于慌张,可是他那只右手却止不住的颤抖。

    “靖姑娘恕罪,我们不知这竟是二殿下。”老者但见靖姑娘仍未置一词,他踟蹰了一阵,“想来方才定是误会,误会,哈哈哈。”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靖姑娘倒也没有爆发,只道“李叔,先去把药箱拿来。”

    楚疏桐身边的那群人看那老者安全脱身,眉毛一扬,又开始了新的盘算。其中几位女子窃窃私语了一阵,蹑手蹑脚的就要逃离现场。

    那几位女子说胆大也胆大,说胆小也胆小,她们几个一步三回头,生怕靖姑娘发现不了她们的异样似的。

    果然,靖姑娘连眼球都没转就知道了一切,扬声道:“我让你们走了嘛?”

    声音响彻整个大院,恍惚中,楚疏桐似乎还听到了些许回声在耳边回荡。那几个女子身形一震,似乎是从未见过自家这么生气,连忙跪倒一片。

    方才轻松了一瞬的氛围再次凝结起来,令人喘不过气。

    “方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为何见了二殿下要直接大打出手?”

    额头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作响。

    “请靖姑娘恕罪,我们只是听到有动静,便想着出来查看。我们一来,便见到紫萍丫头在里面嚎啕大哭,当时只有二殿下一个生面孔在这里,我们就觉得……”

    “觉得他欲行不轨之事是吗?”

    靖姑娘不依不饶道。

    一群人迅速沉默下来。

    方才去取药箱的老者恰好在这个时候回来了,见此时的气氛怪异,只敢站在一边,却不敢说话。

    楚疏桐解围道:“公主不用怪他们,其实这件事的完整经过是这样的……”

    他言简意赅的将事情的原委陈述了一遍,随即肃容道:“所以,此事归根结底,还是怨我,他们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所以直接上手也是情有可原。”

    楚疏桐说话时一本正经,本来是个严肃的场面,可是此情此景配上他那鼻青脸肿的脸庞实在有些违和。

    周围一片寂静中,楚疏桐似乎听到有人噗嗤一笑,而且是个女声。

    可是眼前的靖姑娘神色如常,周围的下人们也都战战兢兢,没道理是他们笑出来的。

    他极目远眺,终于见到了那一抹红色的身影。

    她肤白若雪,衣红胜枫,那双睥睨一切的凤眸,不是缺月还能是谁?

    靖姑娘顺着楚疏桐的目光扫过去,刚好也对上了缺月的目光。

    缺月嘴唇一勾,一个飞身迅速落在靖姑娘的面前,带动着竹叶也随风飘动着,竹香悠悠,足间一点,轻盈落地。

    靖姑娘的脸色一瞬间便多云转晴,绽出一个笑容:“我们缺月大人日理万机,你终于舍得来看看我了。”

    靖姑娘的双眸就像是流动的河水一般,泪水瞬间盛满了整个眼眶。

    缺月有些汗颜,摆摆手道:“其实……就是顺道而已,也不必这么感动。”

    “……”

    那边有多温馨,楚疏桐这边就有多无语。

    不见缺月还好,见到缺月之后楚疏桐便愈发气愤。

    她不是说这里的客房没人住吗,怎么他随意踹开的房里就住着个姑娘,而且在场的那么多人全都在客房里住着!

    似乎是注意到了楚疏桐愤恨的眼神,缺月也是耸了耸肩,一脸无辜。

    缺月问道:“靖姑娘,你之前不是说这客房都是空的吗,怎的这次来了这么多人,都快住满了!”

    靖姑娘啊了一声,道:“这是赵叔日积月累救下的奴隶,他们都是险些被烙了奴印的人。起初府中还能容得下,日积月累有些住不下了,这才移到客房来了。”

    靖姑娘赧然笑道:“这里的屋子除了你那件还空着,其余的都被住满了。”

    缺月撇撇嘴,朝楚疏桐递了个眼神,大概意思就是: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靖姑娘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就是不知二殿下也要过来,实在是对不住啊。”

    说着,靖姑娘就取下耳坠往楚疏桐手里递过去。楚疏桐自是不敢要,二人你推我搡的场景实在是令缺月啼笑皆非。

    一边,那坐立难安的老者在原地极其焦灼的踱步,怀里还抱着个木盒子,看起来像是个药箱。

    缺月默默接过盒子,低声道:“你先回去吧。”

    老者瞪大了眼睛,似乎是好事突然降临令他产生了些不真实感。缺月再次点了点头,“没事,去吧。”

    老者立即展颜笑道:“多谢缺月大人。”

    很快,老者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一看楚疏桐那边,还在你推我搡。

    “你一个大男人家的,怎么扭扭捏捏的,人家给你你就收着啊。你若不收,莫不是想让人家以身相许啊!”

    楚疏桐涨红了脸,气的一口气堵在胸口,只能道出声:“你……”

    眼看着楚疏桐和缺月两个人的目光交接在一起已经大战了三百回合,靖姑娘赶忙上前打圆场。

    “你贵为北齐的二殿下,在我府中莫名挨了打,这传出去也会影响两国关系,你说是吧。”靖姑娘再次递出耳坠,“收下吧,这可是上好的红玛瑙。”

    楚疏桐的眉头皱了有松,松了又皱,还是犹豫着不肯收。缺月终于忍不了了,默默朝着腰间的匕首摩挲了几下,眉间一挑,没好气道:“你快点哈!”

    这个威胁对楚疏桐来说十分有用,他脚下突然几个趔趄,就连后脊都是一阵酸麻,而后立马换了一副面孔,笑道:“那便多谢公主了。”

    闻言,靖姑娘方才绽出的笑容又是微微一凝,正色道:“二殿下快别这么叫我,还是像大家一样唤我一声靖姑娘吧。我不是正统公主,担不起这封号。”

    楚疏桐这才靖姑娘和长公主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当时靖姑娘被封公主,是因为当时那丫鬟带着神玉令去见了圣上,圣上由于长公主之死心中愧疚,才不顾大臣反对封了她为公主。

    靖姑娘少时长于皇宫,等及笄之年便出了皇宫住在这里。可天有不测风云,她刚一出宫,那神玉令就被窃,连带着掳走了之前那名丫鬟。

    靖姑娘似乎是多年来一直在搜寻这丫鬟和神玉令的下落。

    “那便,谢过靖姑娘了。”

    有了方才缺月的恐吓,楚疏桐哪敢继续拉扯,迅速开口应下。

    缺月又对靖姑娘低语了一阵,靖姑娘点点头,周围的人迅速离开,只剩下缺月和楚疏桐两个人,空荡荡的。

    “走吧猪头。”

    缺月的眼睫扫了楚疏桐一眼,见楚疏桐仍楞在原地一动不动,她便揣着手好整以暇的看着楚疏桐,简直要把楚疏桐的脸看出一个窟窿的程度。

    楚疏桐这才意识到缺月口中的猪头指的是自己,一时间羞愤交加,但仍然非常有骨气的站在原处不动。

    “你叫谁猪头呢!”

    缺月噗嗤一声乐出来,照着楚疏桐比划了几下:“你看看,你的脸肿的那么厉害,不是和猪头没什么两样啊。你要是再不上药,你就变成真的猪头了!”

    楚疏桐的心中微微动容了一下。

    现下神玉令还未找到,那他和缺月的合约便还在生效,两个人还要待在一起很久,若是伤口真好不了,岂不是要被缺月笑掉大牙?

    楚疏桐瞬间就妥协了,便灰溜溜的跟着缺月一起到了她的小屋里的木凳上坐下来。

    太阳升的越发高了,金黄色的阳光照在缺月的脸上。她捧着楚疏桐的脑袋,正认真为他上药。

    她的鼻梁很高,阳光透过鼻骨照射出一条明亮的通路,她的发丝随风而舞,不时的会扫过楚疏桐的脸颊,挠在他的心口上,一阵瘙痒。

    楚疏桐无意识的颤抖了一下,缺月捧着他头颅的那只手力量更甚。楚疏桐的这个视角刚好能看到缺月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显然有些不悦。

    楚疏桐的心突然跳得厉害,脸色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那温度仿佛要把缺月的手烫伤。

    药物微凉的触感划过他的伤口,楚疏桐感觉到额头上传来一阵刺痛,牙缝中不争气的钻出来了一道声音。

    “嘶——”

    缺月轻轻照着楚疏桐的脸上拍了一下,道:“别乱动,怎么捧着你的头还这么喜欢乱动。你再乱动,小心我就……”

    说到这,缺月倒是没再说下去。

    楚疏桐微微松了口气,暗自庆幸着缺月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只是额头传来的痛感太强烈,简直和胸口的伤疤不相上下。

    他骤然响起额头上那块地方先前被缺月用石块砸出来一个大包,现在又被那些人暴打一顿,包上加包,当然疼。

    好在很快缺月就把伤口处理完毕,楚疏桐如释重负的长吁一口气,总算是轻松了几分。

    缺月一面收拾东西一面道:“这两天就现在这里暂时住下吧,其他的事先等等,不急。”

    “住下?”

    楚疏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是这里不是没多余的房了吗?我总不能睡外面吧!”

    闻言,缺月玩味般抬眸笑道:“没错,你晚上就睡外面吧。”

    “你怎么可以这样,我还是个伤号!”

    楚疏桐的声调扬的极高,迅速从凳子上蹦起来。

    缺月笑道:“开玩笑的,现在蛇虫鼠蚁那么多,我怕你被咬死!”

    楚疏桐心道:算你有良心。

    “那我住哪啊?”

    “你和我住一起。”

    缺月说这句话和说其他话的时候并没有任何区别,可是却在楚疏桐的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

    “这……”楚疏桐道,“咱们俩,孤男寡女,不合适吧……”

    “由不得你,你住哪,我说了算。”缺月侧目道,“省的你再被打成个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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