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两人走在湖上的千曲桥,荷花已经败了几度,枯枝烂叶浮在湖面,蜻蜓掠过低空,柏芍抬头看了眼天,似是要下雨。

    “孟朝。”她转头说:“叔叔的手术费凑齐了吗?”

    孟朝愣了下,而后点头:“昨天刚结了工资,再加上和亲戚借了一两万,勉强够了,医院安排后天就做手术。”

    “那就好。”

    虽然柏芍想象不出几万块的手术费怎么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凑齐,什么工作的工资这么高,但凑齐了就是好事,她没细琢磨,又小声道:“那叔叔做完手术以后,咱们要不要去郊区新开的游乐场玩玩?”

    她没等对方回答,就补充道:“正好我的生活费还够用,我买票就行。我是觉得你最近为了叔叔的事情太辛苦了,如果长时间高压下会生病的,你需要放松放松。”

    孟朝停下脚步。

    其实他也很犹豫,这个年纪,谁不想和女朋友轻轻松松地痛快玩一场呢。

    虽然入园免费,但一张游乐场的通票价格少说二百块,还是大学生优惠了以后,这二百块他的弟妹可以在学校里吃一个周的饭,虽然柏芍主动说自己来买票,可是他是男人,怎么可以全都要女朋友掏钱请客,游乐场里一根烤肠都要十块,如果柏芍要吃,他能不买吗?

    可是摸了摸裤兜,交完父亲的手术费,中午又花了四十块请女友吃饭,自己全身上下就剩了二十块钱,这二十块他要花到月底最起码还要六七天。

    “不了吧。”

    他听见自己狠心的这样说。

    柏芍默然片刻,说了声好。

    既然没人陪,柏芍干脆自己买了张票。

    第二天正好是周六,游乐场门口检票的人多是父母带着孩子,浩浩荡荡的人群排成队往园区里走,八月末的大太阳天温度还是火辣的,柏芍怕晒,就在入口的地方租了辆代步车,又买了根蛋包烤肠悠哉悠哉地开着车,漫无目的地闲逛。

    开到人少的地方,她就拿出手机看微信,一个月里她和柏汀洲的聊天不超过五句,基本都是柏汀洲问她吃饭了没,她回一句吃过了,对方的忙碌很大程度超乎自己的想象,柏芍也就不想多打扰他,这半月来没主动发过一条信息。

    往回翻聊天记录,柏芍几乎没有删的习惯,所以大多数都保留了下来,有自己的撒娇,柏汀洲的无奈包容,她诉说着欢喜和挫折,他照单全收,永远那样如水似的温柔。

    现在想想,这份幸福到了拱手让人的时候,柏芍心里苦的像吃黄连。

    虽然明白,妹妹始终是妹妹,哥哥会成家,会有自己的妻子儿女,她得到的这份温柔只属于家人,爱人的那份,自会有人来分得。

    但还是很难过,很难过。

    柏芍把车停在路边,想着想着,睫毛上就挂了几颗泪珠子。

    情绪低落了一会儿,闻到街边烤肉的香味,柏芍走进主题店里买了一桌子烧烤,一边吃一边看聊天记录,把那些嫉妒和对未来不确定的迷茫都拌着烤肉一块咽进肚子里。

    大道上有巡游的花车,今天的主题是童年,柏芍看见了不少自己小时候看的卡通主角,她抱着蓝胖子拍了照,回看照片时才发现孟朝给她打过电话。

    她拨了回去,孟朝那里感觉很吵,听上去背景音有点耳熟,他不太好意思地说自己的弟妹因为母亲临时要照顾患病的婆婆而来了海市投奔他,而他不知道带第一次进城的弟妹去哪里好,想问问柏芍能不能带着他们一起在游乐场玩。

    柏芍问:“那你呢?你去哪?”

    孟朝不好意思叫柏芍把他的钱也付了,只能说:“入园不需要门票,我在下面看着你们玩就行。”

    说是这样说,柏芍怎么可能让他只提包眼巴巴看着。

    她调了个头,去门口把门票钱付了,两个刚上初中年纪的小孩就像撒欢的小鸟一样飞奔进游乐园里,他们好奇柏芍租的代步车,扑腾着腿想开,孟朝看起来跟弟妹没有太多相处的经验,显得束手无策,只能一个一个扯下来,说这车贵得很,弄坏了要赔。

    孟翔瘪着嘴,很不情愿地地拉着妹妹坐到了后排,幸亏柏芍租的最大号的家庭车,否则还坐不下这么多人。

    一路上,两个小孩不仅分光了柏芍的烤肉,还吃了园区特色的三明治,喝了网红奶茶,项目没玩什么,饭吃了个十成饱。

    孟朝解释:“他们在乡下没见过这些东西,看什么都新鲜。”

    柏芍没说什么,但她其实很不擅长和小孩子相处,柏家他们这一代柏芍的年纪是最小的,上面的表哥表姐都比她大出一轮半轮的很正常,她几乎没有照顾小孩的经验,此时两个成年人显得很局促。

    在臭豆腐的摊位前,柏芍去排队付钱,一个没看住,孟朝的妹妹孟香把着方向盘玩,踩住了加速的按钮,车带着人飞了出去,差点撞到了人。

    小孩吓坏了,被飞来横祸的人更是觉得吓了一跳,举着的奶茶洒了一身,身边的女伴尖叫一声,扑打着自己昂贵的挎包。

    柏芍连臭豆腐都没拿就飞奔过来查看情况,幸好没人受伤,男人看是小孩子开的车,很不高兴地问这是谁家的小孩,定睛一看,嚯了一声:“芍芍妹妹?!”

    柏芍只顾着低头看孟香,听这声音耳熟,眯着眼看了人半天,还是没想起在哪见过。

    男人又气又笑:“我说柏芍,你怎么比你哥还薄情寡性啊,我是你钟哥,忘啦?”

    柏芍懵了两秒,恍然大悟。

    霍钟天,她哥哥的发小,中和金融董事长的独子,如果这么说人们感到陌生的话,那万泰证券大家都耳熟能详,万泰证券是中和金融旗下的业务板块之一。

    不怪柏芍没认出霍钟天,他们也只是在柏芍小时候一块玩过几次,后来霍家老爷子病逝,霍家为了争权大乱了几年,霍钟天被父母送出国避风头,在国外一呆就是十几年。

    “天天哥哥。”柏芍想起小时候,霍钟天追在她屁股后天让她喊的外号,她打量了眼至少一米八五的男人,乐了:“小时候你和我哥一比就像个小鸡仔,想不到都长这么高啦。”

    “瞧你,哪壶不提提哪壶。”

    霍钟天抱臂时才发现身上全是奶茶汤,柏芍心里过意不去,就提出在游乐园门口的商业街买一身先换上,霍钟天没什么意见,身边的女伴却不太饶人。

    她背的包金贵得很,如今芋泥波波和臭豆腐的味儿混在了一块,要多难闻有多难闻,她跟霍钟天撒娇,要买个新包。

    霍钟天没理,却看向了还坐在代步车里的两个小孩:“芍芍,这谁啊?你们柏家的小孩?”

    柏芍没开口,孟朝就解释:“不是,这是我弟弟妹妹。”

    柏芍看懂了霍钟天的眼神,他似乎很努力的在把孟朝的脸跟海市的二代圈子里哪个名字对起来,但这种努力毕竟是徒劳的,她只能无奈打断:“他是我男朋友,叫孟朝,他……我们是大学里认识的。”

    她很委婉的提醒霍钟听懂了,噢了一声:“那我女朋友这包……”

    他看向孟朝。

    孟朝心里发紧,开口时磕磕绊绊:“请、请问多少钱?”

    女人瞥了他穿的鞋一眼,说:“十一万五千,你现金还是刷卡?”

    孟朝白了脸。

    十一万五千?!

    什么包?金子做的吗?!

    他爸爸做手术才五六万。

    他面色难看:“怎么可能,这……这也太贵了吧?”

    柏芍看出来霍钟天没真想计较,他就是这种爱耍人的恶劣性格,便在前面打圆场:“要不然我把嫂子的包送去清理吧,我保证和新的一模一样,要是坏了哪儿我赔。”

    霍钟天唇角噙笑:“别啊,这算什么理儿,你还没嫁过去呢就先帮人带孩子啦?”

    柏芍忍不住低声道:“你就看我面子上,别为难小孩子了。”

    恰好霍钟天手机响了,他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笑意越来越明显,像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乐子人,他耸耸肩,说:“行吧,不过你得陪我去买身衣服,这你总得负责吧?”

    柏芍笑了笑:“那当然。”

    商业区的品牌不是很贵,孟朝带着小孩进去的时候还是有种局促感,他看了眼一直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女人,又看了眼霍钟天试的一些不知道要还是不要的衣服,正挂在推来的衣架上。

    他凑近了柏芍,低声问:“芍芍,这一套得多少钱?”

    “我来付就行,你别担心。”柏芍安抚他,又弯下腰对孟翔和孟香说:“等会儿钟天哥哥出来以后,你们要好好给他道歉,知道吗?”

    孟香不太情愿地点点头,抓着孟朝的袖子仰头说:“哥,我马上过生日了,我也想要一套新衣服。”

    “爸爸做手术的费用才刚凑齐,哥哪来钱给你买衣服。”孟朝摸了摸她发顶:“咱们家现在吃饭都成问题,你先就着旧衣服穿穿,等哥发了工资请你吃好吃的,就当过生日了,好不?”

    孟香不爱听这种话。

    她艳羡地看了一圈衣服,不停地摸着裙子亮晶晶的水钻,直到导购提醒,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手。

    霍钟天磨蹭了半个小时,才试好两套,付钱的时候在柜台边刷卡,女人看着柏芍在掏卡,惊了两秒:“不是老霍,你真让女孩子付钱啊?”

    霍钟天靠在一边撑着脸:“咱不用给他们柏家省钱,她哥富得流油。”

    他话音刚落,门口的柜姐就站了一排,整整齐齐地迎接着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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