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芍签字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快半个月没见的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进了店里。

    她手下一顿,低头才发现自己把名字签成了柏汀洲。

    霍钟天吹了个流氓哨:“真是说曹操刘备就到啊。”他抬起手招了招:“嗨,刘备!”

    柏汀洲今天穿的正装,深色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宝蓝的波点领带梏在白色衬衫的领口,最上面的一颗扣子都整齐的扣好,他还带着那副金丝镜框,在经过仔细推敲和设计的店内装潢灯光的衬托下矜贵清冷。

    经理挤不进拥在柏汀洲身边的园区负责人的队伍里,就只能在外围徘徊着介绍店面情况。

    柏汀洲一边听着,一边走向柏芍等人,霍钟天中间截胡,没让兄妹俩有说话的机会,一旁有人认出霍钟天,赶忙握手道:“霍总,霍总来怎么也不打个招呼,这还要您亲自买票,说出去真是我们招待不周啊。”

    “害,就是陪女朋友来玩玩,不用惊动乔总您。”霍钟天很体面地回握,递上自己的名片,对方受宠若惊,双手接过。

    “玩玩咱们也得安排好,晚上有烟花秀,我给您们安排个最好的位置,保证壮观漂亮。”乔总笑道。

    女人对男人商业间的你来我往没什么兴趣,提到烟花秀倒是亮了眼,得了便宜嘴也甜:“好呀,谢谢乔总!”

    柏汀洲低头看柏芍的发旋,轻声问:“芍芍,一起看烟花?”

    柏芍看向别的地方,没跟他对视,咕哝道:

    “来都来了,买了票还不看的话岂不是很亏。”

    八点准时开场的烟花秀吸引了游乐园百分之七十的人,显得很拥挤,乔总说的好位置确实好,不需要跟攒动的人群人挤人,一行人悠哉地享受清凉的夏末漂亮的烟花落幕。

    柏芍挨着孟朝和他弟妹,余光却看向隔了几个位置的柏汀洲,和他身侧明媚漂亮的高挑女人。

    霍钟天见她频频扭头,便小声在她耳边道:“这是江南纺织的小千金,商芷,听说你哥跟之前那个女朋友分了,现在和这商家小女儿处着,你妈现在是里里外外都满意了。”

    柏芍的眼神有一瞬间恍惚,她收回视线,抬头望着远处绽放的花火,将雾蓝色的天都映衬的明亮起来,坠落的光斑宛若流星划过天际,照亮她心底最隐蔽、不能为外人道也的角落。

    不远处,商芷双臂撑在栏杆上,侧头时发现身边的男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少女的背影,她弯了唇角,难得露出些畅快的笑意:“你妹妹长得真可爱,我也很喜欢。”

    她想起自己在家里的排行,遗憾道:“如果我也有个这样的妹妹就好了,我可能比你还疼她。”

    “嫁给我,她就是你妹妹了。”柏汀洲单手插兜,瞳孔的颜色又暗又深,即便再明快的烟火也照不透亮。

    商芷闻言愣了几秒,观察他的表情:“你说真的?”

    柏汀洲歪头,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她,他的眼在不笑的时候像无边际的冰冷深潭,商芷无端感到背后一阵发寒。

    她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说:“少开这种玩笑。”

    柏汀洲冷淡地嗤了一声。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存在只能重来一次的时光机,柏汀洲会回到十多年前,制止那个要求父母收养柏芍的自己。

    制止自己做那个,令往后十余年的他悔到辗转反侧到决定,像一道天堑横亘在他们之间,跨越时必要筋断骨折的痛,再靠那份祈求施舍来的爱重组。

    散场时霍钟天与柏汀洲在一侧交谈了几分钟,先开着跑车载女友走了,柏汀洲的副驾已经坐了商芷,柏芍自然不好再打扰,主动提出自己今晚住家里给买的别处房产,正好把男友的弟妹安顿好。

    她自认为很合理的安排,柏汀洲却变了脸色。

    他语气不轻不重地重复了一遍:“芍芍,上车。”

    柏芍僵持着不愿意动,商芷就充当兄妹间的调和油:“芍芍上车吧,你哥就把我送回家而已,你该跟他回家睡回家睡,这么晚了你哥也不放心你。”

    柏芍垂首看着轮胎中央的金属圈上掉的一块漆,抿着唇不答。

    柏汀洲的这辆卡宴,是他大学毕业那年柏芍攒钱送的毕业礼物,五年了从来没有见过除她以外的人坐过副驾驶。

    虽然有后面的座位依然可以坐,可她只想坐副驾驶。

    没有的话,她宁愿不坐。

    “不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扯起嘴角笑道:“我男朋友的弟弟妹妹都还小,他一个人带着孩子我也不放心,我们都是成年人了,知道分寸的。”

    “柏芍。”

    柏芍很久没听到哥哥用这样沉冷的声音叫她的全名了。

    但她不想妥协,她今天已经够委屈了,不想再妥协。

    抬手打了路边的计程车,柏芍把小孩安排进后座,自己也坐了进去,她忽略一旁的卡宴,对司机说了个离游乐园比较近的小区名。

    锦绣千城。

    商芷看着计程车驶远,无奈地坐了回去。

    她对这对兄妹的相处方式感到奇妙,她虽然没有哥哥,但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就算关系再好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汀洲,虽然芍芍是你妹妹,但毕竟她是个成年人了,该有的分寸还是有的,做好保护措施也没什么的吧?年轻人擦枪走火多正常的事,你个做哥哥的看开点。”

    “下车。”

    商芷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柏汀洲一字一句重复:“下车。”

    商芷被迫吸了一嘴的卡宴车尾气,在原地踩着高跟鞋骂人。

    骂完了才想起最后看柏汀洲的那一眼,她几乎不敢仔细回想他的脸色有多阴沉,那简短的两个字的音节被咬的七零八碎,她的鞋跟一着地,卡宴就几乎如同弓上的弦一样飞驰了出去,伴随着尖锐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

    柏芍坐的计程车在一个没什么路人的郊区街口被卡宴打横拦住去路,司机狠狠一踩刹车,全车人都跟着惯性往前倾倒。

    “你他妈有病啊?!”四十岁的司机探出头疯狂输出。

    柏汀洲攥紧方向盘,盯着柏芍的眼神像随时都能熔断的钢丝,沉默着等待熔点的那一刻。

    孟朝坐在副驾,回魂后几乎忍不住爆粗口:“草,你哥疯子啊??他到底想干什么??这一车人出了车祸谁负责??!”

    他就没在现实里看到这么不要命的!

    柏芍攥着骨节,泛白了也无知无觉,额角泛出细细密密的汗。

    抬起脸,与柏汀州无声对视片刻,挪开眼。

    “密码是0910。”她递给孟朝一张门禁卡,说:“具体地址我发你的微信上,今晚你先带弟弟妹妹过去住一晚,以后的事情明天醒来再想办法吧。”

    她推开车门朝卡宴走去。

    想了想,她在十字路口站停,又回身说:“孟朝,有些事情如果你坦诚的告诉我,我一定会去理解你,但我不想做一个冤大头,扮演什么都不知道小丑。”

    孟朝眉眼下沉,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他没接话,而是低下了头。

    卡宴的熄火声在寂静的别墅群中显得分外刺耳。

    自从柏芍上了车,两人没有一句话的交流,如今车停下,没有人想下车,可开口显得很艰难,柏芍只能望着不远处树影婆娑的墙壁沉默,对于外部而言狭窄的空间里,静谧地听得见彼此的呼吸。

    “芍芍。”

    柏汀洲侧头:“我说过,谈恋爱可以,要注意分寸。”

    “什么分寸才是分寸,哥。”柏芍神色淡淡的:“我只是在正常的谈恋爱,走所有人都会走的程序,有哪里不对吗?”

    她的尾调上扬,倒像是真的在询问一个不解的问题。

    “别这么和我说话,芍芍。”柏汀洲的表情微动。

    柏芍静默了会儿,转头,侧脸隐没在凉薄的夜色里。

    “哥,我搬出去吧。”

    男人的瞳孔骤然缩紧,他怔了几秒,手上的动作都顿住了,语气再难轻柔缓和:“你说什么?”

    柏芍说:“我们都在谈恋爱,将来也会各自结婚,提前适应下分开的生活或许会更好。”

    “还有。”她摸着车框,内室都保养的很好,看得出主人很用心:“这辆卡宴,可以还给我吗?”

    又道:“我这儿还有点钱,我给你重新买一辆别的。”

    柏汀洲往后倚靠,他阖了阖眼。

    “说完了?”

    柏芍点点头。

    “好,那下车,我们回家睡觉。”

    柏汀洲利落地下了车,绕过车头,来开副驾驶的车门。

    柏芍愣了几秒,后背紧贴座椅不肯动。

    “你同意了?”

    柏汀洲掀起眼皮,扣着她的手腕把她抱下了车,轻轻拍了拍她后脑勺。

    “别想多,我一个也不同意。”

    柏芍抿唇,抵住他来拉她的手。

    “哥,我没跟你说笑。”

    感觉到了掌心的皮肉下男人瞬间僵硬的动作,她狠了狠心,说:“既然以后都要分开生活,不如从今天开始吧,不然以后嫂子来家里看到你还和妹妹住在一起,算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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