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打瞌睡的小男孩

    哪里来的呼噜声?我把粉笔握在手心,转头朝讲台下看去。哎呀!真气死我也,上我的课竟然有人睡到打呼噜!我气冲冲的走过去,刚要把他推醒,忽然发现在他的课本上有福画像,虽然只能看到一小半,但那张诱人的小嘴和小巧的下巴足以证明,他画的是美女。

    我叹了口气,这小家伙还不知道怎么在梦里意淫呢,总不能看着祖国的小苗苗这么堕落下去吧!我趴到他耳朵上大声说:“起床了。”他被瞬间惊醒,看到是我之后,他用手捂住课本上的画像,做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我一阵无奈,都这时候了,还装。摆出一个微笑,我对他说:“怎么?梦中情人的样子害怕我看啊?”说完之后,我才有些担心这些话是不是过火了,因为他竟然脸红了,哎,小朋友就是小朋友,为这点小事都能脸红。我马上对他开玩笑:“以后上我的课别睡的太死,不然我找人把你抬出去卖了。”

    在大家的嬉笑声中我走回讲台,在黑板上写下“4Ps”,然后对着讲台下的这些小弟小妹们讲:“这是我们《营销策略》中,最核心也是最基础的东西,希望这节课大家仔细听。”此言一出,换来台下一片唏嘘声,貌似我每节课都这么说。

    没办法,我只好再给他们点笑料,我对大家说:“如果大家觉得不好记的话,就记着这是某人放的四个屁就行。”效果很好,大家在笑声中开始记笔记,不过我清楚的看到,竟然真有人在笔记本上记“四个屁战略”。

    哎!没想到人民教师这么难做,记得在初中、高中的时候,老师们奸诈、诡异、严厉,我们几乎是直接被他们KO的。可是现在不同,讲台下坐着的可是大三生,号称是老油条的弟弟妹妹们,对他们我可不敢掉以轻心。

    就像刚才这位,上课睡觉本来就很不给面子,竟然睡到打呼噜,这不是摆明跟老娘叫板么!再不整治一下,成何体统?在点名册上找到他的名字,童林,嘿嘿,小弟弟,再不听话我可要打屁屁了。

    二、画像背后的小诗

    曾经那个大学里的小太妹,如今却变成了一个整天陪同事开些蹩脚的玩笑,或者敷衍着聆听领导教诲的俗人,我这是真正的适应社会了,还是可悲的被社会同化了?

    校车缓缓地停下,我收起微微的感慨,登上校车。回家了,终于可以放松放松了,我正思索着回家后要怎么撒野呢,校车在出学校之后又停下了。有个穿着学生装的男生走上车,是童林,不对吧,这可是老师的班车,学生怎么能坐?

    看到我,他连个屁都没放就坐到我右边,什么素质啊。我问他:“见到老师也不打声招呼?”他略微的向我欠了欠身,就又恢复原来的坐姿,太敷衍了吧。我白了他一眼,然后问:“今天睡得爽吧?”

    这厮竟然摇摇头:“没睡好,到现在还有点迷糊。”童林一说完我就来气:“上课睡觉你还有理了?”童林摇了摇头,摆出一副“你不了”的架势说:“这其实是本质和现实的区别,就像钞票一样,本来他只是人类方便交易的产物而已,没想到却勾起了人的贪婪和邪恶,到最后,人们赚钱的目的变成了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贪欲。”

    我撇了撇嘴,说了这么久,不就是想说明自己知道上课睡觉的实质是错误的,而在现实中却因为各种因素使得这件事变成了正常的事。在狠狠的鄙视了童林之后,我却也对他刮目相看,没想到小小年纪就喜欢看事情的本质了。

    勉强跟童林聊了一会儿,本来以为他是个腼腆内向的男生,没想到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内在,但只有那么一点点而已。也不错了,开学第一周就遇到个这么有意思的学生,以后有的玩了。

    又聊了一会儿,童林在人民公园下了车,跟他挥手告别之后,我才发现在他的坐位上躺着一个信封。请允许我意淫一下,是不是正在青春期发育的童林弟弟,暗恋上了学校里的美女老师,然后不好意思表白,最后就用这种形式送情书给我,也就是给那位美女老师。

    我嘴巴慢慢变成一道弧线,露出了那两颗洁白的小虎牙,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非把童林撕了沾着酱吃。收起这些有的没的想法,我拿起信封,准备明天的时候还给童林。

    拿起信封之后才发现信封是打开着的。好奇心害死人,好奇心害死人,我心里虽然这么嘀咕着,但是却丝毫没有干预两只手去打开那个信封。信封里只有一张纸,是童林上课时画的那幅画像,不过却被他用铅笔图的面目全非。看到这里,我额头上的三根青筋“啪、啪、啪”就爆了出来,这死孩子竟然敢撕我教的那门课的书。

    可是话又说回来,他这是画的谁呢?我正思索着,忽然发现画像的背面有首小诗:

    《原来是你》

    那好像是春暖花开的感觉,

    我沐浴在暖暖的阳光中,

    脚下踩着软软的细草,

    伸出手,就可以摸到迎春花的香味。

    旁边有清澈的溪水。

    你是溪水中的一粒沙子,

    藏在水中,但却那么醒目,

    轻轻的溪水,只有那粒沙子在漂移。

    我每天都在徘徊的寻找,

    寻找那心仪的另一半,

    蓦然回首,那朦胧的人,

    原来是你。

    看完之后,我第一感想就是,蹩脚,这么蹩脚的诗也好意思写出来。不过这小子还挺懂浪漫的,回想起我的男朋友,在大学的时候整天就知道打架、喝酒,搞得我都提心吊胆的。我把画像放进信封,然后收起来准备还给那小子。刚忙活完,我忽然发现,坐过站了!靠!童林!我诅咒你放屁砸脚后跟!

    三、自由的暮光

    第二天,系里的领导来听课,好险,没有半个人迟到或者旷课,这也算是给足了我面子了。看到打开会议记录本的系领导,还有少了些嬉闹的学生们,我忽然想起了上学时的一件糗事。

    有一次我上课迟到了,一进教室就风风火火的到最后一排坐下,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发话了:有的同学迟到了,就从后门进来,不要影响别人!无视老师的唠叨,我拿出面包就咬了一口。忽然发现旁边有个漂亮MM,一直盯着我和我手里的面包,我以为她也饿了,就忍痛割爱的给了她一半。这时候老师说了一句让我喷血的话:有的同学迟到就算了,还在课堂吃早饭,自己吃也算了,就不要把面包给听课老师了嘛!

    这件事我告诉吕云翔的时候,这没良心的东西差点把嗓子笑破了,我微笑着看他笑完,然后在他屁股上印上了两个脚印。

    这样想来,那都是些让人幸福的发指的记忆了,那些日子我是多么的想在这个大杂烩中证明自己的存在,那些日子是在两头燃烧的蜡烛上疯狂的舞蹈,那些日子是在癫狂中挥舞着自己的欢笑,那些日子怎么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触及不到。

    我强迫自己微微的笑了笑,怎么忽然怀念起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了?还有我的男朋友吕云翔,怎么又忽然好想他?整个上午,身体完全被那种无力感所占据,甚至连抬一下胳膊都觉得很累,这种消极的情绪要多烦人有多烦人。

    下午勉强给他们看了一下作业,做的不错,也应该不错,都是书上的东西,抄一抄就行了。不过好像没有看到童林的作业,我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有,这小屁孩不会是没做作业吧。

    不过今天老娘心情不好,就不找他麻烦了。我虽然没去找他,但没想到他却自己到送上门来了。又是在下午的校车上,童林还是冒冒失失的坐在旁边,我这一天的心情非常郁闷,就没搭理他,谁知道他自己开始解释作业的事。我一想不大对劲,没做作业对他来说屁大点事,没必要这么解释吧,不会是他真的有了些不该有的念头了吧。

    想到这里,我对他说:“没事,下次补上就行了。”果然,他在点头之余,眼神中还有一点失落,我一看,坏了,这小子真要打我的主意。

    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吕云翔了,身边也没有什么知己,我连自己都不知道在周围人的眼里是什么形象,难道我就那么魅力四射,或者饥渴难耐么?一路上,童林有一句没一句的跟我聊天,到我要下车的时候,童林才依依不舍的告别。

    回到家,我躺在床上仔细的回想一下童林,这小子是长的挺帅的,不过也太不懂事,先不说我已经有男朋友这件事,就说有哪个老师敢担“师生恋”这个罪名,或者骂名?

    正想着这件事呢,忽然听到有人敲门,我问:“谁啊?”门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有人回答:“是我,童林。”我一愣,马上从床上跳起来,拿出我珍藏已久的棒球棍,如果童林敢对我图谋不轨,我敢保证他一定死的很惨。

    我从猫眼里看到童林有些忐忑不安,那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原来这小子这么没自信。把棒球棍收起来之后,我把门打开,门一开,童林对我说:“老师,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说完拉着我就往外跑,这个镜头是多么的熟悉啊,记得那还是五年前的事情,我的前男友和几个人在饭店给我庆祝生日,没想到前男友的死对头吕云翔闯进饭店,二话没说拉起我就跑,当时所有人都傻了,我也是傻乎乎的跟着跑了两条街才把吕云翔拉住,我喘了口气问他:“你小子想死啊?!”

    吕云翔没说话,拉着我就走进了旁边的一个咖啡厅,我前男友没看到,就继续追了下去。吕云翔稍微喘了口气,然后说:祝你生日快乐。再然后他就向我示爱。现在想来,那是件多么荒唐的事,不过那个时候,我却觉得这种表白非常的浪漫,最后我就义无反顾的投进了吕云翔的怀抱。

    直到一年前,吕云翔考研成功,他极不情愿的到外地继续自己的学业,而我,也在他的介绍下做了人民教师,不过这没良心的东西,一个月都不来看我一下,这日子过得就跟守活寡一样。

    只顾着想这些以前的事情,童林已经拉着我跑到楼下,然后让我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我的好奇心从来都是很重,感觉这次肯定好玩,就微笑着对他说:“行吧,那我就屈尊陪你走一趟。”

    童林骑着车一直没有说话,他在一座商务大厦停下,然后拉着我从一楼坐电梯到26楼。几经周折后,我们来到大厦的天台,童林向西边指了指,然后说:“看吧。”半个白里透黄的太阳挂在天边,他的周围全部映成了橙红色,这些颜色就像是撒了鲜血的橙子,像是要感染整个大地。

    这些自由的霞光啊,还是慢慢的被铅灰色的夜幕所吞噬,正空中有几条像线一样的白云,此时白的让人发指,这好像是在给今天的太阳送终。哎,我有多长时间没有见到这样的夕阳了?总是在忙碌,但是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总是在抱怨,但却没有想过怎么避开这些烦恼。总是在微笑,但却虚伪的连自己也难受。只有着带了彩色的暮光才是真的,是真正能透视到人心的。

    童林在一旁说:“黄昏虽然意味着结束,但却是癫狂时刻的开始,也是另一个光明时刻的前奏。”我一愣,这小子话里有话,难道他知道我和吕云翔的关系了?我笑而不语,虽然跟吕云翔很长时间没见面了,但也不至于就结束了。

    四、落叶归根

    我一直向西,好像是走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直到天空和大地都变得混沌了,树木和花草都变得迷离了。仿佛是走到了一个尽头,我好像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离开所有人,突然,有人抓住我的手:“老师,回来吧,我好想你。”是童林。上帝耶稣如来佛,我不会是已经死了吧?

    另一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哥们儿,如果你还想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放开她的手。”一定是吕云翔。我回过头,却看不见人,我大声的喊他的名字,直到把嗓子喊哑、喊破。

    我心里一急,就睁开了眼睛,靠,原来是在做梦。我起床到了杯水喝,然后给吕云翔发了一条短信:再不回来,你老婆要跟别人跑了。刚躺下,吕云翔就回过来了,内容是:跑就跑呗。我日他个弹弓的,这丫的竟然能说出这么没良心的话,想也没想就给童林发了个短信:小子,你的春天来了。刚编辑完,我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删除了,每删除一个字,吕云翔的影子就从我的脑海闪现一遍,真是败给我自己了,刚才是不是睡迷糊了,竟然有了这么可笑的想法。

    东方的天空已经有些发亮,可能一会儿太阳就要从这个方向升起,又将是撕心裂肺的一天。迷迷糊糊的到了下午,忽然有个学生会干部来找到我,说是想让我做今晚朗诵比赛的评委。

    我笑着说:“比我资历老的老师那么多,让我去这不是难为我么?”那学生会干部说:“老师,您在我们心中可是最公正最可亲的,没有人比您更有资格了。”我叹了口气,就为了这句“最公正最可亲的老师”也得去一趟了。

    其实评委很容易做,只要在评委席坐着听听朗诵、打打分就可以了,像我这样对诗词歌赋没有半点研究的人,也能滥竽充数。听了许久,只听着《再别康桥》有些耳熟,不能怪我无知,实在是本人的文化底蕴有限,搞得我都不好意思心安理得的坐在评委席上了。

    终于到了最后一位选手,在节目单上,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童林。他朗诵一首毛主席的《沁园春·雪》,就是“北国风光”的那一首,可以啊这小子,朗诵的铿锵有力,语气中满是霸气,还颇有点伟人的气质。

    我是听着不错,还给了个高分,但童林却只得了个二等奖,也不错了,如果是我的话,可能连奖都拿不到,但我却可以做评委,有些事还真是够可笑的。朗诵比赛结束后,童林给我发了个短信:老师,广场西角见。我想了想,也的确得祝贺他一下,必竟人家取得了一定的成绩。

    走到广场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偌大的广场只有四周孤零零的路灯,和几对在黑暗中徘徊的情侣,萧条的广场映托着深黑广阔的苍穹,仿佛这里是唯一的静地,眼前的一切,让我心脏的位置忽然空落落的。

    远远的就看到广场西角的童林,我笑着对他说:“祝贺小林同志,在朗诵比赛中取得优异成绩,我谨代表中国政府向你发出最真诚的祝贺。”童林没有陪我耍嘴皮子,而是问我:“那老师没有一点实质上的奖励么?”我一愣,对童林说:“行,老师请你吃雪糕。”

    童林林忽然靠近,然后抓着我的手,在我耳边说:“我是说其他方面的奖励。”身体就像触电一样颤抖了一下,除了我历任的男朋友,还没有哪个男人敢这么触犯老娘的威严。我瞪着童林说:“我是你的老师。”童林看着我的眼睛:“老师,也是需要爱情的。”我从没有见过那样的直视,眼球中有一些视死如归的霸道和大片的未知混杂在一起,让我猜不出他要传达什么,也让我不能回绝,这还是我的学生童林么?还是那个把自己伪装成忧郁小帅哥的男生么?

    忽然,我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哥们儿,如果你想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放开她的手。”在大片橘黄色的灯光下,我一定是流着泪回过头。在大片橘黄色的灯光下,一个我熟悉到可以知道他长了多少根眉毛的男人,带着蔑视的微笑,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他身边还有个黑色的行李箱。我想,可能他在收到我那条短信的时候就往这边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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