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她却拧起眉头,“可是还有好一会才到晚上。随深哥哥,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另一条街上买桃酥。”

    随深看着她跑走了,一下子消失在黑瓦灰墙间。

    施弥没有去买吃食,而是躲在了另外一条偏僻巷中,缩在堆满杂物的箩筐旁,掩住气息,她知晓他的灵识强悍。

    等到天色渐晚了之后,才走出巷尾。

    夜晚的街上人头攒动,叫卖声接连起伏,两侧街道张灯结彩,五颜六色的花灯如彩霞映漫黑夜。

    施弥跟随喧嚣的人群漫无目的地闲逛,周遭的人手上皆捧着一盏花灯,施弥望着自己空荡的手,入乡随俗的也想拥有一盏属于她的花灯。

    沿街的摊贩很多,不止本地的,很多流动的摊贩每年这个时节皆会聚集在这。

    其中贩卖花灯的摊子格外多,她沿路慢慢地看,望着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花灯,她眼花缭乱地挑选最中意的那盏。

    突然,她在一间摊子前站定,再也挪不动步子。

    其中一盏清莲抱月的花灯,她一眼便移不开目光,它被摊主放在很靠里的位子,一点都不惹眼。

    她倾身去拿,却被人半道截走。

    她拧眉探去,只看见一男子的背影,他举着那盏清莲抱月,对眼前的女子献殷勤:“徐姑娘,我看这盏花灯最适合你,清新婉约。”

    他对面的女子厌烦地睇他一眼,愁着脸色接过,却又实在不愿和他搭话,便自顾往他处走。

    那男子见状急忙付钱追去,话音传出好远:“徐姑娘,你母亲说今晚我们要一路同行的,莫要让我找不见你。”

    施弥怅然站在原地,她想要的却是旁人不屑的,心情一下就沉到谷底,失落到不再看其余的花灯一眼,转身离开摊子,她觉得花灯会也不过如此。

    正埋头走路,眼前猛然撞进那盏清莲抱月,她一下就在人群中站定,愣愣地看着张宜枫热烈的笑脸。

    他故意提起花灯在她面前晃悠,灯下的丝穗随之舞动。

    她抿唇,望着这盏花灯。

    施弥抬手去拿,张宜枫却猛地抽回,抱怨道:“你刚才怎么突然没了人影?”

    施弥收回手,抬眼望着他,见他没有给她的意思,转头逆着人流往回走,张宜枫连忙跟上,堵在她前头,忙把花灯递给她,着急解释:“我又没说不给你,不然我又是给钱又是赔笑的只是为了这盏花灯么。”

    施弥接过花灯,低头去看灯上的图绘,柔和的灯光给她的脸照上一层柔光,他一直在看她。

    他情不自禁问道:“施弥,你开心么?”

    她盯着花灯,轻轻点头,唇角含笑,清新动人。

    身边人影攒动,街上花灯开道,美不胜收,张宜枫眼中只有面前这个捧着花灯傻乐的姑娘。

    他牵着施弥的手往河道走去,学着旁人的样子放起花灯。自然,要逐水放流的花灯是他另外买的。放之前,张宜枫问施弥要不要写点美好的祝愿,施弥摇头。

    他就将花灯放到她手上,说:“你来。”

    施弥将花灯轻轻放到水面,水浸上她的指尖,漾开一圈圈波纹。

    她望着河水将花灯越送越远,等到没影了,她才收回视线。

    他们往回走的路上被争着去看花神的人群冲散了。

    施弥被推搡地不断往后,踩到碎石,崴到脚险些要狼狈倒地之时,一个人冲入人群拉了她一把,再带她走出街道站在街角。

    远离人潮后,施弥才感觉肺内的空气清新许多,呼出一口气。

    她由衷说:“谢谢你呀,宜枫哥哥。”

    他不调侃、不得意,甚至不回应。

    施弥疑惑地望着他,才发现他的脸色有点僵而且好像黑了几分,不是生气的黑脸,而是表面意思的黑了,好像整个人一下子黯淡了。

    张宜枫说道:“你看过皮影戏没?”

    皮影戏?那是什么?也是好几人登台唱戏?

    她摇了摇头。

    “那正好,我看那边有皮影戏。”他手往远处一指,只能看到街角摊上的热烟,一点皮影戏的影子都没瞧见,但施弥就跟着他去了。

    他就带着施弥往前走啊走,愣是一点不带歇的。

    远离喧嚣的人群、热闹的街道,走在偏僻的前不见人后不见人的山道上,天上明月稀薄,凉风吹散了她脑中的混沌。

    施弥不乐意走了,停下脚步,疑惑地盯着前方那人的背影,他完全没发现她不动了,还在自顾走着。

    施弥觉得他有几分不对劲,喊道:“张宜枫。”

    可他置若罔闻,仍然自行往前走,都快消失在道路尽头,看不到他的背影了。

    不对劲!

    施弥转身就要往回跑,可却被拦在原地。

    一个青面獠牙的长发女子紧紧贴着她的脸,近到施弥从她身上闻到腐朽的气息,她踉跄倒地,手里的花灯掉落在地。

    那女子向她贴近,吸食空中的灵气,喟叹道:“多么美妙的□□。”

    瞥见她长至脚踝的,在黑夜中也看得出其乌黑顺亮的长发,施弥的心打了一颤。

    什么运气,竟然遇上了山鬼!

    施弥咬唇止住欲呼出口的尖叫,克制住身体的颤抖,召出青烟剑朝前面贯穿,山鬼迅速后退,飞舞的长发像一扇披肩罩在她肩上,她用泛着精光的眼锁定在施弥身上,她嘴唇上下蠕动。

    下一瞬,施弥耳后传来男声黏腻的声线,带着蛊惑:“跟我走吧,去看皮影戏。”

    她的头皮骤然发麻,肌肤泛起疙瘩,望着距她数丈之远的山鬼,一时竟不敢回头看。

    她透过剑上的反射看出趴在耳旁的人脸,相当熟悉。她毫不犹豫地持剑刺去,那张脸从眉心裂开,化成一阵黑烟。

    等她回过头来,四周浓雾渐起,铺天盖地笼罩,身陷在黑灰色的雾气里,施弥辨不清何处是来处。

    于是,她屏息用灵识去感知周遭妖力的波动。

    突然,她的眉心皱起,翻身向后飞离。下一瞬,原先所站的位置下方土地钻出粗壮的血红藤。

    施弥立即跳上剑悬在半空,不经思考地御剑要飞离此地,却发现无论往哪个方向飞,根本逃不出眼前的迷瘴。

    她想用灵力挥散黑烟,却发觉雾气不见淡去,她的灵力反而有告竭的趋势,慌乱的情绪向她蔓延。

    她只能朝上空挥打灵力,看着灵力在夜空散出白光,寄希望于张宜枫能发现她的求救。

    当下她要做的是拖延时间,坚决不能被山鬼确定她的方位。

    于是,她驱动灵剑在可视范围之内不停地移动,保证她短时间内摸不清她的踪迹。

    正当她要飞跃下一座山之时,耳后传来缥缈的嬉声:“我找到你了!”

    顿时,施弥的心跳漏了一拍,无尽的恐慌朝她袭来,由脊背传来的凉意让她果断往前飞,山鬼的身影紧跟其后

    “我劝你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乖一些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听闻山鬼最爱修仙者的肉身,以此炼化尸油的效果最好,香味最浓,涂抹在发上能更油顺亮泽。

    嘴上说得好听,怕不是要将她整个人抛进炉中炼化了,美名其曰留个全尸。

    想到此,施弥脚下的速度更快了。

    骤然,耳旁风声雀跃,剑气嗡鸣,风席卷浓雾迷了她的眼。

    待她睁开眼时,月光撒现,浓雾退去。

    随着黑气的消弥,那人的眉眼在月下逐渐裸露,月光打在他半张脸上,眉骨衔接优越的鼻骨现出锋芒,他身披万千星辉,踏剑而来。

    随深一掌挥向她的身后,施弥听到了哀嚎声,她紧绷的心获得松懈。

    见面前的妖鬼和人斗得激烈,她担心最后难免波及到,脚底抹油御剑飞走了,走之前特意把山道上的花灯拾起。

    突发这事之后,她也没了继续逛花灯会的心情,便直接往山门飞去,轻巧的身影在暗夜里犹如飞燕。

    途径食苑,她想起今日就只吃了半碗面,别的都没吃。于是,她脚步一转,落到食苑正门。

    吃饱喝足后,她打算走路回去,为了消食。

    行至紫藤院外,她才发现院门口站了一个令人大跌眼镜的人,不时有路过的弟子诧异地回望。

    她踟蹰了一会,还是硬着头走过去,正要视若无睹地埋过门槛,却被叫住。

    她讪笑道:“随深哥哥,好巧,你来找谁?”

    随深黑着脸凝着她,冷硬吐出一个字:“你。”

    施弥不大情愿地跟在他后头往林中走,要挨他说了,临阵脱逃、忘恩负义诸如此类。

    他从前面转过身,压着怒气:“你为何去买桃酥就一去不返?”

    闻言,施弥眨了眨眼,唉?这和她设想的有些许出入,她抬眼观望他的脸色,他在对上她视线后却立即移开了。

    她静静地望着他,好像嗅到了什么气息。

    她弯起唇角,笑容可人:“因为我找宜枫哥哥去了,我想和他一起逛花灯会。”

    她手里捧着花灯,花灯很美,与她相称。

    但随深如何也说不出口,他看不见自己脸上的表情,但知道不算好。他有为她想过一些理由,可能身上银钱不够;或许因为眼花缭乱的花灯迷离了眼;更有可能因为贪玩忘了时间,她的记性有点差。

    却没想到这本就是一个谎言,无关痛痒。

    他的心有钝钝的涩意。

    他垂下眼眸,凝望于她,眼中藏着只有他自己清楚的情感,他的怀中还有一份尚且温热的桃酥。

    哑声问道:“就这般想和他一起?”

    少女笑着点了点头,“宜枫哥哥对我很好。”

    随深闻言轻轻颔首,掩下眼中的情绪,咽下口中未完的话。

    她打了个哈欠,眼泛泪花,“随深哥哥,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你困了就去歇息。”

    “好哦,明日我还要早起上课呢。”说罢,她就往回走了。

    林间晦暗处,随深望着地上的独影很久很久。

    几日后的一日,施弥房外的门被敲得邦邦响,她眨着惺忪的眼去开门,谢盈面色激动地站在门外,“快醒醒,我就知道你还在睡。”

    “你这么早就起了?”

    “没睡,昨日在涤灵泉修炼,你猜我今日路过修习堂见到谁了么?

    “不知。”

    “随深师兄!而且今后他好像会教我们一段时间。”

    施弥瞪大了眼:“为何?”

    谢盈皱了皱眉,“我也不清楚,要不是我上前问了一句,我都不知他来教习。”

    施弥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和谢盈前往修习堂,她们到的时候,随深正在台上讲着什么,于是两人贴着墙往座位上走。

    但下一瞬,温润的说话声戛然而止。施弥抬眼望去,见全部弟子的视线聚焦在两人身上,她和谢盈立马飞速做到蒲团上。

    随深望了这两人一眼,点了点手上的手册,不留情面:“今后我的课上不希望再出现这种迟到的现象。”

    闻言,施弥和谢盈对视了一眼,不过谢盈是埋怨地瞪她一眼,她是无语凝噎。

    “岳曦长老近日忙于其它的事,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代他上课,你们有不了解的运气疑惑可以问我。”

    “自然,随深师兄!”

    弟子们应道。

    他点了点头,开始讲解真气运行有关的呼吸,“这是绝大多数人容易忽略的问题,便是要调节控制你的呼吸,使其与心脏的跳动一致,心随意动,心和气都混为一体了,那运气的时候将事半功倍……”

    他很着重强调一些弟子容易忽视的小事上,温和的声音徐徐道来,不知不觉间便过了一堂课。

    堂下的弟子望着随深的眼神皆是惊叹和敬佩,他四两拨千斤地点出很多小事,但确实是弟子初期修炼路上的沙石,虽微小但存在。

    他被弟子们围在台上解决问题,但真正有问题的估计一半都不到吧,谢盈嘀咕着。

    她也想和随深师兄搭话,却见施弥出了修习堂,见状她急到原地纠结,想着明日再问吧,便朝施弥追去。

    “你怎么走了啊?”她喘着大气问道,还走得这么快。

    施弥睁着眼睛问道:“下课了还留在那做什么?”

    “你不想和……哦,对对,我竟忘了你和随深师兄出任务来着,”她神情懊悔,叹息:“当初你怎么不叫我呢?我给你做丫鬟都行啊。”

    施弥笑了笑:“我可不敢叫你。”

    “你这话说的……”

    她们渐渐往远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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