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兄昨晚的事迹,整个京城可是我人不知无人不晓啊。能让郡主这么大张旗鼓的追求,可真是好大的福气。”

    听着李弃的挖苦,凌长风喝了口茶,应道:“这福气送你如何?”

    赵广敲着桌面,怨念地盯着凌长风:“我倒是恨不得去当郡马,可惜长不出你这张俊脸啊,你与李弃兄都长得一副好皮囊,就我,嗐……”

    凌长风是个公认的玉面郎君,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又带着几分潇洒的江湖豪气,凡是女儿家,见了他就没有不面红耳赤春心萌动的。

    而这位李弃公子也是生得俊美,虽是朝廷出身,却也洒脱明朗,眉眼间自带三分笑意,行立坐卧间又有公门气派,正是京城姑娘们最喜欢的那一挂。

    李弃笑着安慰道:“赵兄弟气度超群,英武不凡,何必如此自轻,不过是缘分未到罢了。”

    三人在雅间有说有笑,李弃与赵广开始讨论起江湖有名的美人们,凌长风却是魂游天外,想着心上人昨晚的莞尔笑意,却又是怅然若失。正发着呆,雅间屏风外突然进来一个人。

    “李前辈?您怎么在这?”赵广惊异道。

    凌长风赶忙转头看去,师父竟果真又出现在眼前,不由得心生欢喜,正要起身去迎,李微言眼神却落在李弃身上。

    “这位是?”李微言有些意味深长地盯着李弃。李弃不怯半分,也不避开她的眼神,礼貌地拱手应道:“晚辈除妖司李弃,是赵兄与长风兄的好友,不知前辈贵姓?”

    李微言皮笑肉不笑地勾了下嘴角:“免贵,姓李,李微言。”

    赵广乐呵呵地捧场道:“这一圈人尽是姓李的呀,这么巧。”

    李弃双眼微眯,带着几分深不见底的笑意:“是啊,真巧,都是本家,呵呵,说不准咱们五百年前还是一家人呢。”最后那几个字还特意加重了些。

    凌长风隐隐觉得气氛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哪不对。赵广无知无觉地邀李微言入座,又跟小二要了两壶好酒,加几碟小菜。

    李微言入了座,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接了酒碗,很顺手地倒酒碰杯,蹭起这免费的好酒来。

    “不知李弃兄弟在除妖司中,现任何职?”

    “不过是小小左部司马,平日里巡巡街,无甚可提的。”

    “哦?以阁下的本事,竟只是司马?”

    “前辈实在高抬在下了,晚辈哪有什么本事,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

    “李弃兄弟少年英雄,实在过谦了。”

    “前辈看起来也很年轻啊。”

    李微言自一进来,眼睛就全落在李弃身上,凌长风看着他们二人攀谈,心中着实有些不是滋味。“李前辈怎么会到这酒楼来。”他打断道。

    李微言笑道:“听说此处的火腿味道不错,我便想来尝尝。”

    赵广连连附和:“这家的火腿风味确实不错!李前辈果真好舌头。”

    李微言侧身嗅了嗅凌长风周身的味道,小声问道:“你可有饮酒?”

    “没……没有。”

    “那就好,伤口饮酒易发炎肿痛。”

    凌长风脸颊微微发热,瓮声应道:“嗯。”然后默不作声地把领子又往上拉了拉,把底下那暧昧不清的齿痕挡得更严实了些。

    李微言放下酒碗。“对了,既然要就着上好的火腿,这种酒怎么够呢。长风,赵广,我在商行定了两壶西域来的葡萄美酒,忘了取来。正好你们两个替我取回来,一同招待这位李弃兄弟吧。”

    赵广心领神会笑嘻嘻地带着凌长风出去。

    一下楼,赵广就一脸八卦兮兮的笑意,凌长风看着觉得渗人:“你笑什么呢这么瘆得慌。”

    “我的长风兄弟啊,你怕是要有师公咯。”

    “你说什么昏话。”

    “你没瞅见你师父一进来就盯着李司马看,聊得还那么起劲,又是问现任何职又是夸少年英雄的,现在这不就是借口把我俩支走嘛。啧啧啧,没想到李前辈也是个看脸的。”

    商行不算远也不算近,他们二人一个来回也得两刻钟的时间,支开人正好。

    凌长风板着脸不接他的话头,只是闷着声快步往商行去。

    “诶诶,走那么快干嘛,我俩可以慢点走啊!”

    他们自是不知道,在他们关门下楼的瞬间,雅间中二人的刀锋就已经落到对方命门之上。

    漆黑斩神刀悬停在李弃项间,刀锋似乎下一刻就能把他的头砍下来。

    “这么久不见,母亲一见我就拔刀相向,不太好吧。”

    同时三把青色飞刀凭空悬停在李微言命门四周,随时准备取她性命。“彼此彼此。你没死透是我的失职。”

    “您都还没死呢,儿子怎敢先死?这么多年儿子可是日夜想着您……一想到您现在还好好地活在世上,我就昼夜难眠,辗转反侧,恨不得饮您的血,啖您的肉。”李弃脸上似乎还是人前那副明朗笑意,但多了几分阴蛰,字里行间更是咬牙切齿的恨意。

    “两百多年过去,你的脑子倒是不如以前灵光了,我还以为你会再演一段时间的好人,等到旁人不备时才露出毒牙呢。”李微言挑眉道。

    李弃还是笑着:“母亲这话就说得伤人了,以您的耳聪目明,想必早就知道我活在世上,身在除妖司,您却不来见我。可儿子刚一靠近那小白脸儿,您就杀到近前了。”

    一听到他口中提及凌长风,李微言眉头压了下来。“我不来见你,是因为你还未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但你若是想要对他下手,我保证,你活一次,我杀一次。”

    漆黑的刀身隐隐流转着血光,凶煞之气压得李弃脸色有些发白。

    “当年我还觉得,您只是找着了一个心仪的玩具,图个新鲜漂亮,待到玩腻了,自然就抛到脑后去了,就像您以前的那些情人一样。哈哈哈……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言夫人,如今居然真成了个痴情种,我那四位爹爹若是泉下有知,怕是要伤心的。”

    刀锋立近一寸,李弃移形换影,斩神刀穿过幻影,下一刻,三把飞刀登时迸发,叮叮落了个空,钉在了桌椅上。

    “母亲的刀可比两百年前钝多了。”

    小小雅间,瞬时间成了二人争斗扭转腾挪的战场。黑刀在方寸间施展不开,李微言摔碎茶碗,御起碎片弹开他的飞刀。细小碎片穿过灵力的缝隙,直刺向李弃,又是乒乒两声,李弃闪身,提起桌上托盘将碎瓷纷纷挡下。“母亲难道不好奇我是如何活下来的?”

    “不好奇。”刀锋又至。

    李弃横刀出鞘,但几乎瞬间,黑刀就再次搭在了他脖子上。李微言压着眉头,手中黑刀只需再偏转一寸就能划开他的喉咙。

    “噔噔噔。”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凌长风提着酒急匆匆冲回楼上,推门进来,只见屋中两人有说有笑,客客气气地敬着酒。

    赵广喘着粗气跟了上来:“李长风……你,你慢点!”

    李微言用短刀叉起一片火腿,笑得明媚:“回得正是时候,我刚片好了火腿,来尝尝?”

    葡萄美酒香醇醉人,就着三年的老腿,既有葡萄香甜,又有肉质腌制油脂的奶香,足使食客口齿生香。原本火腿的咸味和淡奶香气,加上这葡萄美酒的甜与酒气,共同形成了层次丰富的奇妙味道,饶是赵广这样的富家子弟,也少有尝过这样的美味,不由得啧啧称奇。“李前辈还真不是一般的老饕,这品味着实非凡呐。”

    “可惜买不到蜜瓜,若是再能辅以蜜瓜下酒就再好不过了。”李微言嚼着火腿感慨道。

    凌长风并非爱酒之人,这酒虽香醇,他也只是小酌两口。“不知李前辈,刚刚与李弃兄聊的什么?”

    李微言挠挠下巴:“没啥,就,随便聊聊。”

    李弃轻笑:“我与李前辈一见如故,刚刚李前辈同我说这葡萄美酒配火腿是如何美味,我还不信,如今一尝,果真不凡。看来我还有不少需要跟前辈学习的。”

    一见如故……

    凌长风感到了强烈的危机感。

    待到两壶酒下肚,门外有人来找。“李司马,捕头有事找您。”

    闻言李弃便要起身拱手告辞,临走时李微言却丢给他一个油纸包,他接过油纸包,有些不解。

    “张记的炒栗味道不错,买来送你的。”

    李弃愣了一下,随后有些僵硬地谢了她的好意。

    待到他走下楼,赵广嘚嘚坏笑地凑到李微言近前:“前辈觉得他怎么样?是不是一表人才?”

    李微言转向凌长风,脸上的笑容冷却下来,“你今后最好不要同他过深交游。”

    凌长风有些诧异:“为何?……”

    “我看人很少出错。你只消知道,若与他交往过密,可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凌长风还是第一次在师父口中听到对他人如此糟糕的评价。他们二人这些天的交往下来也算是性情相投,这场酒局凌长风也并未觉察到李弃有何处说话不妥当的,何至于李微言会给出这么低的评价。

    李弃回了除妖司,处理完事务,才想起那包已经凉透的栗子。他起先是犹豫那老女人会不会在栗子里下毒,以前那个言夫人干得出这种事情。

    但李微言应该不会,比起下毒,对她而言,可能直接一刀劈了还简单些。

    李弃犹犹豫豫将信将疑,剥开栗子,咬了一小口。

    “……倒确实挺甜的。”

    正要剥第二颗,屋中帘幕无风自动,戴着面具的黑衣人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

    “看来李司马已与那方士接触过了。”面具下传来嘶哑难听的声音。

    李弃并不回头,平日里眼角的笑意收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凌冽的寒意。“我不喜欢被人跟踪。”

    “呵,这城中处处是我们的人,又何必特意跟踪您呢。您与那女人有什么旧怨我们不会干涉,就像我们约定好的那样,杀她的机会,一定是您的。我们只要那贱女人的生机……”

    话还未说完,他就被一股巨大力摔到了墙上,猛吐了口血,一把青色短刀已然抵上他的喉咙。李弃俯下身来,浑身散发着骇人的煞气,狠厉的眼神杀意弥漫:“你算什么东西,她,也是你骂得的?”

    “您……请息怒……”黑衣人提着气,那把短刀锋锐无比,只是抵着就已经划破了皮肤渗出血来,若是松下气,怕不是直接剌开皮肉。

    “若是以后再让我听到不敬之语,可就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

    “是,是……”

    短刀松开,黑衣人惊惶地松了口气,心里暗骂这家伙究竟有什么毛病,喜怒无常的也忒难伺候,以后让别人来接头算了。“那……乐瑶郡主那边…”

    “计划不变。”李弃坐了回去,开始把玩起手中的栗子。“等到凌长风入了套,我真想看看那老女人那时候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李微言打了个喷嚏。

    “谁在骂我。”李微言坐在临时摆的算命摊后,把后面包治百病的幡子摆正。

    万里抱着一堆食材,冒出头来:“许是天气转凉,大人感冒了吧。”

    “去去,你家大人我是不会感冒的。”李微言摆摆手,但稍会又悄悄把上自己的脉,确实没啥问题才放下心来。她扒拉了一下放钱的笔筒,一下午就一个来算命的还不给钱,京城的人怎么这么抠门。

    “我听说刚刚那个郡主又追到凌少侠住的客栈逼他嫁给她了,大人你不去帮帮凌少侠吗?”万里挠挠头,想着自己要是被这样霸王硬上弓,肯定也会很苦恼。

    “哈?还有这种热闹,走,摊子收了咱看热闹去。”

    万里放下晚餐的食材,乖巧地收起摊子,心里默默同情起凌长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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