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朝的新科状元、榜眼、探花郎要来丞相府做客,今日的丞相府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还特意请了乐妓来弹奏,秦荽便是其中之一。

    秦荽抱着琴坐在亭子里,背靠木柱看着在夜色里飘飞的雪花发呆。

    身边有两个乐妓在闲聊,叽叽喳喳的很是高兴,秦荽实在不懂有什么好高兴的。

    “听说了吗?咱们的状元郎和二甲十三名是叔侄关系,我的老天爷啊,这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养出这样的人才?”

    “还不止呢,听说他们家还有一个读书人,不过身体病弱,所以不曾参加考试,如若不然,岂不是要把一甲包圆了?哈哈哈!”

    “听说状元郎就要做丞相府的乘龙快婿了,啧啧,真是羡慕啊!”弹琵琶的姑娘也凑过来说笑。

    “你是羡慕状元郎做了乘龙快婿,还是羡慕丞相家的小姐能嫁的如意郎君?”

    一群二八少女又如何不憧憬良辰美景,又怎能不想要一个令人艳羡的姻缘,可入了这行,此生便无望了,运气好嫁去一个不错的人家做妾,夫君怜惜,主母心善些,怕是就要烧高香了。

    该秦荽上场了,她取出面纱遮住了半张脸,这大约是她能给自己的最后一点尊严了。

    身后的人都在嘲讽她装模作样,可秦荽完全不理会。

    屋里的窗户半开,荷塘雪夜尽收眼底,屋里燃着香炭,很是温暖,雪花飘进来也瞬间消失。

    秦荽坐在门口的位置放好琴,手指放在琴弦上,还不等拨动,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她猛然抬头望去,那意气风发站在中间念诗的状元郎居然是少时邻居。

    一时心情激荡下,下意识弹出了幼时常奏的曲子。

    状元郎正举杯吟唱,突然手指顿住,一滴酒撒了出来,他猛地转头看去,只见一袭玉色裙子的女子正垂首弹琴。

    丞相大人是个人精,注意到了状元郎的举动,笑着问:“怎么?认识?还是喜欢?”

    状元郎回神,放下酒杯朝丞相拱手,歉然道:“大人恕罪,下官如何认得这样的女子,喜欢就更说不上了,刚才不过是觉得这曲子有些耳熟,想来是在什么地方听过罢了。哈哈哈!”

    “哈哈哈,好好好,来喝酒。”丞相面上堆笑举杯,眼尾却扫了眼垂首弹琴的秦荽,放下酒杯后朝身边的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凑了过去,听了丞相的低声吩咐,随后不动声色瞟了眼秦荽,点头离去。

    秦荽死得极惨,先是被几个小厮侮辱,最后又被下毒,死后被丢入乱葬岗。

    一个乐妓而已,还敢当着丞相的面勾引状元郎,这不只是为了给蝼蚁般的秦荽教训,更是震慑一下新科状元郎。

    再次醒来的秦荽既没有衣衫破碎,也没有手脚断裂,更不是在乱葬岗。

    她肌肤完好地躺在温暖的床上,而这是她小时候和母亲共同生活的家。

    不知道是庄周梦蝶还是真的重生,她都喜极而泣,更为那些悲惨却无助的日子感到深深的恐惧。

    门被推开时,阳光照了进来,细小的尘埃在阳光里舞动,显得那样的自由。

    “好些了么?”进来的是秦荽的母亲,一个温柔的女人,她坐在秦荽的床沿,伸出手摸了摸秦荽的额头,笑道:“真好,终于退热了!”

    秦荽愣愣望着母亲不舍得眨眼,眼里却不知不觉溢满了泪。

    “怎么哭了?可是哪里疼?”秦母的声音里带着焦急,正要想去请大夫时,秦荽开了口。

    “娘,我好想你!”

    秦荽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秦母并未听清,疑惑地看着女儿,问道:“你说什么?”

    秦荽摇了摇头,眼泪顺着鬓角滑落,却不再开口了。

    三日后,秦荽终于接受了她重生的事实,而死去多年的母亲还活着才是最大的幸事。

    她暗暗发誓,这一次,定然要好好护住母亲,也不能再走那一条不归路了。

    秦母发现女儿烧了一次好了后变得很是沉默,也不碰那从不离手的古琴。秦母想着应该是身体还未好利落的缘故,更是细心照顾秦荽。

    秦荽家只有三个人,母亲和秦荽,还有三十多岁的桑婶是帮佣,并没有卖身契那种,不过秦荽从记事起桑婶就在家里了。

    秦父是个外地商人,十几年前走商经过此地,遇上几十年难得的大雨冲垮了路,河水又猛涨不能行船被困在镇上,遇上因为大雨冲垮了家里所有田地的秦母父母正准备卖女儿,他一时心痒,或者是被困这小镇实在无聊,总之,他花了十两银子买下了秦荽的母亲。

    为了安置秦荽母亲,在镇上买了个院子,许是新鲜,那时候秦父对秦母还挺好,还在镇上买了个二层铺子放在秦荽母亲名下,算是她们母女的日常嚼用。

    秦荽三岁后,父亲渐渐来的极少,七岁那年父亲又来了,见到已初显美人坯子模样的女儿,一时又高兴不已,本是途经的父亲居然住了小半年,又去州府请了老先生来教秦荽读书认字、弹琴。

    在秦荽母亲的眼里,女子必学女工,所以又请秦父从外面找了个刺绣师傅回来教她刺绣。

    秦荽却对刺绣不感兴趣,却独独对弹琴情有独钟,却甚有天分。

    自从先生说秦荽有弹琴的天分后,秦父一年总能来一两次,有时还能住上一个月。

    父亲常来的日子里,母亲脸上的笑都格外温柔,秦荽便更加刻苦练琴。

    知道秦荽的先生是外地请来的,秦家几位读书郎时常会过来请教些学问,一来二去,和秦荽也熟悉了起来。

    那几年家里伺候的人也多,父亲常来,从不短缺银两,秦荽只以为日子便会如此过下去。

    十五岁那年,先生过世,刺绣师傅也回老家去了,而秦荽的父亲也两年没有来,秦母甚至不知道去哪里找人?

    秦荽母亲脸上的笑带着疲倦,家里开支大了,便辞退了所有的下人。桑婶没有走,她没有家,无处可去,便求着秦母留下她。

    可秦荽太小了,又被保护得太过天真,依然每日沉浸在曲子里,哪怕看见母亲的憔悴,也是无能为力。

    一个柔弱到懦弱的女人带着天真不经世事的女儿,还有一群如狼似虎的娘家,可想而知日子过得如何艰难。

    十六岁那年,秦荽的父亲送了信过来,说是女儿大了,准备把她们母女接回老家上族谱,再给女儿找个好人家。

    母女俩去后才知,这是灾难的开始。

    不出一年,秦荽母亲被主母折磨死了,留下孤苦伶仃的秦荽惶恐度日,也渐渐褪去天真幼稚,和嫡母和父亲的姬妾庶子女们学了些心机。

    可她的命运被嫡母攥在手中,又如何能反抗得了。十七岁那年,她被嫁给四十多岁的官员做填房,新婚当日官员因为贪污案被抓,秦荽连男人的面都没有看见,却被连累送去了妓馆。

    好在秦荽凭着一手弹琴绝技和老鸨周旋,终于无需用身子接客,成为卖艺不卖身的乐妓。谁知拼命保留的清白之身还是在丞相府糟了几个男人的侮辱,最后丢在乱葬岗时,她其实还有一口气,甚至能感受到周身的疼和彻骨的冷。

    “开门,开门,大丫,我是你娘,快开门!”

    粗嘎的叫声和大力拍门把秦荽从回忆里拽了回来。

    秦荽母亲的娘家姓苏,是镇下村子的农户,当年凭着卖女儿度过难关后,这多年依然巴在女儿身上吸血。

    其实,秦家有铺子,当初秦父来也留下些许银两,母女俩还不至于到了如此拮据的地步,可这些年银子陆续被娘家或借或要的弄走了,而铺子被秦荽小舅舅拿去开茶楼,那租金就更是不用提了。

    秦荽静静坐在屋里听着外面的声音。

    “娘,你怎么来了?”秦荽母亲的声音。

    “哼,瞧你这样,是不想我来?”苏大娘的声音中气十足,只怕隔壁院子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秦荽以前觉得外家人太粗俗,所以几乎不理会他们,苏家人能得到钱倒也无所谓,只是背地里总说秦荽是个白眼狼,是个不认亲人的不孝女。

    可今天的秦荽不愿意躲起来让母亲一人面对如狼似虎的娘家人了。

    她取下头上的钗,只用布荆绑缚发髻,又把身上艳丽的衣服换了下来,在衣柜里翻找了许久才找到一身旧的素色对衿衫子,临出门时,又把手腕上的银镯取了下来,这才出去了。

    堂屋里,外祖苏大娘坐在上首,母亲坐在下边,而苏大娘的身边是苏大嫂,也就是秦荽的大舅母。

    大舅母正在说:“你侄儿要成亲,对方要的彩礼有点多,我们这边一时不趁手,这种事不找姑姑还能找谁呢?”

    秦母有些讪讪地说:“家里实在是有些困难了,我也没有办法,荽儿之前发热昏迷了三日,用的半只参还是邻居家借的。”

    大舅母推了推婆母,苏大娘眼睛一瞪:“一个丫头片子喝参汤,小心折了福气。”

    随后,不等秦母说话,便果断拍板:“这样,没钱就没有钱吧,你把给秦荽做的衣裳首饰收拾收拾,我们拿去当聘礼也不错。”

    秦荽受到父亲的喜爱的那几年,秦父是很舍得花钱在秦荽身上的,他每次来都会给她带新花样的衣裳料子,各种精致漂亮的首饰。

    父亲让她穿最好的,学最好的,让她有良好的气质仪态,却从不许她出门,说是大家小姐从不抛头露面。

    那时候秦荽不懂,后来明白了,自己不过是父亲养来联姻的东西。

    “那些东西都是我父亲给我的,都有数,你们拿走了,母亲如何向父亲交代呢?”秦荽站在门口冷冷说道。

    苏大娘和苏大嫂都看了过来,很是惊讶秦荽居然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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