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房内。宁楚楚面前摆放着一壶煮沸的清水,水汽蒸腾,烟雾缭绕。她看了看壶旁的几味药材,抬手拨弄两下,又起身向收纳药材的柜格走去。

    药材数目繁多,种类各异,叫人眼花缭乱。她伸手摩挲着掠过一个个方格上的药名,目光闪烁。终于,她蹲下,指尖落在其中一格,将它抽出。

    “石豆兰、金果榄、黑糯米……”

    正要伸入药盒的手滞在半空,宁楚楚微微侧目。

    宫远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药壶前,雾气迷蒙了他的脸,看不真切。他指节分明的手里捏着一味药材,面有疑色。

    见她看过来,宫远徵哼了一声,随意地将药材抛在桌上,向她走来。他走近她身侧,睨她一眼,弯腰把拉开的药格用力合上。

    扑起的浓郁药草味万分刺鼻,宁楚楚忍不住扭头,捂嘴咳嗽起来。而少年清冽的声音继续在头顶响起。

    “还有,首乌藤。”宫远徵看清药格上面的字,喃喃念道。他看她咳嗽不止,生生被呛出了眼泪,也不管不顾,冷笑着说:“你这配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既不是药,也不是毒。”

    宁楚楚眼尾微红,看着她身侧摇曳的玄黑衣摆,轻声道:“那依徵公子看,我这配的是什么?”

    “我看?”那衣摆随声离开了她的视线。宫远徵负手走到桌上那个水沸已久,满是泡沫,几乎要溢出来的药壶边,挥熄了壶底的火。

    他随手把药壶的盖子盖上,堵住不断从里面涌起的蒸汽,嘲笑道:“我看这水,你也不必煮了。你配的这幅药,煮出来还不如我随意丢弃的药渣。”

    宁楚楚看出他眼里的挑衅,却没有回应,只是再次拉开药格,取出一只首乌藤,放进桌上的一堆药材里。

    “那徵公子,也不该就这么熄了我药壶的火吧。”

    宫远徵看着她,眸色深沉,言语冷淡:“你也不该待在这里。”

    “是我错了。”宁楚楚认错速度之快,令他简直不敢相信,“要想在制毒上胜过徵公子,阿楚自然要好好准备,多多练习。只是眼下我房中并没有药材,所以需要借用药房。”

    她身子一低,端坐在桌前,双手托腮,微笑着继续说:“不知徵公子可否,与阿楚行个方便?”

    真是个狡猾的借口。宫远徵也跟着她在木桌的另一端坐下,微眯着眼睛说:“可以倒是可以。不过嘛……”

    宁楚楚歪了歪脑袋,眼睛亮了起来,亮如繁星,充满希冀。

    “不过,我要亲自盯着你。配好的药方要先交给我过目,煮好的汤药更不能带出药房半步。”

    “阿楚都听徵公子的。”

    少女霎时间露出得逞的笑容,像只狡猾的狐狸,在他面前摇晃着显眼的尾巴。宫远徵一时有点后悔。

    现在一想,这么一来,少不了要与她纠缠,可他说出去的话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就感到有些憋屈。

    “你当真会用毒?”想起她还没解释药方的事,宫远徵又怀疑起她在药房煮这么一副汤药的目的。他熟知药毒配方,想遍了所有,也没有一种是以她所用的这几味药配制而成。

    宁楚楚向他身前一凑,唇如点樱,气若幽兰,“我是不会骗徵公子的。”

    “因为……”她抬起右手摸向左腕的铃铛,左右晃了晃,说:“我喜欢你啊。”

    银铃摇摆着,叮铃叮铃响个不停。少女的言语大胆而又直白,混着阵阵悦耳的铃声,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入宫远徵的耳朵里。他怔怔看着她孺慕的眼神,晕红的双颊,真挚无比,情真意切。

    宁楚楚发现,对面的少年耳根一下子红了,一直蔓延到了脖子里。

    宫远徵“砰”的一声站了起来。

    宁楚楚眼也不眨地望着他。宫远徵的耳朵依旧泛红,神色却已经镇定下来。他忽然从袖中掏出一物,掌心向上。

    看清了那是什么,她面色一变。

    “你说,喜欢我……”宫远徵咬牙切齿地说出前半句,又道:“把这颗蛊虫放在手心,你若诚实,它便不会伤你;可你若说出谎言,它的毒牙就会毫不留情地扎进你的皮肤里。”

    宁楚楚闻声,也“腾”地站了起来,连连摇头,吓得面无血色,脚步虚浮,向后退去。直退到肩膀紧靠在冰冷的墙上,再无可退。

    她浑身颤抖着,勉强开口道:“我也想证明对徵公子的心意,可我平生最怕的便是蛇虫。怕是不能用这种方式来求证了。”

    宫远徵拧眉,方才还是游刃有余的样子,现在却害怕得抖成这样,她的害怕不似作假。但他没有将蛊虫收起,一面步步向她靠近,一面观察着她的反应。

    见躲不过去,宁楚楚侧过脸,紧紧闭住双目。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呼吸急促起来,晶莹的泪珠从脸上断线般滚落下来,沾湿了衣衫。

    “睁眼。”

    宁楚楚倔强地咬住唇,摇了摇头。

    “我已经把蛊虫收起来了。”

    宁楚楚半信半疑,将眼睛打开一条细缝,泪眼模糊间,她终于放下了心,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宫远徵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她靠着墙滑落,瘫坐在了地上,双手环抱住膝盖,将脸埋进了里面。长长乌发披在肩头,上下伏动,她在无声地哭泣。

    宫远徵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蛊虫,会把她吓成这样。他以前也没少唬人,说起把人吓哭,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更别说是一个刚刚还说喜欢他的姑娘。

    他慢慢蹲了下来,有些无措,磕磕绊绊道:“你,你别哭了。”

    “别哭了。”见没什么作用,宫远徵只好不情不愿地向宁楚楚道歉:“抱歉,我不知道你……”他故意停下来顿了顿,但她还是没有抬头。于是他干脆凶巴巴地低声吼道:“不许再哭了!”

    这次宁楚楚却有了反应。

    “没关系。”她抬起头,没有去看他的眼睛。她撑着胳膊,试着从地上起来,奈何浑身没劲,没能成功,“我配的药方,除了桌子上的那几味,还有其他。我也还在研究。所以我才说,徵公子把药壶的火,熄得太早了。”

    宫远徵垂眸,长长的黑色羽睫下,目光微动。他没有再接话,只是伸出一只手,递到她眼前。

    宁楚楚看着眼前少年纹络分明,透着青白的手掌,将右手搭了上去。他的掌心微凉但有力,一把就将她捞起。待她站稳,宫远徵很快就松开了手。

    二人相视无言。

    片刻,宫远徵转身在桌边坐下,看着她别扭道:“不是说药方还要研究么?”他以眼神示意她,“坐。”

    宁楚楚抬袖拭去眼里多余的泪花,冲着他展颜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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