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撒在屋内的床榻上,暖暖的。床上之人正睡得香甜,浮起的嘴角不知是否做了好梦。

    突然一个身影破门而入,几步跨到床前,用力地摇着床上的美人:“小姐,快醒醒!快醒醒!”

    “采薇,你再让我睡一会儿,就一会儿……”睡梦中的红衣少女似往常一般赖着床。

    “小姐,不能再睡了,快醒醒!”采薇伸手将小姐从被窝里拉了起来。

    “哎呀,采薇你干什么呀,我还困着呢。”红衣少女撒着起床气,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小姐啊,你是不是忘了咱们是在哪里了?”采薇用力摇着小姐的胳膊,想让她赶紧清醒过来。

    “还不是在我房里……”红衣少女睁眼突然看到眼前是一片陌生的环境,墙上的画轴、古旧的书架、纯木色的床榻,还有房间里隐隐地香气都不是自己熟悉的样子,这才猛然惊醒,立刻跳下床来,抓住采薇上下左右地打量道:“采薇,你醒了?你的头还疼吗?你的脚还痛吗?你有没有怎么样?”

    “小姐,小姐,我没事!”采薇急忙堵住小姐滔滔不绝的关怀,“我已经好了,你看!”说着在地上快速地转了一圈。

    “你真的没事了?太好了,都吓死我了!”红衣少女高兴地紧紧抱住采薇。

    “采薇让小姐担心了,对不起!”

    “你没事就好!”红衣少女拍了怕采薇的后背,突然又想起什么,放开采薇看了看外间,却没有发现刘病已的影子,便向外寻去。

    “小姐,你找什么呢?”采薇好奇道。

    “他呢?他手下那些乞丐呢?”红衣少女便说便向院子里走去。

    “小姐,你等等我!”采薇急忙回房间取了毛氅追上去。

    院子里寻不到刘病已,红衣少女感觉十分纳闷,对采薇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没有叫人看着我们?难道不怕我们跑了吗?”

    采薇叹了口气道:“小姐,咱们误会刘公子了。”

    “误会?什么误会?”红衣少女疑惑地看着采薇:“不对,你为什么叫他刘公子?”

    采薇知道一两句话难以说清楚,于是把毛氅给小姐披好,说道:“小姐,我带你去见刘公子,当面把误会解释清楚。”

    红衣少女对采薇的态度感到十分奇怪,下意识退后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说道:“采薇你是不是昨天把脑子撞坏了?怎么开始说胡话了?现在这里没人,咱们应该赶紧逃才对啊,为什么要去见那个坏蛋?”

    “小姐,你真的误会刘公子了,他不是坏人。”采薇急忙说道。

    “你到底怎么回事啊?脑子坏了还是被他给收买了?虽然他长得好看,可我告诉你采薇,你可千万别中了他的美人计,不,是美男计!”

    “小姐,你说什么呢,采薇是那样见色忘主的人吗?刘公子真的是好人,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带你去亲眼看看。”采薇说着便拉着小姐往外走。

    “不!我不去!你这个叛徒,枉我昨天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你竟然要害你家主子,小心我回去告诉爹爹把你逐出府……”

    “小姐,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红衣少女挣扎着,无奈自身力气不够,硬是被采薇连拖带拽地往前走。

    刚绕过半塌的围墙,便听到一阵孩童嬉闹的声音,笑声穿透废弃的茅屋,越过院内的杂草直钻进红衣少女的耳朵。这里怎么会有孩子的声音?好奇心让她忘记了挣扎,顺着采薇的脚步终于来到了昨夜那处茅屋前。映入眼帘的是十几个身穿麻布短袄的孩童,看其年龄最大的不过七八岁,最小的也有三四岁了。这些孩子在雪中奔跑着、玩闹着、追逐着,将手中的雪球砸向逃跑的伙伴,在他们中间竟然是大坏蛋刘次卿以及那几个或高或瘦的乞丐。而这个时候,他们竟然也跟孩子一样追逐嬉戏着,全没有昨日要伤害自己的骇人模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孩子?孩子们又为什么会跟坏人们在一起?这一连串的问题,她还没有想出答案,头部受到了重重一击,顿时感觉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小姐,你没事吧?”采薇扶住几乎要摔倒的小姐,急忙查看她被雪球砸中的额头。

    听到动静的刘病已和另外两个乞丐赶紧围了上来,刘病已冲方才将雪球掷来的小男孩说道:“小豆子,快跟姐姐道歉!”

    叫小豆子的男孩似乎被刚刚慌乱地情形吓到,只是躲在刘病已身后怯怯地看着。

    红衣少女揉了揉尚痛着的额角说道:“我没事,别吓着孩子。”

    “真的没事吗?我看都红了。”刘病已关切道。

    “不过是被雪球砸了一下,哪里就有事了。”红衣少女走到小豆子面前,蹲下身来,摸了摸他冻得通红的小脸,细声问道:“你是叫小豆子吗?”

    小豆子仍是藏在刘病已身后,可是神情已经没有刚才那般怯懦了,他冲面前这位漂亮的小姐姐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做了回答。

    红衣少女笑着问道:“小豆子,姐姐也很喜欢打雪仗,可以让姐姐跟你一起玩吗?”

    小豆子没有立刻作答,只是抬头看着刘病已,似乎是在寻求他的许可。刘病已也蹲下身来,轻声道:“你刚刚打到了这位漂亮的姐姐,是不是应该跟她道个歉呢?”

    小豆子看了看漂亮姐姐,又看了看刘病已,等了许久,这才挤出三个字来:“对不起!”

    红衣少女立刻将他揽在怀里,揉着他毛茸茸的小脑袋,说道:“如果你让我跟你一起打雪仗,姐姐就原谅你了,好不好?”

    小豆子看着漂亮姐姐像雪一样白的牙齿,飞快地点起头。红衣少女高兴地将他抱起来在地上转了两圈,欢笑道:“打雪仗了!”

    采薇看着小姐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飞快地跑向雪地,生怕她摔了,紧紧跟在后面喊着:“小姐,你慢一点!”

    刘病已看着红衣少女跟十几个孩子们闹作一团,她灿若娇阳的笑容几乎要把这冰冷的冬雪融化。她响亮又清澈的笑声,灵动而欢脱的身影,天真又无邪的笑脸,可以驱散所有的阴霾。她周身散发着不可抵抗地吸引力,让看到她的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她、想一辈子看着她的样子。

    刘病已就这样看着出了神,竟没有发现身边已经“危机四伏”。红衣少女此时正悄声跟十几个孩子说着“围攻”他的密语,刘病已只听到一声清脆又响亮的“扔!”,身上已经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大大小小的雪球在他的身上爆裂开来,雪花散落一地。刘病已回过神来,立刻俯身捧起一抔雪,在手上粗粗地抟了抟,便开始了“反击”,被刘病已打到的孩子尖叫着躲在红衣少女的背后,红衣少女见自己的“孩儿”受到敌人的攻击,自然要展开防守,飞快地蹲下身来一手抓起一把雪,也顾不上抟成雪球便扔向来犯之敌。其余几个孩子也似狂蜂一般拿着各自的“武器”络绎不绝地来到刘病已跟前将他团团围住。被孩子们包围的刘病已挣脱不得,大喊着:“你们不能以多欺少,只打我一个!”

    原本跟孩子们一起围攻老大的几个乞丐见状立刻倒戈,转身将手中的雪球扔向压在老大身上的几个孩子。于是,这场同仇敌忾的战争立刻转变成了双方势均力敌,一场混战便这样开始了。不知为何,红衣少女竟成了孩子们攻击的对象,眼看她在群敌之中难以招架,刘病已挺身上前,扯开身上的披风将他护在怀里,且战且退,直至藏在废弃茅屋的一角,这才躲开了外面的“狂风暴雨”。

    红衣少女被刘病已护在里面,稍稍松了口气,不禁打量起面前的陌生男子来,但见他:肩阔背挺,面似堆琼,剑眉入鬓,目若朗星,鼻似俏峰,燕颌虎颈,仔细看这样貌竟与当今天子有几分相似。

    刘病已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几个孩子很快便找到了这里,口里喊着:“漂亮姐姐、病已哥哥,我已经看到你们了,你们快出来吧!”刘病已知道这是他们惯用的“诱敌之计”,低头对红衣少女说了句:“不要上当。”便倾身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又拉过旁边的柴草挡在身前。红衣少女就这样紧紧贴在陌生男子的胸前,四周安静地只能听到他的心跳声,感觉脸上似火烧,鼻间萦绕着一股清新的男子气息,她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

    孩子们在茅屋转了一圈没有看到二人身影,便很快又去寻新的攻击对象。听着孩子们的声音渐渐远去,刘病已低头去看怀中女子,只见她云髻蓬松、钗环倾斜、蛾眉紧蹙,粉面低垂,自己一手还握着她的柳枝纤腰,见此受惊小鹿,不禁心生悸动,暗潮翻涌。

    “你还不放开我吗?”红衣少女轻声道。

    “哦……对不起。”刘病已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松开手,将身前的柴草挪开,刚想去牵她的手扶她起来,又觉不妥,便改拉了她的手臂。

    红衣少女站起身来,道了声:“刘公子,谢谢你。”

    刘病已解下身上披风,铺在旁边的石凳之上,说:“霍小姐,你累了吧?先坐在这里歇一歇。”

    “你……你怎么知道我姓……姓霍?”红衣少女震惊道。

    “采薇姑娘告诉我的。”刘病已回道。

    “采薇她还跟你说了什么?”霍小姐神色略松了松,问道。

    “采薇姑娘说你家里是蜀中的丝绸商人,这次来京城是向皇家朝贡的。”刘次卿把早上采薇的话复述了一遍,又说道:“我听小姐口音不似蜀中之人,不知小姐是在哪里习得官话?”

    “我……我父母常年行商,我从小就被寄养在长安外祖母家中,自然……自然会说官话。”霍小姐似没料到刘病已有此一问,神情略显慌乱。

    刘病已看着面前的女子脸色一阵红一白红,她自昨夜便滴水未进,方才又同孩子们玩了半日,应是又累又饿了,便说道:“我已经叫人去准备早饭了,若霍小姐不嫌弃,就在这里用些粗茶淡饭,可好?”

    霍小姐见刘病已不再追问,暗自松了一口气,便去寻采薇,可是却发现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的影子了,大声喊着采薇的名字。

    刘病已看出她的担忧,说道:“我让采薇姑娘回去报平安了,你们一夜未归,家里肯定急坏了,应该一直在找你。”

    闻言,霍小姐用惊异的眼光看着他,刘病已急忙解释道:“这个你不能怪我,我不知道昨天追你的那几个人你的家仆,而你又误会我是坏人,这才错过了宵禁的时辰。”言下之意,正是由于她自己的刻意隐瞒才造成了昨天那么大的误会。

    霍小姐用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仿佛想要在他脸上辨别他话中的真假。为什么今天看到的他跟昨天夜里“绑架”自己的那个人截然不同?怎么能够从昨天那个意欲欺辱自己的采花大盗一夜之间变成深受孩子喜爱的好人?采薇说误会了他,那么他究竟是谁?

    刘病已看着她探究的眼睛,知道她心里一定有很多的疑问,而自己对她又何尝不是充满了好奇,从她的穿着和言谈举止,怎么看都不像采薇所说只是普通商贾之家的小姐,因为一般商贾官宦家子弟他见过不少,说一时贪玩偷跑离家的会有,可是像她这般性如烈火、又带几分凌云之气的女子,他从未见过,那么她究竟是谁?

    正在沉思间,耳听得有人唤自己:“少爷,快来用早饭了!”

    “来了!”刘病已应了一声,对着霍小姐偏了偏头:“要不要一起?”

    “什么?”霍小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看样子孩子们都很喜欢你,胡大娘和郭二娘今日特意去市集买了新鲜的菜蔬,希望你能赏个脸。”刘病已解释道。

    霍小姐看着孩子们欢呼雀跃地涌向不远处的饭堂,忍不住问出口:“他们是哪里来的?”

    刘病已自然知道她心中的疑问,缓缓说道:“他们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有的被躲避人丁税的父母弃于街头,有的因家人入狱无人抚养,我便寻了此处暂时给他们一个安身之所,闲时教他们识点字,希望他们将来能找个营生。”刘病已说到这里,眼里泛起了莹光,不知是否因为想起了幼时在狱中度过的那些岁月。

    霍小姐显然没有想到他们的身世如此可怜,她甚至以为这些不过是刘病已为迷惑自己特意寻来的棋子。原来并非所有人都像自己从小锦衣玉食、备受父母兄长的宠爱,原来还有这么多无辜的孩子在忍受着他人难以想象的苦难。他们虽然衣衫破旧,可是他们脸上的笑容却是那么的灿烂,那发自肺腑的快乐甚至都让自己心生羡慕。

    饭堂内,十几个孩子序齿而坐,两个略上了年纪的婆婆正拿着木勺给他们盛饭,看到刘病已和霍小姐过来,高个子婆婆高兴道:“姑娘,饿坏了吧?快来坐!”

    刘病已搬开椅子边扶霍小姐落座边介绍道:“这位是胡大娘,那位是郭二娘,他们都是从小照顾我的乳母。”

    “胡大娘、郭二娘好!”霍小姐起身施礼。

    “小姐,您可别跟我们行这般大礼!”郭征卿急忙道,“我们两个也是沾了少爷的福气才有今日,不然早就死在牢……”

    “二娘,你不是做了你最拿手的清蒸鲤鱼吗?还不快上菜?”刘病已急忙拦住郭征卿的话头。

    “对,对,你看我这上了年纪记性就不好了。”郭征卿说着便去了厨房。

    孩子们一听有鱼吃,都兴奋地又喊又叫,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等着好菜上桌。胡组看着乱做一团的孩子,双手叉腰,故意板起了脸:“都给我坐好,否则谁也别想吃!”

    被胡组这么一喝,孩子们顿时都安静了下来,可是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门口的方向,只盼着香喷喷地清蒸鲤鱼早点端来。

    待饭菜上齐,刘病已起身来到桌前,对大家说道:“孩子们,我们今天能有这么好吃的饭菜,要谢谢谁呢?”

    “谢谢种地、种菜的农民伯伯!”孩子们回答的异口同声,声振屋瓦。

    “还有呢?”刘病已继续问道。

    “谢谢胡大娘、郭二娘,你们辛苦了!”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好好吃饭、好好吃菜,不能浪费一粒粮食!”

    “非常好!现在大家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刘病已朗声道。

    一时间,饭桌上再无一人说话,大家都埋头扒着碗里的饭菜,看着他们开心地吃着碗里的粗茶淡饭,霍小姐只觉得自己平时所吃的山珍海味都失了味道。她再也看不下去,眼泪就这样奔涌而出。

    刘病已察觉到她的异样,急忙问:“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霍小姐急忙擦去眼角的泪水。

    “是不是饭菜不好吃?我知道霍小姐自小肯定锦衣玉食,一定没有吃过这些东西,委屈你了。”刘病已深感歉意。

    “不,不是的。”霍小姐摇着头,用勺子盛了一大口饭急忙送进嘴里,便嚼着便点头,以示饭菜的香甜。

    “小姐,你慢点吃!”郭征卿急忙送上一碗米粥,“小姐,你从昨天晚上就没有吃东西,少爷他担心你的身体,特意让我去买了这黄河大鲤鱼。”

    “是啊,小姐,我们可都是托了您的福呢,平日里哪能吃上这好东西。”胡组边给孩子们夹菜便说道。

    “特意为我买的?”霍小姐颇感意外,抬头看着刘病已,想要寻求答案。

    “大娘、二娘,你们说什么呢?我只是……想给孩子们改善一下伙食。”刘病已被胡组和郭征卿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改善伙食,以前怎么不见你买这么贵的鲤鱼呢?”胡组玩笑道。

    “怎……怎么没有?”刘病已还想挽回点面子,急得脸都涨红了。

    “你们以前吃过这么好吃的鱼吗?”胡组不跟刘病已争辩,转而去问孩子们。

    “没有!”大家回答的异口同声,声振屋瓦。

    “我以前没有给你们买过鱼吗?”刘病已被大家此时的“团结一致”给气到了。

    “买过,但是没有今天的好吃。”瘦猴儿带着一股酸酸的语气道。

    “就是,以前我们只吃过渭水的草鱼、鲢鱼,哪里吃过黄河里的大鲤鱼啊!”高个儿也跟着起哄。

    “你们!你们……”刘病已被噎得说不出话了,毕竟他们说的好像都是事实。

    高个儿见自家大哥脸红脖子粗的,还真是从未见过他如此窘态,想要捉弄他的心更胜了,站起身来冲着大家道:“你们说,今天能吃上大鲤鱼要谢谢谁啊?”

    大家看着高个儿在背后指着霍小姐疯狂暗示的手,纷纷起立大声喊道:“谢谢漂亮姐姐!”

    “还有呢?”高个儿又指了指一旁的刘病已。

    “谢谢病已哥哥!”大家又弯腰致谢。

    “大哥,你听到了吧?以后一定要多带这位漂亮的小姐来哦,这样我们就有黄河大鲤鱼吃了!”高个儿打趣道。

    “臭小子,我看你是皮痒了!”刘病已作势要去打他,高个儿一个转身便躲开了,当然不忘拿走桌上的鱼头。

    “算你躲得快!”刘病已狠狠地瞪了高个儿一眼,转身对大家说道:“赶紧坐下吃饭!”

    孩子们得了令立刻将身子坐得稳稳地,端起饭碗开始了新一轮的狼吞虎咽。霍小姐看着眼前欢乐的场面,情绪也受到了感染,只觉得碗里的米饭更加香甜。

    一碗饭还没有吃完,霍小姐听到采薇的声音,回头看到采薇、采蘋两个丫鬟正向这边走来,采薇还冲自己使着眼色,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让她赶紧离开这儿。恐怕来接她的人是她哥哥。以前,她每次偷偷出府,回去后都会被长兄狠狠地数落,然后禁足。这次,她不仅偷跑出来,而且还一夜未归,恐怕少不了一顿惩罚。纵然这里再让她留恋,她都不得不放下手里的碗筷,赶紧想好对策。

    刘病已看到采薇过来,知道她肯定是来接霍小姐的,于是赶紧起身送霍小姐出去。采薇对刘病已略福了福身,说道:“刘公子,我来接小姐回府。”

    霍小姐抬头看了看采薇的身后,没有发现哥哥的身影,急忙问道:“采薇,是我爹还是大哥让你来的?”

    “回小姐的话,老爷还没下朝,是夫人让大少爷来的。”采蘋回道。

    “我哥真……真的来了?”听到是大哥,霍小姐吓得说话都结巴了,“他人呢?”

    “大少爷在来的路上遇上了巡街的执金吾被绊住了,先打发我们过来,他还不知道你昨夜住在这里,咱们赶紧走吧。”采薇急道。

    “你回家是怎么说的?”霍小姐担忧道。

    “小姐咱们还是边走边说吧,要是被大少爷发现你在这里奴婢恐怕要被打断腿了!”采薇拉着霍小姐便往外走。

    “哎呀,你怕什么,有小姐我呢,你的腿断不了。”霍小姐口中说着安慰的话,但是脚却早已跟着采薇、采蘋往前跑了。

    刘病已在一旁看着她们主仆三人慌若惊弓之鸟的样子,对她这位大哥产生了莫大的好奇,于是说道:“霍小姐,我送你们过去吧。”

    “不!不用了!”霍小姐头也不回道,她现在只怕被大哥知道真相,恨不得自己多长两条腿。

    刘病已不放心她们,想跟着出去,又想到她既然刻意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应该不想让自己见到她的家人吧,于是便停住了脚步,看着她的身影快速消失在巷口。

    呆立许久,刘病已听到二娘喊自己吃饭这才转身回去,余光中,似有东西在雪中闪闪发亮,刘病已走过去,俯身捡起,竟是一支梅花簪,轻轻拂去上面的积雪,但见这发簪虽然色调为单一的银白色,只梅花蕊心有几点嫣红,但是做工精细,花瓣上的纹理都看得清清楚楚,必定是出于名家之手。看样子应是霍小姐不慎掉落的,刘病已想要去追赶马车,可是转过几条街,寻不见其踪影。只得拿出汗巾将这发簪仔细包裹,放在怀中。

    回到院子时,孩子们已经离开,应该是被瘦猴儿带去念书了,瘦猴儿这人机灵,这两年跟自己读了一些书,可以带着孩子识字了。饭堂里只余下胡组和郭征卿二人在收拾碗筷。看到病已回来,郭征卿忙端上来一碗冒着热气的米粥关心道:“少爷,你看你饭还没吃完就跑了出去,赶紧趁热喝了吧。”

    “谢谢二娘。”刘病已接过米粥,坐到餐桌前。

    胡组看了看一旁的郭征卿,郭征卿也冲她使了使眼色,两个人略显别扭地坐在刘病已两侧,你看我我看你的。

    刘病已见她们两个似有话要说,坐直了身子道:“大娘、二娘,你们是不是有事要说?”

    “我……我们……”郭征卿试了几试还是说不出口。

    “是不是账上缺钱了?我过两日就让春安送来。”刘病已喝着碗里的粥说道。

    “不,不缺钱,上个月拿来的还没有用完呢。”郭征卿急忙道。

    “那是张大叔跟你吵架了?”

    “没……没有……”郭征卿显然没想到刘病已提到自己的丈夫,脸竟红了起来。

    “那张老爹对你二娘好着呢,哪能吵架呢,”胡组见靠郭征卿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便接过话来:“病已,我们是想问你,刚刚这位姑娘是什么人呢?看着不像普通人家的小姐。”

    “光她身上的衣裳都得值好几两银子,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郭征卿附和道。

    “病已,你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么有钱又漂亮的小姐的?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胡组向前探了探身子,眼里的迫切好像看到满箱子的珠宝。

    “是啊,今天一早我们就被小宁叫起来去买鱼买肉,我可从来没见你对哪个女孩子这么上心过。”郭征卿道。

    “我刚刚听高个儿说你昨天晚上就把人带来了,而且还对人家……对人家那样了,你是不是喜欢人家?”胡组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

    “噗!”刘病已被胡组的话惊得一口热粥喷了老远,惊问道:“高个儿都跟你们说什么了?!”

    “你别听高个儿胡说,病已他能是那样的人吗?”郭征卿急忙拿手巾去擦刘病已溅在身上的米汤。

    “那怎么了?咱们病已可是堂堂的皇曾孙,人又长得如此英俊,看上谁那是谁的福气!”胡组自豪道。

    “那是自然,凭咱皇曾孙的身份和相貌,全长安、不、全天下的漂亮女子都得排着队来,”说起这个,郭征卿和胡组那是早就从心里认定的事情,这份荣光恐怕没人能比得了。可回到现实,郭征卿还是有自己的理智的,她拉着刘病已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病已啊,虽然你是皇亲贵胄、凤子龙孙,可是咱们也不能做那欺男霸女之事,若你真的看上这位小姐,我和你胡大娘就去请邴吉大人、张贺大人还有史老爷上门提亲,总是要明媒正娶的定了名分才是正礼。”

    “病已,虽然大娘理解你现在正值年少,血气方刚,有时候难免控制不住自己,可是在这件事上我跟你二娘的想法一样,皇室总该有皇室的礼法,千万不能落人口实、失了身份。”胡组也是难得地认真。

    刘病已见她们二人越说越是离谱,急忙制止道:“大娘、二娘,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我昨天只不过是见她被坏人追,碰巧救了她而已,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你没有亲人家?没有让人家跟你睡觉?”胡组面露疑色。

    “我……”刘病已突然被胡组问住,回想起昨天晚上自己的所作所为,似乎还真的会让人心生误会,该怎么跟她们说呢?刘病已直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好了,你别问了,我相信病已不是轻浮之人,”郭征卿制止了胡组将要说出口的话,对刘病已嘱托道:“病已,你现在长大了,对年轻漂亮的女子心生爱慕是人之常情,你告诉二娘,她是哪家的小姐,我跟你胡大娘一定帮你。”

    “二娘、大娘,我……我只知道她姓张,家中从商。”刘病已老实交代道。

    “商人之女啊?这恐怕不合适吧?”郭征卿有些犹豫,“皇室宗亲岂能与重利轻义的商人结亲呢?”

    “我算什么皇室宗亲?王侯仕宦之家岂会看上我这一介布衣呢?”刘病已想起张安世对自己的态度便心生暗淡。

    “病已,你别这么说,你在二娘心中是最好的。”郭征卿伸出手抚摸着刘病已的额头,张家不愿联姻的态度她多少是知道些的。

    “在大娘心中也一样,将来我们病已的妻子一定是全天下最漂亮、最尊贵的女人。”胡组将刘病已揽入怀中。

    “大娘、二娘,你们不用安慰我了,其实商人之女也没什么不好的啊,我看她们比那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小姐就多了几分侠气。”刘病已想起霍小姐为了一个丫鬟甘愿“牺牲”自己的样子便觉得不同凡响。

    “还说不喜欢人家?我看你是煮熟的鸭子嘴硬。”胡组轻轻捏了捏刘病已的嘴角。

    “我哪有?”刘病已顺势站了起来,对两位乳母做了个鬼脸就跑了出去。

    “慢点跑,小心别摔着!”胡组和郭征卿看着满面容光的刘病已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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