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汐站在许黎瘦小的肩膀上,看着这个她眼前这个小小出租屋,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受。

    只觉得有一点不舍,明明只住了没几天。

    许黎的东西不是很多,只有寥寥几件衣服和洗漱用品,仅仅只用了一个不大的牛津包,就把她所有的东西和记忆全部装了进去。

    “喵~”

    怎么会这么难受呢?

    苏汐到现在也大致明白了些什么。

    许黎从来没有在她面前露出过那么无奈和悲伤的表情,她永远都是笑眯眯的,晚上送外卖回来还会将她抱在怀里小声哄着,说着今天经历的一切。

    她还做得一手好菜,苏汐刚变成猫时,还给自己做了好久吃猫粮的心理建设,但是没想到许黎会给她吃肉粥、吃肉泥。

    每顿都非常美味。

    “走吧。”

    许黎也有万分不舍,但她知道只有跨出这一步才有可能奔向更好的未来。

    苏汐看着许黎,发现从她眼底如春芽般迸发出来的希望和坚韧,就一瞬间,不好的情绪顷刻间烟消云散。

    “喵!”

    走!

    今天的阳光还是很刺眼,但是比起昨天的闷热,今天连风都是凉爽的。

    许黎前半辈子的生活是这个世界上大多数女性未来的走向,只是许黎更加不幸,她遇见连一个人渣丈夫。

    面前是许黎熟悉得再熟悉不过的街道。

    狭窄肮脏。

    那是连阳光都找不到的角落,破旧脏乱的屋子就伫立在那里。

    苏汐站在女人的肩膀上,眨着漂亮到在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的绿色琉璃眼,看着这对她来说格外陌生的地方。

    不明所以的危机感让她的利爪从柔软的爪垫里弹了出来。

    “喵喵……”

    阴森森的……

    是本能,也是下意识。

    苏汐呜咽着,将温热软糯的脑袋贴近了许黎泛着凉意的脸颊,喉间是细密的呼噜声。

    “呼噜噜——”

    不要怕。

    许黎被猫毛蹭得有些痒,她轻轻缩了一下脖子,随后深吸一口气,提着不重的牛津包走了过去。

    明明是和出租屋一样的环境,可这个她和丈夫生活了更久的房子,却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压抑和难受。

    她站在门口,透过窗边的玻璃看到了站在自己肩膀上、隐隐还透露着一点迫不及待的笨蛋小猫,她刚想笑,就突然想起了什么。

    苏汐还在那里探头探脑,试图把这个陌生的地方观察仔细,却在下一秒就被人抱了起来。

    四肢下意识地胡乱扑腾起来,爪子也扣住地下的衣物,甚至还差点抓到底下人的皮肉。

    好在很快,苏汐就反应了过来,乖乖的让许黎对自己的身体为所欲为。

    许黎小心翼翼的把苏汐藏进牛津包里,安抚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千万不要出声哦。”

    她记起来了,王林对她的咪咪有恶意,而且很强烈。

    是她太得意忘形了,居然忘了一个恐怖而阴暗的现实。

    ——一个暴躁、易怒、酗酒,还会殴打妻子和女儿的男人,他会接受一个这么鲜活的小生命吗?

    答案已经很显而易见了。

    有些时候,如果一个人帮助弱小、享受生活,那起码能说明他敬重生命,而那个男人……

    似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许黎紧紧抿着苍白起皮的嘴唇,将唇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挤了出去。

    起初她还对王林能改过自新抱有期待,但那种在这个家庭里显得格外奢侈的感情还是慢慢得被消磨殆尽。

    许黎摸着小猫的脑袋,没有哪一次那么认真的嘱咐着,“咪咪,你要听话,安静一点哦。”

    “咪~”

    好~

    苏汐没有直面过许黎的遭遇,她能做的就只有乖巧的听许黎的话。

    小猫非常人性化的减弱了叫声,许黎听着它小声的咪咪叫,眼角蕴着温和笑意的细纹又不受控制的展露了出来。

    她眷恋不舍地抚过小猫的脑袋,“好乖哦。”

    苏汐眯起眼睛,窝在许黎的衣服堆里,毛茸茸的灵活小尾巴因为许黎的这声夸赞而有些兴奋地甩了甩,爪子害羞似地扒拉了一下头顶耙软微凉的耳朵。

    而就在这时,伴随着门被打开的嘎吱声,一道粗粝难听的声音打破了这和谐的一幕。

    “臭娘们,你还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是吧?”男人大声嚷嚷着,他身材不算高大,肚子那一块肉明显却不突出,一口黄牙异常晃眼。

    苏汐对声音很敏感,一下就知道了来人是谁。

    ——许黎的丈夫,王林。

    那个在她变成小猫后带给她最大阴影的男人。

    听到他的声音后,苏汐背上的毛根根炸起,她被藏在牛津包里看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听见王林冲许黎骂骂咧咧,根本不像是对待一位可以相伴一生的妻子的态度。

    男人斜着眼,上下打量着只背着一个包的许黎,忍不住嗤笑一声,“离了我,你过得也不怎么样啊。”

    苏汐被他那嘲讽又自满的语气气得牙痒痒,要是可以的话,她肯定上去就给他一套猫猫拳。

    被装在袋子里的小猫张牙舞爪的,浑身炸起的毛发把小小一团的身躯更显得蓬松柔软。

    就算很生气,但苏汐还是牢牢记着许黎和她说得话,她知道如果被王林发现了她的存在,被他丢出家门都还算好的了。

    “睇睇呢?”许黎别过脸,抽了抽被男人牢牢攥在手心里的手臂,奈何男人力气实在太大,没有修剪过的指甲已经扣进她的皮肉里。

    很疼,但又已经习以为常。

    王林一把把许黎连人带包扯进屋内,“你别管那个赔钱货了,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给我老王家生个儿子。”

    “妈的,那些见钱眼开的贱女人,不就是看我没钱才不同意和老子结婚艹!”

    许黎瘦小的身体在男人的拉扯下显得那么可怜无助。

    她终于明白王林突然不同意离婚的原因了。

    不过是找不到愿意和他结婚生子的人罢了。

    一颗颗豆子大小的浑浊眼泪从眼眶里流出顺着脸颊断断续续地落了下来,她被男人报复性地丢到了狭窄干硬的单人床上。

    肥重的身体强硬地压在了她的身上,顷刻间许黎的鼻尖就全是让人作呕的酒臭味,胃部不断翻涌着的酸水让她难受的干呕。

    她用力反抗着,双手不住的推拒着,但这种力道对男人来说真的不算什么,却激起了王林内心敏感的自尊心。

    “艹!贱东西,你是老子的娘们,你还给老子摆起谱来了?”王林偏头吐出一口唾沫,“我们可是结了婚了,我现在想对你做什么都可以,法律也管不到我。”

    王林的声音不大,可就像一柄利刃插进了她的心口。

    就一瞬间,许黎丧失了所有反抗的动力,她木愣愣地扭头,看着不远处的牛津包,眼底是空茫茫的一片。

    她想,是啊,结了婚就是家务事,她是个没文化的人,但也听很多人说过,清官难断家务事……

    每个人都说丈夫想对妻子做什么都可以,她忍不了日日夜夜都要遭受的暴力而离婚,却被所有知情人说矫情、较真。

    过往为自由而努力的一切都仿佛是个笑话。

    为了能拿到女儿的抚养权,她拼命送外卖、跑腿,不管多重多大的单子她都接,就为了能多攒点养女儿的钱。

    “……”

    许黎闭上了眼,眼角处的细纹再也没了往常蕴着的笑意,泪水被细纹撕裂扒在了那每一处的角落。

    算了,不过是再过半辈子那样黑暗的生活而已……

    “喵嗷!”

    死人渣!快放开她!

    苏汐在牛津包里听到了一切,简直无法想象在这个时代里居然还会有着这么愚昧无知的思想。

    可笑又可怖。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拉链的缝隙处挤出一个脑袋,毛毛还被卡进去好几根,又疼又痒。

    还没来得及去舔舔自己疼痛的地方,就看见那个男人居然想要强迫许黎。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根本来不及思考,当苏汐从满腔的怒意里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正死死咬住男人的脚后跟。

    一天一个样的小猫幼崽此刻的咬合力虽然还是不能给男人造成一个较大的伤害,但也能让男人破皮流血。

    “呜——!”

    苏汐皱着鼻头,眼神凶狠,喉咙里发出示威的低吼。

    如果苏汐附身的是一只大型猫科动物的话,或许她现在的样子是非常有压迫感的,但很可惜,此刻的她根本没有被男人放在眼里。

    男人只是一个甩腿,苏汐就被踢飞了出去,脆弱的身体随着惯性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精致到发光的毛发此刻也染上了灰尘。

    苏汐不敢停下,她挣扎地站了起来,站在许黎的胸口,挥着爪子毫不客气的在王林脸上留下伤痕。

    凄厉的猫叫如同黑暗中扑闪的雷电,光芒微弱且短暂,却逐渐照亮许黎崩塌的精神世界。

    微弱起伏的胸膛就像被猛地灌入了数不尽的氧气,许黎大口呼吸着,就像刚从海里上岸的窒息人类,在王林把拳头砸在小猫身上前,许黎将那小小的生命藏在了自己的怀里。

    “咚——”

    拳头砸到肉、体上的声音,沉闷有力。

    奇怪……

    许黎低垂着头,与小猫那双漂亮得闪闪发亮的眼瞳对视着。

    她好像没感觉到有多疼。

    她的心脏是暖的,身体是暖的,就连被蓬松毛发藏着的指尖都泛着暖意,体内奔腾的血液叫嚣着,将受到伤害的地方填补安抚。

    “叮铃铃——!”

    许黎被扔在地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许黎没时间去看,怀里的苏汐却若有所觉的看了过去。

    晏律师。

    晏穆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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