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皇 二
凉州。
自从凉州城连环失踪案的真相被揭露，身为从犯的杜太守就被撸了官位押入盛京问罪，而主犯杜演已然身死，这罪行便全然落到杜太守身上，最终他被数罪并罚已然人头落地。
凉州杜氏被株连，满门流放，盛皇显然早有打算要彻底掌控边疆，很快就派来几波势力欲令他们取代杜氏盘踞凉州。
可是俗话说‘僧多肉少必起争端’，凉州本是边境，既不富庶也没有充足劳动力，在这些享受惯了盛京繁华的贵族眼中便是荒蛮之地，权财之少，更令他们争得头破血流。
在战争期间，他们把本就不稳定的凉州治理成一盘散沙，一时间民怨沸腾，叶冰裳看准时机，带领着叶清宇麾下的大军进驻凉州，将盛皇的势力全部打入大牢。
她杀杜演、破获连环失踪案的事迹在凉州流传最广，在凉州人眼中她是英雌，她夺取凉州得到的只有一片欢呼、毫无阻力，于是凉州就成了叶冰裳势力临时的盘踞点。
“大姐，你找我？”
叶岚音走进太守府的书房，这个昔日曾是杜氏所有的府邸如今住着以叶冰裳为首的一众军队将领。
叶冰裳朝她点点头：“不错，我有事要交付于你。”
叶岚音听到‘交付’两字后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让叶冰裳忍不住笑了一声。
“漠河之行，我军士气大涨，而景军军心动摇，赵会、叶清宇等人都劝我乘机追击景军，但赵芸儿却提议突袭盛京，彻底颠覆萧氏皇族的统治。”
叶冰裳顿了顿，忽然对叶岚音发问：“若要一统天下，盛、景两国都是必须除去的心腹大患，但是两头分击却只会削弱我军的优势，但若要先选一方剿灭，你认为该选哪方？”
“……”
叶岚音抿了抿唇，片刻后，她迟疑道：“大姐出生成长在盛国，如今带领的军队都是曾经效命于盛皇的盛国士兵，你与盛皇的关系太密切了。”
“即使他毒害我们的父亲，但却没有废黜叶家的官爵，如果先攻打景国，盛皇很可能在此之后反口牵扯你们有君臣关系，他现在毕竟占着正统的位置，若拿忠义之名把我们架起来，到时称臣免不了秋后算账，不称臣又容易将苦心经营的名声毁于一旦。”
叶岚音的语气越来越自信坚定，她最终道：“想必那位赵小姐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劝大姐攻打盛京，将盛皇拉下龙椅，一来避免他以君王身份生事，二来大姐也可以正式登基，攻打景国更加师出有名。”
“你真的长大了，岚音，又或者是我们从前都忽略了你的才智。”
叶冰裳赞许的看着她，然后又话锋一转：“打天下，我需要武将为我冲锋陷阵，治天下，我需要文臣为我出谋划策。如今我欲转攻盛京，但凉州仍是我军重要据点，若让景国攻陷，恐怕我们要担心被景国坐收渔翁之利，所以我需要一个信任的人替我据守凉州，这个人既要能以武克制景国，又要以才智治理凉州。”
叶岚音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她紧张的垂下眸不敢再直视长姐的目光，但惶恐之下，她又潜意识的生出些期许。
“从前叶啸麾下的将士不了解我们家的情况，以为叶清宇是我兄长，必定会被委以大任，于是都推荐他，但你我都很清楚，我并不信任他，他也没有治理一方的才能。”
叶冰裳声线温和，但分析的话语却理性而冰冷：“赵会同样是能武不能文，况且他才投靠我不久，我对他的信任也有限，而赵芸儿等漠河贵女，我很喜欢她们出色的智谋，但她们并不擅长冲锋陷阵，而且我征伐盛京还需用她们为军师。”
“可是，我从前只是闺阁女子，整日除了侍奉长辈、学习管家之外别无它事，大姐若是越过那些大人物而选我，恐怕不能服众。”
叶岚音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谦和，而不想露出一丝可惜的情绪。
叶冰裳又笑了，她走上前握住妹妹的手：“我从前也只是闺阁女子，受人白眼、遭人欺凌，这些手握兵权的重将不会正眼看我。但时移势易，如今我是他们眼中的大人物，以往落魄的种种，何人敢提起，又有何人敢轻视我的妹妹？”
“……大姐信任我，看重我，我当然很感激，但我不曾有治理一方的经验，纵使顶着名头，也终究会被手底下的人架空，既然如此，不如直接令一个手腕强硬的武将驻守凉州，我可以在旁辅佐监视。”
其实话说到这个份上，叶岚音并不想一再推拒，大姐帮了她那么多，她也希望能回报大姐，但她不得不考虑事情被她搞砸会不会给叶冰裳带来更大的麻烦。
叶冰裳摇了摇头，她提醒道：“如果是盛京，如果是江南等富庶之地，我可能不放心你独掌一方，但这里是凉州，莫忘了你身上流着杜氏的血，杜家盘踞凉州几百年，这里的百姓们记住的不仅是杜演、杜太守这种残害无辜的恶人，唐朝时率领凉州军击退敌军的杜若蘅、登科及第却放弃盛京繁华归乡治理的杜英……她们才是杜氏的根基，所以杜太守倒了，杜氏却难以被盛皇在凉州抹去痕迹，只要你运用得当，那些流放的杜氏族人，也可以是你的势力。”
说罢，叶冰裳拿起书案上的任命文书和太守官印一并递给叶岚音。
叶岚音还在为叶冰裳的那番话发愣，她下意识的伸手接过文书和官印，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接受了怎样的责任。
“我可以让我娘参与凉州的事务吗？她在这里长大，想必比我更熟悉这一带的具体情况。”
叶岚音的话立刻得到了叶冰裳的认同：“自然可以，说起来当年杜道长陪同叶啸随军驻守凉州，应该也懂得如何处理军务，而且她现在是逍遥宗修士，同时也可以为我们争取逍遥宗的支持，以避免盛皇那边用萧凛来拉拢这个天下第一宗门。”
她字字句句都直呼人名，仿佛叶啸不是她的父亲，萧凛与她也不曾有未成的婚约，叶岚音不由猜测她攻陷盛京后会怎么处置以萧凛为首的一众皇亲国戚——她毫不怀疑她的姐姐会夺取盛京，她已经窥测到了她胜利的光芒。
*
对于叶冰裳而言，偌大的盛京城里难以面对的从来不是萧凛，而是——
“为什么？我以为我们是好姐妹，你会成为我的皇嫂，你会陪在六哥身边母仪天下，你们未来的孩子会继承盛国，我会当一个自由的长公主……”
昭玉倔强的仰着头，但她的脸上已经挂满泪珠：“可是为什么，我等来的是你的军队踏破盛京，将我的父皇、母后拖出皇宫？”
叶冰裳站在宣政殿的龙椅前，她穿着紫色的宫装，两边衣袖上绣着精美的五爪金龙纹样，她俯视着昭玉，仿佛她天生就是这座宫殿、这把龙椅的主人。
但她却并没有耀武扬威，而是叹了一口气，走下台阶，到昭玉身前伸出手想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昭玉当然不领情，她无视周围守卫的警惕之色，甩开了叶冰裳的手：“您这是做什么，您现在是手握重兵、万民敬服的无冕皇帝，我不过一介亡国公主，怎么配让您来为我擦眼泪？”
她怨恨的、带刺的话语让叶冰裳沉默良久，也让她自己陷入又恨又怕的情绪中。
“回去吧，别再和萧家人接触，你还能继续留在昭阳殿。”
叶冰裳忽然温柔的笑了，她仿佛还是昭玉记忆中那个善良体贴的叶姐姐，可是一切都回不到从前，这一点她们两人都心知肚明。
昭玉知道自己应该顺着台阶下坡，她的父皇母后、兄弟姐妹们全都被打入大牢，唯有她还能待在皇宫中锦衣玉食，这本就是凭着往日情分了，可她却忍不住要想，叶冰裳若是真的念旧情，又为何让她国破家亡？
所以昭玉必须要得到一个答案，哪怕下一刻她也得身处大牢中：“为什么你要覆灭盛国？又为什么把六哥也关进大牢却留我在皇宫？即使父皇的赐婚伤了你的心，但六哥不会负你的，等他登基，一定会册封你为皇后……”
“昭玉，你觉得会有人因为一桩婚约就起兵吗？又或者说，会有人因为这种理由而追随我吗？”
叶冰裳并不生气，她只是用一种看没长大的小孩子的目光注视着昭玉：“你被保护得很好，被你父皇冤死的良将忠臣、因你父皇的野心而死于战火的百姓，她们的哭喊声没有传进你耳中，但你吃穿住行的每一样都沾着她们的鲜血。”
昭玉是被宠爱着长大的孩子，她没有多少政治敏锐性，但她也并非真的是天真无邪的小公主，叶冰裳的话就像一把利刃，戳破了她理直气壮的外壳，让她不得不正视残酷的现实。
“那……那你为什么不处死我？”
昭玉的泪水再次盈满眼眶，她却努力的撑起一个笑容：“我是皇室公主，历史上起义推翻昏君的皇帝，没有一个会放过昏君的儿女，你把我留在宫中，难道还觉得我有什么联姻的价值吗？”
“不，我不会让你嫁人，除你之外的萧家人迟早要被处死，你是最后的前朝皇室，同样是唯一能被人利用来威胁我统治的存在，所以你不能有后嗣。”
叶冰裳用最柔和的语气宣布了最冷酷的决定，然后她又安抚般的摸了摸昭玉的头：“当初我被叶夕雾推下水，萧凛为我讨了几次公道无果后就将这件事抛在脑后，只有你想着为我报仇，那时候，我想过如果你才是我的妹妹，我的人生会不会不一样？”
“但是你也看到了，我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无论我是受人欺凌的庶女、还是金尊玉贵的公主亦或是你口中说的皇后，只要我发现皇帝的权力远非公主皇后所能比，我就会想要取而代之。”
叶冰裳逐鹿天下是为了解决邪骨的危机、为了让盛、景两国的百姓免受昏庸统治者的压迫，但她并不否认这其中也有私心存在，她从前愈是卑微隐忍，如今就愈是渴望权势，借由皇后身份从皇帝身上扒下的那一点怎么够？
她要拿就拿传国玉玺而不是凤印，要坐就坐龙椅而不是后位。
“回去吧。”
叶冰裳又对昭玉重复了一遍，这个她真心疼爱过的小妹妹不是个多么有心机智谋的人，也正是因此她才能允许自己放过这个唯一的隐患。
昭玉走了，守卫们退到宣政殿门外，偌大的宫殿里又只剩叶冰裳一人，她望着高台上的龙椅，明白孤独已然是她此生的宿命。
自从凉州城连环失踪案的真相被揭露，身为从犯的杜太守就被撸了官位押入盛京问罪，而主犯杜演已然身死，这罪行便全然落到杜太守身上，最终他被数罪并罚已然人头落地。
凉州杜氏被株连，满门流放，盛皇显然早有打算要彻底掌控边疆，很快就派来几波势力欲令他们取代杜氏盘踞凉州。
可是俗话说‘僧多肉少必起争端’，凉州本是边境，既不富庶也没有充足劳动力，在这些享受惯了盛京繁华的贵族眼中便是荒蛮之地，权财之少，更令他们争得头破血流。
在战争期间，他们把本就不稳定的凉州治理成一盘散沙，一时间民怨沸腾，叶冰裳看准时机，带领着叶清宇麾下的大军进驻凉州，将盛皇的势力全部打入大牢。
她杀杜演、破获连环失踪案的事迹在凉州流传最广，在凉州人眼中她是英雌，她夺取凉州得到的只有一片欢呼、毫无阻力，于是凉州就成了叶冰裳势力临时的盘踞点。
“大姐，你找我？”
叶岚音走进太守府的书房，这个昔日曾是杜氏所有的府邸如今住着以叶冰裳为首的一众军队将领。
叶冰裳朝她点点头：“不错，我有事要交付于你。”
叶岚音听到‘交付’两字后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让叶冰裳忍不住笑了一声。
“漠河之行，我军士气大涨，而景军军心动摇，赵会、叶清宇等人都劝我乘机追击景军，但赵芸儿却提议突袭盛京，彻底颠覆萧氏皇族的统治。”
叶冰裳顿了顿，忽然对叶岚音发问：“若要一统天下，盛、景两国都是必须除去的心腹大患，但是两头分击却只会削弱我军的优势，但若要先选一方剿灭，你认为该选哪方？”
“……”
叶岚音抿了抿唇，片刻后，她迟疑道：“大姐出生成长在盛国，如今带领的军队都是曾经效命于盛皇的盛国士兵，你与盛皇的关系太密切了。”
“即使他毒害我们的父亲，但却没有废黜叶家的官爵，如果先攻打景国，盛皇很可能在此之后反口牵扯你们有君臣关系，他现在毕竟占着正统的位置，若拿忠义之名把我们架起来，到时称臣免不了秋后算账，不称臣又容易将苦心经营的名声毁于一旦。”
叶岚音的语气越来越自信坚定，她最终道：“想必那位赵小姐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劝大姐攻打盛京，将盛皇拉下龙椅，一来避免他以君王身份生事，二来大姐也可以正式登基，攻打景国更加师出有名。”
“你真的长大了，岚音，又或者是我们从前都忽略了你的才智。”
叶冰裳赞许的看着她，然后又话锋一转：“打天下，我需要武将为我冲锋陷阵，治天下，我需要文臣为我出谋划策。如今我欲转攻盛京，但凉州仍是我军重要据点，若让景国攻陷，恐怕我们要担心被景国坐收渔翁之利，所以我需要一个信任的人替我据守凉州，这个人既要能以武克制景国，又要以才智治理凉州。”
叶岚音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她紧张的垂下眸不敢再直视长姐的目光，但惶恐之下，她又潜意识的生出些期许。
“从前叶啸麾下的将士不了解我们家的情况，以为叶清宇是我兄长，必定会被委以大任，于是都推荐他，但你我都很清楚，我并不信任他，他也没有治理一方的才能。”
叶冰裳声线温和，但分析的话语却理性而冰冷：“赵会同样是能武不能文，况且他才投靠我不久，我对他的信任也有限，而赵芸儿等漠河贵女，我很喜欢她们出色的智谋，但她们并不擅长冲锋陷阵，而且我征伐盛京还需用她们为军师。”
“可是，我从前只是闺阁女子，整日除了侍奉长辈、学习管家之外别无它事，大姐若是越过那些大人物而选我，恐怕不能服众。”
叶岚音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谦和，而不想露出一丝可惜的情绪。
叶冰裳又笑了，她走上前握住妹妹的手：“我从前也只是闺阁女子，受人白眼、遭人欺凌，这些手握兵权的重将不会正眼看我。但时移势易，如今我是他们眼中的大人物，以往落魄的种种，何人敢提起，又有何人敢轻视我的妹妹？”
“……大姐信任我，看重我，我当然很感激，但我不曾有治理一方的经验，纵使顶着名头，也终究会被手底下的人架空，既然如此，不如直接令一个手腕强硬的武将驻守凉州，我可以在旁辅佐监视。”
其实话说到这个份上，叶岚音并不想一再推拒，大姐帮了她那么多，她也希望能回报大姐，但她不得不考虑事情被她搞砸会不会给叶冰裳带来更大的麻烦。
叶冰裳摇了摇头，她提醒道：“如果是盛京，如果是江南等富庶之地，我可能不放心你独掌一方，但这里是凉州，莫忘了你身上流着杜氏的血，杜家盘踞凉州几百年，这里的百姓们记住的不仅是杜演、杜太守这种残害无辜的恶人，唐朝时率领凉州军击退敌军的杜若蘅、登科及第却放弃盛京繁华归乡治理的杜英……她们才是杜氏的根基，所以杜太守倒了，杜氏却难以被盛皇在凉州抹去痕迹，只要你运用得当，那些流放的杜氏族人，也可以是你的势力。”
说罢，叶冰裳拿起书案上的任命文书和太守官印一并递给叶岚音。
叶岚音还在为叶冰裳的那番话发愣，她下意识的伸手接过文书和官印，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接受了怎样的责任。
“我可以让我娘参与凉州的事务吗？她在这里长大，想必比我更熟悉这一带的具体情况。”
叶岚音的话立刻得到了叶冰裳的认同：“自然可以，说起来当年杜道长陪同叶啸随军驻守凉州，应该也懂得如何处理军务，而且她现在是逍遥宗修士，同时也可以为我们争取逍遥宗的支持，以避免盛皇那边用萧凛来拉拢这个天下第一宗门。”
她字字句句都直呼人名，仿佛叶啸不是她的父亲，萧凛与她也不曾有未成的婚约，叶岚音不由猜测她攻陷盛京后会怎么处置以萧凛为首的一众皇亲国戚——她毫不怀疑她的姐姐会夺取盛京，她已经窥测到了她胜利的光芒。
*
对于叶冰裳而言，偌大的盛京城里难以面对的从来不是萧凛，而是——
“为什么？我以为我们是好姐妹，你会成为我的皇嫂，你会陪在六哥身边母仪天下，你们未来的孩子会继承盛国，我会当一个自由的长公主……”
昭玉倔强的仰着头，但她的脸上已经挂满泪珠：“可是为什么，我等来的是你的军队踏破盛京，将我的父皇、母后拖出皇宫？”
叶冰裳站在宣政殿的龙椅前，她穿着紫色的宫装，两边衣袖上绣着精美的五爪金龙纹样，她俯视着昭玉，仿佛她天生就是这座宫殿、这把龙椅的主人。
但她却并没有耀武扬威，而是叹了一口气，走下台阶，到昭玉身前伸出手想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昭玉当然不领情，她无视周围守卫的警惕之色，甩开了叶冰裳的手：“您这是做什么，您现在是手握重兵、万民敬服的无冕皇帝，我不过一介亡国公主，怎么配让您来为我擦眼泪？”
她怨恨的、带刺的话语让叶冰裳沉默良久，也让她自己陷入又恨又怕的情绪中。
“回去吧，别再和萧家人接触，你还能继续留在昭阳殿。”
叶冰裳忽然温柔的笑了，她仿佛还是昭玉记忆中那个善良体贴的叶姐姐，可是一切都回不到从前，这一点她们两人都心知肚明。
昭玉知道自己应该顺着台阶下坡，她的父皇母后、兄弟姐妹们全都被打入大牢，唯有她还能待在皇宫中锦衣玉食，这本就是凭着往日情分了，可她却忍不住要想，叶冰裳若是真的念旧情，又为何让她国破家亡？
所以昭玉必须要得到一个答案，哪怕下一刻她也得身处大牢中：“为什么你要覆灭盛国？又为什么把六哥也关进大牢却留我在皇宫？即使父皇的赐婚伤了你的心，但六哥不会负你的，等他登基，一定会册封你为皇后……”
“昭玉，你觉得会有人因为一桩婚约就起兵吗？又或者说，会有人因为这种理由而追随我吗？”
叶冰裳并不生气，她只是用一种看没长大的小孩子的目光注视着昭玉：“你被保护得很好，被你父皇冤死的良将忠臣、因你父皇的野心而死于战火的百姓，她们的哭喊声没有传进你耳中，但你吃穿住行的每一样都沾着她们的鲜血。”
昭玉是被宠爱着长大的孩子，她没有多少政治敏锐性，但她也并非真的是天真无邪的小公主，叶冰裳的话就像一把利刃，戳破了她理直气壮的外壳，让她不得不正视残酷的现实。
“那……那你为什么不处死我？”
昭玉的泪水再次盈满眼眶，她却努力的撑起一个笑容：“我是皇室公主，历史上起义推翻昏君的皇帝，没有一个会放过昏君的儿女，你把我留在宫中，难道还觉得我有什么联姻的价值吗？”
“不，我不会让你嫁人，除你之外的萧家人迟早要被处死，你是最后的前朝皇室，同样是唯一能被人利用来威胁我统治的存在，所以你不能有后嗣。”
叶冰裳用最柔和的语气宣布了最冷酷的决定，然后她又安抚般的摸了摸昭玉的头：“当初我被叶夕雾推下水，萧凛为我讨了几次公道无果后就将这件事抛在脑后，只有你想着为我报仇，那时候，我想过如果你才是我的妹妹，我的人生会不会不一样？”
“但是你也看到了，我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无论我是受人欺凌的庶女、还是金尊玉贵的公主亦或是你口中说的皇后，只要我发现皇帝的权力远非公主皇后所能比，我就会想要取而代之。”
叶冰裳逐鹿天下是为了解决邪骨的危机、为了让盛、景两国的百姓免受昏庸统治者的压迫，但她并不否认这其中也有私心存在，她从前愈是卑微隐忍，如今就愈是渴望权势，借由皇后身份从皇帝身上扒下的那一点怎么够？
她要拿就拿传国玉玺而不是凤印，要坐就坐龙椅而不是后位。
“回去吧。”
叶冰裳又对昭玉重复了一遍，这个她真心疼爱过的小妹妹不是个多么有心机智谋的人，也正是因此她才能允许自己放过这个唯一的隐患。
昭玉走了，守卫们退到宣政殿门外，偌大的宫殿里又只剩叶冰裳一人，她望着高台上的龙椅，明白孤独已然是她此生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