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秧回去,把方才那些话和自己的猜想告诉了李秀荣,只瞒了二奶奶那些话。

    李秀荣一听到世子妃也掺和在里边,立时安心了,扬眉吐气道:“翠芝,这就妥了。你看,你的事,到时求个情就好办了。”

    方翠芝听到这,未免觉着自己跑来报信是多此一举,平白给粟家人添烦忧,讪讪起身告辞。

    春秧端着桌上那盘葡萄相送,到了洪家门口,再保证一次:“婶子放心,你的事就是我家的事,必定要给你个说法。”

    方翠芝红了眼眶,怕被晚辈看见了,垂头说:“好,快家去吧,外边没屋里凉快。”

    春秧听出来了,放下葡萄,笑道:“洪泽读书用功,婶子的福气在后头呢。”

    方翠芝说不出话,连连点头。

    等春秧走了,洪泽从里屋出来,走到桌子旁,捏了一颗葡萄送到嘴里。

    方翠芝将盘子推过去些,怅然道:“多吃点,这是难得的好东西。”

    洪泽劝道:“娘能想通,实在是天大的好事,该贺一贺。娘,就算是里边不能去了,那也不要紧。我多抄些书,能挣钱养你。”

    方翠芝懊悔道:“是我鬼迷心窍耽误了你,洪泽,娘对不住你。”

    洪泽望着窗外,平静地答:“不,她人好,命里注定该有更好的归宿。这是好事!”

    春秧站在自家屋檐下,听到这一句,莫名失了神。

    倩真姐姐喜欢过师兄,但放下了,如今有了好姻缘。洪泽喜欢过倩真姐姐,也释怀了。乔夏喜欢过南生,错过了,哭一场,又有了新的想法。

    那我呢?倘若将来不能成……

    她抬手盖在胸口,试图压住那里的疼痛。

    “春秧,你怎么了?快进来,娘给你看看。”

    娘的声音里满是关切,这样的温柔,治愈了这种疼痛。春秧忙说:“娘,不妨事,手心有汗,想蹭一蹭。”

    李秀荣笑道:“你这傻孩子,擦汗要用帕子呀,怎么抹这里去了?”

    “一时忘了。”

    春秧跟着笑。

    没多会,春生也回来了,后边还跟着个畏手畏脚的褚懂。

    李秀荣赶忙问:“这会怎样了?”

    春生摇头,褚懂抢着答:“婶子别担心,前边不让我们进,但我娘过去了。她知道我跟……你们好,自然要帮忙的。”

    春生直白地说:“这事就是爹做的。方才洞悉问清楚了,这边这事的人证是匡老伯,那院里的人证是范典乐。匡老伯常在老树下待着,那位范大人,早些时日和爹一块吃过酒。”

    一提这两个名字,李秀荣便笑道:“你爹也太淘气了些,哪有自己告自己的?我得过去说一……乔夏,你几时来的?”

    乔夏进门就跪在李秀荣面前磕头,磕完站起,脸转向春秧,作揖,诚诚恳恳道:“我家的事,给大妹妹添麻烦了。”

    李秀荣猜到是乔二嫂告诉了他实情,连忙使眼色,可惜乔夏没往这边看。他接着说:“虽说那位是长辈,可她所作所为,丝毫不值得人尊敬。大妹妹救了三春,是我们家的大恩人,要有事,我去顶。”

    春秧脸色大变,颤着声问:“所以那会她就死了,对吗?”

    褚懂心疼不已,抢着说:“不关你的事,是我……是我。春秧,对不起,我不该瞒你。先前跟着我的人里边,有一个藏了坏心思,把老家……老人家抬进去,本来是活的,是他悄悄做了手脚,试图挑拨我们。”

    春秧不信,忪怔着摇头。

    “真是他干的,春秧,你想想,你和春生乔夏都不知道的事,为什么外人会知道?”

    春秧失神地望向门外。

    褚懂抓抓额头,环顾一周,最后落在李秀荣那,哀求道:“婶子信我,这事不是我授意。那人做了这事,而后悄悄地散播出去。野猪……隔壁那对奸人一喊,我就觉着不对,回头一查,果然有猫腻。大妹妹是个秀气的姑娘家,哪有力气打死人?全是那混蛋的过,已经查办了。”

    乔家人和粟家人口径一致,都说乔老太去了城北养老,他还以为奸细下手不彻底,留了一口气,所以压着没说。

    春秧几次张嘴,终于能说出话来了。她问:“这话当真?”

    褚懂松了口气,飞快地应:“当真当真,千真万确。”

    不说他,就连李秀荣都长舒了一口气。不论对方该不该死,一个姑娘家,背条人命在身上,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春秧看着乔夏,问:“你怪不怪他?”

    乔夏摇头,说:“三春才无辜,多亏有你。后来她做了很多次的噩梦,请了符才好。”

    难怪那时候三春不肯在院里划竹马车,春秧不免又心疼起她。

    褚懂干笑两声,试图打破尴尬的气氛,起哄道:“这事都过去大半年了,我们就丢开手吧。天不早了,夜里吃什么菜?我有空,洗洗切切的都能干。婶子,你看这……”

    春秧叫道:“啊呀,差点忘了爹要喝绿豆汤,我这就去煮。”

    李秀荣见乔夏神色恢复如常,彻底安了心,笑道:“还早呢,来得急。”

    绿豆提前泡上了,要煮开花也要费点工夫。春秧钻杂房里忙活去了,褚懂跟着进去。

    这孩子脸皮厚,明示暗示全当不明白。李秀荣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去了。

    春生把乔夏叫了出去,不知去了哪。粟骞还没回来,李秀荣坐不住,回房东翻西翻。

    杂房里,春秧忙着手里的活,不吭声。

    褚懂瞧见篮子里有些菜,拿起一样,悄悄地往凳子后藏。

    “拿出来,今晚就吃这个。”

    褚懂抓着那条苦瓜,悄悄地叹气。

    春秧撇头暗笑。褚懂拿刀削掉苦瓜两头,问:“这个要怎么切?”

    “对半剖开,掏掉里边的瓤,剩下的切片。苦瓜是个宝,清热消暑、养血益气,还有许多好处呢。”

    “哦。粟先生不爱吃这个,为什么要买呢?”

    春秧忍着笑说:“我爹会吃一点。”

    “那我也吃。”

    等他掏完了,春秧才告诉他:“家里请了人,刘婶婶一会就来。”

    褚懂愣了愣,指着锅说:“那这个活也留给她吧,本来就热,守着灶太闷了。”

    春秧蹭了额角的汗,摇头说:“那不行,我爹就爱吃我煮的。”

    真是个贴心闺女。

    褚懂胸前热热的,笑眯眯地说:“将来我也要生个女儿,啊不对,多生几个才好。”

    春秧扭头,虎着脸瞪他。

    褚懂赶忙认错:“我随便说说的,往后再不了。你看,今儿我是不是规规矩矩的?那日我……”

    “你还说!”

    “不说了,不说了。你别恼,有气只管朝我来,你打我吧,要不我跪着?”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怎么动不动就跪?”

    春秧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为他肯放下身段为自己下跪而感动。

    在王府还好,王爷不喜欢人跪来跪去,只要站着行礼。在皇宫里那几年,哪一日不要跪几回?太后面前要跪,太后供奉的菩萨和神仙跟前要跪。皇上早晚要来请安,碰上了也要跪。皇后娘娘时常过来侍候,也要跪一次。他早跪习惯了,不觉有什么,不过,话可以说得再漂亮些。

    “在你面前,我要黄金做什么?”

    春秧咬着嘴,定定地看着他,莫名泛起一丝委屈。

    “怎么了?你不喜欢我跪,那我不跪,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那你……”

    你究竟是痴情种还是风流鬼?

    “那我扇嘴巴子?”

    春秧恼得转身,不想理他了。

    褚懂却乐了——她舍不得我跪,舍不得我打自己,实在是太疼我了!

    他憋住笑,凑过去,轻柔地说:“好春秧,求你了,你别恼,一会你娘还有春生他们看见了,非把我赶出去不可。我好不容易才混出来,还没跟你多说几句话呢,舍不得啊!”

    春秧斜着向后退,不悦地说:“才跟你说了,不许放肆。”

    他高举了双手喊冤:“我没有,方才我把手藏在后边呢,你要是不放心,那把它们绑起来吧。”

    “又胡说!既这么闲,去打两桶水来。”

    “好嘞,我这就去。”

    他去院里打水,春秧走到灶边,搅一搅,看着锅里翻滚的绿豆粒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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