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城,春秧领着他找到那户借住的人家,取走东西,认真道了谢再离开。

    “师兄,你几时要走?”

    巷子拐角处没人,春秧急着要还他东西,蹲下来翻包袱。

    齐椿跟着蹲下,淡淡地说:“不急,你打算去哪?要不要回霙州,乔家的人在等你。”

    是要回那边,但不能把师兄拖下水。

    “很早以前就想出来闯荡,我想……到处逛逛再回去。师兄,不是我不愿意继续保管,我身上带的东西太多了,怕招贼惦记。”

    “哦,这样啊。”齐椿将被她解散的包袱皮重新扎好,抢过来挎上,很随意地说,“那我先给你做一阵子护卫。”

    春秧急了,他从了军,以前写信都不便利,哪能跟着自己瞎跑。听说逃兵被抓到是要杀头的!

    她一想到他先前误打误撞上了大船就后怕,急道:“师兄,你是不是犯法了?”

    齐椿喷笑,牵了她的手,带她一起抄近道,跳上墙,翻过去,再跳,再翻,这就到了城东另一条街——要是走路,得绕小半天。

    “这儿人多,晚些再说话。你想骑驴还是马,呃……还是坐马车吧?”

    “先等等,师兄,你真不着急走?”

    齐椿认真点头,说:“你说得对,到处逛逛更有意思。就马车吧,想歇的时候能歇,想骑的时候,把车架截下来不要就行了。”

    欸?

    齐椿拿定主意,熟门熟路地绕到了车行。春秧拉拉他,小声说:“碎银都丢家里了,我身上只有大张的票子,师兄带我去找个钱庄,兑散了才方便。”

    “我身上有,用完了再找你拿。”

    “不行,怎么能……”

    “才说你爹娘算我爹娘,这就不舍得给我钱花了?”

    “不是不是。”

    舍得给你花,但是舍不得花你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

    她一着急,嘴慢了一点,没说得过他。他是个果断的,只绕着车转了一圈,蹲下看了两眼车底就敲定要买这辆七八成新的。他没打算还价,只加了两条:要在这洗车,要一袋豆子喂马。

    他借了车行的后院,将车架拆下来拖到井边,将它里里外外冲洗了几遍,叮嘱伙计把马刷干净,而后带着春秧去了斜对门布庄,挑了一匹靛蓝糙布和白棉布。

    春秧追着提醒:“还得有油布,春天雨多。”

    “好,你想得周到。”

    他好像什么都会,不用尺量,叫春秧抓着布头,自己抓着布尾,拿匕首一划,大小刚好,再拿针线一缝,车架焕然一新。

    “师兄,你随身带着针线包吗?”

    “嗯,习武赶路费衣裳,经常有破损。”

    春秧有些惭愧地说:“我缝的没你好。”

    他拱拱手,客客气气说:“承让了!”

    怎么好像是比武侥幸赢了似的!

    春秧忍不住贴着墙边笑起来。

    齐椿将剩下的布塞进车座底下,套好车,喊她:“上来。”

    这车和他们来时坐的不一样,车顶伸出来一块,罩到了车辕上方,将前室也盖住了,好叫赶车人免受雨淋日晒之苦。

    齐椿想着她难得出门见识,便没有勉强她必须躲到里边去,只是提醒她坐近点,以免颠簸的时候掉出去。

    马车前室窄窄的,两人脚踩车辕,身子紧挨着坐。

    他熟练地赶马调转,去补了枕头和换洗衣裳,还有干粮、点心,问了两三家店,又买到了一个蔫巴巴的温泉甜瓜。

    春秧捧着它看来看去,愁道:“这也太贵了,够买二三十个了。”

    “冬天难得,没有别的鲜果,只有它,再过些日子就好了。”

    他将放在腿上的水囊递过去,提醒她:“喝点儿水,喝完捂严实了,倒春寒冻脸。”

    天灰蒙蒙的,风不歇气地刮,确实冷。春秧惦记他赶车的手,小声问:“师兄会做手衣?吗?”

    真是不好意思,虽有心关怀他,但她真做不来这样精细的活。

    齐椿回头瞟一眼给她预备的手笼?,点头说:“应该行。”

    “那一会我们停下来歇歇,你给自己做一副,到我那棉衣里拆点儿棉花做芯子,这样才暖和。”

    齐椿闷笑,将马鞭塞进左手,腾出右手来,在她露着的鼻尖上慢慢地擦过,忍着笑问:“凉吗?”

    春秧眯着眼睛认真感受,惊喜地答:“不,是暖暖的。师兄,你学的武功真好。”

    能烘衣服暖手,太实用了。

    齐椿又笑,拿回马鞭,轻敲了一下惦记路边一团蔫草的马,好叫它继续赶路。

    春秧扒住他的肩,伸着脖子往左后方看,有些心软地说:“要是碰上了,就让它吃两口吧。”

    这时节,蔫果子难得,蔫草也不易见。

    “嗯。”

    “师兄,你着急回去做事吗?”

    “不。”

    “师兄,我们霙州的草,这会发芽了吗?”

    “照往年,这会确实要长了。”

    “师兄,那是什么鸟?”

    “像是麻雀。”

    “我认识麻雀,就是天色不好,看不清楚。”

    “对,快要下雨了,还好你提醒及时,我们有油布,不怕。”

    “师兄,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前年他说去过了西和南八州府,没提向京,但方才在城里找铺子时,他一找一个准,没有浪费一点路程,像是熟得不得了。

    齐椿含含糊糊答:“路过。”

    春秧这才想起自己没提到底要去哪,于是结结巴巴说:“我……我们……要不先回霙州看看吧,出来……出来好些天了。”

    “好,正好是往南走。”

    春秧怀疑他猜到了自己的心思,有些纠结地问:“师兄,我的那些钱,打算拿来帮受苦的人,这样……合适吗?”

    “好。”

    春秧有些为难地想着:师兄知道爹是细作,但他不一定知道福王要造反,要不要告诉他?

    齐椿见她不说话,主动提:“春秧,去把我先前给你的东西拿来吧。”

    春秧爬进车厢,扒开包袱,掏出脖子上系着的钥匙,开了盒子上的锁,把那一整封拿到前边来给他看。

    “我一直没打开过,全在这里。”

    “好孩子!横竖眼下无事,四下无人,你打开看看。”

    “好的。”

    他拉了拉缰绳,马渐渐慢下来,甚至偷偷吃了两口草,齐椿由着它怠工,撇头看向春秧。

    春秧将抽出来一小半的银票又塞了回去,瞪大眼珠子问他:“其它都一个样吗?”

    照这厚度,少说有十几万两,吓人!

    齐椿点头,轻描淡写地说:“贪官手里刮来的,你要做大事,正好派得上用场。”

    “师兄!”春秧想阻止,想了半天也只挤出一个理由,干巴巴地说,“留点儿置个宅子吧。”

    “不用,你家有,我住你家就行了。”

    啊?

    “怎么,忘了你说过的话?我记得那年你告诉我,家里还有空屋子,让我不要住到外头去。”

    “没忘!”

    “那就好。你家的饭,我能去吃吗?我能劈柴,能挑水,切菜可以,简单的炒菜也行。我不吃白饭。”

    春秧抱着那信封,嗤嗤地笑起来,笑够了,点着头说:“好!师兄,就这么说定了!我忘了告诉你,我家还有好几处宅子,契书全在我这里,一会我拿给你看。空屋子特别多,你想住多久都行!”

    她不再笑,认认真真说:“我和爹说好了,往后住菜油巷那处一进的院子。它没有同光院那么大,但是住那方便,想上街就上街,想请客摆酒就摆酒。我数过,正房五间,东西厢各四间,前边没有,有这十三间,我们一家人住着,尽够了。等春生回来,也是够的,你和他,一个东厢一个西厢,娶妻生子也够,我跟着爹娘……”

    “确实够了!春秧,该喝水啦。”

    春秧听话地掀开包着头脸的项帕?,喝了几口,很自然地将水囊递给他。

    “师兄,是你将它焐热了吗?快喝,你不要喝那凉的,仔细肚子疼。”

    齐椿笑着接过来,当真灌了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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