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口,王叔没来,祁钰拿着校服下了车,平时很少穿的西装还在身上。

    “这不是你的校服吧”,他掂了掂手上的校服问道。

    “嗯”,接过了校服又问,“怎么是你来,我叫了王叔送”。

    “去你那儿送牛奶碰见了”,察觉到后面的视线,抬头看过去只看见了李子明和易晓星他俩在窗边,方惟也看了一眼早就回了班。

    “哦,那你回去吧”

    “这么没良心啊,大老远给你送校服也不让多待会”

    “我没那玩意”,池娆小声说。

    祁钰:“行吧,我也没指望着你有,今天喝药了没有?”,眼神盯在池娆鼻梁黑痣上。

    “喝了,走了”,被他盯得不自在,池娆让门卫开门就进了学校。

    祁钰清楚地知道药物不能让她痊愈,她自己肯定也是知道的,他看着池娆进了教学楼才上车离开。

    三班,这节是自习课,对李子明他们这样成绩差劲又不上心的学生来说就是自由活动课。

    池娆把校服甩在肩上进了教室,拉开椅子坐下,又把那件校服揉成一团垫在桌子上趴了上去。

    一波操作稳如狗,不,稳如孟姐,光那件校服就看呆了李子明他们。

    “我没眼花吧,孟姐怎么穿校服了?”

    怕是在做梦又掐了把脸,嘶疼,不是做梦啊。

    易晓星淡定得多,“没穿,这不是垫着睡觉了吗,吵什么吵”,不过心里也犯嘀咕,不要说穿校服了,她都没见过池娆跟校服沾过边。

    一觉睡到了中午放学,跟李子明他们说了声有事不约饭,早上三好学生不是说了中午见?行,那就中午见,把衣服还给他。于是伸了个懒腰抓起校服就去了一班。

    这个点走廊学生正多,他们看见池娆插兜走过来都不自觉地让了道,再拥挤的走廊也给她让了条道,这场面实在像□□大哥巡视街道小弟夹道欢迎。

    池娆一眼就看见了在一班门口饮水机旁接水的方惟也。

    走廊朝南,正午的阳光刚好洒在他头发上,池娆眯了眯眼,什么鬼……都快闪瞎我这俩眼珠子了。

    方惟也逆着光看向她,池娆定了定神。

    走廊上的学生走的都差不多了,零星几个也在往楼下走,池娆抬脚朝他走过去,把校服外套扔给了他。

    “喏,你的外套,昨天谢了”

    方惟也看着皱巴巴的外套,“垫着睡觉了?”。

    “......”

    他是怎么知道的。

    “是啊,挺舒服的”,睡都睡了还怕他?死猪才不怕开水烫。

    “那就好”,方惟也收好手里的外套,又说:“等我一下,有东西给你”,说完便小跑着回班里了。

    东西??给我?没搞错吧,自来熟上瘾了?

    今天的牛奶也喝了啊,她还在想是什么东西,手上就突然被塞了一个粉色千纸鹤。

    “你买的那些糖的糖纸我叠成了千纸鹤”,方惟也眼底映出池娆的模样,“池娆,千纸鹤填满那些牛奶瓶就实现我的愿望吧”。

    “?”

    什么破玩意?

    池娆下意识想扔了手里的东西,方惟也比她速度更快,一下抓住她的手举了起来圈在了他和墙之间。

    池娆想反抗,尽管自己经常有在进行力量训练,但他怎么像块石头似的,推都推不动!

    无奈,池娆只能恶狠狠地盯着他,还没等她开口,方惟也又说:“你说过的,池娆,你会实现我的愿望,所以等千纸鹤把那些牛奶瓶都填满之后就实现我的愿望吧”。

    我日,qnm的愿望千纸鹤,你是哪号人物啊?!有病简直!

    池娆彻底黑了脸,屈膝就要给他肚子一下,“你tm的有病吧,牛奶给你钱又不要,要什么p愿望,当我拉丁神灯呢”。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小孟冬”

    !听到小孟冬这几个字,池娆浑身抖了一下,绷着脸问:“你是谁?凭什么这么叫我?!闭嘴!”。

    池娆的朋友圈里对这个称呼很忌讳,可以叫她池娆,孟姐,池孟冬,唯独这个不行。

    方惟也眼里像是有眼泪在打转,吸了吸鼻子,把头抵在了池娆肩上,说话带了鼻音:“孟冬,你不记得阿也了,是吗”。

    阿也?阿也,阿也......池娆脑袋忽的一疼,脑子里又出现了地下室里的那面墙。

    她用尽力气推开了方惟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滚开!”。

    粉色千纸鹤随着她的动作也被扔到了地上。

    池娆跌跌撞撞地回教室拿了钥匙就直奔停车场,幸好午休时间没几个人在外面闲逛,她现在的脸实在吓人,让人看见还以为要无差别干仗。

    轰的一声,门口保安不敢阻拦,她骑着机车就出了学校。

    一路上池娆的拧油门的动作没停过,中午车流量大,她好几次差点被撞或被蹭到,池娆也不在意,逃命似的回了墅景澜湾。

    学校里方惟也蹲下盯着那只被遗弃的千纸鹤楞了好久才伸手将它捡了起来,耳边还回响着小女孩清快的声音。

    “阿也,你给我叠千纸鹤好不好,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哦”

    “阿也,那么多小朋友送我礼物,但我只喜欢你的千纸鹤”

    “阿也,我最喜欢你了”

    “阿也,明天我们一起去看向日葵吧”

    “阿也,不要!不要…不要走,别丢下我一个人!”

    阿也,阿也……方惟也再也绷不住了,瘫坐在地上又想起了刚才的那句“滚开”。

    他看着千纸鹤喃喃道:“怪我,我再也不走了好不好”。

    墅景澜湾的佣人察觉出了池娆的不对劲,急忙给祁钰打了电话,祁钰推了董事会急忙赶了过来。

    池娆发病时会渴求一个可以依靠的东西或人,祁钰推开了卧室门,眼睛还不适应这么暗的环境,一时没看清池娆在哪,“池孟冬,人活着就吭一声”。

    没有回声,眼睛也适应了卧室的环境,他很容易就看见了被窝里蜷缩着的那一团。

    祁钰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别怕,我在这儿”。

    没有任何声响,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被子里的是个活物。

    她的脸上太过平静,只有紧咬着的嘴唇才能辨别出她的反常,她把自己蜷成一团,好像这样就能不受到任何伤害。

    祁钰也觉得不对劲,之前发病间隔不会这么短,而且症状也不一样,于是拿出手机给秦医生发信息。

    池娆空洞的眼睛看向祁钰发信息的手,手机屏幕发出的光让她的眼睛也染上了抹蓝光,幽暗难测,她缓缓开口:“阿也是谁?”。

    祁钰打字的手指顿住了,抬头看向了池娆,“你听谁说的?”。

    “阿也是谁?回答我!”,池娆没得到答案情绪激动了起来,胸膛起伏的厉害。

    祁钰当然知道阿也是谁,小时候扔下她自己逃跑的胆小鬼。

    池娆的记忆也是在那件事后就产生了错乱,很多东西都记不清了,包括阿也,忘了也好,既然忘了就别再想起来了。

    他宁愿她的记忆永远缺失着一段,也不愿意看到她在痛苦中挣扎。

    祁钰强装疑惑地开口:“不认识,没听你说过”。

    池娆像是没拿到糖闹气的小孩子,手指使劲扣着自己的胳膊,不解气一样又开始揪自己的头发。

    “放手,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呢,不要怕”,祁钰既生气又心疼,掰开了她的手指又会重新扣回去,他只能把自己的胳膊递过去,“抓这个”。

    池娆已经意识不清了,祁钰刚把胳膊递过去就被抓了好几道,祁钰吃痛却还是用另一只胳膊轻拍着她。

    半个小时后房门被叩响,秦医生到了。

    祁钰抽出手来抱起池娆开门,“秦医生,麻烦你了”。

    “职责所在,祁先生方便把池小姐抱去客厅吗?”,秦医生看了一眼他怀里的池娆,确实和之前发病时的状态不一样,太安静了。

    “好”,祁钰抱着池娆到了客厅,池娆不肯从他身上下来,只能被祁钰抱着坐在沙发上。

    “乖,医生看看就好了,把手放开好不好?”,池娆抱着祁钰的脖子把脸埋在里面不肯出来,祁钰只能慢慢哄。

    秦医生作为心理医生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只不过还没见过这种病症表现在池娆身上。他也只是给这位池小姐做过几次视频咨询,连发病的症状都是祁钰转述的,但是他知道这次发病跟之前有很大不同,来的路上祁先生已经告诉他刺激源了。

    秦医生开口道:“祁先生,这样也可以的,我试着说一些话来刺激一下池小姐,请您保持现在的姿势,不要让池小姐伤害到自己”。

    祁钰点头。

    秦医生尝试着开口,“阿也?”。

    “小孟冬?”

    祁钰明显能感觉到池娆身体在发抖,脖子上的胳膊又紧了紧。

    秦医生继续说:“小孟冬,能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吗?不要怕,我可以帮助你,相信我好吗?”。

    池娆迟疑的抬起头看着秦医生:“阿也?小孟冬…等你…回来”,说完就放下了胳膊,靠在了祁钰怀里,安静的像只洋娃娃。

    这是?秦医生不太了解池娆的过去,只能求助祁钰,“祁先生,请问这个阿也跟池小姐是什么关系?看来他对池小姐的影响不小,适当的刺激对治疗过程是非常有效的”。

    祁钰看着怀里的池娆,道:“小时候的玩伴而已”。

    秦医生点了点头表示领会, “可以先给池小姐喂了药,让她安定下来,今天她受到了新刺激反而愿意跟我进行交流,还想起了以前的事,说明新刺激可能是治疗池小姐的关键,所以我的建议是在今天的基础上逐渐加大刺激强度,直到池小姐恢复以前的记忆为止,也可以说心理治疗里墨脱敏治疗。只有这样她的心理防线才会降低,才更有利于治愈抑郁症”。

    祁钰眸光明明暗暗,手指摩挲着池娆的指尖,半晌才开口,“还有别的办法吗?”。

    但凡有别的任何办法都比这个要好,不只是为了池娆,也是为了他自己的私心。

    那段腐朽的,黑暗的回忆足够毁灭池娆。

    秦医生合上就诊病历,双手合拢到腿上说:“目前这个是我能给出的最优方案了”,右手拿起笔在病历上点了几下又说:“祁先生,作为医生我只能告诉您,对重度抑郁症患者来说,毁灭比救赎要简单得多,他们只能自我救赎,外界给予的只能是希望与绝望的轮回,我这么说,您懂吗?”。

    祁钰点头,他何尝不知道。

    自从知道她的病以后,他就翻遍了市面上普及抑郁症的书,也请教了很多知名心理医生。秦医生说的这些他都再清楚不过了,只是他还在幻想着能有别的答案。

    池娆喝了药,闭着眼躺在祁钰怀里,祁钰用眼神一遍又一遍地刻画着她的轮廓,饱满的额头,浓密的睫毛,鼻梁上的那颗小黑痣,再到苍白的嘴唇,瘦削的下巴。

    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池孟冬。

    “秦医生,今天先到这吧,至于新的治疗方案,我会考虑的”,朝女佣招了招手请秦医生出了门。

    池娆已经睡熟,把她抱回卧室后祁钰去了花房,下午阳光正烈,房内温度不低,他看着这一片向日葵花田祁钰叹了叹气,坐在摇椅上打了通电话。

    “喂,妈,嗯,没什么事,上次我问您的事,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是祁钰的母亲云兰,“钰儿,就算我不说你也应该调查的差不多了”。

    “妈,池娆的病情您是知道的,最近发病频率越来越高,没有多少时间留给我去调查了”

    祁钰接管家族企业后一直在调查当年的真相,但调查过程中总会有另一股势力阻挠,因此这么多年也只是查到皮毛,现在“阿也”这个名字又出现了,留给祁钰调查的时间不多了。

    “钰儿,当年的事情牵扯利益太多,就算侥幸找到了真相,你有想过池娆愿不愿意面对吗?”

    池娆愿不愿意面对,祁钰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想找寻造就她所有痛苦的元凶。

    “嗯,我知道了妈,您再考虑考虑吧”,挂了电话,他向后靠了靠看着向日葵想着刚才那些话。

    当年池娆从最初的记忆混乱发展到选择性失忆,医院给出的诊断是她的身体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

    而现在为了治疗又让她想起来,就好比行走在沙漠里的人在找到水源前会为了一口水拼命的活着,尽管辛苦却是有希望的,但如果他面前出现了一片海市蜃楼的绿洲,他欣喜若狂终于有了水喝,等走到近处才发现原来是隐藏在烈日下的假象,那他毫无疑问会彻底崩溃,因为给他生的希望的是这海市蜃楼,让他恍然失望更加痛苦的也是这海市蜃楼……同样,对于池娆来说,那段被她遗忘的记忆就是那海市蜃楼里的绿洲,她就是一个濒死的口渴的赶路人,而现在秦医生让祁钰做的就是让他允许池娆去转身抬头看到这片绿洲。

    但这样池娆将会彻底崩溃,他精心保护了十多年的人会就此变成另一个满目疮痍的人。

    他舍不得,他宁愿捂住她的眼睛一辈子。

    祁钰出了花房,简单交代女佣几句后便开车回了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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