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深夜。
闻人佶混混沌沌的躺在床上，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暗光下的手机铃声把他惊醒。
这对于一个整天整夜没合眼睡觉的人来说，这个时候来电话，非常讨人厌。
他皱眉把手机按掉扔回桌上，翻过身扯开被子把整个人盖住，继续睡觉。
俯瞰一下闻人佶这住的地方，简直是现代都市人的世外桃源，房间通体玻璃墙壁，四面环山，木从丰富，视野开阔，在房间足不出户就能把一年四季的美景看个够。
屋内橡木地板干净清爽，窗边挑高而下的帘纱轻轻摇曳，轻纱帘下放着一架古筝，坐在那里，焚上一缕香，抚弄几首曲子，就着玻璃外的深山长谷景色，好叫人清静自怡。
另一边，整排大高层书架跟床榻边下都铺着短毛地毯，书架前的桌子上乱糟糟的，上面摊开几本书，写书法的绢帛也凌乱无序，研的墨在砚台里已经干成墨灰，毛笔歪七竖八的扔着，砚台边上还有几幅潦潦几笔未成形的国画……
这样迷人又舒适的仲夏之夜啊，是要把空调开到24度，以山谷传来的长风，林中起伏的蝉鸣，水里连绵的蛙吱声为催眠引子，躺在被子里，安然的，舒舒服服的睡觉。
但这美好的入眠夜晚，被那个该死的电话打破。
闻人佶盖着被子打死不接，而那打电话的人，也死不罢休的一直拨号，一定要响到他接为止。
电话因为震动掉在地上，就算掉在地上，也不影响那扰人夜梦的声音继续响。
经过一番较量，最后闻人佶认输。
他倒趴在床边把手机捞起来，躺回床上，手机放在耳朵边，眼睛都没睁开，他也懒得讲话。
“闻人佶！你的电话是摆设吗！”是他老父亲的声音。
“你抓紧时间给我回家一趟！赶紧的！”
闻人佶扔掉电话又翻了个身，他累得不想动，但父亲那不容置喙的语气，不回去似乎也不行。
大概过了20分钟，闻人佶才从床上爬起来，穿上一身亚麻衣服，拿了车钥匙出门……
等他到家进门时，那扑面而来的惨淡气氛，能把夏天的蚊子冻成标本。
家里的阿姨看见闻人佶进门，把拖鞋拿出来朝他的方向摆好，阿姨站起来的时候，他微微颔首轻声道谢。
其实在自己住的地方，闻人佶都是打着赤脚在房间活动，那种直接接触地板的感觉，是他爱到死的无束缚自由感。
家里的摆设跟他离开的时候没多大变化，茶桌上依旧会放着一盆母亲最喜欢的青色佛手柑，父亲跟弟弟各坐一边，一个双手抱胸吹胡子瞪眼，另一个则是面无表情松懒的靠着。
没有看见母亲，应该是加班还没有回来。
闻人佶放下车钥匙，走过去坐在中间的单人沙发上，刚坐下阿姨就送来一杯清茶放在他跟前。
闻人佶轻轻叩指致意。
他抿了一口茶，才看向他的弟弟闻人锦，还没开口说话，对面的父亲显然还怒气未消，“你别看他那娘儿吧唧的样儿，我越看越来气。”
闻人锦听见父亲说的话，差点翻出白眼。
他不能与这个跟不上时代变化的封建老头说道理，越说越费劲。
闻人锦身高一米八几，五官立体，轮廓分明，龙眉凤目，怎么看也跟那娘儿吧唧的模样沾不了什么边。
出去吃个饭应个酬，哪次不是漂亮小姐姐对他投怀送抱，不说他貌比潘安吧，但至少能跟杨过齐个名。
闻人锦被父亲呛得懒得说话，干脆就靠在沙发上冷着眼闭上嘴巴。
“到底怎么了？”闻人佶问。
能把父亲气得这么口不择言的，怎么也得是个捅破天的大事。
闻人翰宇是怎么也没想到，他有两个非常优秀的儿子，但是，干起人事来，一个比一个离谱，一个比一个反人类。
“你把跟我说的话，跟你大哥再说一遍！”
闻人翰宇叹了一口气靠在沙发上，看多一眼闻人锦都是嫌弃。
而那闻人锦倒是利索，人在沙发上靠着，架起二郎腿就说：“我喜欢男人，喜欢同性，是GAY。”
他这个语气跟那架势，非常简单粗暴，没有任何前奏废话，直捣黄龙要害。
闻人翰宇又听了一遍这浑话，太阳穴突突地疼，直钻脑门心窝。
晚上吃完饭的时候，阿姨饭桌都还没收拾利索，闻人锦就喊住了准备下桌的老父亲，把刚刚跟闻人佶说过的话对着闻人翰宇讲了出来，唯一的不同就是话前面加了一个爸字。
闻人翰宇当时听第一遍的时候，简直没听清，或许是年纪大耳鸣了，让他听岔了？他用手揉了一下耳朵，让闻人锦重新再讲一遍，闻人锦倒是不急不慢，字正腔圆的又讲了一遍。
如果不是闻人锦已经32岁，又或者，如果不是闻人翰宇那一身在商界叱咤风云又让人闻风丧胆的硬核稳住了心绪，那不断在耳边回响的我喜欢男人四个字，一定能让他突发心脏病或者脑溢血，让他倒地而亡一命呜呼，辛苦打下的金矿银玉，全部都要交代给国家充公。
两个儿子，没一个稀罕他那金矿银玉，闻人锦上学那会儿跟老父亲吵架，说家里的贵金属宝石生意是破铜烂铁，一股子靡烂晃人眼的玩意儿，让谁喜欢就送给谁。闻人佶倒是很得老父亲的真传，会经商又有投资眼光，可谁知道是哪根筋没有搭明白，南非一趟回来就跑深山老林里去了。
闻人锦那家伙，说起来还有让老父亲更伤心的事，高中的时候送出国去读书，一心让他去学习别人的精华，然后回来给国家的gdp做贡献，给公司的成长添砖加瓦，可闻人锦倒好，偏要反其道而行，一门心思专研心理学，你问他为什么要读心理？他说现代人的心理大多数都有点毛病，他得拯救苍生，说完还要嘲笑家里的生意是破铜烂铁。
闻人佶当年南非回来之后，跟遁入空门似的，无论怎么说也不管家里的生意，转头就千金一掷，直接去郊外买地盖楼建农场，过得好一个逍遥自在，就连他们自家人想清净了去他那地方度假，还得给钱，免费的不接待。
那大的不要又强制不来，闻人翰宇就追着小的要，千鞭万锤的把闻人锦给弄回来了，结果这货居然是个弯的，还弯得理直气壮。
闻人翰宇走到那娘儿吧唧的儿子面前，想伸手一巴掌拍死算了，反正这狗东西也不会给闻人家族传宗接代，但手都伸到脸跟前儿了，也没落在那突然让他觉得是娘儿吧唧的脸上。
老父亲收起了要打人的手，用要打人的那只手，拿出了手机，把远在荒郊野外的大儿子给喊了回来。
其实在这个家里，除了阿姨，没什么人会听他的话，老婆呢，天天忙得见不着人，比他这个管着几万人的大老板还忙，也完全不管他在外面会不会找小三小四小六的，闻人锦这臭小子，从小到大就只听哥哥的话，哥哥说一句能顶别人十句。
而闻人佶听到弟弟说喜欢男人，只是稍微愣怔了一下，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就那温冷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弟弟身上。
看了半响才缓缓的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
“高中的时候。”
闻人翰宇一听，仿佛整个身体的血液倒流，直冲脑门，满脸通红的他，伸出食指哆哆嗦嗦的指着闻人锦，“你你你……老子送你去国外读书，你就学了这些横七竖八的道道回来气你老子…你…你……”
闻人翰宇被气得上下不通气，作势又要打闻人锦，闻人佶看着真怕老爷子一口气顺不来，赶紧拦住肩膀安慰，“爸，你别这么激动，你再激动也不能让他喜欢女人。”
“我要给你妈打电话！”闻人翰宇感觉自己是在孤军奋战，他捂着后脖颈拿手机拨号，他得找个统一战线的人回来，一起教训这反人类的兔崽子。
结果电话拨过去是关机的提示音。
“高中就知道自己的性向问题，为什么现在才说？”
闻人佶从单人沙发里站起来坐到闻人锦的身边，在这空隙的时候，还顺便三言两语把气得发毛的老父亲打发走了。
这之后屋子里半天没人讲话，两兄弟坐在一起差不多一样高，长得也有一些相似，只是一个眉眼凌厉飞扬，一个眉眼温润平和。
“回答我的问题。”声音不大不小的，隐隐约约含着一点命令的语调。
闻人佶侧着身子，长腿盘在沙发里，一只手臂横在闻人锦后边的沙发背上，姿态轻松随意，他歪着头看弟弟，等着他回答。
“因为我现在有想带回家的人，想让你们知道的人。”
闻人锦也侧过头，看着哥哥，眼神认真虔诚。
“那人家家里的态度呢？”
“不支持。”
“他是个政二代，要承认他的性向问题这辈子都没戏。”
说完闻人锦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四仰八叉倒在沙发上，还把一双大长腿蹬在闻人佶的身上。
“哥，你支持我吗？”
闻人锦的声音从他手臂压着的嘴里传出来，闷闷地，显得有心无力蔫了吧唧的。
“当然支持。”闻人佶回答得很快。
性向这个问题，是不能被选择的。
但是如果有亲人、朋友的支持，会让这个特殊的群体不再只是孤军奋战。
如果不支持，闻人佶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太在乎世人的眼光与言论，那就是枷锁与画地为牢。
闻人佶起身去酒柜随手拿了瓶酒要打开，“喝不喝？”
“喝。”
闻人锦已经从沙发上爬起来，坐在吧台的凳子上等酒喝。
闻人佶一边倒酒一边说话，“你怎么跟妈交代？”
“爸知道了她不就知道了吗。”
两兄弟心里都明白，这个事儿，最难过的坎儿，不是老父亲，而是老母亲。
“你们俩，一个家里是为人民服务的，咱妈虽然在电视台工作，但也是一个为社会输出传统美学的人，在国内这个大环境下，你们的同性道路会崎岖不堪。”
闻人佶拍了拍闻人锦的肩膀，聊表一点安慰。
“不好走也要走，崎岖道路爬到尽头就是旖旎风光，等我跟他登上顶峰，你们就知道我们彼此有多认真。”
闻人佶拿起酒杯喝酒，就着酒杯折射的光影看闻人锦，两个男人在一起，到底能认真成什么样？
尤其是闻人锦这样的人。
“男朋友这么优秀？”
闻人佶倒是有点好奇。
“以前是我的病人，在我这里做心理咨询的时候认识的。”
“他得过抑郁症。”
“他很优秀，也很有才华。”
闻人锦调整了一下说话的姿势继续说，“哥，他跟你一样优秀，在我看来，他以后或许比你还有才华，还有个性。”
闻人锦一口气说了好多话，但越说表情越不好，喝酒的频率也变快了。
他抬起头来看着闻人佶，“他抑郁症好了，但是最近我发现他有复发的迹象，他自己可能还没有意识，但我得提前干预。”
闻人佶又喝了一口酒，“就是让大家都知道你有多认真？”
“我是让他知道我有多需要他。”闻人锦耷拉着眼睛，有点伤心。
“我能见见他吗？”闻人佶问。
“怎么见？带来家里？”
“你给我地址，我找时间过去看看。”
闻人锦突然狐疑的看着闻人佶，“你是不是也喜欢男人？”
闻人锦摩挲着下巴，把闻人佶从上到下，来来回回的看了好几遍。
他大哥34岁，没往家里带过什么女朋友，更没听见说有什么结婚的消息，这一盘算起来，着实让人有点奇怪。
闻人佶这人各方面条件都挺优秀，身兼多种才能，每一种单拿出来，都能养活一家在大城市生活的人，唯一一点让人来恨的地方，就是他那自由来去的性格，只要他想做的事，一定会也一定能做到，但只要是他不想的，也没人能强迫得了他。
闻人佶差点被一口酒呛死，笑得一口整齐的白牙都露出来，他是被闻人锦那奇怪的脑回路气笑了。
“那你觉得我喜欢什么样儿的男人？”
这种不答反问式的话，仿佛给闻人锦做实了他大哥也喜欢男人的证据一样。
“嘿，我就说，你这几年都住在那荒郊野外的地方，没人能见着你，可自在了吧，不像我……”
“闻人锦，你刚刚说什么！”
闻人翰宇刚下楼就听见了那么一句，闻人佶也喜欢男人？喜欢男人这四个大字，就像是四个棒槌，锤锤要了他的老命。
都是三十好几的男人了，怎么还能这么让人不省心？跟他一起的那些个兄弟朋友，个个都抱上了大孙子，就他闻人翰宇连一个小小的人毛都没看见一根，结果摊上两个都喜欢男人的儿子？
难道老天爷真的要断他闻人家族的后？
气得闻人翰宇走过去一把夺了他们的酒瓶子，“你们都给我滚出去，不配喝老子这么贵的酒。”
说完自己对着酒瓶直接喝了一口压压惊，安抚安抚那颗年迈又疼痛的老心脏。
“爸，你知道同性恋是有遗传因素的吗？说不定你自己就是个同性恋，只是没有发现而已，要不我给你做一下心理……”
还不等闻人锦把话说完，后脖颈直接被闻人翰宇拍了一巴掌，先前没舍得打的那一巴掌，现在是毫不犹豫的就下了手，打完就顺着那后衣领把闻人锦从凳子上抓起来，“老子今天就要弄死你。”
闻人翰宇虽然年纪大了，但常年有健身的习惯，这让他有一身精瘦却很结实的肌肉，动起力来，也不会比年轻人差。
看见老父亲真生气了，闻人佶赶紧开口解释，上前拉住要打人的闻人翰宇，连忙说，“爸，你放心吧，我喜欢女人。”
“真的？”闻人翰宇仿佛重新看见了希望。
“当然是真的，您看我什么时候骗过人。”
趁着说话的功夫，闻人佶从老父亲的手里把弟弟解救下来，佯装训斥，“你啊，对爸爸说话认真点，不要再惹他老人家生气了。”
事情已经发生，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本就已深夜，闹腾半天大家都累得慌，随便拾掇几下就各自歇去了。
————
郇柔正捧着一本书看得起劲儿的时候，面前的桌子被人叩响了。
“你好，我找一下卓正君先生，请问他在吗？”
一个男人的嗓音从她头顶传下来。
郇柔看到最精彩的部分，共情让她跟着书里的文字红了眼眶，但听到声音后立即站起身，“先生，你好。”她换上标准的礼貌笑容。
闻人佶看着她像兔子一样的眼睛跟礼貌的微笑，倒是觉得这女孩子有趣。
郇柔也打量着闻人佶，他一身黑色打扮，简约修身又得体，右手中指上戴着一枚宽版白玉指环，身上的皮肤仿佛与那白玉颜色浑然一体，让人看着温润，可也有一点高阁之上的距离感。
“卓总现在还没有过来，我先带你去会议室，可能得麻烦您等一等。”郇柔引着闻人锦往会议室里走，心里想着这人是不是卓正君在外面找的投资人？
“公司就你们两个人？”闻人佶环顾了一眼冷清的办公室。
“目前是的。”郇柔答。
公司是卓正君刚成立的，正确来讲，今天是刚刚开门营业的第二天，卓正君是老板，郇柔是员工，虽然人是只有两个，但办公的空间却不小，会议室，茶间室，独立办公室，该有的都有，卓正君甚至还准备了一间专门看电影的放映厅。
他们还在学校的时候卓正君就说，他要自己找剧本，找资源，自己掌镜拍一部优秀的同性电影，流传千古，震惊海外。
附带要求：郇柔必须跟着他一起干。
多伟大的梦，他们要拍电影！一部让人引以为傲的电影！
同性电影！
郇柔当然是支持他的，但这么前途渺茫看不到明天的梦，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郇柔都不敢做。
卓正君的电影梦，对于郇柔来讲，她喜欢也愿意支持，但是生而为人，人的首要条件就是得活着，活着，才有筑梦的可能。
她，郇柔，目前活得异常艰难，大学刚毕业就负债45万，一个债务压身的人，每天就只想着还债，如果不是为了活着，她可以每天不吃不喝的还债直到最后一口气为止。
可前面也说过了，生而为人，首先就得是活着。
一个债务压身的人，要跟着卓正君做好莱坞式的大梦，对于她来讲，不自量力又不符合实际。于是郇柔跟卓正君商量，自己先去电视台或者剧组找个活先实习，等她有实践经验或者经过社会打磨之后，她再来助他一臂之力，到时候，卓正君就是锦上添花如虎添翼，何乐而不为呢？
可卓正君如是说：“你欠我45万，这45万你为我工作四年就当还清了。”
卓正君这话说得天经地义直截了当。
“四年的时间不长不短，但要弄死我们两个还是绰绰有余的。”可能实际上会被弄死的只有她郇柔一个。
制作一部电影，耗时巨大，成本巨大，无法预估的风险巨大，在这上面，她看不到任何未来。
她不配当追梦人，她唯一要追的，就是追自己尽快把帐还完，同时在30岁的时候，完成自己的人生大梦想，而不是卓正君邀请的这个好莱坞式的电影大梦。
她没有试错成本，她的试错成本被那45万夺走了。
郇柔记着卓正君的恩情，她记得当时卓正君拿着那45万来救她的时候，简直就是那踩着七祥云而来的孙悟空。
可是，恩情是恩情，生活是生活。
四年，一分工资没有，4天就该饿得哭爹喊娘的去翻垃圾桶了，垃圾桶翻完顺便以天为盖以地为床，那天地之大，皆为她的容身之地。
卓正君是政二代，他有时间跟底气消耗，可郇柔没有，她非常需要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来发展自己，提升自己。
“不行也没关系，你还钱就行，现在、马上、立刻还。”卓正君对自己的电影大梦非常有自信，但是郇柔那一副不相信他的样子，他看着特别来气，尤其那个愁眉苦脸的样子，就像是要浇湿他梦想的那盆凉水。
她居然不相信他！
“君君……”郇柔逼迫自己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
“你喊老公都没用。”卓正君不搭理她。
谄媚的不行，那就使用那古往今来的招数：一哭二闹三上吊。
只是她眨巴着眼睛还没开始发力，就听见卓正君先她一步，“你知道我有多需要你，我保证4年，不，最迟5年，我就让你还清债，买上带院子的小洋房，完成你的大梦想。”
“跟我画大……”饼呢。
“我说郇柔，你这么没良心的是吗？”
“你水深火热的时候我救你，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是头也不回的就要跑？”
“你知不知道，我俩在别人眼里可是天生一对的情……”
“好了好了，你打住，你别说了，我跟你。”郇柔听他噼里啪啦说一堆，越说她的罪就越大。
“跟我什么啊？”
“跟你一起做春秋大梦！”
“这还差不多。”卓正君手搭在她的肩旁上，搂住她，样子非常欠揍。
“那这四年你会给我发生活费吧？”郇柔已经变得可怜兮兮的了。
“发，必须发，一个月2000。”
就这样，在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在欠债45万的情况下，一个月拿着2000块钱，在只有老板跟一个员工的公司里玩命工作。
郇柔走在前面带路，闻人佶跟在她身后。
郇柔身穿白T恤配高腰牛仔裤，衣服下摆塞在裤子里，装扮很日常简单，却将她的身段曲线勾勒得很好，肩直腿长，腰是腰，臀是臀的。
到会议室门口的时候，郇柔停下来开门准备让闻人佶先进去。
可在身后出神的闻人佶没注意，差点一个趔趄撞人家姑娘身上。
“不好意思，想事情想出神了没留意。”闻人佶反应过来立即道歉，说话时转了几下手指上的白玉指环。
“没事儿。”郇柔也没有多想，等闻人佶坐好才问他，“怎么称呼您？”
“闻人佶。”闻人佶微微笑了一下。
“那闻人先生喜欢喝什么？我们这有水、咖啡、茶。”郇柔一本正经给他介绍喝的。
闻人佶看她说得像卖饮料一样，便狡黠的问她，“有酒吗？”
“啊？”郇柔先是一愣，“上午就喝酒？”
“水，还是拿水吧。”闻人佶看着她发怵的样子笑了开来。
郇柔发现这个人笑起来连眼角那一点点的细纹都很好看。
果然一白遮千丑，连皱纹都是好看的。
“好嘞，马上就给你拿过来。”被闻人佶这么一打趣，郇柔说话也不由自主的变得亲近了些。
闻人佶朝她点头表示回应。
没过一会儿，郇柔拿来矿泉水递给闻人佶，“我刚刚跟我们卓总打了电话，他一会儿就到。”说完话，她就准备出去。
“你们公司以什么业务为主？”闻人佶喊住她问。
“制作发行电影。”这是他们终极的目标。
至于该怎么拍，从哪开始拍，现在还是丈二和尚，没有理清楚头绪。
他们还在寻找剧本当中，卓正君的想法是让郇柔写，但她没创作激情，而为了刺激点创作情绪，同性电影跟小说倒是看了不少。
“什么类型的电影？”
“关于同性恋的。”郇柔想了一下才回答，说完还观察了一下闻人佶的表情变化。
然而闻人佶什么变化也没有。
“国内拍这个题材适合吗？”闻人佶又问她。
在国内要发行这类的电影，不是不适合，是非常不适合，可只要是卓正君认定一心想搞的事情，就非常可怕。
他非拍不可！
这仿佛已经成为了他的人生信条跟生命格言。
“这个嘛，是我们卓总要考虑的事情。”
郇柔只能这么说。
“那你负责什么？”
她负责什么？郇柔在脑子里仔细搜刮，看什么词讲出来合适，如果公司来人了她要像现在这样端茶倒水陪聊，如果没有客人她要去找故事，或者写点故事……
想了半天，她认为24小时的杂役工最合适，这个公司，只要是卓正君不干的活，都得她来干。
“我负责……”
“你可以坐下来吗？”闻人佶看着她问。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这样讲话实在有点费劲儿。
“好。”郇柔听话的在他对面坐下来。
她正准备继续说话的时候，卓正君来了。
“佶叔，不好意思让您等这么久。”卓正君像一阵清风，徐徐而来。
卓正君跟郇柔的装扮差不多，白T恤加灰色西裤，坐下来的时候，露出的脚踝跟白球鞋很有青春气息，就是整个人太瘦，单薄了点。
佶叔？！
闻人佶跟郇柔同时在脑袋里面打了问号？
“你喊我什么？”闻人佶似乎还想确定一下。
“佶叔啊。”卓正君一脸坦荡，没觉着哪喊错了。
而郇柔也还没搞清楚状况……
这人不是投资人？
闻人佶笑了一下，“那你叫闻人锦什么？”
闻人锦？
锦哥是正君的男朋友。
郇柔的眼神来回在两个人身上溜达。
试图理一下他们的人物关系。
“锦哥啊。”卓正君依然坦荡荡。
卓正君给这人喊佶叔，难道他是闻人锦的爸爸？
这就是郇柔理出来的人物关系结果。
两人看着确实有点像，但锦哥的爸爸这么年轻？
郇柔在心里跟自己嘀咕。
闻人佶看着面前的两人，都身穿白衣，脸庞干净漂亮、帅气，浑身干劲儿，充满对生活的憧憬，那模样，就跟刚开出来的花儿似的，新鲜得耀眼。
而郇柔，就像是那艳阳下还未开放的虞美人花，一朵没被雨水浇灌过的花。
虞美人花的花瓣薄而轻透，颜色艳丽缤纷，把它们放在花园里，不需要其他的鲜花，也能自成花园中的一方美景。
22岁，一脚踏出校门，一脚初入社会，一个能在他们身上看到鲁莽冲动的同时也带着干劲儿与自信的年龄。
是他太老了么？
大12岁。
所以得是叔字辈的？
想了一圈，他也懒得细究了，叔就叔吧。
“我刚听……”他看着郇柔，才发现还没问过她的名字。
卓正君替郇柔介绍，“她叫郇柔，旬加右耳旁的郇，温柔的柔，跟我是同学，现在我们一起创业。”
卓正君念完郇柔的名字后，闻人佶看了她一眼，眼神温和平静。
创业，多有份量的两个字啊，可她明明就是个被迫“卖身”的苦命娃，郇柔在心里默默喊了一句。
“佶叔。”郇柔不管三七二十一，跟着卓正君一起，也喊了一声。
闻人佶被她这一声叔喊得心头一顿。
先前嘴巴里的话拐了个弯又换了一句，“那叔中午请你们吃个饭？”
闻人佶混混沌沌的躺在床上，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暗光下的手机铃声把他惊醒。
这对于一个整天整夜没合眼睡觉的人来说，这个时候来电话，非常讨人厌。
他皱眉把手机按掉扔回桌上，翻过身扯开被子把整个人盖住，继续睡觉。
俯瞰一下闻人佶这住的地方，简直是现代都市人的世外桃源，房间通体玻璃墙壁，四面环山，木从丰富，视野开阔，在房间足不出户就能把一年四季的美景看个够。
屋内橡木地板干净清爽，窗边挑高而下的帘纱轻轻摇曳，轻纱帘下放着一架古筝，坐在那里，焚上一缕香，抚弄几首曲子，就着玻璃外的深山长谷景色，好叫人清静自怡。
另一边，整排大高层书架跟床榻边下都铺着短毛地毯，书架前的桌子上乱糟糟的，上面摊开几本书，写书法的绢帛也凌乱无序，研的墨在砚台里已经干成墨灰，毛笔歪七竖八的扔着，砚台边上还有几幅潦潦几笔未成形的国画……
这样迷人又舒适的仲夏之夜啊，是要把空调开到24度，以山谷传来的长风，林中起伏的蝉鸣，水里连绵的蛙吱声为催眠引子，躺在被子里，安然的，舒舒服服的睡觉。
但这美好的入眠夜晚，被那个该死的电话打破。
闻人佶盖着被子打死不接，而那打电话的人，也死不罢休的一直拨号，一定要响到他接为止。
电话因为震动掉在地上，就算掉在地上，也不影响那扰人夜梦的声音继续响。
经过一番较量，最后闻人佶认输。
他倒趴在床边把手机捞起来，躺回床上，手机放在耳朵边，眼睛都没睁开，他也懒得讲话。
“闻人佶！你的电话是摆设吗！”是他老父亲的声音。
“你抓紧时间给我回家一趟！赶紧的！”
闻人佶扔掉电话又翻了个身，他累得不想动，但父亲那不容置喙的语气，不回去似乎也不行。
大概过了20分钟，闻人佶才从床上爬起来，穿上一身亚麻衣服，拿了车钥匙出门……
等他到家进门时，那扑面而来的惨淡气氛，能把夏天的蚊子冻成标本。
家里的阿姨看见闻人佶进门，把拖鞋拿出来朝他的方向摆好，阿姨站起来的时候，他微微颔首轻声道谢。
其实在自己住的地方，闻人佶都是打着赤脚在房间活动，那种直接接触地板的感觉，是他爱到死的无束缚自由感。
家里的摆设跟他离开的时候没多大变化，茶桌上依旧会放着一盆母亲最喜欢的青色佛手柑，父亲跟弟弟各坐一边，一个双手抱胸吹胡子瞪眼，另一个则是面无表情松懒的靠着。
没有看见母亲，应该是加班还没有回来。
闻人佶放下车钥匙，走过去坐在中间的单人沙发上，刚坐下阿姨就送来一杯清茶放在他跟前。
闻人佶轻轻叩指致意。
他抿了一口茶，才看向他的弟弟闻人锦，还没开口说话，对面的父亲显然还怒气未消，“你别看他那娘儿吧唧的样儿，我越看越来气。”
闻人锦听见父亲说的话，差点翻出白眼。
他不能与这个跟不上时代变化的封建老头说道理，越说越费劲。
闻人锦身高一米八几，五官立体，轮廓分明，龙眉凤目，怎么看也跟那娘儿吧唧的模样沾不了什么边。
出去吃个饭应个酬，哪次不是漂亮小姐姐对他投怀送抱，不说他貌比潘安吧，但至少能跟杨过齐个名。
闻人锦被父亲呛得懒得说话，干脆就靠在沙发上冷着眼闭上嘴巴。
“到底怎么了？”闻人佶问。
能把父亲气得这么口不择言的，怎么也得是个捅破天的大事。
闻人翰宇是怎么也没想到，他有两个非常优秀的儿子，但是，干起人事来，一个比一个离谱，一个比一个反人类。
“你把跟我说的话，跟你大哥再说一遍！”
闻人翰宇叹了一口气靠在沙发上，看多一眼闻人锦都是嫌弃。
而那闻人锦倒是利索，人在沙发上靠着，架起二郎腿就说：“我喜欢男人，喜欢同性，是GAY。”
他这个语气跟那架势，非常简单粗暴，没有任何前奏废话，直捣黄龙要害。
闻人翰宇又听了一遍这浑话，太阳穴突突地疼，直钻脑门心窝。
晚上吃完饭的时候，阿姨饭桌都还没收拾利索，闻人锦就喊住了准备下桌的老父亲，把刚刚跟闻人佶说过的话对着闻人翰宇讲了出来，唯一的不同就是话前面加了一个爸字。
闻人翰宇当时听第一遍的时候，简直没听清，或许是年纪大耳鸣了，让他听岔了？他用手揉了一下耳朵，让闻人锦重新再讲一遍，闻人锦倒是不急不慢，字正腔圆的又讲了一遍。
如果不是闻人锦已经32岁，又或者，如果不是闻人翰宇那一身在商界叱咤风云又让人闻风丧胆的硬核稳住了心绪，那不断在耳边回响的我喜欢男人四个字，一定能让他突发心脏病或者脑溢血，让他倒地而亡一命呜呼，辛苦打下的金矿银玉，全部都要交代给国家充公。
两个儿子，没一个稀罕他那金矿银玉，闻人锦上学那会儿跟老父亲吵架，说家里的贵金属宝石生意是破铜烂铁，一股子靡烂晃人眼的玩意儿，让谁喜欢就送给谁。闻人佶倒是很得老父亲的真传，会经商又有投资眼光，可谁知道是哪根筋没有搭明白，南非一趟回来就跑深山老林里去了。
闻人锦那家伙，说起来还有让老父亲更伤心的事，高中的时候送出国去读书，一心让他去学习别人的精华，然后回来给国家的gdp做贡献，给公司的成长添砖加瓦，可闻人锦倒好，偏要反其道而行，一门心思专研心理学，你问他为什么要读心理？他说现代人的心理大多数都有点毛病，他得拯救苍生，说完还要嘲笑家里的生意是破铜烂铁。
闻人佶当年南非回来之后，跟遁入空门似的，无论怎么说也不管家里的生意，转头就千金一掷，直接去郊外买地盖楼建农场，过得好一个逍遥自在，就连他们自家人想清净了去他那地方度假，还得给钱，免费的不接待。
那大的不要又强制不来，闻人翰宇就追着小的要，千鞭万锤的把闻人锦给弄回来了，结果这货居然是个弯的，还弯得理直气壮。
闻人翰宇走到那娘儿吧唧的儿子面前，想伸手一巴掌拍死算了，反正这狗东西也不会给闻人家族传宗接代，但手都伸到脸跟前儿了，也没落在那突然让他觉得是娘儿吧唧的脸上。
老父亲收起了要打人的手，用要打人的那只手，拿出了手机，把远在荒郊野外的大儿子给喊了回来。
其实在这个家里，除了阿姨，没什么人会听他的话，老婆呢，天天忙得见不着人，比他这个管着几万人的大老板还忙，也完全不管他在外面会不会找小三小四小六的，闻人锦这臭小子，从小到大就只听哥哥的话，哥哥说一句能顶别人十句。
而闻人佶听到弟弟说喜欢男人，只是稍微愣怔了一下，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就那温冷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弟弟身上。
看了半响才缓缓的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
“高中的时候。”
闻人翰宇一听，仿佛整个身体的血液倒流，直冲脑门，满脸通红的他，伸出食指哆哆嗦嗦的指着闻人锦，“你你你……老子送你去国外读书，你就学了这些横七竖八的道道回来气你老子…你…你……”
闻人翰宇被气得上下不通气，作势又要打闻人锦，闻人佶看着真怕老爷子一口气顺不来，赶紧拦住肩膀安慰，“爸，你别这么激动，你再激动也不能让他喜欢女人。”
“我要给你妈打电话！”闻人翰宇感觉自己是在孤军奋战，他捂着后脖颈拿手机拨号，他得找个统一战线的人回来，一起教训这反人类的兔崽子。
结果电话拨过去是关机的提示音。
“高中就知道自己的性向问题，为什么现在才说？”
闻人佶从单人沙发里站起来坐到闻人锦的身边，在这空隙的时候，还顺便三言两语把气得发毛的老父亲打发走了。
这之后屋子里半天没人讲话，两兄弟坐在一起差不多一样高，长得也有一些相似，只是一个眉眼凌厉飞扬，一个眉眼温润平和。
“回答我的问题。”声音不大不小的，隐隐约约含着一点命令的语调。
闻人佶侧着身子，长腿盘在沙发里，一只手臂横在闻人锦后边的沙发背上，姿态轻松随意，他歪着头看弟弟，等着他回答。
“因为我现在有想带回家的人，想让你们知道的人。”
闻人锦也侧过头，看着哥哥，眼神认真虔诚。
“那人家家里的态度呢？”
“不支持。”
“他是个政二代，要承认他的性向问题这辈子都没戏。”
说完闻人锦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四仰八叉倒在沙发上，还把一双大长腿蹬在闻人佶的身上。
“哥，你支持我吗？”
闻人锦的声音从他手臂压着的嘴里传出来，闷闷地，显得有心无力蔫了吧唧的。
“当然支持。”闻人佶回答得很快。
性向这个问题，是不能被选择的。
但是如果有亲人、朋友的支持，会让这个特殊的群体不再只是孤军奋战。
如果不支持，闻人佶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太在乎世人的眼光与言论，那就是枷锁与画地为牢。
闻人佶起身去酒柜随手拿了瓶酒要打开，“喝不喝？”
“喝。”
闻人锦已经从沙发上爬起来，坐在吧台的凳子上等酒喝。
闻人佶一边倒酒一边说话，“你怎么跟妈交代？”
“爸知道了她不就知道了吗。”
两兄弟心里都明白，这个事儿，最难过的坎儿，不是老父亲，而是老母亲。
“你们俩，一个家里是为人民服务的，咱妈虽然在电视台工作，但也是一个为社会输出传统美学的人，在国内这个大环境下，你们的同性道路会崎岖不堪。”
闻人佶拍了拍闻人锦的肩膀，聊表一点安慰。
“不好走也要走，崎岖道路爬到尽头就是旖旎风光，等我跟他登上顶峰，你们就知道我们彼此有多认真。”
闻人佶拿起酒杯喝酒，就着酒杯折射的光影看闻人锦，两个男人在一起，到底能认真成什么样？
尤其是闻人锦这样的人。
“男朋友这么优秀？”
闻人佶倒是有点好奇。
“以前是我的病人，在我这里做心理咨询的时候认识的。”
“他得过抑郁症。”
“他很优秀，也很有才华。”
闻人锦调整了一下说话的姿势继续说，“哥，他跟你一样优秀，在我看来，他以后或许比你还有才华，还有个性。”
闻人锦一口气说了好多话，但越说表情越不好，喝酒的频率也变快了。
他抬起头来看着闻人佶，“他抑郁症好了，但是最近我发现他有复发的迹象，他自己可能还没有意识，但我得提前干预。”
闻人佶又喝了一口酒，“就是让大家都知道你有多认真？”
“我是让他知道我有多需要他。”闻人锦耷拉着眼睛，有点伤心。
“我能见见他吗？”闻人佶问。
“怎么见？带来家里？”
“你给我地址，我找时间过去看看。”
闻人锦突然狐疑的看着闻人佶，“你是不是也喜欢男人？”
闻人锦摩挲着下巴，把闻人佶从上到下，来来回回的看了好几遍。
他大哥34岁，没往家里带过什么女朋友，更没听见说有什么结婚的消息，这一盘算起来，着实让人有点奇怪。
闻人佶这人各方面条件都挺优秀，身兼多种才能，每一种单拿出来，都能养活一家在大城市生活的人，唯一一点让人来恨的地方，就是他那自由来去的性格，只要他想做的事，一定会也一定能做到，但只要是他不想的，也没人能强迫得了他。
闻人佶差点被一口酒呛死，笑得一口整齐的白牙都露出来，他是被闻人锦那奇怪的脑回路气笑了。
“那你觉得我喜欢什么样儿的男人？”
这种不答反问式的话，仿佛给闻人锦做实了他大哥也喜欢男人的证据一样。
“嘿，我就说，你这几年都住在那荒郊野外的地方，没人能见着你，可自在了吧，不像我……”
“闻人锦，你刚刚说什么！”
闻人翰宇刚下楼就听见了那么一句，闻人佶也喜欢男人？喜欢男人这四个大字，就像是四个棒槌，锤锤要了他的老命。
都是三十好几的男人了，怎么还能这么让人不省心？跟他一起的那些个兄弟朋友，个个都抱上了大孙子，就他闻人翰宇连一个小小的人毛都没看见一根，结果摊上两个都喜欢男人的儿子？
难道老天爷真的要断他闻人家族的后？
气得闻人翰宇走过去一把夺了他们的酒瓶子，“你们都给我滚出去，不配喝老子这么贵的酒。”
说完自己对着酒瓶直接喝了一口压压惊，安抚安抚那颗年迈又疼痛的老心脏。
“爸，你知道同性恋是有遗传因素的吗？说不定你自己就是个同性恋，只是没有发现而已，要不我给你做一下心理……”
还不等闻人锦把话说完，后脖颈直接被闻人翰宇拍了一巴掌，先前没舍得打的那一巴掌，现在是毫不犹豫的就下了手，打完就顺着那后衣领把闻人锦从凳子上抓起来，“老子今天就要弄死你。”
闻人翰宇虽然年纪大了，但常年有健身的习惯，这让他有一身精瘦却很结实的肌肉，动起力来，也不会比年轻人差。
看见老父亲真生气了，闻人佶赶紧开口解释，上前拉住要打人的闻人翰宇，连忙说，“爸，你放心吧，我喜欢女人。”
“真的？”闻人翰宇仿佛重新看见了希望。
“当然是真的，您看我什么时候骗过人。”
趁着说话的功夫，闻人佶从老父亲的手里把弟弟解救下来，佯装训斥，“你啊，对爸爸说话认真点，不要再惹他老人家生气了。”
事情已经发生，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本就已深夜，闹腾半天大家都累得慌，随便拾掇几下就各自歇去了。
————
郇柔正捧着一本书看得起劲儿的时候，面前的桌子被人叩响了。
“你好，我找一下卓正君先生，请问他在吗？”
一个男人的嗓音从她头顶传下来。
郇柔看到最精彩的部分，共情让她跟着书里的文字红了眼眶，但听到声音后立即站起身，“先生，你好。”她换上标准的礼貌笑容。
闻人佶看着她像兔子一样的眼睛跟礼貌的微笑，倒是觉得这女孩子有趣。
郇柔也打量着闻人佶，他一身黑色打扮，简约修身又得体，右手中指上戴着一枚宽版白玉指环，身上的皮肤仿佛与那白玉颜色浑然一体，让人看着温润，可也有一点高阁之上的距离感。
“卓总现在还没有过来，我先带你去会议室，可能得麻烦您等一等。”郇柔引着闻人锦往会议室里走，心里想着这人是不是卓正君在外面找的投资人？
“公司就你们两个人？”闻人佶环顾了一眼冷清的办公室。
“目前是的。”郇柔答。
公司是卓正君刚成立的，正确来讲，今天是刚刚开门营业的第二天，卓正君是老板，郇柔是员工，虽然人是只有两个，但办公的空间却不小，会议室，茶间室，独立办公室，该有的都有，卓正君甚至还准备了一间专门看电影的放映厅。
他们还在学校的时候卓正君就说，他要自己找剧本，找资源，自己掌镜拍一部优秀的同性电影，流传千古，震惊海外。
附带要求：郇柔必须跟着他一起干。
多伟大的梦，他们要拍电影！一部让人引以为傲的电影！
同性电影！
郇柔当然是支持他的，但这么前途渺茫看不到明天的梦，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郇柔都不敢做。
卓正君的电影梦，对于郇柔来讲，她喜欢也愿意支持，但是生而为人，人的首要条件就是得活着，活着，才有筑梦的可能。
她，郇柔，目前活得异常艰难，大学刚毕业就负债45万，一个债务压身的人，每天就只想着还债，如果不是为了活着，她可以每天不吃不喝的还债直到最后一口气为止。
可前面也说过了，生而为人，首先就得是活着。
一个债务压身的人，要跟着卓正君做好莱坞式的大梦，对于她来讲，不自量力又不符合实际。于是郇柔跟卓正君商量，自己先去电视台或者剧组找个活先实习，等她有实践经验或者经过社会打磨之后，她再来助他一臂之力，到时候，卓正君就是锦上添花如虎添翼，何乐而不为呢？
可卓正君如是说：“你欠我45万，这45万你为我工作四年就当还清了。”
卓正君这话说得天经地义直截了当。
“四年的时间不长不短，但要弄死我们两个还是绰绰有余的。”可能实际上会被弄死的只有她郇柔一个。
制作一部电影，耗时巨大，成本巨大，无法预估的风险巨大，在这上面，她看不到任何未来。
她不配当追梦人，她唯一要追的，就是追自己尽快把帐还完，同时在30岁的时候，完成自己的人生大梦想，而不是卓正君邀请的这个好莱坞式的电影大梦。
她没有试错成本，她的试错成本被那45万夺走了。
郇柔记着卓正君的恩情，她记得当时卓正君拿着那45万来救她的时候，简直就是那踩着七祥云而来的孙悟空。
可是，恩情是恩情，生活是生活。
四年，一分工资没有，4天就该饿得哭爹喊娘的去翻垃圾桶了，垃圾桶翻完顺便以天为盖以地为床，那天地之大，皆为她的容身之地。
卓正君是政二代，他有时间跟底气消耗，可郇柔没有，她非常需要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来发展自己，提升自己。
“不行也没关系，你还钱就行，现在、马上、立刻还。”卓正君对自己的电影大梦非常有自信，但是郇柔那一副不相信他的样子，他看着特别来气，尤其那个愁眉苦脸的样子，就像是要浇湿他梦想的那盆凉水。
她居然不相信他！
“君君……”郇柔逼迫自己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
“你喊老公都没用。”卓正君不搭理她。
谄媚的不行，那就使用那古往今来的招数：一哭二闹三上吊。
只是她眨巴着眼睛还没开始发力，就听见卓正君先她一步，“你知道我有多需要你，我保证4年，不，最迟5年，我就让你还清债，买上带院子的小洋房，完成你的大梦想。”
“跟我画大……”饼呢。
“我说郇柔，你这么没良心的是吗？”
“你水深火热的时候我救你，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是头也不回的就要跑？”
“你知不知道，我俩在别人眼里可是天生一对的情……”
“好了好了，你打住，你别说了，我跟你。”郇柔听他噼里啪啦说一堆，越说她的罪就越大。
“跟我什么啊？”
“跟你一起做春秋大梦！”
“这还差不多。”卓正君手搭在她的肩旁上，搂住她，样子非常欠揍。
“那这四年你会给我发生活费吧？”郇柔已经变得可怜兮兮的了。
“发，必须发，一个月2000。”
就这样，在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在欠债45万的情况下，一个月拿着2000块钱，在只有老板跟一个员工的公司里玩命工作。
郇柔走在前面带路，闻人佶跟在她身后。
郇柔身穿白T恤配高腰牛仔裤，衣服下摆塞在裤子里，装扮很日常简单，却将她的身段曲线勾勒得很好，肩直腿长，腰是腰，臀是臀的。
到会议室门口的时候，郇柔停下来开门准备让闻人佶先进去。
可在身后出神的闻人佶没注意，差点一个趔趄撞人家姑娘身上。
“不好意思，想事情想出神了没留意。”闻人佶反应过来立即道歉，说话时转了几下手指上的白玉指环。
“没事儿。”郇柔也没有多想，等闻人佶坐好才问他，“怎么称呼您？”
“闻人佶。”闻人佶微微笑了一下。
“那闻人先生喜欢喝什么？我们这有水、咖啡、茶。”郇柔一本正经给他介绍喝的。
闻人佶看她说得像卖饮料一样，便狡黠的问她，“有酒吗？”
“啊？”郇柔先是一愣，“上午就喝酒？”
“水，还是拿水吧。”闻人佶看着她发怵的样子笑了开来。
郇柔发现这个人笑起来连眼角那一点点的细纹都很好看。
果然一白遮千丑，连皱纹都是好看的。
“好嘞，马上就给你拿过来。”被闻人佶这么一打趣，郇柔说话也不由自主的变得亲近了些。
闻人佶朝她点头表示回应。
没过一会儿，郇柔拿来矿泉水递给闻人佶，“我刚刚跟我们卓总打了电话，他一会儿就到。”说完话，她就准备出去。
“你们公司以什么业务为主？”闻人佶喊住她问。
“制作发行电影。”这是他们终极的目标。
至于该怎么拍，从哪开始拍，现在还是丈二和尚，没有理清楚头绪。
他们还在寻找剧本当中，卓正君的想法是让郇柔写，但她没创作激情，而为了刺激点创作情绪，同性电影跟小说倒是看了不少。
“什么类型的电影？”
“关于同性恋的。”郇柔想了一下才回答，说完还观察了一下闻人佶的表情变化。
然而闻人佶什么变化也没有。
“国内拍这个题材适合吗？”闻人佶又问她。
在国内要发行这类的电影，不是不适合，是非常不适合，可只要是卓正君认定一心想搞的事情，就非常可怕。
他非拍不可！
这仿佛已经成为了他的人生信条跟生命格言。
“这个嘛，是我们卓总要考虑的事情。”
郇柔只能这么说。
“那你负责什么？”
她负责什么？郇柔在脑子里仔细搜刮，看什么词讲出来合适，如果公司来人了她要像现在这样端茶倒水陪聊，如果没有客人她要去找故事，或者写点故事……
想了半天，她认为24小时的杂役工最合适，这个公司，只要是卓正君不干的活，都得她来干。
“我负责……”
“你可以坐下来吗？”闻人佶看着她问。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这样讲话实在有点费劲儿。
“好。”郇柔听话的在他对面坐下来。
她正准备继续说话的时候，卓正君来了。
“佶叔，不好意思让您等这么久。”卓正君像一阵清风，徐徐而来。
卓正君跟郇柔的装扮差不多，白T恤加灰色西裤，坐下来的时候，露出的脚踝跟白球鞋很有青春气息，就是整个人太瘦，单薄了点。
佶叔？！
闻人佶跟郇柔同时在脑袋里面打了问号？
“你喊我什么？”闻人佶似乎还想确定一下。
“佶叔啊。”卓正君一脸坦荡，没觉着哪喊错了。
而郇柔也还没搞清楚状况……
这人不是投资人？
闻人佶笑了一下，“那你叫闻人锦什么？”
闻人锦？
锦哥是正君的男朋友。
郇柔的眼神来回在两个人身上溜达。
试图理一下他们的人物关系。
“锦哥啊。”卓正君依然坦荡荡。
卓正君给这人喊佶叔，难道他是闻人锦的爸爸？
这就是郇柔理出来的人物关系结果。
两人看着确实有点像，但锦哥的爸爸这么年轻？
郇柔在心里跟自己嘀咕。
闻人佶看着面前的两人，都身穿白衣，脸庞干净漂亮、帅气，浑身干劲儿，充满对生活的憧憬，那模样，就跟刚开出来的花儿似的，新鲜得耀眼。
而郇柔，就像是那艳阳下还未开放的虞美人花，一朵没被雨水浇灌过的花。
虞美人花的花瓣薄而轻透，颜色艳丽缤纷，把它们放在花园里，不需要其他的鲜花，也能自成花园中的一方美景。
22岁，一脚踏出校门，一脚初入社会，一个能在他们身上看到鲁莽冲动的同时也带着干劲儿与自信的年龄。
是他太老了么？
大12岁。
所以得是叔字辈的？
想了一圈，他也懒得细究了，叔就叔吧。
“我刚听……”他看着郇柔，才发现还没问过她的名字。
卓正君替郇柔介绍，“她叫郇柔，旬加右耳旁的郇，温柔的柔，跟我是同学，现在我们一起创业。”
卓正君念完郇柔的名字后，闻人佶看了她一眼，眼神温和平静。
创业，多有份量的两个字啊，可她明明就是个被迫“卖身”的苦命娃，郇柔在心里默默喊了一句。
“佶叔。”郇柔不管三七二十一，跟着卓正君一起，也喊了一声。
闻人佶被她这一声叔喊得心头一顿。
先前嘴巴里的话拐了个弯又换了一句，“那叔中午请你们吃个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