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渣了敌国太子后》

    文/一狐清茶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

    夏日炎炎,连蝉鸣都歇了晌,高悬的日头执意将万物化为灼烫的软泥。

    沐曦和正赤着足戏水,忽觉阵阵热气涌来。

    她举目望去,冲天的火光映日。

    这火蔓延无忌,很快便烧了过来。

    沐曦和躲不及,被围困其中。

    眼见火光越来越近,她慌得四下里寻出路,却如何也跑不出去,急得浑身是汗。

    “阿暖……阿暖……”

    杳杳的呼唤传来,沐曦和像是听到了天籁,喜出望外,忙提声喊道:“太子哥哥!我在这里!”

    回应她的却是一声比一声急促又渺然的“阿暖”。

    她茫然地仰起眼四顾,那一声声呼唤却似来自四面八方,听得她目眩。

    她辨不清方向,只能一声声地询问:“太子哥哥,你在哪儿?”

    直至火光将她一整个吞噬,想象中的灼烧没有来临。

    取而代之的是身体倏地下坠,似要堕入无尽的深渊之中。

    恐惧被慢慢放大,她的心也渐渐空洞起来。

    在未尽的灾厄里,她嘴里仍惊叫着“太子哥哥”,却霍然睁开双眼——

    沐曦和整个人如同从水中捞起一般,大口喘着气,心悸仍如梦中坠落时可怖。

    太子哥哥已身故数月,她仍会时不时做着类似的梦。

    她想,被困住的又何止是梦里的自己呢……

    沐曦和稍稍缓了缓,动了动被汗黏腻的身子,刚想叫人,就见帐前的薄纱被人撩开。

    一双凤眼含着担忧撞了过来,对上她的眸子,又驯顺地低了下去。

    宫中奴才素来无人敢直视沐曦和,此人也不例外。

    盖因沐曦和是阖宫最得脸的公主,生母乃是宠冠六宫的刘贵妃。

    据说她出生之时连月的大雨乍然止息,日光大盛,实为大吉之兆。皇帝龙颜大悦,为其取名“曦和”,即太阳的别称。故而,她也是唯一一位与皇子们一样名字从“日”的公主。

    不仅如此,沐曦和未及满月时,皇帝又赐她为“华阳公主”。

    华,荣也。

    阳,高而明也。

    这般封号,足见荣宠,便也养得她骄纵跋扈。

    再加上她长相肖似其母,容姿妍丽,明艳夺目,颇显威压。

    “殿下可是又梦魇了?奴才扶您起来,喝点茶压压惊吧。”

    说话的便是方才撩开纱帐之人——长乐宫的近侍内官李越亭。

    沐曦和没做声,算是默许了他的主张,随他摆弄。

    她顺着他的动作靠坐在床头的垫褥上,仍浸在方才的噩梦里,心有悒悒,只拿一双泠泠的眼看他踅身去倒茶。

    茶温刚好,沐曦和抿了两口,发紧的喉咙总算润了润。

    她一面将茶杯递到李越亭的手上,一面问:“怎么是你在里间伺候,她们呢?”

    李越亭忙垂首,交代着每个惯常伺候公主的宫人行踪:“回殿下,芳露这会儿正在小厨房为殿下准备杨梅冰碗。”

    闻言,沐曦和心里的燥意纾解了些,“嗯”了一声。

    李越亭得了回应,继续说道:“方才贵妃娘娘宫里来人,送来了赏下的……”

    他吭顿了一下,又接着道,“采晴领人去安置了。”

    说着,他觑了觑沐曦和幽幽转冷的脸色,不敢再提方才的事,转而道:“北楚那边又有消息传回,觅冬姑姑去去就来。”

    沐曦和这时方哂笑一声,问道:“你瞧见了?”

    李越亭道:“似是萧将军传信回来,奴才还未曾……”

    他话还未完,偶一抬眼,见她拢起了眉,如玉琢似的芙蓉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嘲弄。

    他忙转圜了思量,恍然道:“是……才刚在外间,奴才匆匆瞥了一眼,那郎君是个齐全人儿。”

    不意她听后竟嗤嗤地笑出声:“同着你比,自然是个‘齐全人儿’,否则我母妃赏他给我作甚?”

    她虽无意,但一句话也噎得李越亭眼中讪然。

    他却不敢表露,仍卑顺道:“是奴才嘴拙,那郎君真个好相貌。”

    沐曦和朱唇微启,对此却不置可否。

    李越亭也没傻到继续触她霉头,转而佯瞧冰鉴里还有一多半的冰,道:“怪道热着了公主,冰不多了,奴才这就遣人让司凌府多送些来。”

    沐曦和心里想着别的事,对他找的借口不以为意,便随他去了。

    只是李越亭刚转到外间,眉间的阴翳还未散,迎面看到个穿碧色衣裳、高挑瘦长脸的宫女,立时将笑挤在脸上:“觅冬姑姑回来了?快,殿下等着你呢。”

    觅冬步履匆匆,对他的寒暄只是略略颔首,甚至没问他去做什么,径直走入里间。

    李越亭的目光随着她沉稳的脚步移动,直到她的裙摆消失在紫檀门框后,才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

    他有心上前去偷听,又怕在小厨房的芳露突然回来,于是颇有不甘地咬咬牙,转头走了。

    里间。

    沐曦和已经消了汗,见觅冬神色有异,便挥手让所有的宫女太监全部退去寝殿外,自己也挺了挺身,坐直了。

    “怎么是两封信?”她接过来,问。

    觅冬答道:“可巧咱们的人跟萧将军同时传信过来,奴婢不敢耽搁,速禀殿下。”

    沐曦和点点头,先拆开一封,细细看过,一副了然神情:“我就知道他们在弄鬼儿。”

    觅冬想问,又见她拆开萧将军的信。

    沐曦和一目十行地览完,蓦地将纸攥成一团,面露不喜。

    “殿下?”觅冬不解。

    沐曦和将纸团丢给觅冬,自己起身下榻,柔纱制的寝衣在肩头滑落,如雪拂过,与白玉的肌肤一般无二。

    她坐在珐琅镜前,自顾自拢发。

    镜中,她身后的觅冬也看完了信,讶然道:“北楚太子不日抵京?他居然没死?”

    觅冬面色一沉,道:“殿下可要早做打算!”

    “是啊,他倒是命大。”沐曦和将鎏金的梳子掷进妆奁,“当”的一声。

    她矜傲地扬了扬下巴:“怕什么,无外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觅冬知她心中自有丘壑,也不多说,上前帮她梳妆。

    不多时,芳露与采晴也回来了,前者手里捧着一盏杨梅冰碗,后者则是抱着幅卷轴。

    采晴喜滋滋地笑道:“禀殿下,方才贵妃娘娘打发杨公公带着明焕郎君过来了,奴婢见您睡着,便斗胆代殿下谢了恩,着其去后殿的丹枫阁安置了。”

    “嗯,你安排就好。”沐曦和指了指她怀抱中的卷轴,问道,“这是什么?”

    采晴笑得更开心了:“回殿下,这是明焕郎君献上的丹青,所绘的是殿下的仙容,诚可谓妙笔。”

    沐曦和对一个男宠媚上所作的画像不感兴趣,打发采晴将画轴收进箱奁里,倒是接过杨梅冰碗吃了起来。

    采晴还欲再言,被觅冬捣了一胳膊,悻悻住了嘴。

    沐曦和吃完,示意她们更衣,采晴取来一套素绫曳地宫裙,边麻利地服侍她穿,边问:“殿下是要去哪儿?”

    沐曦和站在穿衣镜前扶了扶发髻上唯一的白玉凤纹簪,随口答道:“我既已得信,只怕父皇那儿也知晓了消息,定会召我。”

    话音才落,就有小太监进来禀告:“传圣上口谕,召华阳公主前去崇德殿见驾。”

    崇德殿是皇帝与朝臣议事的地方,后宫中人等闲是不能去的。

    从前沐曦和对那里万分好奇,扮作小太监偷偷跟着太子哥哥去过几次,被皇帝发现后本要受罚,是太子哥哥说情,皇帝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她次次乔装前去。

    今日她终于能够堂皇而来,却已物是人非。

    噩梦里的情绪再次延延而来,沐曦和细细吸气,将眼窝一涌一涌的酸意用力咽了回去,才对着皇帝行礼。

    皇帝看到她一身素色,也怔了一瞬,脸上蒙了层抑抑的色彩,咳了一声方道:“华阳,上前来。”

    沐曦和走过去,眼尖地看到皇帝鬓边的丝丝银发,一直亘在心头的芥蒂倏然在此刻融下一缕,转成软软的一声叹息。

    她道:“父皇千万要保重龙体。”

    皇帝欣慰地点点头:“自然,朕还要为华阳操持一场风光的婚事。”

    说到婚事,沐曦和心中的恨似乎再次涌了上来,映在脸上便成了僵硬,反问道:“父皇当真以为此乃良缘?”

    “良缘也好,孽缘也罢,总归是你自己求的,如今还要反悔不成?”

    皇帝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笑笑:“朕知道,你当初是有意羞辱北楚,但对方好歹也曾是一国太子,经此一事后虽再无即位的可能,终也不算辱没了你。

    “况且,萧瑛眼下都快将人带回来了,朕也命人修建好了你的公主府邸,只等婚事礼成就能开府入住了,朕与你母妃也好了却一桩心事。”

    沐曦和早知是这个结果,却也听得心冷,神色木然,知道多说无益,便应了下来。

    待她告退即将跨出殿门之时,身后再次传来皇帝的声音:“华阳。”

    她驻足,回身看向站在高位的九五之尊。

    她腰背直挺,连头也未低一寸,问道:“父皇可还有吩咐?”

    皇帝看着他最宠爱的女儿这不甚恭敬的姿态,微微拧眉,却未斥责,只是道:“朕会让你母妃为你张罗些新衣服,你穿得未免太素了。”

    沐曦和垂目看了看自己身上所穿的为太子哥哥守丧的素服,只觉讽刺,五内一片荒茫。

    她刚张口欲言,又听皇帝道:“战事已平,朕不希望再起波澜。”

章节目录

渣了敌国太子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一狐清茶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一狐清茶并收藏渣了敌国太子后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