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啊!”随着一声惨厉的尖叫,蛩蛩满头大汗地惊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他想起庚辰拿着剑刺向阿时的场景,心中蓦地一震,就跳下了床,顾不上眼冒金星,打着赤脚踉踉跄跄就往外赶去,“阿时!阿时!”

    他推开门,一阵耀眼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他定睛一看,偌大的庭院内却不见一个人影,他穿过好几道回廊,才隐约听见不远处的花园内有嬉笑打闹的声音。

    园内花香扑鼻,鸟语间关,在□□的尽头是一道木桥,木桥横卧在一汪碧水池上,池内尽是盛开的荷花。

    木桥的一边是一座精致的小轩,屋檐前挂着一重又一重的竹帘,声音就是从竹帘内传来的。

    蛩蛩从竹帘外瞧过去,只见里面有两名穿着粉色宽袖上衣,白纱长裙,披着纱巾,佩戴着黄金首饰,手持一条长长的绿色珍珠玉锦带旋转起舞,旁边还有数位乐工或在吹笛弹筝,或在双手击鼓,或在击打铜钹,而巫婴侧坐在一张紫檀罗汉床上拍手叫好。

    蛩蛩拨开竹帘时,舞者乐工发出‘噫’的一声惊呼后,竟倏地凭空消失在内厅中,只剩下一支燃着幽幽绿光青铜莲座烛灯。

    “你来了……”巫婴支颐起身,漫不经心地瞟了他一眼,目光中却尽是威压,像是盯着唾手可得的猎物一般。

    蛩蛩惴惴不安,刚欲开口询问距虚的下落,这时庚辰刚好从内屋走了出来。

    “是你……”蛩蛩看到他分外眼红,直接冲了上去,口中叫囔着:“阿时呢!你把阿时怎么样了!”

    庚辰冷眼斜睨道:“一个死人,就算再死一次又有何妨。”

    蛩蛩悲愤异常,双眸如喷血一般,他颤声道:“你杀了阿时?”

    “我跟你拼了!”说罢便摆出要和他拼命的架势。

    在内屋的徐振之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后也走了出来,他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模样,匆忙站在两人之间,向蛩蛩解释道:“你误会庚公子了,他没有动手,现在距虚正在内屋休息。”

    蛩蛩表情复杂地看了庚辰一眼,便头也不回地冲了进去,只见距虚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地躺在床上,而一旁的世安正坐在床边喂她服药。

    “阿时她……她还好吗?”蛩蛩跪在床边,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

    “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世安眼神躲闪,欲言又止的样子,让蛩蛩心急如焚,他一把抓住世安的肩膀,大声质问道:“只是什么?!你说啊!”

    “你弄疼我了!”世安用力推开了他,皱着眉头道:“只是她醒来的时候,大概率还是会跟之前一样失去神志,攻击他人。”

    蛩蛩听到这番话后,只觉得胸中一片冰凉,他绝望地低着头,瘫倒在地上,谁也看不清此时他脸上的表情,任由泪水不断地从他脸上滚落。

    突然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发了疯的冲了出去,他双膝重重跪在巫婴面前,低声哀求道:“希望巫姑娘看在我救了徐公子的份上,能救救阿时。”

    巫婴嘴角微微勾了勾,冷笑道:“振之是因为你才陷入险境的,你救下他不是应该的吗?”

    她俯身向前,轻声在他耳边道:“失踪案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你觉得你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吗?”

    她的目光犀利如刀,仿佛要将蛩蛩整个人给刺穿。

    蛩蛩刚对视了一眼,他的话像是被人扼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了,过了半晌,他才吃吃道:“是左青慈告诉我,只有这样才能救阿时……”

    “哦?”听到左青慈这个熟悉的名字,巫婴眸光流转,眼神中多了一份探究的意味,似笑非笑道:“那你说说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吧。”

    “好。”

    蛩蛩抬起头长长叹了一口气,神情凄惨,道:“阿时在神界的那场动乱中受了很严重的伤,下来后她的身子一直不好,我一直在找怎么对抗天劫的办法,直到我在西南边遇见了一个人……”

    “左青慈?”

    他摇了摇头,“不是,是一个男人……”

    “那你可看清他的容貌?”巫婴追问道。

    她记得很清楚,给离朱不死草的人也是一个男人。

    蛩蛩又摇了摇头,“他戴着面具,全身裹着长袍,我并未看到他的长相。”

    “又是戴着面具的男人……”

    “又是?”

    “没什么,你继续说吧。”

    “那个男人告诉我,他手中的不死草可以救我们,只需要拿我的双翼来换,他就可以给我。”

    “双翼?!”庚辰激动地扯住他的衣襟,喝到:“你疯了?没有双翼你还怎么上天?”

    “上天?”蛩蛩白了他一眼,冷嗤道:“你觉得我和阿时还能等到那一天吗?”

    “我们只想活下去!”他用力推开了庚辰,红着双眼叫道:“像你这种天龙永远不会懂,活着对于我们这些灵力低微的妖怪有多难……有多难……”

    他的语声凄惨,似乎有说不尽的悲伤。

    他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接着说道:“后来我带着那个男人赶到家附近时,看到的却是通天彻地的电闪雷鸣……”

    “就差一点点,你们知道吗,就差那么一点点,我就可以救阿时了……我亲眼看见她在我怀里灰飞烟灭……”

    他不停地锤着自己胸口,说这话时仿佛心也碎了。

    站在一旁的徐振之和世安均侧下了头,不忍再看他。

    “后来呢?”

    “后来那个男人告诉我,他在阿时死前保住了她最后一丝灵识,只是她现在已没了肉身,即使有不死草也不能复活了。”

    “所以这就是你去昭王墓盗荼芜香的原因?”

    “没错,我和阿时是双卵同生,阿时的灵识可以封在我的体内,只要有了荼芜香阿时的肉身就可以恢复,再加上那一丝灵识和不死草,阿时就可以彻底重回人世。”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光亮,但是这丝光亮很快就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去穷无尽的绝望和愁苦。

    “后来男人就派了左青慈来帮我,我们一起策划了这起失踪案。之后的,你们就都知道了。”

    “那日你在昭王墓逃了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蛩蛩抬起头,怔怔望着巫婴,脸色入土,全身簌簌而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十分可怕的事一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那日我拿着荼芜香从墓中逃了出来后,立刻赶回了我和阿时的家,我按照男人教我的那样,焚荼芜,熏灵识,很快,阿时的肉身重新长了出来。”

    “就在我着急去哪里拿不死草时,那个戴面具的男人刚好出现了,他按照约定取走了我的双翼,留下了不死草。”

    说到这里,他神情一顿,脸如白纸,泪水像两条线一般滚落下来,惨然道:“即使是因为只剩下一丝灵识,让她变得痴呆木讷,不再识人,都没关系,只要她还活着,我可以慢慢重新教她,早晚有一天她会恢复正常……”

    “只是……只是我没想到……她会变得残暴嗜血,见人就杀。整个村子的人都被她在一夜之间屠尽了……”

    听到这里,众人背上不禁感到一阵寒意。

    “她时而清醒时而疯魔,我也快控制不住她了,原本我想去找那个男人问清楚,但是我找不到他,我知道这样下去迟早会出大事,所以我只能带着她来找你们。”

    巫婴蹙眉默然道:“难道你不知道不死草是不能用在死人身上的吗?”

    蛩蛩和距虚一族一直与世无争的生活在昆仑以北的原野中,他们对神界的事大都一无所知。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问道:“你说什么?”

    巫婴叹了一口气,接着道:“死去的妖怪若用了不死草,只会变成一具失去神志行尸走肉,嗜杀成性的怪物。而活着的妖怪用了不死草后,还不如死了的干脆。”

    “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还能保持一时人性,不过无论无何,最后她这丝人性也将不复存在。”

    徐振之心道:“难怪庚公子刚见到距虚就说要杀了她。”

    “不!”蛩蛩突然发出绝望的惨叫,他冲到了巫婴的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愤怒,叫道:“你一定会有办法的,对吗?”

    “对吗?!”

    “你说话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绝望。

    巫婴双目凝视着他,却始终一言不发。

    庚辰这时却开了口,道:“对于她来说,死反而是种解脱。”

    他松开了手,声音越来越低,神情也越来越绝望,他摇摇晃晃地向后退了几步,突然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立刻就往胸口插去。

    只见白光一闪,“砰”地一声,匕首掉落在了地上,而蛩蛩也瘫倒在了不远处。

    蛩蛩瞪着双眼逼视着庚辰,厉声道:“你是要把我们都死在你手中才满意吗?!”

    他哼了一声,侧目冷笑地回道:“我只是好奇,你之前说自己多么多么想活下去,现在又这么急着死,究竟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

    “你!”蛩蛩听得怒火大炽,咬牙道:“阿时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如果我说,她可能还有救呢?”

    “你说什么?”蛩蛩听他这么说,又惊又喜,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双膝跪地,向他连连磕头。

    庚辰扶起了他,手指着巫婴,道:“能救距虚是她,不是我。”

    “我?”

    “她?”

    两人齐刷刷地同时看向了他,如堕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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