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猝死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大街小巷,大家纷纷对此感到惋惜,李氏这些年一个人熬心费力地将儿子培养成才,哪成想这还没享几天的福就这么突然去世了,真是个命薄无福的可怜女人。

    钱父钱母心软,想着虽然两家已经没有关系了,但是人死过消,念及往日情分,再加上李芳这个孩子这些年对他们孝敬有礼,还是决定前往李宅吊唁。

    徐振之本就对此事心怀愧疚,一直想找机会去李宅表达歉意之情,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就求着跟他们一同前去,虽然有些意外,但是钱父钱母也没有多加追问,只道是他作为小辈代表自己的女儿去这一趟。

    李家平时来往的人不多,以前家贫时,除了钱家人愿意帮衬以外,其他人都是避之不及。后来李芳考取功名受到知府青睐后,才有一些主动上门巴结的人和他们亲近,李芳对这些趋炎附势,阿谀逢迎的小人,一向是冷眼相待,心中更是嗤之以鼻。而钱家这时倒与他们来往没有以前那么亲密了。

    今日李府从上至下一片素白,十分很安静,几人刚到门口,恰好遇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迎面而来。

    “戴大夫?”徐振之认出了眼前的人。

    戴子胜猛然抬起头,眼中流露出一丝的惊讶又有些许慌张,“徐公子……”,他又望向身后的钱父钱母,旋即恢复了自然,朝着钱父钱母躬身一揖道:“家里有些事,晚辈先告辞了。改日再来府上看望兰烟。”

    “好,路上小心。”钱父看着他离去背影,叹道:“这阵子真是辛苦子胜了,他又要照顾烟儿又忙着家里的事,现在芳儿家又出了这样子的事……”

    “他们的关系很好吗?”徐振之好奇地问道。

    钱父点了点头,“子胜和芳儿年纪相仿,他们两和烟儿从小一起长大。李夫人这些年身子一直是子胜照看的,现在她突然去世了,子胜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难怪我瞧戴大夫对表妹的身子尤为关心,每日风雨无阻地上门为她诊脉送药。”

    “这孩子确实是有心了,希望烟儿她能赶紧好起来。”钱父拭了拭眼角,忽又道:“不说这些了,我们进去吧。”

    李宅大堂内现在只有两位披着麻衣的小厮在为李母守灵,却不见李芳。

    小厮们见几人上门,便主动递上了灵香。祭拜后,钱父问道:“你家主子呢?”

    其中一人叹了一口气,答道:“至从夫人去世后,少爷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唉,可怜的孩子,从小失了父亲,现在又没了妈,若是他与烟儿……”话音还未落地,钱母就用力掐了一下钱父的胳膊,不准他说下去。

    “既然你家公子不愿意见人,我们也不多打扰了,请两位稍后知会一声,就说钱家来过了。”钱母的语声平静冷淡,尽显生疏之意。很明显她还在意李母生前的所作所为,不愿与李家有过多来往。

    而此时,徐振之已经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溜到了内厅。一方面是他想亲自向李芳道歉,另一方面,李母死后,关于厌胜的线索就中断了,他想从李芳身上打听是否还有新的线索。

    李宅是一个并不大的四合小院,他很快就找了李芳的厢房,轻轻敲响了房门,等了一会儿,却不见有人回应,他只能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是你……”

    嘶哑低沉的男声从屋内屏风后传来,徐振之猛地被这突如起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定了定神,循着声音望去:“李兄,节哀顺变。”

    今日天阴,屋内窗户紧闭,只有一丝光线从刚推开的门缝透了进来,恰好斜落在那扇梅花屏上将李芳的影子照的一清二楚。

    他缓缓从里屋走了出来,只见他脸色苍白,发髻散乱,仍旧穿着和那日在烟雨楼一样的衣裳。

    “你还来这里做什么?”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像是极力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对不起……要不是因为我们,李夫人她就不会死。”

    “哼,不会死?!”李芳白了他一眼,咬着牙道:“徐公子这么说也太责躬罪己了,还是说你是在故意提醒我,如果那日我不去见你们,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徐振之赶紧摆手否认道:“不!不!不!我没这个意思!”

    “还是说,”他顿了顿,目光犹如两道冷电,直挺挺地凝视着徐振之,尖声道:“还是说你觉得这一切都是我们咎由自取?

    “若我母亲不存害人之心,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他的右拳狠狠砸向桌面,宣泄着心中的痛苦。

    “你误会我了,”徐振之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一丝躲闪: “你身为人子,见生母犯过不阿意曲从,而是冒着杀身之祸来帮我们,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是我把你拉入这场旋涡中的,是我既没救成表妹也害了你母亲,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他这些话说得宛然真挚,自责之意甚深,而后又诚笃地朝着李芳躬身道歉:“我知道事到如今不管我说什么,都无法让你的丧母之痛减少半分,可是现在还不是我们懊悔难过的时候,你母亲尸骨未寒,表妹仍躺在床上,而造成这一切的幕后凶手还在逍遥法外,我希望你可以再帮一次我们。”

    李芳听后,原本枯槁悲痛的一张脸发生了微微的变化,他沉吟良久,深吸了一口气,旋即从袖口内掏出了一个紫色的香囊,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副平安木牌,一面刻着平安二字,一面刻着“铜官”二字。

    “母亲去世时,手中攥着的就是这个平安符。那日我和她吵完架冲出来找你们后,她前后脚就唤了车夫,独自一人去了西南偏角的铜官宫。据那车夫说,母亲当时的神情看上去十分着急,但是她进去后没多久就出来了,我想这个平安符就是她在里面为我求来的,只是还没来得及交给我,她人就已经走了。”

    他俯首低垂,额头间凌乱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他木然地打开了右边的抽屉,里面竟还有许多差不多类型的香囊,有的跟他手中那个一样是紫色的,但是放着的更多是赤色香囊,喃喃道:“母亲信佛,每逢初一十五必上寺庙朝拜礼佛,这些年来不知不觉竟求了这么多平安符回来,可是她一直是去的城北那座香火最旺盛的精严寺,而铜官宫是座小道观,她为什么会去那里?”

    “后来我向其他人打听,才知道近三个月来,母亲一直去的是铜官宫,并且每次都是一个人前去,不允许任何人跟着。”

    他忽然抬起眸光,神色不明地朝着徐振之问道:“徐公子,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徐振之心中已然雪亮:“这铜官宫里一定有十分重要的人,说不定就是那用厌胜术害人的罪魁祸首。”

    李芳点了点头,黯然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如果我能早点察觉母亲的异常,顺着母亲的心意,不那般固执,烟儿她不会昏迷,母亲她也不会受人蒙骗。”

    他将手中的平安符递给了徐振之,眼中隐隐泛着泪光:“我母亲已经失去了性命,请你……”,他停了停,容色凄苦,低低道:“请你务必保护好她。”

    徐振之一怔,他知道表妹和李芳这一生也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李母的死犹如一把利刃,将他们之间的缘分彻底斩断。

    此时外面的天空不知何时飘来了几朵乌云,空气中的水气越发加重,一场暴雨即将瓢泼而下。

    徐振之只能加紧步伐往家里赶,结果走到半路上,听到闷闷数声炸雷后没多久,大雨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给他全身上下浇了个遍。

    这阵雨下得又大又急,他只能躲在檐下,希望雨赶紧过去。

    眼前水汽氤氲,除了能瞧见一条青石板的大路蜿蜒向前,其他什么都看不清。

    忽然在路的尽头出现一辆疾驰的马车朝着他驶来,随着“嘶”地一声尖鸣,为首的那匹红鬃马前足仰起,径直停在他面前。

    一只雪藕般的白手臂撩开车帘,露出一张焦急的俏脸,“哥哥,快上车,家里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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