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占满双方隔却的距离,别叶莳没放任它延续,转而倾前,拥了略僵的肩背。

    听男人出句略顿,回抱:“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可以。”

    她记得上次答复他的这两个字,语调是拔高了局促的,他们之间是夹着半层楼高低兼数米的。

    现在则能够缓声,且轻声:“路淮为,我也喜欢你。”

    其实想听多少遍都可以,但怀里的人只这一回就笑得发颤……

    算了,伤身体。

    别叶莳撤手,见到对面的亢奋劲儿,不由后仰了防感染。

    横竖得想办法堵上这聒噪的嘴。

    “您能不能有点董事长的样子?”她率先坐去沙发开食盒,“用咸蛋黄豆腐虾煲拌饭吃,本来我想弄锅包肉,可看你昨天吃不了油腻的?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不舒服,你喜欢吃而已。”路淮为找对老角度放好相框,才自办公椅内站起。

    走动间闻着从盒子口溢出的熟悉味,当即又生笑。

    别叶莳顿觉一阵给抓包的尴尬,劲直夹了块小锅包肉递人嘴边,眼看男人秒被酸得呛,便扬唇直嘲。

    保温桶里装了丸子汤,她旋开盖子略张望。

    属于是吃饭的再回晚点,粉丝就能把汤喝光。

    想来路淮为神色显怔,绝对好奇她伸手够包的动作。

    别叶莳收了眼背就:“我今天先不和你谈恋爱了,你好好吃饭、上班,我要跟好姐妹们去庆祝自己脑子开窍。”

    得句应声的鼻音,她停步转身,当场逮住个笑脸:“不准了。”

    但她本人溜得特快,刮风般把办公室的门卷实。

    购物倒没法这么利落,待车里老半天才替异地的绪珰舟远程买了些日常食材与零嘴。

    回家临门一句“晚上去下哪个馆子”却错愕咽回,赶忙截胡了个半重的酒瓶。

    她得赶早收拾地下室成堆的烈酒。

    距神逍上回喝酒解压的间隔太短,别叶莳凑拢人:“心事又攒得封顶了?”

    醉意拖慢寻常反应,她多等半阵,收个对方靠来的环腰。

    嗓音顺势泛了软,微滞:“一直没和你说,我亲生父母家有钱到女儿是用作商业联姻的,我和黎延珈。所以我五岁就逃到深城,算单方面断绝亲子关系,但我那天在机场对他一见钟情,后来在照相馆外也告诉他了。从没认出到认出,毫无意义。”

    意义。

    别叶莳也一直没说黎延珈告白的事情,但找不到此刻说出口的意义。

    “阿逍。”她为难地头疼,单单避重就轻,“今天轮到我问你了……你想见他吗?”

    “不想。”

    语气过于了当,她堪堪皱眉,只得轻拍人背脊。

    通常来说,从市区打包回小区的外卖基本会发凉,别叶莳将神逍挪上沙发,提了俩袋子披萨去炸锅复热。

    期间惯常切了半个柠檬,暂搁了舀够小碗蜂蜜,全放去醉醺家伙身前的茶几。

    老流程,横竖得宠着崩溃人。

    她也开烤箱加热另一盘披萨,设定时间的当口稍稍迷糊才回神。

    杵等间连连关注硬核解酒的神逍,余光稍加留意,便见花园外停辆车。

    客厅部分的窗受敞,别叶莳目光因此正对了闻声投来的疑惑脸,直讶异得她摆手。

    下车的怪眼熟,俨然黎延珈助理,使来的一记点头……怎么看都是在招呼待厨房的她。

    至于太子的视线,这阵全乎落在客厅。

    她老远冲助理打个稍等手势,皱巴着五官路过神逍。

    真不怪太子盯……

    某些人疯狂往剥掉皮的柠檬片堆蜂蜜,而后整个丢进嘴里,被酸着就打几拳腿上的抱枕,末了再吃勺蜂蜜。

    当初听熟了美院中关于神逍的传说,高岭之花一朵,多处可得类似“靠谱成年人”的夸语,永远寡言冷静,尤为正能量。

    导致她头回见识其酒后一反常态的颓废样子,当场不知所措,尽管酒吧的黯然灯色中掺杂了激越乐声,她只强烈感觉到悲伤与疲倦。

    而这会儿车内的男人重新埋头,持续摁划平板之下的侧脸偏向不耐。

    别叶莳扫描了助理快传的文件二维码,对方交还了上司手机,却愣着劲直将路让给被推开的车门。

    她照样懵:“你说什么?”

    “神逍最近有遇到麻烦吗?”摸不准吃惊的点,黎延珈添话,“我一直在看医生,已经不结巴了。”

    别叶莳忙摇头:“我刚才没注意听。她遇到了……和,和你有关!”

    顺带侧过身给人留空,挪远视线又偷眼瞅向客厅。

    “她怕小丑和洋娃娃,建议你找个小丑玩偶,觉得她有心事却装没事的时候直接给吓哭,再趁机逼她说出来。”

    谁听了都吓哭的程度,好吧?

    别叶莳咋舌半阵:“你好狠,没被打过?”

    “没,最后一次她说是因为不想被安排和我结婚,我才发现其实她每次的原因都应该是这个。很会骗人。”

    黎延珈收回凝屋内的目光:“并非指责你,看得出来你很宠酒鬼。”

    眼看上司迈前步子,助理登时急声:“夫人已经下飞机七分钟了。”

    “她知道我在开临时会议。”

    别叶莳悻悻,但来不及同助理一道忍笑,只率先黎延珈进屋,捞了沙发上的包就出。

    走之前看清他狠心将茶几上的蜂蜜碗放远。

    其实她从来不拦,毕竟神逍每回单单吃三片柠檬,算是非常受控的闹脾气。

    这回倒满脸是肉眼可见的恼,直咬牙瞪眼。

    直接无视吃人般的神情,黎延珈慢腾倒水:“逍逍,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神逍倏地愣住。

    投胎就算了,她更想存档重开。

    那么当初第一次和他玩,就绝不会建议叫这名。

    悔也算了,可末句结合男人镜片后的弯眸,让她不止后仰,还及时错开眼。

    因此趁人不备夺回碗救命:“有毛病啊?喝水顶什么用……你想我死就直说?我真倒了八辈子血霉,从小就被你吓,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对我啊!”

    “生气了?可我记得你从来不会生我气,因为你清楚有效果,你就是欠强迫,必须得有个人推你走出问题。”

    那的确没生气。

    神逍托稳了碗,垂眼瞎翻着木勺。

    难怪她以前只喜欢凑过来的帅哥脸,绝不上升到人,原来是他们太温柔。

    好事。

    敢情对黎延珈的喜欢也没这么浅薄,现在认出来了却还喜欢,完全由于这家伙幼时的欠揍样。

    清晰感知到瞬间蹿起的面热感,神逍当即背对他:“走,走吧,你走吧。”

    黎延珈十足茫然,蓦地不知所措:“那你少喝点酒。”

    哪料将站起时,对上一张红脸,但很快随拿过玻璃杯的动作转回:“喝水喝水,我会多喝水的,你快走!”

    那的确有奇怪……

    临时会议结束得蛮早,别叶莳奇怪这速度,倒也没再看载着太子开远的车,继续捻细丝。

    她刚才看了接收的文档,内里光是一堆字——

    你就当我没告白过。

    我不允许她再把擅长的精神控制手段用在你身上。为了你划伤别人,利用自身身份的热度,一来影响我爸事业,二来顺带让你因为苦肉计产生愧疚感。处在舆论弱势地位,道德绑架你,因为她想让我们结婚。她不是爱我这个儿子,也不是满意你,我们说白了都只是她报复丈夫的工具。当初一看到她拿着刮刀下手,我就知道她目的。

    她没有信仰,只有像给油画上光油那样,十年如一日去固色难看婚姻的决心,所以花了大半辈子自欺欺人。她进佛堂单纯只是想让自己犯下的错看起来不那么错。

    总归看完只觉得太子不容易,别叶莳犹豫后拨了电话,拿叠字称呼招来的男声附笑。

    她稍默:“少爷,你有什么心理阴影吗?”

    对面显然够愣,半天复响。

    “没,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之前……”其实并非这么突然,她奇怪很久了。

    收到路淮为的肌理画第二天,她有去江市那家网红书屋,本想玩玩复建画功,却听店员聊起帅哥。

    据说他画时偶尔会吐血,手里除了画具,常攥纸巾。

    众人声称头次见到这种疑似被画难到伤身的奇观。

    她倒没往这方面分析。

    八成同样是口腔出血,毕竟肌理画需要用到石英砂,以及总感觉与当年医院里的太空沙有关联。

    但都明说没心理阴影了……

    别叶莳不加纠缠:“之前沈哥不是接了个艺人?我就突然想问问你。”

    “他误会了,我之前是在深城帮他打的广告,你先别笑,有更好笑的事。”

    “叶叶,我昨晚做了个怪梦,梦到我在台上给你唱情歌,台下的你完全没有听我唱……”

    “啊?”她不由站起,徘徊几步,“怎么可以不听你唱情歌!”

    哪怕调子离了谱,跑去天南海北都能听,往往是他不愿唱而已。

    “现场暗得很浪漫,只开了一盏氛围灯,你直直看着我却突然拿出画笔,直接在我身上改光影和衣服褶皱,我动一下你就改一堆,改急眼了干脆上台抓着我改。”

    “大小姐,我是在给你唱情歌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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