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注定是不平静的，压抑、彷徨、血腥彻底熄灭的南洲军统站审讯室里的灯。血迹斑斑的绞刑架上挂着的是杨深，是审讯科科员，曾经也是商伯仁手下得力干将，如今也被自己的科长亲手抓到这里。
他目光涣散，蓬头垢面，鲜血流遍全身，不辨人样，显然对待这个曾经的得力助手，商伯仁也没有手下留情，动了重刑。
杨深能进这军统的大牢，还是和□□地下党员陈鹏之死有关。究竟是谁加害了陈鹏，又是谁让陈鹏的尸体毁尸灭迹，有疑问，商伯仁当然不会放过。
与陈鹏接触过的人不多，也就三个人，全部入了狱，有恐惧揭发告人，有受刑后屈打成招，也有惊吓过度拼命求饶的，总之各种状态下，昨夜全部死在了这阴暗潮湿的监牢。杨深有些冤枉，因为他是这三人外的第四人，是被人揭发拖下水的。
他的同事实在是顶不住刑罚，为了活命，就提供了信息，说他在陈鹏死亡的那日还过监狱，还见了陈鹏一面。虽然听后杨深大呼冤枉，那日他的确去过，但也只是约同事后天喝酒，连审讯室的门都没迈进。
一方坚持说见过，一方坚持说没见过，秉承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自当是把杨深打包扔进了那阴森恐怖的审讯室。
杨深的眼睛挨了两拳，整张脸肿得像个馒头。他勉强睁开眼，任凭血液顺脸流下。嘴里口齿不清地说着，细听下来就一句话，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
商伯仁对着那几声冤枉，轻笑了一声，到这里来的，十个有九个说自己冤枉。他拿起火炉里烧得通红的烙铁，对着杨深已经没有几处好皮肤的前胸，挑了一处好地方，毫不犹豫地贴上去，皮肤被烫的那一刻冒起了白烟，杨深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叫声。
这声尖叫，商伯仁莫名听得舒心。
他把烙铁又丢回了火炉中，坐到了一把舒服的椅子上，跷起二郎腿，对杨深说：“杨深，你跟了我少说也有三年了。自从你三年前入职审讯科的那天起，就有人对我说你是地下党的卧底。可我没信，没想到三年后的今天，被你摆了一道。听说你妻子今儿个过生日，孩子还那么小，刚刚满月吧，杨深招了吧，还能留着命一家团圆，也省得我还得请嫂子过来一趟。”
这话里是明晃晃的威胁，杨深听了后情绪是前所未有的激动，他挣扎着，成了凶狠的狼，如果被松开，这头狼将会咬死商伯仁。
“商伯仁，你大爷，心狠手辣，不得好死，你有本事冲我来，别动她。”杨深怒吼道。
“骂得好。我就是心狠手辣，我就是不得好死。不过，杨深，你是在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就把嫂子请来，让你们夫妻二人。哦，不，是一家三口团聚。”
说着，一个容貌姣好，较为瘦弱女子被押了进来，女子身上穿的是睡裙，她是被突然带过来的。
见到杨深的那刻，女子原本惊恐但还算淡定的脸，瞬间失态，她挣脱了束缚，是半跑半爬地冲到杨深身边，“杨深，你怎么样？杨深，我来了。”她连忙检查着杨深的脸，又看了看其他受伤的地方，一通检查下来，她的双手已经沾满鲜血。
“杨深，痛吗？”她哽咽着，哭得梨花带雨，颤巍巍地捧着他没有模样的脸。
杨深盯着自己妻子的满脸泪痕的脸，默默地摇摇头。随后变了脸色，仿佛是见到了他极其厌恶的东西，他朝她碎了口唾沫，破口大骂，“滚，你这个贱人。贺曲，你来干什么？为什么不跟那个狗男人走，我不想见到你，滚啊！”
谩骂声让贺曲一愣，下一秒她听懂了杨深的话，忽然抬手扇了杨深一巴掌，那是妇人的歇斯底里，“你放屁，你就是个不中用的男人，今个你最好别出去。”
见夫妻吵架，还冒出了戴绿帽子的事情，其他人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看这场闹剧，不打算拦着。毕竟没什么比给自家男人戴绿帽的恶俗事让人津津乐道。
商伯仁则打破了这一不愉快的争吵。旁边其中一个下属领悟到其中的意思，一把搂起贺曲，说着就要撕烂她的衣服，杨深见状大喊一声：“你放开她。”
商伯仁笑了一下，示意下属停手。
“杨深，一个出了轨的女人，你还这么护着她，我们的杨长官真是情深义重。”他伸出手，捏着贺曲的脸，“好一张美人脸，怪不得自己被绿了还舍不得。”
贺曲愤怒地瞪着他，吐了商伯仁一脸口水。商伯仁动了怒，却没有将这份怒火发泄到贺曲身上。他只是叫人抽了杨深几鞭子。
贺曲不忍杨深在受苦，竟直接挡在杨深身前，挨了所有的鞭打，最终晕倒在杨深面前。
杨深原本强硬的态度出现了转变，他苦求着商伯仁放过他的妻子。
商伯仁素来冷血，尽管如此，不为所动。
他冷笑了一下，说道，“好一对恩爱夫妻。贺曲，32岁，民国十九年毕业于湖南师范专科，南洲日报记者，笔名阳春雪，多次抨击党国政要，说他们为政不仁，贪污腐败。却屡次传播无产阶级思想。我们曾经对其实施过抓捕，却次次扑空。请问杨深这是为什么？一个军统特工如此维护一个有通共嫌疑的记者，这是为什么？是因为保护妻子吗？而现在你又口口声声说你的妻子出轨，你厌恶她，这是自相矛盾的。杨深，34岁，民国十七年毕业于湖南湘雅专科学校，因成绩优异被留任教，其间结识了你的妻子，也就是贺曲女士。很快你们相恋了，民国二十一年结婚。婚后的生活，如胶似漆，羡煞旁人。期间你们夫妻二人，一个教学，一个写文。直到民国二十二年贺曲被捕入狱，那篇救国宣言，陈词慷慨，语言犀利。确为好文采，可惜骂了蒋委员长。为救妻子出狱，我的这位杨大哥变卖家财，倾尽所有。这样的患难夫妻，为什么会出现妻子爱上其他人的事情，如果为真，那贺曲岂不是太没良心。民国二十三年，受到贵人协助的贺曲出狱，你们二人来到了江城，其间你参了军，又加入了军统。后来你被调到南洲，任职审讯科。”
“杨深，那位救过你妻子的贵人是谁啊？如果我猜得不错，应该是陈鹏吧。那个时候，他还不叫陈鹏，应该叫张磊。你从妻子被救的那天起，陈鹏就应该发展你为地下党了吧，或者说是你们两个人。杨深，我说的对吗？”
“你这是污蔑，血口喷人。我要见金站长，你滥用私行，随意杀害忠心党国之人。”
“站长，要务繁忙，你就死了这条心。你既然不承认，那我只能对不住了。”商伯仁命令人架起稍稍清醒的贺曲，又说：“杨深，可想清楚，军统的刑罚种类上百种，对付女人的刑罚有几十种，你这妻子可受得住。”
杨深深看了贺曲一眼，热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偏过头，泪水夺眶而出。杨深做出了决定，他依然拒绝承认是地下党员，拒绝承认被判了军统，他放弃帮助自己的妻子。商伯仁懂得他的意思，手一挥，贺曲被带到了隔壁牢房，下达了动刑的指令，很快传来了凄厉的叫喊声。
“我不是地下党，但你们却是实实在在的畜生。我真后悔，没在写报道的时候多骂几句。”
“贺小姐的骨头还真硬，当记者的，这双手一定很重要吧。毁了多可惜。”
随后贺曲的双手被用了夹竹刑，十根手指在刑具的挤压下，逐渐变形，逐渐碎裂。然后被拔去了指甲。双手血肉模糊，她再也压制不住这十指连心的痛苦，撕心的惨叫声中彻底昏死过去。
杨深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一切。他的心在逐渐崩溃。
“杨深，说吧，你的上级是谁？又没有下级？南洲的地下情报站在哪里？”
杨深保持着沉默。
商伯仁逐渐失去了耐心，抛出了最后一枚炸弹。
他说，“你难道不为你的孩子考虑考虑吗？才刚满月，十分可爱。那双眼睛长得真像尊夫人。她已经好长时间没见到自己的父母了，她饿了，需要吃奶，她需要母亲安慰。她现在在哭。嘘，你听到了吗？”
鸦雀无声的监狱里传来几声婴儿啼哭，那声音像一只小猫，虚弱饥饿。
杨深明显浑身一抖，他知道那是自己女儿的声音，那是父女之间的心灵感应。他变得疯狂，“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如果你不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口，你的孩子，会死。”
“商伯仁，你不能这么做，你要杀要剐冲我来。她还小，是无辜的。”
“那么，你的上级是谁？联络站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不是共产党，我不是，你在诬陷。”
“还在嘴硬。”
婴儿啼哭声再次传来，越来越频繁，哭得尖锐。然后扑通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砸进了水里，婴儿啼哭也随之不见。心有感应的贺曲猛然清醒，大喊了一声，“熹儿。”
“熹儿，杨熹，象征光明，好名字。她现在应该在水里，咕嘟咕嘟冒泡呢。会窒息而死。考虑救她吗？”
“商伯仁，我艹你祖宗。”杨深彻底崩溃，妻女受刑，垂死边缘，将他原本坚固的心砸了个稀巴烂。
这一刻，他突然笑出声音，他向他不齿的行为而羞愧，为了生存，他选择了出卖，“商伯仁，你赢了。我全部都说，但你要放了我妻子和我的女儿。”
“你肯配合，她们母女自然是安全的。”
那虚弱地啼哭声又一次传来，杨深竟然大哭起来，之后又大笑一番。他神情狰狞，彻底失了控。杨深被人从绞刑架上放了下来，坐到了舒服的椅子上。商伯仁让其他人退了出去。
他要了一根烟，点燃，开始了自述，“那天我确实进到了审讯室。陈鹏是我杀的。他为我带了信仰，我尊重他，敬爱他，我想救他。他却说他出不去了，他做了叛徒，请求我杀了他。你问我上级是谁？我可以告诉你，我不知道他的全名字，我只知道他叫老白，是原东南大药房掌柜的，在执行任务途中被鬼子抓捕入狱，并且死在了监狱内。这一点，红桃A应该十分清楚。不过，刘成已经死了，你也无从查证。自老白死后，我就进入了休眠状态。既无上级也无下级。对南洲的情报组织更是一无所知。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人，一个卧底，就在你的身边。她的代号叫白鸽。”
“白鸽？白鸽是谁？你既然已经失联，又怎么保证你给我的信息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随你。她的身份是老白被捕之前告诉我的。我虽然没有正式见过她，但我知道白鸽就是她。给我准备三张船票，及五千美金。我要离开这里，彻底离开。”
商伯仁看着他，解开了他身上的铁手铐，更是将五根金条摆放在杨深眼前。
“用金条，可以换美金及车票。你先告诉我，方能安全离开，否则你们一家人就要在阴曹地府团圆了。”
“姓商的，你他妈真是没人性的东西。”
“你不是第一个骂我的。白鸽是谁？”
“呵呵。”杨深叼着烟玩味一笑，“说起来，你跟她关系匪浅。她就在你身边，和你关系亲密。那次她枪杀张金泰，我就知道她是白鸽。张金泰做了叛徒，被打死活该。在军统里，一个卧底为了掩护一个秘密，亲手除掉了党内叛徒。”
这几句话联系在一起，商伯仁早就猜出了谁是白鸽。他脸色微变，他需要验证自己的猜测，从心理上来讲，他并不希望听见那个名字，可他又不能不听。他继续追问，“少废话。白鸽是谁？”
杨深猜到了商伯仁的心思，他想为这活阎王的心口处，填一道疤，于是他凑近了，缓慢回答，“白鸽…是…薛…敏。”
这个脱口而出的答案印证了他心中所想，商伯仁表现出少许惊讶，又问，“红桃A是谁？”
“红桃A，我只是听说过，并不知道他是谁。也无可奉告。”杨深捏灭了手里的烟头。
“杨深”商伯仁也同样凑近了与他讲话，他几乎贴到他的耳边，轻声说了句，“你背叛了薛敏，就应该和陈鹏一样，该死。”
商伯仁死死地捂紧了杨深的嘴，然后一把匕首直接刺入杨深的颈动脉。杨深瞪大了眼睛，没了呼吸。
商伯仁掏出手帕擦了擦手背上的血液，扔到了杨深的尸体上。这时，有人急急忙忙地闯进来，见杨深已死，怔愣一下。
“什么事？”商伯仁问。
“科长，贺曲刚刚受不住刑，死了。”
“死了，正好。此二人为□□，拒不交代实情，均受不住刑，死了。”
“可这小孩子怎么办？”
商伯仁瞧了一眼，被人抱在怀里的安静入睡的婴儿，冷漠地说道：“生来孤苦，在这个乱世，还不如尽早投胎。”
话落，他便大步离开血腥味极重的审讯室。外面，天已经透亮。
他目光涣散，蓬头垢面，鲜血流遍全身，不辨人样，显然对待这个曾经的得力助手，商伯仁也没有手下留情，动了重刑。
杨深能进这军统的大牢，还是和□□地下党员陈鹏之死有关。究竟是谁加害了陈鹏，又是谁让陈鹏的尸体毁尸灭迹，有疑问，商伯仁当然不会放过。
与陈鹏接触过的人不多，也就三个人，全部入了狱，有恐惧揭发告人，有受刑后屈打成招，也有惊吓过度拼命求饶的，总之各种状态下，昨夜全部死在了这阴暗潮湿的监牢。杨深有些冤枉，因为他是这三人外的第四人，是被人揭发拖下水的。
他的同事实在是顶不住刑罚，为了活命，就提供了信息，说他在陈鹏死亡的那日还过监狱，还见了陈鹏一面。虽然听后杨深大呼冤枉，那日他的确去过，但也只是约同事后天喝酒，连审讯室的门都没迈进。
一方坚持说见过，一方坚持说没见过，秉承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自当是把杨深打包扔进了那阴森恐怖的审讯室。
杨深的眼睛挨了两拳，整张脸肿得像个馒头。他勉强睁开眼，任凭血液顺脸流下。嘴里口齿不清地说着，细听下来就一句话，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
商伯仁对着那几声冤枉，轻笑了一声，到这里来的，十个有九个说自己冤枉。他拿起火炉里烧得通红的烙铁，对着杨深已经没有几处好皮肤的前胸，挑了一处好地方，毫不犹豫地贴上去，皮肤被烫的那一刻冒起了白烟，杨深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叫声。
这声尖叫，商伯仁莫名听得舒心。
他把烙铁又丢回了火炉中，坐到了一把舒服的椅子上，跷起二郎腿，对杨深说：“杨深，你跟了我少说也有三年了。自从你三年前入职审讯科的那天起，就有人对我说你是地下党的卧底。可我没信，没想到三年后的今天，被你摆了一道。听说你妻子今儿个过生日，孩子还那么小，刚刚满月吧，杨深招了吧，还能留着命一家团圆，也省得我还得请嫂子过来一趟。”
这话里是明晃晃的威胁，杨深听了后情绪是前所未有的激动，他挣扎着，成了凶狠的狼，如果被松开，这头狼将会咬死商伯仁。
“商伯仁，你大爷，心狠手辣，不得好死，你有本事冲我来，别动她。”杨深怒吼道。
“骂得好。我就是心狠手辣，我就是不得好死。不过，杨深，你是在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就把嫂子请来，让你们夫妻二人。哦，不，是一家三口团聚。”
说着，一个容貌姣好，较为瘦弱女子被押了进来，女子身上穿的是睡裙，她是被突然带过来的。
见到杨深的那刻，女子原本惊恐但还算淡定的脸，瞬间失态，她挣脱了束缚，是半跑半爬地冲到杨深身边，“杨深，你怎么样？杨深，我来了。”她连忙检查着杨深的脸，又看了看其他受伤的地方，一通检查下来，她的双手已经沾满鲜血。
“杨深，痛吗？”她哽咽着，哭得梨花带雨，颤巍巍地捧着他没有模样的脸。
杨深盯着自己妻子的满脸泪痕的脸，默默地摇摇头。随后变了脸色，仿佛是见到了他极其厌恶的东西，他朝她碎了口唾沫，破口大骂，“滚，你这个贱人。贺曲，你来干什么？为什么不跟那个狗男人走，我不想见到你，滚啊！”
谩骂声让贺曲一愣，下一秒她听懂了杨深的话，忽然抬手扇了杨深一巴掌，那是妇人的歇斯底里，“你放屁，你就是个不中用的男人，今个你最好别出去。”
见夫妻吵架，还冒出了戴绿帽子的事情，其他人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看这场闹剧，不打算拦着。毕竟没什么比给自家男人戴绿帽的恶俗事让人津津乐道。
商伯仁则打破了这一不愉快的争吵。旁边其中一个下属领悟到其中的意思，一把搂起贺曲，说着就要撕烂她的衣服，杨深见状大喊一声：“你放开她。”
商伯仁笑了一下，示意下属停手。
“杨深，一个出了轨的女人，你还这么护着她，我们的杨长官真是情深义重。”他伸出手，捏着贺曲的脸，“好一张美人脸，怪不得自己被绿了还舍不得。”
贺曲愤怒地瞪着他，吐了商伯仁一脸口水。商伯仁动了怒，却没有将这份怒火发泄到贺曲身上。他只是叫人抽了杨深几鞭子。
贺曲不忍杨深在受苦，竟直接挡在杨深身前，挨了所有的鞭打，最终晕倒在杨深面前。
杨深原本强硬的态度出现了转变，他苦求着商伯仁放过他的妻子。
商伯仁素来冷血，尽管如此，不为所动。
他冷笑了一下，说道，“好一对恩爱夫妻。贺曲，32岁，民国十九年毕业于湖南师范专科，南洲日报记者，笔名阳春雪，多次抨击党国政要，说他们为政不仁，贪污腐败。却屡次传播无产阶级思想。我们曾经对其实施过抓捕，却次次扑空。请问杨深这是为什么？一个军统特工如此维护一个有通共嫌疑的记者，这是为什么？是因为保护妻子吗？而现在你又口口声声说你的妻子出轨，你厌恶她，这是自相矛盾的。杨深，34岁，民国十七年毕业于湖南湘雅专科学校，因成绩优异被留任教，其间结识了你的妻子，也就是贺曲女士。很快你们相恋了，民国二十一年结婚。婚后的生活，如胶似漆，羡煞旁人。期间你们夫妻二人，一个教学，一个写文。直到民国二十二年贺曲被捕入狱，那篇救国宣言，陈词慷慨，语言犀利。确为好文采，可惜骂了蒋委员长。为救妻子出狱，我的这位杨大哥变卖家财，倾尽所有。这样的患难夫妻，为什么会出现妻子爱上其他人的事情，如果为真，那贺曲岂不是太没良心。民国二十三年，受到贵人协助的贺曲出狱，你们二人来到了江城，其间你参了军，又加入了军统。后来你被调到南洲，任职审讯科。”
“杨深，那位救过你妻子的贵人是谁啊？如果我猜得不错，应该是陈鹏吧。那个时候，他还不叫陈鹏，应该叫张磊。你从妻子被救的那天起，陈鹏就应该发展你为地下党了吧，或者说是你们两个人。杨深，我说的对吗？”
“你这是污蔑，血口喷人。我要见金站长，你滥用私行，随意杀害忠心党国之人。”
“站长，要务繁忙，你就死了这条心。你既然不承认，那我只能对不住了。”商伯仁命令人架起稍稍清醒的贺曲，又说：“杨深，可想清楚，军统的刑罚种类上百种，对付女人的刑罚有几十种，你这妻子可受得住。”
杨深深看了贺曲一眼，热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偏过头，泪水夺眶而出。杨深做出了决定，他依然拒绝承认是地下党员，拒绝承认被判了军统，他放弃帮助自己的妻子。商伯仁懂得他的意思，手一挥，贺曲被带到了隔壁牢房，下达了动刑的指令，很快传来了凄厉的叫喊声。
“我不是地下党，但你们却是实实在在的畜生。我真后悔，没在写报道的时候多骂几句。”
“贺小姐的骨头还真硬，当记者的，这双手一定很重要吧。毁了多可惜。”
随后贺曲的双手被用了夹竹刑，十根手指在刑具的挤压下，逐渐变形，逐渐碎裂。然后被拔去了指甲。双手血肉模糊，她再也压制不住这十指连心的痛苦，撕心的惨叫声中彻底昏死过去。
杨深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一切。他的心在逐渐崩溃。
“杨深，说吧，你的上级是谁？又没有下级？南洲的地下情报站在哪里？”
杨深保持着沉默。
商伯仁逐渐失去了耐心，抛出了最后一枚炸弹。
他说，“你难道不为你的孩子考虑考虑吗？才刚满月，十分可爱。那双眼睛长得真像尊夫人。她已经好长时间没见到自己的父母了，她饿了，需要吃奶，她需要母亲安慰。她现在在哭。嘘，你听到了吗？”
鸦雀无声的监狱里传来几声婴儿啼哭，那声音像一只小猫，虚弱饥饿。
杨深明显浑身一抖，他知道那是自己女儿的声音，那是父女之间的心灵感应。他变得疯狂，“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如果你不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口，你的孩子，会死。”
“商伯仁，你不能这么做，你要杀要剐冲我来。她还小，是无辜的。”
“那么，你的上级是谁？联络站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不是共产党，我不是，你在诬陷。”
“还在嘴硬。”
婴儿啼哭声再次传来，越来越频繁，哭得尖锐。然后扑通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砸进了水里，婴儿啼哭也随之不见。心有感应的贺曲猛然清醒，大喊了一声，“熹儿。”
“熹儿，杨熹，象征光明，好名字。她现在应该在水里，咕嘟咕嘟冒泡呢。会窒息而死。考虑救她吗？”
“商伯仁，我艹你祖宗。”杨深彻底崩溃，妻女受刑，垂死边缘，将他原本坚固的心砸了个稀巴烂。
这一刻，他突然笑出声音，他向他不齿的行为而羞愧，为了生存，他选择了出卖，“商伯仁，你赢了。我全部都说，但你要放了我妻子和我的女儿。”
“你肯配合，她们母女自然是安全的。”
那虚弱地啼哭声又一次传来，杨深竟然大哭起来，之后又大笑一番。他神情狰狞，彻底失了控。杨深被人从绞刑架上放了下来，坐到了舒服的椅子上。商伯仁让其他人退了出去。
他要了一根烟，点燃，开始了自述，“那天我确实进到了审讯室。陈鹏是我杀的。他为我带了信仰，我尊重他，敬爱他，我想救他。他却说他出不去了，他做了叛徒，请求我杀了他。你问我上级是谁？我可以告诉你，我不知道他的全名字，我只知道他叫老白，是原东南大药房掌柜的，在执行任务途中被鬼子抓捕入狱，并且死在了监狱内。这一点，红桃A应该十分清楚。不过，刘成已经死了，你也无从查证。自老白死后，我就进入了休眠状态。既无上级也无下级。对南洲的情报组织更是一无所知。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人，一个卧底，就在你的身边。她的代号叫白鸽。”
“白鸽？白鸽是谁？你既然已经失联，又怎么保证你给我的信息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随你。她的身份是老白被捕之前告诉我的。我虽然没有正式见过她，但我知道白鸽就是她。给我准备三张船票，及五千美金。我要离开这里，彻底离开。”
商伯仁看着他，解开了他身上的铁手铐，更是将五根金条摆放在杨深眼前。
“用金条，可以换美金及车票。你先告诉我，方能安全离开，否则你们一家人就要在阴曹地府团圆了。”
“姓商的，你他妈真是没人性的东西。”
“你不是第一个骂我的。白鸽是谁？”
“呵呵。”杨深叼着烟玩味一笑，“说起来，你跟她关系匪浅。她就在你身边，和你关系亲密。那次她枪杀张金泰，我就知道她是白鸽。张金泰做了叛徒，被打死活该。在军统里，一个卧底为了掩护一个秘密，亲手除掉了党内叛徒。”
这几句话联系在一起，商伯仁早就猜出了谁是白鸽。他脸色微变，他需要验证自己的猜测，从心理上来讲，他并不希望听见那个名字，可他又不能不听。他继续追问，“少废话。白鸽是谁？”
杨深猜到了商伯仁的心思，他想为这活阎王的心口处，填一道疤，于是他凑近了，缓慢回答，“白鸽…是…薛…敏。”
这个脱口而出的答案印证了他心中所想，商伯仁表现出少许惊讶，又问，“红桃A是谁？”
“红桃A，我只是听说过，并不知道他是谁。也无可奉告。”杨深捏灭了手里的烟头。
“杨深”商伯仁也同样凑近了与他讲话，他几乎贴到他的耳边，轻声说了句，“你背叛了薛敏，就应该和陈鹏一样，该死。”
商伯仁死死地捂紧了杨深的嘴，然后一把匕首直接刺入杨深的颈动脉。杨深瞪大了眼睛，没了呼吸。
商伯仁掏出手帕擦了擦手背上的血液，扔到了杨深的尸体上。这时，有人急急忙忙地闯进来，见杨深已死，怔愣一下。
“什么事？”商伯仁问。
“科长，贺曲刚刚受不住刑，死了。”
“死了，正好。此二人为□□，拒不交代实情，均受不住刑，死了。”
“可这小孩子怎么办？”
商伯仁瞧了一眼，被人抱在怀里的安静入睡的婴儿，冷漠地说道：“生来孤苦，在这个乱世，还不如尽早投胎。”
话落，他便大步离开血腥味极重的审讯室。外面，天已经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