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雷声及近，电火闪烁，军统站阴阳分明。大雨突至，没有预料的人们快行或奔跑到所希望的四面八方。
没一会儿，审讯室外脚步匆匆，下属快步朝白双杰走去，轻声耳语：上峰来电，命您全全配合南洲禁烟诸事。还有原寂卧站长刚刚也打来电话，要求您释放薛科长。
白双杰听后点头，笑看薛敏说：“薛敏，你的援军来了。”
电话线联络千里，几度折转重庆和南洲间，四通八达流向军统站、警察蜀、县长办公室及林民生的指挥所，构成了最初始的合作关系。
哗哗倾下的雨浇灭了人们出行的热情，街道显得空旷。警察蜀门前，偶有几个正巡逻警回来，成了落汤鸡，满身戾气。断腿的小乞丐冒雨爬行，乞求他人施舍怜悯。小警察因下雨满肚子气，正愁没地方撒气，瞥见了乞丐便觉得晦气，直接走过去毫不犹豫照着腿踹了下去。小乞丐约莫八九岁，浑身脏兮兮的，脸上不知道在哪里弄的伤口，略深，还在渗血。因为极度瘦弱，眼睛大而无神。双腿畸形，只能靠前身力量一点一点爬，在雨中远远望去像是不能跳动的癞蛤蟆。
小小的孩子根本受不住这十成十的力度，瑟瑟发抖，动弹不得呜呜哭泣。
“滚，小犊子。这里不让乞讨。”随后又是一脚。发泄够了，小警察招呼兄弟们嘻嘻哈哈扬长而去。小乞丐闷哼一声，又向前爬了几步，挣扎了几下，彻底没了动静。
扬长而去的警察被一股力量直愣愣的踹倒来了个狗吃屎，牙齿碎了一颗，满嘴的血。他淬了口唾沫，骂骂咧咧，转头瞬间吓得再次跌倒在地，腿软不自觉跪地。
商伯仁一身黑西装，单手撑着油纸伞，不太明朗的光线下是一张脸面无表情阴冷十足。
“有鬼”他颤抖连续叫不出一句话，仿佛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胆小晕了过去。
同行的人认出了商伯仁，也听说过商伯仁的恶名，赔笑奉承了几句好话，把他连拖带拽的弄走了。
薛敏和白双杰出来时，雨已经小了许多，但是雷电依旧，轰隆隆的让人觉得不安。
白双杰本想派人送薛敏回去，一出门见商伯仁阴沉的样子便停止了这样的想法。商薛的传闻，他略有耳闻。恋人也好，朋友也罢，所流传的故事里都在讲述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倾斜的房檐，雨滴顺势而下。台阶上有了积水，有些湿滑。商伯仁斜撑着油纸伞，保持着似有似无的距离，随风的雨打在脸颊冰凉，雨滴染湿了衣衫，他高大的身材恰好挡住了吹向薛敏的风雨。下台阶时，他绅士的伸出胳膊，供她有支撑搀扶。黑色西装白色衬衫，袖口精致，腕上的真力时男士表明亮。
薛敏犹豫了一会儿，她觉得今日的商伯仁和平时不一样，打扮的有些新潮，衣袖明显烫熨过，一丝不苟。他们离得近，薛敏闻到了香水闻，淡淡的，温和清新的，藏在雨中泥土滋养草木生长的味道中。
“小心积水，脚滑。”他专注于她的侧脸，轻声提醒着。
薛敏的手还是搭在他的手腕上方，商伯仁流出不易察觉的微笑。有眼力见的小警察跑去开车门，连连弯腰鞠躬说着慢走。
车子缓缓向前，雨水四溅，路过那早已经冰冷僵硬的乞儿尸体。
“都说军统的商伯仁是玉面阎罗，冷心冷情，何着这情都给了薛敏了。”确认了军统车子离开，下属方才小声蛐蛐。
“你敢讲他的小话，小心呆会儿把你抓走，军统的72道酷刑可不是闹着玩的。”另外一个小警察回复他。
“真有人受得了酷刑活下来的吗？”
“怎么没有？刚才从这里出去的人不就是吗？”
“薛敏啊，可她不是军统要员，是自己人吗？”
“那是现在。以前的事情，说来话长…”
话到此，白双杰是时候咳嗽几声。两人均闭了嘴，三人朝里走去。
谢致远的尸体还停留在停尸间，在南洲也算是有头有脸嚣张跋扈的人，如今也落得街头惨死的下场。认领尸首，谢必安没来，甚至没有派来前来过问，亲生父子间绝情至此，连白双杰也没有料到。到是谢春华遣人过来，带厚礼问候了白双杰，带走了谢致远的遗体，妥善处理安葬。
南洲的天气多变，让人分不清季节，时而雪时而雪时而天气万里无云。已过十日，报纸上刊登了一份联合声明书《告南洲各界同盟禁烟书》，由崇正先生、堂前雁最先发起，进而南洲各大报纸集体响应。舆论一出，即是高潮。
随后南洲文学界知名学者即南洲高校教学主任于中央广场上公开演讲，以鸦片为论，讲述鸦片于国于民之大害，表示支持禁烟。将舆论推向另外一座高峰。
演讲结束第二日，学生最先走在故事开端。他们从校园里走向大街，排队游行，青春面孔，向来无畏，高举旗帜，白底黑字的标语大方明确的写着：毁鸦片，救中华；林公不死等字样。
队伍越来越壮大，警察蜀，军统，三十六团均有人派出，名义上镇压学生示威，但是效果不佳。有人闯，有人阻拦，随即发生肢体冲突，推搡间，几名学生跌倒，受了伤。群情激愤。
见同伴受伤，恼怒的学生更加不受控，有力气大的冲破拦街障碍物，有人振臂高呼：为高云同志报仇，全面销毁鸦片，禁止危害之物流向南洲。重复多次，最后一句还南洲清净，一呼百应。口号誓言此起彼伏。在震天的声音中，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尽管有人鸣枪示警，已经阻止不了彻底失控的局面。冲破枷锁的学生们欢呼雀跃，围观的群众也已经不再围观，甭管是愿意还是不愿意的，受其氛围感染，心潮澎湃，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加入了游行队伍中。
那些镇压的军统，军队，警察，像是约定好了，象征性说了两句便彻底让开了道路。
声势浩大的队伍闯进县委大院，要求县长卢秉直出面给个承诺。
一群人乌泱泱的，里面的几个副县长吞了口水。卢秉直相反，安稳自如，早在人群来之前登上了最高的位置。薛敏在旁陪同。
因为平时的卢秉直常深入民众行事，在南洲百姓的心目中地位颇高，故而说话也更有信誉和威慑力。
当人群涌进见高处的卢秉直时，便忽然安静下来。卢秉直欣慰一笑，索性他这个县长还有用。
他用最铿锵有力的话语告知群众，承诺两日内效仿林公硝烟，给百姓安心，永绝毒品后患。请各位相信国民政府一次，并以人格职位作保，让群众放心。
这样的承诺如果从别人的口里说出，人群怕是早就不管不顾冲进来，但是卢秉直在高声讲话时却有着与众不同的信服力。他们相信了他的话，甚至拍手叫好。
薛敏见了此等情景，暗暗松了口气。要做到深入人心，需要言传身教，更需要一次大规模的醒悟。教化觉醒难却其一。只是有所风险，好在民国政府的威望没有失信到一点不剩。
有人在前顶住压力，有人在后面偷偷享福。原寂卧似乎不屑于参与，他让薛敏全权负责。自己躲在军统站闭门不出，仿佛天塌下来都和他无关，悠哉悠哉喝着沏好的茶水，左一个水果，又一个糕点，偶尔约来一个美娇娘，亲亲我我。被自己家夫人找上门，闹了几次，颇为难看。
胡秘书心里对一系列事情感觉微妙，劝了几句，“站长，上头的命令，让您全全配合南洲禁烟事情，现下只有薛科长的行动科出勤，到时，上级追问下来，恐有纰漏。”
“鸦片从何而来，又因何泛滥？禁烟，简直笑话。如果个个清正廉洁，海瑞再世，哪有这么烂事。如果禁烟真有用，那林公当年之举，何至于让鸦片流传至今。卢秉直、白双杰、林民生一丘之貉，虚伪。再说嘛，薛敏的行动科也是军统站的行动科，怎么就不能替我这个站长做事。薛敏又是个什么东西，吃里扒外。”
“可是，薛敏在重庆的关系，不可不重视…”
“薛云亭，薛平津，薛冒昌，沈让眉，呵呵，”他冷笑着：“各个声名显赫，各个为国为民，各个死无全尸。有谁去悼念。女子小队也曾于国有功，到头来黄土一捧，是你愿意去坟前上香还是他愿意立牌位放贡品。这年头谁死不是死，谁的命不金贵，谁的命又不廉价。死人的关系只能用一次，多了会疲倦的。胡秘书，多做多错。哦，对了，当年女子小队的冷月是□□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胡秘书听了摇摆不定的心终于定下了，算是认清了原寂卧和金怀恩一脉相承，连秉性脾气都学的一模一样。提及冷月的事情，他只笑呵呵的捧着说是金站长秘密行事，自己并不清楚。
他满脸狐疑，却什么都没说。想了又想，告诉胡秘书，让薛敏在所有事情处理结束后找他做汇报，检验结果。
胡桃李恭敬答应，心里却骂了句呸。
在群众游街示威的热潮退去当天晚上，全城戒严，一场如火如荼的禁烟行动紧锣密鼓的进行。由县长卢秉直发布命令，其余人等配合。
月亮被乌云遮挡，仅有微弱的光。往日热闹，烟雾缭绕的雅馆，今日门窗紧闭，屋内熄灯歇客。有熟客敲门，老板老伍并不理睬，实在被吵的不行就隔着门偷偷摸摸告诉那些老烟鬼赶紧离开。自己则趁黑收拾好细软及能带走值钱物件，准备逃走。刚溜到后门就被一股力量拎了回来。他一见人心里一惊，知道自己跑不了了，抓他的人正是警察蜀奉命查抄鸦片的警察。随后鸦片被扣留，雅馆被封，身上的金银细软被充公。
老伍看着一片狼藉的家，一着急晕了过去。
警察蜀全体成员出动，大街小巷里穿梭，行动迅速，短时间内南洲的大大小小的、公开的、隐蔽的、吸烟场所被查空。一箱一箱鸦片被运出。这些重金购买的宝贝金疙瘩，现在成了犯罪的佐证。被查封的管事老板大呼冤枉，哭泣抽涕不止。
薛敏领队到青龙帮时，谢必安并没有露面，是谢春华代父行事，把所有的鸦片存货全部上交。事情顺利的出奇，薛敏以为会费一番力气。
谢春华向薛敏示好，主动握手言和。青龙帮众人以谢春华为首，毕恭毕敬，她俨然已经有大当家的趋势。
青龙帮已经妥协交货，其他帮派自然会参考，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多数识趣的早早备好了货，虽不情愿，还是乖乖交了出去。少数帮派觉得自己吃亏，毕竟这次货物上缴是彻头彻尾的赔钱买卖，曾经的真金白银全部打水漂，于是藏匿，等有人来查，只说没有。
薛敏先是亮明身份，对方不削一顾，她也没有必要再有什么犹豫。直接采取暴力措施，逮捕了不配合的□□老大，甚至对个别人用刑。最开始时，他们见薛敏是女子，尽是嘲笑，目中无人，鼻子翘到天上。当自个脑袋被按到水里，喘不上气，大脑缺氧快要晕过去时，眼神也就好了起来。
平时里威风凛凛的称王称霸江湖有名的人物原来也怕死，跪地求饶，大老爷们哭天抹泪，嚷嚷的让人脑壳痛。当然也有死磕到底，叫嚣上面有人，要告薛敏的状。这种话，薛敏听得耳朵起茧，听得心烦，也不打算废话，一枪了结了他。具体有什么冤情和黑白无常诉。连续几个丧命，他们也是长了眼，薛敏是面善心狠。老大都死了，其余人也犯不着为鸦片送了命。争相着把藏匿地点供出来，成箱的鸦片有着淡淡清香，就像那日拍卖所得的黄金“幻梦”。
一夜的寂静无声，也是一夜吵杂忙碌。忙碌中井然有序，鸦片一箱一箱垒落，渐渐成小山。毒品没收，持有人多数被扔进了大牢等候处理，一时间监狱里人满为患。承受不住的瘾君子，抓心挠肝，甚至冒死抢劫，求着别人给吸一口大烟。这些人四体不勤，却是恶行多多。白双杰下了明确命令，凡遇扰乱行动者，一律就地正法。命令一下，便有了多个瘾君子提前下地府，有了威慑，此后无人再阻拦。
夜色褪去，黎明破晓，行动已近尾声。
天一亮，南洲海港便站满了人，围成一圈又一圈，踮脚仰头，伸长脖子望向前面，三三两两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他们要见证一件南洲大事。三十六团抽出一队人维持秩序。行动科则隐蔽于暗中，预防突发情况。
卢秉直于中间高处发表着讲话，兑现昨日承诺。同行的是林民生和白双杰，二人十分警惕，观察周围环境，恐有纰漏。出奇的是金怀恩也在，他笑眯眯的望向人群，时不时挥手示意。薛敏则在台下，寻找一个兼顾全局的最佳位置。
在卢秉直身后是成堆成山，密密麻麻数量众多的鸦片。他的讲话简明扼要，着重宣读了一下禁烟条例及本次缴烟数量。
本次民间缴烟完毕，拘捕吸毒者一千三十六人，烟贩一百零六人，干扰正常执法被当场击毙者一十五人。收缴烟膏十三万一千三百二十六两、烟枪五千四百五十一杆、烟锅二十六口。
对于一个小小南洲城来讲，数量是令人吃惊的。薛敏心中感慨，她不能够想象这些数量庞大的毒品流入市场，流入南洲千家万户是怎样的场景，不止于身心受损，家破人亡。一时之利，危害无穷也。
当卢秉直宣布销烟时，白双杰和林民生指挥下属有序进行。效仿林则徐虎门销烟，同样采取海水浸化法。在海边挑挖两池，池底铺石，为防鸦片渗漏，四周钉板，再挖一水沟。将盐水倒入水沟，流入池中。接着把烟土割成四瓣，倒入盐水，泡浸半日，再投入石灰，石灰遇水便沸，烟土溶解。各名士兵拿木耙不停在池中搅拌，务求烟土完全溶入水中。待退潮时，把池水送出大洋，并用清水洗刷池底，不留涓滴。
烟土被大量倾倒，沸腾溶解，最后清洗，不留一滴。卢秉直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觉得大事已成。
起初衣着整齐的士兵，在完成所有事情后已经是半裸的身子，满身汗液。漫长的半日时光，日头已向西倾斜，人们热情不降反增，围观者不计其数。有人兴奋，有人惊恐、唉声叹气。更有人呜呜咽咽哭泣，她的男人也是吸大烟者，躺着在家里骨瘦如柴，就要气绝。
在一切事情收尾时，大多数人发出欢喜的惊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薛敏备感欣慰，民心未死。
兴奋高呼中，夹杂着危险的气息。太阳西下时，有一束折射耀眼的光。薛敏大亥，有狙击手。
她打了手势，全速朝卢秉直冲过去。
此刻，林民生也感受到了异常，果断扑向卢白二人，大喊趴下，随后一声枪响。
薛敏心跳不止，愣在原地。她猛然回头，寻枪声望去，大脑给她的第一反应是疑问。
冷月，是你吗？
她凭感觉死死盯着那个位置，四周忽感寂静，仿佛只有你我，心脏相连。
林民生检查了二位，发现除了衣服有灰并无其他事情，也就放心下来。鉴于有了刺杀行为，白林两人建议卢秉直离开到安全地点。但卢秉直坚持有头有尾，公布了最后的事宜。
针对烟贩售卖烟膏大于三千两者死刑，小于三千两大于五百两者没收全部家场，五百两以下判刑一十五年，可以资抵刑。吸毒者轻集体戒烟，恢复正常者回归社会。举报藏匿烟土者，政府有金钱奖励，隐瞒不报者则重罚。有种植罂粟某利者向政府汇报，改粟为谷，给予粮种。隐瞒不报者。没收之前利益所得，强制更改。
公告贴便全城各个角落，引人注目。
南洲城从此全城禁烟流行，日复一日加强重视，逐步成为人们心中不可触碰的底线。
卢秉直等人从海港返回时已是下午，城内人声鼎沸，百姓夹道欢迎。林民生留了一支小队跟在卢秉直后面，以确保他的安全，自己则返回军中，鸦片不止流向民间，更有一部分流向军队，自然不能不查。
车辆缓缓向前，直到被人群围住不能前进一步，他们下了车，决定与民同乐。人们存在的热情向卢白金三人释放，言笑握手，其乐融融。薛敏紧挨着卢秉直，默默警惕周围是否危险。这段热情持续了大约半个钟头，卢秉直坦然接受，受到民众喜欢，心中欢喜。白双杰、金怀恩倒是破天荒的头一次。警察蜀向来没什么好名声，小偷小摸不用抓，杀人抢劫不敢抓，办事情窝窝囊囊，对民众强硬态度，从来都是被骂的角色。军统站同理，只不过最主要挨骂的是金怀恩本人，第一次被如此热情招待，竟不知道摆出什么笑脸好。笑容灿烂，春风不减，一张照片被记者拍下，成了永恒瞬间。
人群散去时，姚兰亭和李若梦在等薛敏。三人对视一笑。恰逢白双杰在场，不免尴尬。毕竟曾经为父女关系，纵使恩情断绝，曾经的情分也存在过。
白双杰最先开头，试图讲和，“若梦，近来可好？”
李若梦心中厌烦，失去了所有兴致，不曾看他一眼，转身离去，没有回头。
白双杰自知理亏，也不再多言。享受了热情的金怀恩美滋滋的，他脑海里想象着接受嘉奖的那天。他需要薛敏，第一次对自己曾经下属阿谀奉承，甚至铁公鸡拔毛，捐了小半箱金条以作奖惩资金。
姚兰亭请了个保姆照看小陈苏，难得轻松一下。和薛敏闲聊的档口，神情放松之际，一颗子弹穿风而过，掠过金怀恩脸颊直直奔向薛敏。姚兰亭眼疾手快一把推开薛敏，一瞬间子弹射向她的咽喉。她瞪着双目，双手本能捂紧伤口，血液泉涌，从指尖溢出，口吐鲜血。她倒地的瞬间，薛敏从惊慌中回神接住了她。
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子弹精准贯穿暗处杀手的胸膛。
是冷月！薛敏心中无比肯定答案。她本能向子弹去处看，谢必安就在对面二层阁楼，抽着雪茄，向她微笑招手。
薛敏心口刺痛，当即想开枪，但现实情况已经不允许。
姚兰亭躺在她怀里奄奄一息。她用尽力气拉着她的手，血液顺着脖颈流满衣衫。那双平时有着愁怨哀伤的眼眸此刻积满泪水，转化成清明可见，藏有窃喜。想张口说些什么，鲜血不断从口腔里呛出。薛敏所有的淡定化为乌有，她按紧了她的伤口，焦急大吼，“医生！医生！”
哪怕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也知道怀中人生命流失，无人能够帮她，她的阵阵吼声逐渐变成了委婉请求，“救救她，我求你救救她。”
在生命流逝的最后一刻，她全神贯注地看着薛敏的眼眉，最后一次在脑海里勾勒出薛敏的容貌，泪水从眼角划过。她许了愿望，如果有来生，要和她好好相遇，要没有战争，要没有仇恨。就那样没有隔阂，正常交友相遇。
在一声声恳求中，姚兰亭安静闭上双眼，彻底没有了生命气息。在残存意识散去的最后一秒，有泪水滴到了她脸颊。
悲喜转换刹那间，悲痛交织。
没一会儿，审讯室外脚步匆匆，下属快步朝白双杰走去，轻声耳语：上峰来电，命您全全配合南洲禁烟诸事。还有原寂卧站长刚刚也打来电话，要求您释放薛科长。
白双杰听后点头，笑看薛敏说：“薛敏，你的援军来了。”
电话线联络千里，几度折转重庆和南洲间，四通八达流向军统站、警察蜀、县长办公室及林民生的指挥所，构成了最初始的合作关系。
哗哗倾下的雨浇灭了人们出行的热情，街道显得空旷。警察蜀门前，偶有几个正巡逻警回来，成了落汤鸡，满身戾气。断腿的小乞丐冒雨爬行，乞求他人施舍怜悯。小警察因下雨满肚子气，正愁没地方撒气，瞥见了乞丐便觉得晦气，直接走过去毫不犹豫照着腿踹了下去。小乞丐约莫八九岁，浑身脏兮兮的，脸上不知道在哪里弄的伤口，略深，还在渗血。因为极度瘦弱，眼睛大而无神。双腿畸形，只能靠前身力量一点一点爬，在雨中远远望去像是不能跳动的癞蛤蟆。
小小的孩子根本受不住这十成十的力度，瑟瑟发抖，动弹不得呜呜哭泣。
“滚，小犊子。这里不让乞讨。”随后又是一脚。发泄够了，小警察招呼兄弟们嘻嘻哈哈扬长而去。小乞丐闷哼一声，又向前爬了几步，挣扎了几下，彻底没了动静。
扬长而去的警察被一股力量直愣愣的踹倒来了个狗吃屎，牙齿碎了一颗，满嘴的血。他淬了口唾沫，骂骂咧咧，转头瞬间吓得再次跌倒在地，腿软不自觉跪地。
商伯仁一身黑西装，单手撑着油纸伞，不太明朗的光线下是一张脸面无表情阴冷十足。
“有鬼”他颤抖连续叫不出一句话，仿佛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胆小晕了过去。
同行的人认出了商伯仁，也听说过商伯仁的恶名，赔笑奉承了几句好话，把他连拖带拽的弄走了。
薛敏和白双杰出来时，雨已经小了许多，但是雷电依旧，轰隆隆的让人觉得不安。
白双杰本想派人送薛敏回去，一出门见商伯仁阴沉的样子便停止了这样的想法。商薛的传闻，他略有耳闻。恋人也好，朋友也罢，所流传的故事里都在讲述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倾斜的房檐，雨滴顺势而下。台阶上有了积水，有些湿滑。商伯仁斜撑着油纸伞，保持着似有似无的距离，随风的雨打在脸颊冰凉，雨滴染湿了衣衫，他高大的身材恰好挡住了吹向薛敏的风雨。下台阶时，他绅士的伸出胳膊，供她有支撑搀扶。黑色西装白色衬衫，袖口精致，腕上的真力时男士表明亮。
薛敏犹豫了一会儿，她觉得今日的商伯仁和平时不一样，打扮的有些新潮，衣袖明显烫熨过，一丝不苟。他们离得近，薛敏闻到了香水闻，淡淡的，温和清新的，藏在雨中泥土滋养草木生长的味道中。
“小心积水，脚滑。”他专注于她的侧脸，轻声提醒着。
薛敏的手还是搭在他的手腕上方，商伯仁流出不易察觉的微笑。有眼力见的小警察跑去开车门，连连弯腰鞠躬说着慢走。
车子缓缓向前，雨水四溅，路过那早已经冰冷僵硬的乞儿尸体。
“都说军统的商伯仁是玉面阎罗，冷心冷情，何着这情都给了薛敏了。”确认了军统车子离开，下属方才小声蛐蛐。
“你敢讲他的小话，小心呆会儿把你抓走，军统的72道酷刑可不是闹着玩的。”另外一个小警察回复他。
“真有人受得了酷刑活下来的吗？”
“怎么没有？刚才从这里出去的人不就是吗？”
“薛敏啊，可她不是军统要员，是自己人吗？”
“那是现在。以前的事情，说来话长…”
话到此，白双杰是时候咳嗽几声。两人均闭了嘴，三人朝里走去。
谢致远的尸体还停留在停尸间，在南洲也算是有头有脸嚣张跋扈的人，如今也落得街头惨死的下场。认领尸首，谢必安没来，甚至没有派来前来过问，亲生父子间绝情至此，连白双杰也没有料到。到是谢春华遣人过来，带厚礼问候了白双杰，带走了谢致远的遗体，妥善处理安葬。
南洲的天气多变，让人分不清季节，时而雪时而雪时而天气万里无云。已过十日，报纸上刊登了一份联合声明书《告南洲各界同盟禁烟书》，由崇正先生、堂前雁最先发起，进而南洲各大报纸集体响应。舆论一出，即是高潮。
随后南洲文学界知名学者即南洲高校教学主任于中央广场上公开演讲，以鸦片为论，讲述鸦片于国于民之大害，表示支持禁烟。将舆论推向另外一座高峰。
演讲结束第二日，学生最先走在故事开端。他们从校园里走向大街，排队游行，青春面孔，向来无畏，高举旗帜，白底黑字的标语大方明确的写着：毁鸦片，救中华；林公不死等字样。
队伍越来越壮大，警察蜀，军统，三十六团均有人派出，名义上镇压学生示威，但是效果不佳。有人闯，有人阻拦，随即发生肢体冲突，推搡间，几名学生跌倒，受了伤。群情激愤。
见同伴受伤，恼怒的学生更加不受控，有力气大的冲破拦街障碍物，有人振臂高呼：为高云同志报仇，全面销毁鸦片，禁止危害之物流向南洲。重复多次，最后一句还南洲清净，一呼百应。口号誓言此起彼伏。在震天的声音中，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尽管有人鸣枪示警，已经阻止不了彻底失控的局面。冲破枷锁的学生们欢呼雀跃，围观的群众也已经不再围观，甭管是愿意还是不愿意的，受其氛围感染，心潮澎湃，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加入了游行队伍中。
那些镇压的军统，军队，警察，像是约定好了，象征性说了两句便彻底让开了道路。
声势浩大的队伍闯进县委大院，要求县长卢秉直出面给个承诺。
一群人乌泱泱的，里面的几个副县长吞了口水。卢秉直相反，安稳自如，早在人群来之前登上了最高的位置。薛敏在旁陪同。
因为平时的卢秉直常深入民众行事，在南洲百姓的心目中地位颇高，故而说话也更有信誉和威慑力。
当人群涌进见高处的卢秉直时，便忽然安静下来。卢秉直欣慰一笑，索性他这个县长还有用。
他用最铿锵有力的话语告知群众，承诺两日内效仿林公硝烟，给百姓安心，永绝毒品后患。请各位相信国民政府一次，并以人格职位作保，让群众放心。
这样的承诺如果从别人的口里说出，人群怕是早就不管不顾冲进来，但是卢秉直在高声讲话时却有着与众不同的信服力。他们相信了他的话，甚至拍手叫好。
薛敏见了此等情景，暗暗松了口气。要做到深入人心，需要言传身教，更需要一次大规模的醒悟。教化觉醒难却其一。只是有所风险，好在民国政府的威望没有失信到一点不剩。
有人在前顶住压力，有人在后面偷偷享福。原寂卧似乎不屑于参与，他让薛敏全权负责。自己躲在军统站闭门不出，仿佛天塌下来都和他无关，悠哉悠哉喝着沏好的茶水，左一个水果，又一个糕点，偶尔约来一个美娇娘，亲亲我我。被自己家夫人找上门，闹了几次，颇为难看。
胡秘书心里对一系列事情感觉微妙，劝了几句，“站长，上头的命令，让您全全配合南洲禁烟事情，现下只有薛科长的行动科出勤，到时，上级追问下来，恐有纰漏。”
“鸦片从何而来，又因何泛滥？禁烟，简直笑话。如果个个清正廉洁，海瑞再世，哪有这么烂事。如果禁烟真有用，那林公当年之举，何至于让鸦片流传至今。卢秉直、白双杰、林民生一丘之貉，虚伪。再说嘛，薛敏的行动科也是军统站的行动科，怎么就不能替我这个站长做事。薛敏又是个什么东西，吃里扒外。”
“可是，薛敏在重庆的关系，不可不重视…”
“薛云亭，薛平津，薛冒昌，沈让眉，呵呵，”他冷笑着：“各个声名显赫，各个为国为民，各个死无全尸。有谁去悼念。女子小队也曾于国有功，到头来黄土一捧，是你愿意去坟前上香还是他愿意立牌位放贡品。这年头谁死不是死，谁的命不金贵，谁的命又不廉价。死人的关系只能用一次，多了会疲倦的。胡秘书，多做多错。哦，对了，当年女子小队的冷月是□□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胡秘书听了摇摆不定的心终于定下了，算是认清了原寂卧和金怀恩一脉相承，连秉性脾气都学的一模一样。提及冷月的事情，他只笑呵呵的捧着说是金站长秘密行事，自己并不清楚。
他满脸狐疑，却什么都没说。想了又想，告诉胡秘书，让薛敏在所有事情处理结束后找他做汇报，检验结果。
胡桃李恭敬答应，心里却骂了句呸。
在群众游街示威的热潮退去当天晚上，全城戒严，一场如火如荼的禁烟行动紧锣密鼓的进行。由县长卢秉直发布命令，其余人等配合。
月亮被乌云遮挡，仅有微弱的光。往日热闹，烟雾缭绕的雅馆，今日门窗紧闭，屋内熄灯歇客。有熟客敲门，老板老伍并不理睬，实在被吵的不行就隔着门偷偷摸摸告诉那些老烟鬼赶紧离开。自己则趁黑收拾好细软及能带走值钱物件，准备逃走。刚溜到后门就被一股力量拎了回来。他一见人心里一惊，知道自己跑不了了，抓他的人正是警察蜀奉命查抄鸦片的警察。随后鸦片被扣留，雅馆被封，身上的金银细软被充公。
老伍看着一片狼藉的家，一着急晕了过去。
警察蜀全体成员出动，大街小巷里穿梭，行动迅速，短时间内南洲的大大小小的、公开的、隐蔽的、吸烟场所被查空。一箱一箱鸦片被运出。这些重金购买的宝贝金疙瘩，现在成了犯罪的佐证。被查封的管事老板大呼冤枉，哭泣抽涕不止。
薛敏领队到青龙帮时，谢必安并没有露面，是谢春华代父行事，把所有的鸦片存货全部上交。事情顺利的出奇，薛敏以为会费一番力气。
谢春华向薛敏示好，主动握手言和。青龙帮众人以谢春华为首，毕恭毕敬，她俨然已经有大当家的趋势。
青龙帮已经妥协交货，其他帮派自然会参考，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多数识趣的早早备好了货，虽不情愿，还是乖乖交了出去。少数帮派觉得自己吃亏，毕竟这次货物上缴是彻头彻尾的赔钱买卖，曾经的真金白银全部打水漂，于是藏匿，等有人来查，只说没有。
薛敏先是亮明身份，对方不削一顾，她也没有必要再有什么犹豫。直接采取暴力措施，逮捕了不配合的□□老大，甚至对个别人用刑。最开始时，他们见薛敏是女子，尽是嘲笑，目中无人，鼻子翘到天上。当自个脑袋被按到水里，喘不上气，大脑缺氧快要晕过去时，眼神也就好了起来。
平时里威风凛凛的称王称霸江湖有名的人物原来也怕死，跪地求饶，大老爷们哭天抹泪，嚷嚷的让人脑壳痛。当然也有死磕到底，叫嚣上面有人，要告薛敏的状。这种话，薛敏听得耳朵起茧，听得心烦，也不打算废话，一枪了结了他。具体有什么冤情和黑白无常诉。连续几个丧命，他们也是长了眼，薛敏是面善心狠。老大都死了，其余人也犯不着为鸦片送了命。争相着把藏匿地点供出来，成箱的鸦片有着淡淡清香，就像那日拍卖所得的黄金“幻梦”。
一夜的寂静无声，也是一夜吵杂忙碌。忙碌中井然有序，鸦片一箱一箱垒落，渐渐成小山。毒品没收，持有人多数被扔进了大牢等候处理，一时间监狱里人满为患。承受不住的瘾君子，抓心挠肝，甚至冒死抢劫，求着别人给吸一口大烟。这些人四体不勤，却是恶行多多。白双杰下了明确命令，凡遇扰乱行动者，一律就地正法。命令一下，便有了多个瘾君子提前下地府，有了威慑，此后无人再阻拦。
夜色褪去，黎明破晓，行动已近尾声。
天一亮，南洲海港便站满了人，围成一圈又一圈，踮脚仰头，伸长脖子望向前面，三三两两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他们要见证一件南洲大事。三十六团抽出一队人维持秩序。行动科则隐蔽于暗中，预防突发情况。
卢秉直于中间高处发表着讲话，兑现昨日承诺。同行的是林民生和白双杰，二人十分警惕，观察周围环境，恐有纰漏。出奇的是金怀恩也在，他笑眯眯的望向人群，时不时挥手示意。薛敏则在台下，寻找一个兼顾全局的最佳位置。
在卢秉直身后是成堆成山，密密麻麻数量众多的鸦片。他的讲话简明扼要，着重宣读了一下禁烟条例及本次缴烟数量。
本次民间缴烟完毕，拘捕吸毒者一千三十六人，烟贩一百零六人，干扰正常执法被当场击毙者一十五人。收缴烟膏十三万一千三百二十六两、烟枪五千四百五十一杆、烟锅二十六口。
对于一个小小南洲城来讲，数量是令人吃惊的。薛敏心中感慨，她不能够想象这些数量庞大的毒品流入市场，流入南洲千家万户是怎样的场景，不止于身心受损，家破人亡。一时之利，危害无穷也。
当卢秉直宣布销烟时，白双杰和林民生指挥下属有序进行。效仿林则徐虎门销烟，同样采取海水浸化法。在海边挑挖两池，池底铺石，为防鸦片渗漏，四周钉板，再挖一水沟。将盐水倒入水沟，流入池中。接着把烟土割成四瓣，倒入盐水，泡浸半日，再投入石灰，石灰遇水便沸，烟土溶解。各名士兵拿木耙不停在池中搅拌，务求烟土完全溶入水中。待退潮时，把池水送出大洋，并用清水洗刷池底，不留涓滴。
烟土被大量倾倒，沸腾溶解，最后清洗，不留一滴。卢秉直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觉得大事已成。
起初衣着整齐的士兵，在完成所有事情后已经是半裸的身子，满身汗液。漫长的半日时光，日头已向西倾斜，人们热情不降反增，围观者不计其数。有人兴奋，有人惊恐、唉声叹气。更有人呜呜咽咽哭泣，她的男人也是吸大烟者，躺着在家里骨瘦如柴，就要气绝。
在一切事情收尾时，大多数人发出欢喜的惊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薛敏备感欣慰，民心未死。
兴奋高呼中，夹杂着危险的气息。太阳西下时，有一束折射耀眼的光。薛敏大亥，有狙击手。
她打了手势，全速朝卢秉直冲过去。
此刻，林民生也感受到了异常，果断扑向卢白二人，大喊趴下，随后一声枪响。
薛敏心跳不止，愣在原地。她猛然回头，寻枪声望去，大脑给她的第一反应是疑问。
冷月，是你吗？
她凭感觉死死盯着那个位置，四周忽感寂静，仿佛只有你我，心脏相连。
林民生检查了二位，发现除了衣服有灰并无其他事情，也就放心下来。鉴于有了刺杀行为，白林两人建议卢秉直离开到安全地点。但卢秉直坚持有头有尾，公布了最后的事宜。
针对烟贩售卖烟膏大于三千两者死刑，小于三千两大于五百两者没收全部家场，五百两以下判刑一十五年，可以资抵刑。吸毒者轻集体戒烟，恢复正常者回归社会。举报藏匿烟土者，政府有金钱奖励，隐瞒不报者则重罚。有种植罂粟某利者向政府汇报，改粟为谷，给予粮种。隐瞒不报者。没收之前利益所得，强制更改。
公告贴便全城各个角落，引人注目。
南洲城从此全城禁烟流行，日复一日加强重视，逐步成为人们心中不可触碰的底线。
卢秉直等人从海港返回时已是下午，城内人声鼎沸，百姓夹道欢迎。林民生留了一支小队跟在卢秉直后面，以确保他的安全，自己则返回军中，鸦片不止流向民间，更有一部分流向军队，自然不能不查。
车辆缓缓向前，直到被人群围住不能前进一步，他们下了车，决定与民同乐。人们存在的热情向卢白金三人释放，言笑握手，其乐融融。薛敏紧挨着卢秉直，默默警惕周围是否危险。这段热情持续了大约半个钟头，卢秉直坦然接受，受到民众喜欢，心中欢喜。白双杰、金怀恩倒是破天荒的头一次。警察蜀向来没什么好名声，小偷小摸不用抓，杀人抢劫不敢抓，办事情窝窝囊囊，对民众强硬态度，从来都是被骂的角色。军统站同理，只不过最主要挨骂的是金怀恩本人，第一次被如此热情招待，竟不知道摆出什么笑脸好。笑容灿烂，春风不减，一张照片被记者拍下，成了永恒瞬间。
人群散去时，姚兰亭和李若梦在等薛敏。三人对视一笑。恰逢白双杰在场，不免尴尬。毕竟曾经为父女关系，纵使恩情断绝，曾经的情分也存在过。
白双杰最先开头，试图讲和，“若梦，近来可好？”
李若梦心中厌烦，失去了所有兴致，不曾看他一眼，转身离去，没有回头。
白双杰自知理亏，也不再多言。享受了热情的金怀恩美滋滋的，他脑海里想象着接受嘉奖的那天。他需要薛敏，第一次对自己曾经下属阿谀奉承，甚至铁公鸡拔毛，捐了小半箱金条以作奖惩资金。
姚兰亭请了个保姆照看小陈苏，难得轻松一下。和薛敏闲聊的档口，神情放松之际，一颗子弹穿风而过，掠过金怀恩脸颊直直奔向薛敏。姚兰亭眼疾手快一把推开薛敏，一瞬间子弹射向她的咽喉。她瞪着双目，双手本能捂紧伤口，血液泉涌，从指尖溢出，口吐鲜血。她倒地的瞬间，薛敏从惊慌中回神接住了她。
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子弹精准贯穿暗处杀手的胸膛。
是冷月！薛敏心中无比肯定答案。她本能向子弹去处看，谢必安就在对面二层阁楼，抽着雪茄，向她微笑招手。
薛敏心口刺痛，当即想开枪，但现实情况已经不允许。
姚兰亭躺在她怀里奄奄一息。她用尽力气拉着她的手，血液顺着脖颈流满衣衫。那双平时有着愁怨哀伤的眼眸此刻积满泪水，转化成清明可见，藏有窃喜。想张口说些什么，鲜血不断从口腔里呛出。薛敏所有的淡定化为乌有，她按紧了她的伤口，焦急大吼，“医生！医生！”
哪怕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也知道怀中人生命流失，无人能够帮她，她的阵阵吼声逐渐变成了委婉请求，“救救她，我求你救救她。”
在生命流逝的最后一刻，她全神贯注地看着薛敏的眼眉，最后一次在脑海里勾勒出薛敏的容貌，泪水从眼角划过。她许了愿望，如果有来生，要和她好好相遇，要没有战争，要没有仇恨。就那样没有隔阂，正常交友相遇。
在一声声恳求中，姚兰亭安静闭上双眼，彻底没有了生命气息。在残存意识散去的最后一秒，有泪水滴到了她脸颊。
悲喜转换刹那间，悲痛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