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东流
楼下众人齐刷刷看向她。
“放开我的主子！！”少女跨步出来，手上银制鸟纹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徐捷用剑一挡，拦住了她。
“暮天，把他给我押上来。”
少女令下，被唤叫暮天的少年把同样被绑成粽子的楚山扔至跟前。
“首领……”楚山被虐打至面目全非，话难成言，他无力抬头，声音喑哑，“楚山，有负于你的嘱托……
徐捷眼目充血，愤恨不已，楚山是看着他长大的人，算是他的半个师父。
如今被人虐打至此，叫他如何能忍！
他嘶声怒吼：“你们这些卑鄙小人，快把楚大哥放了！”
少女直接无视他，傲视站在楼阶上的徐盈锦，“你不想让他死吧，他已被我下了毒，三个时辰内若不服下解药，大罗金仙都救不了他。识相点，就立马把我主子给放了。”
徐盈锦垂眸看向楚山，抿嘴一言不发，指尖在慢慢拢紧。
“兄台，你生气了？”薛时野好死不死地来上这么一句，“你的手把我捏疼了。”
“废话少说。”徐盈锦敛下心神，道：“我要先确保张正的安危，还有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薛时野：“兄台不必担心，那位大人是张正的故交，托我邀上一见，绝无害他之心。”
“故交吗？”徐盈锦冷笑一声，“动刀动枪的，这算是迎接故交之举？”
“信不信由你。”薛时野微微偏头，“戎葵那丫头的毒凶猛得很，我看那位叫楚山的兄弟怕是要撑不住了。”
徐盈锦往下一看，只见楚山面容黑紫，在地上翻滚抽搐起来，发出痛苦的哀嚎声，宛如濒死的困兽。
徐盈锦忽然想起儿时她与楚山在北境的日子。
他们都是因战乱失去双亲的孤儿，颠沛流离中走到一起相互扶持，楚山年长她三岁，时常照顾她。楚山于她，是兄长般的存在，她无法做到见死不救。
“好。”良久，徐盈锦朝戎葵开口，“我答应你放了你家主子，但是我和他还要一笔账没算清。”
话音刚落，她抽出挂在腰间的匕首，凌厉转身，锋利的刀尖没入了薛时野的肩膀。
薛时野没预料她会如此动作，一脸惊愕地承受，锥心的疼痛漫上心头，他的面目变得狰狞。
直到他察觉到徐盈锦的手在颤抖，肩膀上的衣料染有血印，他才明白徐盈锦的意图何为。
“兄台可真是睚眦必报啊。”他咬牙切齿道。
徐盈锦将匕首拔出，割断绳索，“彼此彼此，不及你心思歹毒。”
她可没忘了，薛时野刺向她那一剑可是奔着要她的命来的。
戎葵见她的主子受伤勃然大怒，暮天飞身上前欲要抢人，底下乱作一团，眼看又要打起来。
“住手！”薛时野捂住伤口，施展轻功落地，暮天扶住了他。
他走至戎葵身前，“给他解药。”
“可是他伤了你！”戎葵怒极。
“给他！”薛时野的口吻不容置喙。
戎葵委屈巴巴地掏出了解药。
薛时野拿过，扔给徐盈锦。
他扯起笑容道：“兄台，薛某还有要紧事，恕不奉陪。”
“慢着！”他转身要离开之时，徐盈锦叫住了他，“我替你松了绑，你的回答呢？”
薛时野回头看向她，勾唇一笑，“兄台，你们的马车太快了，你觉得一个年界古稀的老头能经得起如此颠簸？”
言罢,他大手一挥，乌泱泱的一群人瞬间如潮水般撤退干净。
徐盈锦愣在原地，下一刻才意思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一时急火攻心，眼前阵阵发黑，她捏紧手里的解药瓶子，快步下楼喂楚山服下解药。
风雪灌进，大门呼啦作响。
徐捷在她身侧轰然跪下，哭道：“师父，是我没用，要是再我强大点就好了，就不会把王爷交待的事搞砸。”
“此事与你无关，是我大意。”徐盈锦轻声说，她看着楚山面色好转，神色稍缓，“义父那边，我自会去请罪，至于薛时野……”
肩膀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徐盈锦冷汗直冒，胸腔似有烈火灼烧。
薛时野这卑鄙小人，莫不是在剑上淬了毒！
“师父，你没事吧！”徐捷慌忙接住要倒下的她。
隔着布料手上一股粘稠之感，他定睛一看，手竟沾满了血。他回头再看时，徐盈锦已经口吐鲜血昏迷了过去。
时隔多年，徐盈锦还清晰记得大盛嘉武二十七年，北渊的铁骑跨过燕山山脉，踏破北境边防，一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到之处皆沦为人间炼狱。
那时的她年仅七岁，兵荒马乱中与双亲走散，再寻双亲时，双亲已成为北渊狼兵铁蹄下的尸首。
她无助哭喊。
但幼小的身躯又怎能与杀红眼的狼兵为敌。
她像个老鼠般四处逃窜，险些葬命于北渊兵的刀枪之下。
那一日，白日如烟，城门大开，盛国轻骑踏黄沙而来，摇旗呐喊，勇猛击敌。
为首的男人一袭玄黑甲胄，面如冠玉，手持长枪横扫狼兵。
幸得他相救的徐盈锦，在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中，隐约听到了几声压抑的咳嗽声。
徐盈锦呆滞地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
“听我命令，保护城中百姓，把他们转移到安全的阵地。”
男人清朗的声音越来越模糊。
而后却又忽地在她耳边响起。
“阿锦，义父此次回京凶险万分，你在北境若有中意的郎君便嫁了吧。”
“不！义父，我绝不苟活。”徐盈锦噙着泪喊。
可男人下一秒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徐盈锦心脏骤痛。
“义父，义父……”她喊着。
传话太监扯起嗓子，尖利的声音响起：“传太后懿旨，裕王赵显端重持礼忠诚仁孝，今圣上殡天，朝野哀痛，为抚圣上灵体，维保朝纲如常，诏令裕王速至建京，为圣上守灵三年。”
“义父，别去！！”她大喊，猛睁开眼，心悸如鼓，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肩膀处阵阵作痛。
大梦惊醒，外头风雪如故，她冷汗淋漓地环顾四周。
吱呀一声，门被人打开，进来的人是服侍她的丫鬟碧玉。
徐盈锦才确认自己已身处在建京的裕王府邸。
这座府邸是义父初到建京才买下的，对她来说远不如在北境的府邸熟悉亲切。
“郡主，你可醒来了。”碧玉眼圈红红地端着盆水快步走来。
她把水盆至于架台上，用毛巾沾了点温水给徐盈锦擦拭冷汗。
“碧玉，我昏睡了多久。”徐盈锦轻声问，神情还有些恍惚。
碧玉哽咽地回：“整整两日，王爷都担心死了。”
“义父……”徐盈锦呢喃着，想起了什么，神情微变，挣扎着下床，“我要去见义父。”
“郡主，大夫说你还得卧床静养。”碧玉着急道。
徐盈锦不闻不顾，下了床，随意套了件长袖衫，就要出去。
碧玉看外头天寒地冻，给她披上外袍。
徐盈锦冒着风雪，走至裕王寝殿前院，跪下，深深叩首，“女儿无能，请义父责罚！”
雪花落在她发梢上，才停留片刻，寝殿的门开了。
一名身形消瘦的男子走出来。
“不怪你，起来吧。”
徐盈锦跪着不起。
“你是要我这一身病骨头去扶你吗？”李显咳嗽着道。
徐盈锦惊得抬头，“女儿绝无此意。”
“今日我要进宫一趟觐见太后，你随我一道吧。”李显说着，看向一侧跪着的碧玉，“扶郡主起来，替郡主梳洗打扮一番。”
碧玉唯唯诺诺回了一句：“是。”
春华殿里，暗香浮动，暖炉生烟。
徐盈锦行过大礼后，太后赐座让她坐于左侧。
太后出身于高门世家兰氏，祖上是开国元老，年轻时是建京名动一时的美人，现今虽是夕晖之龄，但依稀留有年轻时的风采。
她柳眉蹙紧，叹息一声，缓缓道：“年关将至，这雪下得是越发的大了。昨日张正与我说明他已无意于庙堂之争，但这明明说好的事，为何会临时变卦，哀家真是万万想不通。”
徐盈锦欲言，李显看向她，轻轻摇头。
“微臣听闻张正的夫人突发恶疾，他们相识于年少，伉俪情深，我猜张正是放心不下他的夫人才向太后请辞的。”
“原来如此。”太后神情惆怅，恹恹说道：“罢了。”
随即，她把目光投向徐盈锦。
一身月华锦衫，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仪态端庄，倒是个美人胚子，比起建京的世族大小姐一点都不逊色。
“盈锦倒是长得越发标致了，哀家记得上次见你还是八年前，那时你瘦小体弱，个头才到哀家肩膀，你现今多大了？”
“回太后，二十有二了。”徐盈锦低眉道。
“可许了人家？”
“还未。”
“裕王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太后转头埋怨起李显，“盈锦这个年纪，早该嫁做人妇，女子的终身大事耽误不得，你应该早为她择配良婿。”
“是微臣疏忽了。”李显恭顺道，心中忽生不详的预感。
太后面带微笑看向徐盈锦，眼神意味深长，“那京城贵冑子弟、文人才子诸多，你可有中意的？”
徐盈锦微微一怔，思索番才回：“小女才到建京不到半月，义父身体欠佳，小女常侍义父左右，平日里甚少出门，更无心儿女私情之事。”
“那今日哀家可得多管闲事一下，给你做一下媒了。”
徐盈锦跪下婉拒，“太后,小女福薄缘浅，如此大恩，恐……”
太后双目微垂，打断她的话，居高临下看着她，“你不愿意？”
“太后国事繁忙，日夜烦忧，还为小女的婚事如此操心，小女实在是羞愧惶恐。”徐盈锦心中暗惊，一时间只能搪塞回应。
太后抿了一口茶，不悦之色跃于眼底。
静默片刻，李显开口：“关于阿锦的婚嫁，不知太后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太后微微一笑，“户部侍郎侯良元，嘉武三十六年状元，年二十四，人品端正，相貌清俊，尚未婚娶，不失为良婿之选。”
“良元与我曾有数面之缘，气宇轩昂，高风亮节，诗词笔底春风，书画更是笔精墨妙，才气可谓是冠绝京华。只是阿锦文墨不精，怕是与良元难有共鸣。”李显娓娓而道。
太后自然听出了他话里推脱的意思，徐盈锦不过区区一介养女，李显发妻早亡，膝下无儿女，当年她还是太子妃时，孝武帝怜他孤家寡人一个，才给徐盈锦一个郡主称号。
如今李显却为了毫无血缘之亲的养女而驳了她的意思，这着实令她不满。
她薄唇轻启，话里带有些许不耐烦：“成婚嫁娶是两个人的事，感情总是要培养的，不如让盈锦与侯侍郎见上一面，相处一阵，再做定夺，如何？”
太后心意已决，眼下说什么皆是无用之功，李显只得附和：“太后所言甚是。”
太后满意笑了一下，招呼宫女，“来人，去把我的红玉梅花流苏簪子拿过来。”
婚事仅凭三言两语被定下，徐盈锦心中纵有万般无奈，脸上依旧表现得波澜无痕，因为她心里明朗，义父要在建京立足必须依仗太后，而她的婚事不过是太后笼络朝廷权臣的筹码。
少焉，宫女捧着一个双鱼纹木雕盒子缓步走来，太后接过打开盒子，拿出一支红得艳丽的梅花簪插在她的发髻。
“盈锦这一身穿的还是素净了些，配上这支簪子倒是明艳动人了不少，你初到建京，人生地不熟，明日一早哀家差人给你送去些今年苏州进贡的衣裳。日正之时，哀家让侯侍郎去一趟裕王府，带你游玩一番建京，你到时可要好好打扮一下。”
太后慈爱般地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力道极轻。
无形的压迫感袭来，徐盈锦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李显，李显朝她颔首。
她便淡淡回了一声，“是。”
“放开我的主子！！”少女跨步出来，手上银制鸟纹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徐捷用剑一挡，拦住了她。
“暮天，把他给我押上来。”
少女令下，被唤叫暮天的少年把同样被绑成粽子的楚山扔至跟前。
“首领……”楚山被虐打至面目全非，话难成言，他无力抬头，声音喑哑，“楚山，有负于你的嘱托……
徐捷眼目充血，愤恨不已，楚山是看着他长大的人，算是他的半个师父。
如今被人虐打至此，叫他如何能忍！
他嘶声怒吼：“你们这些卑鄙小人，快把楚大哥放了！”
少女直接无视他，傲视站在楼阶上的徐盈锦，“你不想让他死吧，他已被我下了毒，三个时辰内若不服下解药，大罗金仙都救不了他。识相点，就立马把我主子给放了。”
徐盈锦垂眸看向楚山，抿嘴一言不发，指尖在慢慢拢紧。
“兄台，你生气了？”薛时野好死不死地来上这么一句，“你的手把我捏疼了。”
“废话少说。”徐盈锦敛下心神，道：“我要先确保张正的安危，还有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薛时野：“兄台不必担心，那位大人是张正的故交，托我邀上一见，绝无害他之心。”
“故交吗？”徐盈锦冷笑一声，“动刀动枪的，这算是迎接故交之举？”
“信不信由你。”薛时野微微偏头，“戎葵那丫头的毒凶猛得很，我看那位叫楚山的兄弟怕是要撑不住了。”
徐盈锦往下一看，只见楚山面容黑紫，在地上翻滚抽搐起来，发出痛苦的哀嚎声，宛如濒死的困兽。
徐盈锦忽然想起儿时她与楚山在北境的日子。
他们都是因战乱失去双亲的孤儿，颠沛流离中走到一起相互扶持，楚山年长她三岁，时常照顾她。楚山于她，是兄长般的存在，她无法做到见死不救。
“好。”良久，徐盈锦朝戎葵开口，“我答应你放了你家主子，但是我和他还要一笔账没算清。”
话音刚落，她抽出挂在腰间的匕首，凌厉转身，锋利的刀尖没入了薛时野的肩膀。
薛时野没预料她会如此动作，一脸惊愕地承受，锥心的疼痛漫上心头，他的面目变得狰狞。
直到他察觉到徐盈锦的手在颤抖，肩膀上的衣料染有血印，他才明白徐盈锦的意图何为。
“兄台可真是睚眦必报啊。”他咬牙切齿道。
徐盈锦将匕首拔出，割断绳索，“彼此彼此，不及你心思歹毒。”
她可没忘了，薛时野刺向她那一剑可是奔着要她的命来的。
戎葵见她的主子受伤勃然大怒，暮天飞身上前欲要抢人，底下乱作一团，眼看又要打起来。
“住手！”薛时野捂住伤口，施展轻功落地，暮天扶住了他。
他走至戎葵身前，“给他解药。”
“可是他伤了你！”戎葵怒极。
“给他！”薛时野的口吻不容置喙。
戎葵委屈巴巴地掏出了解药。
薛时野拿过，扔给徐盈锦。
他扯起笑容道：“兄台，薛某还有要紧事，恕不奉陪。”
“慢着！”他转身要离开之时，徐盈锦叫住了他，“我替你松了绑，你的回答呢？”
薛时野回头看向她，勾唇一笑，“兄台，你们的马车太快了，你觉得一个年界古稀的老头能经得起如此颠簸？”
言罢,他大手一挥，乌泱泱的一群人瞬间如潮水般撤退干净。
徐盈锦愣在原地，下一刻才意思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一时急火攻心，眼前阵阵发黑，她捏紧手里的解药瓶子，快步下楼喂楚山服下解药。
风雪灌进，大门呼啦作响。
徐捷在她身侧轰然跪下，哭道：“师父，是我没用，要是再我强大点就好了，就不会把王爷交待的事搞砸。”
“此事与你无关，是我大意。”徐盈锦轻声说，她看着楚山面色好转，神色稍缓，“义父那边，我自会去请罪，至于薛时野……”
肩膀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徐盈锦冷汗直冒，胸腔似有烈火灼烧。
薛时野这卑鄙小人，莫不是在剑上淬了毒！
“师父，你没事吧！”徐捷慌忙接住要倒下的她。
隔着布料手上一股粘稠之感，他定睛一看，手竟沾满了血。他回头再看时，徐盈锦已经口吐鲜血昏迷了过去。
时隔多年，徐盈锦还清晰记得大盛嘉武二十七年，北渊的铁骑跨过燕山山脉，踏破北境边防，一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到之处皆沦为人间炼狱。
那时的她年仅七岁，兵荒马乱中与双亲走散，再寻双亲时，双亲已成为北渊狼兵铁蹄下的尸首。
她无助哭喊。
但幼小的身躯又怎能与杀红眼的狼兵为敌。
她像个老鼠般四处逃窜，险些葬命于北渊兵的刀枪之下。
那一日，白日如烟，城门大开，盛国轻骑踏黄沙而来，摇旗呐喊，勇猛击敌。
为首的男人一袭玄黑甲胄，面如冠玉，手持长枪横扫狼兵。
幸得他相救的徐盈锦，在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中，隐约听到了几声压抑的咳嗽声。
徐盈锦呆滞地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
“听我命令，保护城中百姓，把他们转移到安全的阵地。”
男人清朗的声音越来越模糊。
而后却又忽地在她耳边响起。
“阿锦，义父此次回京凶险万分，你在北境若有中意的郎君便嫁了吧。”
“不！义父，我绝不苟活。”徐盈锦噙着泪喊。
可男人下一秒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徐盈锦心脏骤痛。
“义父，义父……”她喊着。
传话太监扯起嗓子，尖利的声音响起：“传太后懿旨，裕王赵显端重持礼忠诚仁孝，今圣上殡天，朝野哀痛，为抚圣上灵体，维保朝纲如常，诏令裕王速至建京，为圣上守灵三年。”
“义父，别去！！”她大喊，猛睁开眼，心悸如鼓，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肩膀处阵阵作痛。
大梦惊醒，外头风雪如故，她冷汗淋漓地环顾四周。
吱呀一声，门被人打开，进来的人是服侍她的丫鬟碧玉。
徐盈锦才确认自己已身处在建京的裕王府邸。
这座府邸是义父初到建京才买下的，对她来说远不如在北境的府邸熟悉亲切。
“郡主，你可醒来了。”碧玉眼圈红红地端着盆水快步走来。
她把水盆至于架台上，用毛巾沾了点温水给徐盈锦擦拭冷汗。
“碧玉，我昏睡了多久。”徐盈锦轻声问，神情还有些恍惚。
碧玉哽咽地回：“整整两日，王爷都担心死了。”
“义父……”徐盈锦呢喃着，想起了什么，神情微变，挣扎着下床，“我要去见义父。”
“郡主，大夫说你还得卧床静养。”碧玉着急道。
徐盈锦不闻不顾，下了床，随意套了件长袖衫，就要出去。
碧玉看外头天寒地冻，给她披上外袍。
徐盈锦冒着风雪，走至裕王寝殿前院，跪下，深深叩首，“女儿无能，请义父责罚！”
雪花落在她发梢上，才停留片刻，寝殿的门开了。
一名身形消瘦的男子走出来。
“不怪你，起来吧。”
徐盈锦跪着不起。
“你是要我这一身病骨头去扶你吗？”李显咳嗽着道。
徐盈锦惊得抬头，“女儿绝无此意。”
“今日我要进宫一趟觐见太后，你随我一道吧。”李显说着，看向一侧跪着的碧玉，“扶郡主起来，替郡主梳洗打扮一番。”
碧玉唯唯诺诺回了一句：“是。”
春华殿里，暗香浮动，暖炉生烟。
徐盈锦行过大礼后，太后赐座让她坐于左侧。
太后出身于高门世家兰氏，祖上是开国元老，年轻时是建京名动一时的美人，现今虽是夕晖之龄，但依稀留有年轻时的风采。
她柳眉蹙紧，叹息一声，缓缓道：“年关将至，这雪下得是越发的大了。昨日张正与我说明他已无意于庙堂之争，但这明明说好的事，为何会临时变卦，哀家真是万万想不通。”
徐盈锦欲言，李显看向她，轻轻摇头。
“微臣听闻张正的夫人突发恶疾，他们相识于年少，伉俪情深，我猜张正是放心不下他的夫人才向太后请辞的。”
“原来如此。”太后神情惆怅，恹恹说道：“罢了。”
随即，她把目光投向徐盈锦。
一身月华锦衫，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仪态端庄，倒是个美人胚子，比起建京的世族大小姐一点都不逊色。
“盈锦倒是长得越发标致了，哀家记得上次见你还是八年前，那时你瘦小体弱，个头才到哀家肩膀，你现今多大了？”
“回太后，二十有二了。”徐盈锦低眉道。
“可许了人家？”
“还未。”
“裕王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太后转头埋怨起李显，“盈锦这个年纪，早该嫁做人妇，女子的终身大事耽误不得，你应该早为她择配良婿。”
“是微臣疏忽了。”李显恭顺道，心中忽生不详的预感。
太后面带微笑看向徐盈锦，眼神意味深长，“那京城贵冑子弟、文人才子诸多，你可有中意的？”
徐盈锦微微一怔，思索番才回：“小女才到建京不到半月，义父身体欠佳，小女常侍义父左右，平日里甚少出门，更无心儿女私情之事。”
“那今日哀家可得多管闲事一下，给你做一下媒了。”
徐盈锦跪下婉拒，“太后,小女福薄缘浅，如此大恩，恐……”
太后双目微垂，打断她的话，居高临下看着她，“你不愿意？”
“太后国事繁忙，日夜烦忧，还为小女的婚事如此操心，小女实在是羞愧惶恐。”徐盈锦心中暗惊，一时间只能搪塞回应。
太后抿了一口茶，不悦之色跃于眼底。
静默片刻，李显开口：“关于阿锦的婚嫁，不知太后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太后微微一笑，“户部侍郎侯良元，嘉武三十六年状元，年二十四，人品端正，相貌清俊，尚未婚娶，不失为良婿之选。”
“良元与我曾有数面之缘，气宇轩昂，高风亮节，诗词笔底春风，书画更是笔精墨妙，才气可谓是冠绝京华。只是阿锦文墨不精，怕是与良元难有共鸣。”李显娓娓而道。
太后自然听出了他话里推脱的意思，徐盈锦不过区区一介养女，李显发妻早亡，膝下无儿女，当年她还是太子妃时，孝武帝怜他孤家寡人一个，才给徐盈锦一个郡主称号。
如今李显却为了毫无血缘之亲的养女而驳了她的意思，这着实令她不满。
她薄唇轻启，话里带有些许不耐烦：“成婚嫁娶是两个人的事，感情总是要培养的，不如让盈锦与侯侍郎见上一面，相处一阵，再做定夺，如何？”
太后心意已决，眼下说什么皆是无用之功，李显只得附和：“太后所言甚是。”
太后满意笑了一下，招呼宫女，“来人，去把我的红玉梅花流苏簪子拿过来。”
婚事仅凭三言两语被定下，徐盈锦心中纵有万般无奈，脸上依旧表现得波澜无痕，因为她心里明朗，义父要在建京立足必须依仗太后，而她的婚事不过是太后笼络朝廷权臣的筹码。
少焉，宫女捧着一个双鱼纹木雕盒子缓步走来，太后接过打开盒子，拿出一支红得艳丽的梅花簪插在她的发髻。
“盈锦这一身穿的还是素净了些，配上这支簪子倒是明艳动人了不少，你初到建京，人生地不熟，明日一早哀家差人给你送去些今年苏州进贡的衣裳。日正之时，哀家让侯侍郎去一趟裕王府，带你游玩一番建京，你到时可要好好打扮一下。”
太后慈爱般地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力道极轻。
无形的压迫感袭来，徐盈锦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李显，李显朝她颔首。
她便淡淡回了一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