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球似的灯笼接踵而至砸向镜焲,他后仰躲避,一双双怒目的眼睛灯笼又折返,誓死与他拼个鱼死网破。
镜焲的衣摆不慎燃上火星,霎那间,火势如一张凶兽巨口将他吞噬。
唯一的白色灯笼逐渐长大,宛若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石。
一半火势冲天,一半似冰如玉。
火中的镜焲毫发无伤,氤氲的火苗,焚烧他的黑色手套,精壮的手臂渐渐覆上一层赤金相间的翎羽。
翎羽蔓延至脖颈,镜焲活动关节,眸中映着漫天火势,轻笑:“有趣。”
他合上双眼片刻,再次睁眸,翎羽焚烧,化作火点,同时,他的手中幻化出黄金长|枪,向外猛刺。
藏在冰层之下的火墙,长枪划拨之时,如镜面碎裂。
长枪钉在白色灯笼,他缓步上前,并不急着召唤长枪,他抚上白色灯笼,低声道:“上次吾被火炙,还是......”
他忽然垂眸不语。
白色灯笼不安震动,镜焲斜眸看了眼被逼出的长枪,足尖聚力,悬至半空,俯视莹润的灯笼。
白色笼身,自底部生长出一条条黑色藤蔓,随后,那藤蔓上出现点点墨染的血痕,形成鼓包,一瞬间轰然开放,变成一朵朵红色莲花。
此时,完好的或者被烧毁残损的灯笼,眼睛皆幻化不同画面。
“镜焲神尊快动手!毁了这等三界不容的妖树!”
“众仙被惑,神尊属性主火,烧了妖树,结束此战罢。”
“烧了妖树!”
“莫心软,神尊想想天下苍生,还有伴你多年的挚友,毁掉妖树,为他们报仇啊!”
镜焲蹙眉,眸光一暗。
从玉藏儿的花灵树醒来,前世记忆也随他剔掉的仙骨一般,断了残了。
这些事情若不是境里重现,他都要忘记了。
是啊,那棵三界缝隙成长的树,是他亲手摧毁的。
他怎么做的呢?
镜焲未从回忆里找出的画面,灯笼上已经清晰地显现。
周围火墙高筑,他罩着玄青斗篷,握着黄金轩辕弓,射出三道燃火的箭矢。
火闯入树干树枝,犹如注入脉络的血液,无烟无尘。
流淌树躯干的流火,每日开出一朵赤色流火的五瓣花。每隔八年,花全部凋零,幻化成弑杀屠戮的场景。
树,烧了三百年,最后一年的花落,镜焲身负重伤,幻成原型,赤羽满是伤口,奄奄一息的朱雀,跌跌撞撞落到树的枝丫,又重跌地上。
雀鸟迷茫睁眼,看到落花不再是嗜血的画面,而是众生所历的苦难。
雷雨交加的黑夜,飓风掀起的海浪吞没逃跑不及的人们,命若悬丝的女人脚边躺着赤|裸的婴孩,哭声掩过风声,雷声,可没人再抱起他......
覆雪的都城,年迈的父母,相扶城门,乱世纷争中盼儿归家。烟花绽开之时,银白落满两人的头发......
残损的肢体,腐烂肉身,如常人行走嬉笑,谁都病入膏肓,又都看不见彼此的伤痛......
征战沙场的小将军,撑起千疮百孔的身体,铠甲之外罩上红衣,迎娶所念的姑娘。但他的故事里,姑娘一身嫁衣躺在腐尸堆,死不瞑目......
白天下田耕种的老实人,婉拒任何人的说亲,夜里竟抱着精致的四方描金漆盒喃喃自语,泪流满面......
......
焦黑的树日薄西山,自流火经过的地方逐渐龟裂,此时,小雀鸟被忽然而至的洪水淹没,震不起翎羽,奋力仰着细长的脖颈探出水面。
水中的小雀鸟失去意识,不知过了多久,再次醒来,爬伏在一块朽木之上。他聚力飞到空中,回头看时,水面上飘起的木头萌出一支细小的嫩芽。
雀鸟变幻成镜焲神尊,他眸光不动,盯着萌芽,心念微动,将朽木收入袖中。
嫩芽抽出条条金色丝线,如织茧,一层层绕着镜焲,缠住他。
现在的镜焲,手脚被束缚,陷入溺水的窒息感,他再次失去五感,像是又回到无意识飘荡山巅的空虚,他忘了自己,不知在何处,不知等谁......
残留一道魂识,以填殉葬万物剔骨难赎的罪业。
正如骆煜安身死之时,镜焲的魂识一时失去着落,浑浑噩噩游荡。他的虚妄荒芜之源凄凉萧索,却不冰冷彻骨,但那时的寒冷将他冻成苍白色,几乎与雪融成一体。
裸.露的皮肤一层层剥落,仿佛风一吹便散落溃败的沙。
但是,他感受不到。
瓦解掉落在地的皮肉,像焚烧殆尽的碎纸,焦黑中夹着星火,一路凝结成一只流火朱雀。
直到了无生气的躯壳,被血阵强势灌满力量。
随之涌入的还有骆煜安的过往。
小到游手好闲招猫逗狗,大到策马扬鞭上阵杀敌。
幼时的骆煜安咬着笔杆,百无聊赖伏案神游,夫子讲学他一字听不进去,不仅自己不听,还往坐在前面的骆玊背后扔纸团。
束发之年不学无术的做派才戛然而止。
兵荒马乱时期,少年策马夜奔,摘掉融于黑夜的手套,掌心聚火,烧了粮草,少年的眼眸中不仅有迅猛的火舌,还有同火燃烧起的仇恨,及弑杀。
那些画面鲜活清晰,无不证明这些是属于骆煜安的,镜焲俨然就是窃取他人生的偷盗者。
一位神明对凡人之躯的渴望。
丝线将他拉入无边深渊,镜焲眼前仅剩的明亮,浮现骆煜安的轮廓,他视蝼蚁般睨着堕落的镜焲。
镜焲的神识再次埋葬积雪时,死寂的感知里,一声细微的铃铛声,荡起涟漪,空灵的铃声在耳边由弱变强,越来越近。
然后,他感受到了痛,意识愈加清醒,疼痛的范围愈加迅速。
一如剔骨剜心。
******
华凌祁的视线片刻清晰后,又变得模糊不清,眼前的景象雾里看花,这时,脚下如水的镜面下忽然崛起一片片焦黑土堆,那些土堆迅速拔高,形成高耸的刺林,将她围在中间。
“救命!救命~”
长势迅猛的刺林里,传来一阵阵凄厉地哭叫,华凌祁凝神侧耳,辨认喊声的方向。
趁刺林长成黑雾面具人之前,华凌祁幻化出咒文锁,借着刺林的石壁,几个跳跃把自己送出变幻莫测的阵法。
她击碎落石,正好遇到惊慌失措的夷歌,他手脚并用边爬边喊着:“姑娘,救命啊!救救奴......”
他的身下猛然陷落,腿脚已经下坠到一处坍塌的裂缝大坑。
咒文锁卷起他的腰,华凌祁咬牙将人拉出来,厉声道:“快离开这里。”
夷歌动了动,泪如雨下声撕裂竭道:“腿!我的腿!”
他的左腿血肉模糊,华凌祁掀了他的衣摆检查,小腿骨断了,脚扭曲地挂着。
刺林周围黑雾氤氲,华凌祁知道刺林很快长出面具人,她自己尚可勉强杀出去,带一人便没有把握,更何况,伤得这么重。
华凌祁把他拖到刺林突出的一块岩壁下,躲避落石。
夷歌面色惨白,疼痛折磨地冷汗直流,他说话不再连贯,泣声道:“姑娘,别丢下奴!求求姑娘,别丢下奴!奴不想死......奴,奴还未找到妹妹的尸骨,奴,挣了好多钱,想,找到她,给她盖一座漂亮的墓......墓前种满,娇美的,花,还有海棠树......”
他攥着华凌祁的衣袖,眉头紧锁,嘴角溢血,意识混乱:“我们没做错过任何事,若,若说错,就是投错胎,不该生在那样的家里......”
华凌祁擦掉他嘴角的血,眸光暗沉:“不要睡,我带你出去。”
刺林的面具人与之前见到的不同,竟连刺林本身都融在黑雾里。
外面那些面具人比作皮,而面前这些就是生出了筋骨的皮。
他们的行动也比外面那些面具人迅速。
华凌祁把夷歌安顿妥当,咒文锁幻刀,踩着面具人未完全吞噬的岩壁,飞身至面具人肩头,她双手握刀,扎进面具人侧颈,面具人晃动身体将她甩出。
她下落之时,不慎掉出铃铛,在面具人的攻势下,她极力去抓,可那铃铛掉到镜面之下,便不见踪迹。
华凌祁一怔,忽觉背后一阵劲风,她矫捷侧身翻滚,堪堪躲过面具人挥砍的黑雾朴刀。
“啊~”
随着尖叫声,半空中摔下几道人影。
华凌祁还未看清,一人先喊了声“主子”。
来人正是齐琡,紧随其后的是哑奴,再后面跟着阳离。
见到华凌祁衣袍有血迹,齐琡急声道:“主子,为何不唤属下?”
华凌祁抬眸看了眼面具人:“境里的面具人这般庞大,尽管看不清也不妨事。”
待她看到扶着腰骂骂咧咧走来的人影,诧异问道:“南风?”
“是南风。”阳离躲过面具人的攻击,回道,“姑娘,主子有可能还,活着!”
阳离见过镜焲,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再说一句什么“主子还活着”。
他说的主子,是骆煜安。
“还有,我们遇到卖线香的婆婆了。”阳离说,“我们六人,加上主子,一共十四支线香......”
话音刚落,阳离的身形不由地晃动了一下。
南风离得远,俯低身体冲过来,喊道:“你们快躲开,地面裂了,快跑!”
只见,以华凌祁为中心的镜面,剧烈震动,出现细密密匝匝地裂痕,面具人似是受到何种召唤,齐齐挥动武器,砸向华凌祁。
齐琡拔刀,抵挡面具人的巨型兵器,不过螳臂当车,他被压得屈膝而跪,仍高举双臂。
哑奴的银质护甲与指尖连接,甩出后,与手指无异,护甲成爪,扣住几乎砸到华凌祁头顶的长柄锤。
阳离斩断攻击齐琡的那个面具人的脚踝,齐琡趁机侧身伏地,擦着镜面把自己送到华凌祁身边:“主子,你脚下有东西。”
华凌祁也注意到,这是刚才掉落铃铛的位置。
“一定保护好夷歌,”裂痕的镜面下,一个小漩涡正往外扩大,华凌祁将齐琡推出去,“走!”
破冰的漩涡将华凌祁卷入的一瞬,她催动咒文锁,金色的咒文织成半圆结界,罩住齐琡等人,而她沉到了漩涡里。
跟随她一起下沉的还有刺林形成的面具人。
他们如射.入水中的箭矢,连起一道道残影。
华凌祁发觉,落入镜面之水的面具人,身形遽然缩小。
说缩小,仅与刺林比较,面具人仍然比她见过的魂将高大。
尽管如此,华凌祁应付他们依然吃力,但此刻,她更想脱离水底,不料,面具人的攻势更凶狠,她上游的途中,脚踝被抓,不得不耗费体力打退这些面具人。
不知上面情况如何,不敢贸然收回咒文锁,她弯腰躲过夹击攻势,摸出随身携带的短刀,划破脚下的面具。
她呼吸艰难,不再纠缠,想到背后的飞鸟结,她决定试一试,召唤飞鸟结带她冲出水面。
她还未下手,便见碎掉的面具连同人型化作一丝丝闪光银线,一股青烟汇聚远处的“点”,那圆点的东西像微亮的灯笼。
华凌祁隔着浮动的面具人看不清那圆点究竟是什么东西,心思一动,接着水势翻身,绕到袭击的面具人身后,短刀沿着面具人的下颌位置,尽力划破。
面具人化作的银光汇聚成的点,变成两个,华凌祁恍惚看到那似乎是一只凶兽,一只沉睡多年,被打扰的凶兽,猛然睁开的眼睛。
而“眼睛”前,出现一个黑影。
窒息感一次次灭顶,她体力支撑不住,即将昏迷之时,她半合着眼,朦胧的视线里,黑影握着黄金弓,那弓弦上赫然出现三道箭矢形状的金光。
箭矢冲向她的同时,她再也没有力气思考,这人是谁......
终于,闭上眼睛,沉入水底。
镜焲的衣摆不慎燃上火星,霎那间,火势如一张凶兽巨口将他吞噬。
唯一的白色灯笼逐渐长大,宛若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石。
一半火势冲天,一半似冰如玉。
火中的镜焲毫发无伤,氤氲的火苗,焚烧他的黑色手套,精壮的手臂渐渐覆上一层赤金相间的翎羽。
翎羽蔓延至脖颈,镜焲活动关节,眸中映着漫天火势,轻笑:“有趣。”
他合上双眼片刻,再次睁眸,翎羽焚烧,化作火点,同时,他的手中幻化出黄金长|枪,向外猛刺。
藏在冰层之下的火墙,长枪划拨之时,如镜面碎裂。
长枪钉在白色灯笼,他缓步上前,并不急着召唤长枪,他抚上白色灯笼,低声道:“上次吾被火炙,还是......”
他忽然垂眸不语。
白色灯笼不安震动,镜焲斜眸看了眼被逼出的长枪,足尖聚力,悬至半空,俯视莹润的灯笼。
白色笼身,自底部生长出一条条黑色藤蔓,随后,那藤蔓上出现点点墨染的血痕,形成鼓包,一瞬间轰然开放,变成一朵朵红色莲花。
此时,完好的或者被烧毁残损的灯笼,眼睛皆幻化不同画面。
“镜焲神尊快动手!毁了这等三界不容的妖树!”
“众仙被惑,神尊属性主火,烧了妖树,结束此战罢。”
“烧了妖树!”
“莫心软,神尊想想天下苍生,还有伴你多年的挚友,毁掉妖树,为他们报仇啊!”
镜焲蹙眉,眸光一暗。
从玉藏儿的花灵树醒来,前世记忆也随他剔掉的仙骨一般,断了残了。
这些事情若不是境里重现,他都要忘记了。
是啊,那棵三界缝隙成长的树,是他亲手摧毁的。
他怎么做的呢?
镜焲未从回忆里找出的画面,灯笼上已经清晰地显现。
周围火墙高筑,他罩着玄青斗篷,握着黄金轩辕弓,射出三道燃火的箭矢。
火闯入树干树枝,犹如注入脉络的血液,无烟无尘。
流淌树躯干的流火,每日开出一朵赤色流火的五瓣花。每隔八年,花全部凋零,幻化成弑杀屠戮的场景。
树,烧了三百年,最后一年的花落,镜焲身负重伤,幻成原型,赤羽满是伤口,奄奄一息的朱雀,跌跌撞撞落到树的枝丫,又重跌地上。
雀鸟迷茫睁眼,看到落花不再是嗜血的画面,而是众生所历的苦难。
雷雨交加的黑夜,飓风掀起的海浪吞没逃跑不及的人们,命若悬丝的女人脚边躺着赤|裸的婴孩,哭声掩过风声,雷声,可没人再抱起他......
覆雪的都城,年迈的父母,相扶城门,乱世纷争中盼儿归家。烟花绽开之时,银白落满两人的头发......
残损的肢体,腐烂肉身,如常人行走嬉笑,谁都病入膏肓,又都看不见彼此的伤痛......
征战沙场的小将军,撑起千疮百孔的身体,铠甲之外罩上红衣,迎娶所念的姑娘。但他的故事里,姑娘一身嫁衣躺在腐尸堆,死不瞑目......
白天下田耕种的老实人,婉拒任何人的说亲,夜里竟抱着精致的四方描金漆盒喃喃自语,泪流满面......
......
焦黑的树日薄西山,自流火经过的地方逐渐龟裂,此时,小雀鸟被忽然而至的洪水淹没,震不起翎羽,奋力仰着细长的脖颈探出水面。
水中的小雀鸟失去意识,不知过了多久,再次醒来,爬伏在一块朽木之上。他聚力飞到空中,回头看时,水面上飘起的木头萌出一支细小的嫩芽。
雀鸟变幻成镜焲神尊,他眸光不动,盯着萌芽,心念微动,将朽木收入袖中。
嫩芽抽出条条金色丝线,如织茧,一层层绕着镜焲,缠住他。
现在的镜焲,手脚被束缚,陷入溺水的窒息感,他再次失去五感,像是又回到无意识飘荡山巅的空虚,他忘了自己,不知在何处,不知等谁......
残留一道魂识,以填殉葬万物剔骨难赎的罪业。
正如骆煜安身死之时,镜焲的魂识一时失去着落,浑浑噩噩游荡。他的虚妄荒芜之源凄凉萧索,却不冰冷彻骨,但那时的寒冷将他冻成苍白色,几乎与雪融成一体。
裸.露的皮肤一层层剥落,仿佛风一吹便散落溃败的沙。
但是,他感受不到。
瓦解掉落在地的皮肉,像焚烧殆尽的碎纸,焦黑中夹着星火,一路凝结成一只流火朱雀。
直到了无生气的躯壳,被血阵强势灌满力量。
随之涌入的还有骆煜安的过往。
小到游手好闲招猫逗狗,大到策马扬鞭上阵杀敌。
幼时的骆煜安咬着笔杆,百无聊赖伏案神游,夫子讲学他一字听不进去,不仅自己不听,还往坐在前面的骆玊背后扔纸团。
束发之年不学无术的做派才戛然而止。
兵荒马乱时期,少年策马夜奔,摘掉融于黑夜的手套,掌心聚火,烧了粮草,少年的眼眸中不仅有迅猛的火舌,还有同火燃烧起的仇恨,及弑杀。
那些画面鲜活清晰,无不证明这些是属于骆煜安的,镜焲俨然就是窃取他人生的偷盗者。
一位神明对凡人之躯的渴望。
丝线将他拉入无边深渊,镜焲眼前仅剩的明亮,浮现骆煜安的轮廓,他视蝼蚁般睨着堕落的镜焲。
镜焲的神识再次埋葬积雪时,死寂的感知里,一声细微的铃铛声,荡起涟漪,空灵的铃声在耳边由弱变强,越来越近。
然后,他感受到了痛,意识愈加清醒,疼痛的范围愈加迅速。
一如剔骨剜心。
******
华凌祁的视线片刻清晰后,又变得模糊不清,眼前的景象雾里看花,这时,脚下如水的镜面下忽然崛起一片片焦黑土堆,那些土堆迅速拔高,形成高耸的刺林,将她围在中间。
“救命!救命~”
长势迅猛的刺林里,传来一阵阵凄厉地哭叫,华凌祁凝神侧耳,辨认喊声的方向。
趁刺林长成黑雾面具人之前,华凌祁幻化出咒文锁,借着刺林的石壁,几个跳跃把自己送出变幻莫测的阵法。
她击碎落石,正好遇到惊慌失措的夷歌,他手脚并用边爬边喊着:“姑娘,救命啊!救救奴......”
他的身下猛然陷落,腿脚已经下坠到一处坍塌的裂缝大坑。
咒文锁卷起他的腰,华凌祁咬牙将人拉出来,厉声道:“快离开这里。”
夷歌动了动,泪如雨下声撕裂竭道:“腿!我的腿!”
他的左腿血肉模糊,华凌祁掀了他的衣摆检查,小腿骨断了,脚扭曲地挂着。
刺林周围黑雾氤氲,华凌祁知道刺林很快长出面具人,她自己尚可勉强杀出去,带一人便没有把握,更何况,伤得这么重。
华凌祁把他拖到刺林突出的一块岩壁下,躲避落石。
夷歌面色惨白,疼痛折磨地冷汗直流,他说话不再连贯,泣声道:“姑娘,别丢下奴!求求姑娘,别丢下奴!奴不想死......奴,奴还未找到妹妹的尸骨,奴,挣了好多钱,想,找到她,给她盖一座漂亮的墓......墓前种满,娇美的,花,还有海棠树......”
他攥着华凌祁的衣袖,眉头紧锁,嘴角溢血,意识混乱:“我们没做错过任何事,若,若说错,就是投错胎,不该生在那样的家里......”
华凌祁擦掉他嘴角的血,眸光暗沉:“不要睡,我带你出去。”
刺林的面具人与之前见到的不同,竟连刺林本身都融在黑雾里。
外面那些面具人比作皮,而面前这些就是生出了筋骨的皮。
他们的行动也比外面那些面具人迅速。
华凌祁把夷歌安顿妥当,咒文锁幻刀,踩着面具人未完全吞噬的岩壁,飞身至面具人肩头,她双手握刀,扎进面具人侧颈,面具人晃动身体将她甩出。
她下落之时,不慎掉出铃铛,在面具人的攻势下,她极力去抓,可那铃铛掉到镜面之下,便不见踪迹。
华凌祁一怔,忽觉背后一阵劲风,她矫捷侧身翻滚,堪堪躲过面具人挥砍的黑雾朴刀。
“啊~”
随着尖叫声,半空中摔下几道人影。
华凌祁还未看清,一人先喊了声“主子”。
来人正是齐琡,紧随其后的是哑奴,再后面跟着阳离。
见到华凌祁衣袍有血迹,齐琡急声道:“主子,为何不唤属下?”
华凌祁抬眸看了眼面具人:“境里的面具人这般庞大,尽管看不清也不妨事。”
待她看到扶着腰骂骂咧咧走来的人影,诧异问道:“南风?”
“是南风。”阳离躲过面具人的攻击,回道,“姑娘,主子有可能还,活着!”
阳离见过镜焲,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再说一句什么“主子还活着”。
他说的主子,是骆煜安。
“还有,我们遇到卖线香的婆婆了。”阳离说,“我们六人,加上主子,一共十四支线香......”
话音刚落,阳离的身形不由地晃动了一下。
南风离得远,俯低身体冲过来,喊道:“你们快躲开,地面裂了,快跑!”
只见,以华凌祁为中心的镜面,剧烈震动,出现细密密匝匝地裂痕,面具人似是受到何种召唤,齐齐挥动武器,砸向华凌祁。
齐琡拔刀,抵挡面具人的巨型兵器,不过螳臂当车,他被压得屈膝而跪,仍高举双臂。
哑奴的银质护甲与指尖连接,甩出后,与手指无异,护甲成爪,扣住几乎砸到华凌祁头顶的长柄锤。
阳离斩断攻击齐琡的那个面具人的脚踝,齐琡趁机侧身伏地,擦着镜面把自己送到华凌祁身边:“主子,你脚下有东西。”
华凌祁也注意到,这是刚才掉落铃铛的位置。
“一定保护好夷歌,”裂痕的镜面下,一个小漩涡正往外扩大,华凌祁将齐琡推出去,“走!”
破冰的漩涡将华凌祁卷入的一瞬,她催动咒文锁,金色的咒文织成半圆结界,罩住齐琡等人,而她沉到了漩涡里。
跟随她一起下沉的还有刺林形成的面具人。
他们如射.入水中的箭矢,连起一道道残影。
华凌祁发觉,落入镜面之水的面具人,身形遽然缩小。
说缩小,仅与刺林比较,面具人仍然比她见过的魂将高大。
尽管如此,华凌祁应付他们依然吃力,但此刻,她更想脱离水底,不料,面具人的攻势更凶狠,她上游的途中,脚踝被抓,不得不耗费体力打退这些面具人。
不知上面情况如何,不敢贸然收回咒文锁,她弯腰躲过夹击攻势,摸出随身携带的短刀,划破脚下的面具。
她呼吸艰难,不再纠缠,想到背后的飞鸟结,她决定试一试,召唤飞鸟结带她冲出水面。
她还未下手,便见碎掉的面具连同人型化作一丝丝闪光银线,一股青烟汇聚远处的“点”,那圆点的东西像微亮的灯笼。
华凌祁隔着浮动的面具人看不清那圆点究竟是什么东西,心思一动,接着水势翻身,绕到袭击的面具人身后,短刀沿着面具人的下颌位置,尽力划破。
面具人化作的银光汇聚成的点,变成两个,华凌祁恍惚看到那似乎是一只凶兽,一只沉睡多年,被打扰的凶兽,猛然睁开的眼睛。
而“眼睛”前,出现一个黑影。
窒息感一次次灭顶,她体力支撑不住,即将昏迷之时,她半合着眼,朦胧的视线里,黑影握着黄金弓,那弓弦上赫然出现三道箭矢形状的金光。
箭矢冲向她的同时,她再也没有力气思考,这人是谁......
终于,闭上眼睛,沉入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