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后的清晨,天微微亮时,寻云起身下床。

    看着窗外透来的微微亮光,估摸着时辰,握住胸前的玉佩,轻轻开口唤道:“昙华。”

    一道淡光从乔寻云胸前的玉佩中闪过,下一刻手中多出了一把银白色宝剑。

    银色长剑微微颤动。

    可惜她不会用剑,可即便如此,看到昙华她便觉得无比安心。模仿着挥剑的样子表达着自己的喜爱,而昙华也微颤剑身向她回应。

    眼下寻云抱着剑坐在梳妆台前,她一遍一遍细细读着各种丹药的作用用途,牢记心中。

    她这些年身处魔界所以更加清楚,没有任何名门正道会有重塑人身的法术。

    根据姜府人的描述,姜子芸这些年来一直无知无觉,不会自己吃饭,要人带着走路。会睡会醒,不哭不笑不说话。越是了解到这些,寻云心下越是慌乱,一句话不停在她脑中闪现——“人间的人偶要坏掉了”。

    而且据三七所说她醒来时正生着一场大病,情况危急着过了三日,所有医师都说她活不下去了,她却“醒”了。

    她要做好准备,放下心来,因为今天要出去玩,第一次走出姜府!

    注意到天又亮起些,屋外开始有了走动声。三七轻轻叩门:“芸娘,该起身了。”

    收回昙华,寻云装作刚清醒的模样,答应了声。因为警惕和不习惯,她没有让任何侍女近身。

    “芸娘既然醒了,三七来为芸娘更衣束发。”

    不等寻云拒绝,三七已经进里里屋。

    自从芸娘醒来后,便执意要自己穿衣理发,可她哪会这些。过家家似的松松散散可不行,今日可要出门去的。

    “小姐的玉佩好像有些眼生?”挽起寻云的长发三七笑着对她说,又习惯性地自言自语道,“是小姐喜欢自己戴上的吗?大公子送来的东西太多,记不清也是正常的。”

    屋里有三大箱首饰,从发钗簪子到璎珞香囊数不胜数,皆是夫人公子购置的。

    挽起发髻,开始更衣,突然三七面色一变:“这是!”小姐背后那黑色的,刻在血肉中一般可怖的符印,变作了金色。

    见三七似是吓了一跳,寻云转身对向镜中子,回头看到鎏金般刻在血肉中的符印不禁皱眉。默默记下符印形状,心里猜着约莫是构成这具身体的法术印记。

    “三七!”寻云厉声打断三七的惊恐后,转而有放缓语气,“继续教我怎么穿着衣裙,怎么束发。”接着又补问到,“这东西是一直在我身后吗?”

    “这东西一直都有,只是,只是它从前是黑的,可如今……”

    “不是什么大事。”

    三七应下,仍细心教着芸娘穿衣束发,心下却不自觉后怕而又心酸。自家这位小姐明明这么可怜,却又太不寻常。

    三七如今二十又一,进姜府那年五岁,正巧姜夫人怀着姜子芸。

    都说奇怪,多少名医断定姜夫人生不了子嗣,偏偏拜完神殿蛇仙后,肚子里便有了动静。

    姜子芸一出生便不会哭不会笑,连接生的稳婆都吓了一跳,可姜家夫妇三十好几了才有一个孩子,喜不自胜。

    又听了观里道士的话,让芸娘认个八字硬的做兄弟姐妹,能让芸娘安稳平安,便收养了姜望。

    十六年过去了,子芸终于醒了,姜家里哪个不开心。三七从小照顾着芸娘,芸娘醒了,她一边觉着芸娘醒来便该是这样的,可又觉着不安。

    同样是安静的,如今醒来了的芸娘多了那种好奇,也多了疏离,走路时不会拉着她的袖子,打雷时不会在屋中坐着等她。

    夫人说芸娘如今如同新生儿般,处处好奇处处留心。也好,三七就是怕小姐醒了,小姐的麻烦反而多了。

    本来今日姜望是答应带寻云去集市玩的,可天公不作美,偏偏临出门前下起了滂沱大雨。

    看着暴雨如注,听着雷声轰鸣,还没出过姜府大门的寻云此刻难免有些沮丧。

    因为这大雨兄长的假期作了废,他自发去市集巡察,以免民众造成重大损失伤害。

    而她也被困在家中。

    密布的阴云一同遮去她得知要出门的喜悦,遮去她脸上笑容。坐在二楼连廊间,看着走来走去的人。

    院子里的树被吹倒了几颗,砸在厨房屋顶上,府上的人又是新奇又是慌乱,三七被叫去商量办法。

    前厅里似乎也来了不好的客人,夫人在那头对付着。

    寻云看着楼下有两丫鬟四周望寻着什么,她们笑得狡黠开心,打着的伞时不时抖动着。

    “芸娘快来!”终于其中一个丫鬟找到了她,向她招手,“咱们府上厨房被砸了!我们一起偷偷去小厨房烤火烤土豆!”

    魔界的饭菜不合寻云胃口,对寻云来说人间的饭菜真是,太棒了!

    听说要去小厨房,寻云又来了精神,眉头都向上提了几分,“阿珠姐姐我从北边下来!”

    “芸娘快来这儿!抱卷儿把篮子给我把,你力气小给芸娘打伞吧。”接过抱卷的菜篮,阿珠接着调笑着,“小厨房好久不用了,也不知道灰尘大不大,还好鹩哥已经去打扫点火了。”

    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咯咯地坏笑着,“三七还在园子那边发愁呢,我们不带她哈哈。”

    阿珠、抱卷、三七和鹩哥是同年进府的丫鬟小厮,几人年纪相仿也就熟络些。

    寻云爱和她们混在一块,尤其是阿珠总有新奇的点子主意,有她在就不会没趣儿。

    小厨房里鹩哥已经点好了炭火,寻云学着他们的样子,给土豆裹上泥,再用铁夹夹着埋到火炭中去。

    先把大块的土豆埋在下面,然后越来越小。寻云坐在小凳子上,满是泥水的手在在土豆堆中挑来拣去,给土豆裹好泥后再满意地欣赏片刻,时不时还能获得抱卷儿的夸赞。寻云得意地撸起袖子加快动作。

    就在第一个炭火堆中传来丝丝香气时,背后传来了恐怖的敲门声。

    只见对面坐着的抱卷儿默默回头逃避,阿珠脸上的笑容渐渐被慌乱代替,鹩哥轻轻放下扒拉炭灰的夹子。寻云在骤变的氛围中缓缓回头!

    楼大厨恐怖的微笑!好强的压迫感!

    此时烤土豆三人组在疯狂思考:危机时刻该如何渡过!带小姐玩泥巴炸厨房被发现怎么办!

    而寻云径直看向了外头,看见天光云影清新明朗,惊呼道:“楼叔!雨是不是停了!”

    “刚刚才停的,芸娘烤土豆开心吗?”

    “开心!”可楼大厨看起来不太开心,于是马上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我们一会就会把土豆烤好的,然后会打扫干净的。”

    厨房被砸了,楼大厨本就心烦气躁的。三个瓜娃子又带着芸娘玩碳火!更是火冒三丈,这多危险呐,要是芸娘烫着了?磕着了?

    好在芸娘开心,不想扰了小姐兴致,又怕芸娘吓着,楼叔只得生着闷气回去继续修大厨房。

    临走前反复叮嘱道:“你们仨平日里就皮实,小心着芸娘,晓得了不!”

    “晓得!”三人齐声大声回答。

    看楼叔走远了,抱卷儿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土,看了看外头天光,“芸娘,我带你回去换身衣裳吧,这边我们会打扫的。三七现在一定也累坏了,不叫她烦心了。”

    外头突然传来一句:“阿芸在这边吗?”

    竟是姜望回来了!姜望见到芸娘笑呵呵地说:“阿兄带你出去玩去。”

    这下更是寻云更是喜出望外,回头对抱卷儿说:“不用不用的,”

    接着马上舀水洗尽手上泥水,三两下把小厨房中的灰土扫尽。

    “我们出发吧,阿兄!”

    说着便向正面跑去,却被姜望拦下:“我们绕过花厅出去,阿娘还在花厅里“招待”客人。”

    “好!”

    可那客人的动静实在太大,仅是经过也听得见,“姜夫人您想清楚了,就您家小姐那情况,除了王家公子,还有谁敢要啊。”

    不知道那人在说什么,但叫寻云恶心,转头问姜望:“里面是什么客人啊?”

    姜望带着寻云加快脚步,敷衍着说:“坏人,想把阿芸带走的人。”

    “带走?!”寻云有些震惊,她很喜欢这儿不想走,一下就急了,“阿兄我不走我不走,不要让他们带我走!”

    闻言姜望暗叹了口气:“不会让任何人,带走阿芸的,绝对。”

    得到保证的寻云像得到蜜罐的娃娃,傻呆呆地嘿嘿乐着。

    走近大门时又有一侍卫来报:“公子,外头又来一媒人……也不说是哪家的。”

    “不论哪家的,通通赶走。”也不知道是哪家没眼力见的来瞎凑热闹呢,这几日和王家就够烦的了。

    上了马车之后对芸娘说:“阿芸饿了吗,我们去呡香斋吃果子吧。”

    “都听兄长安排的。”

    刚下完大雨的街道很干净,天上也没有云,雨霁微虹,盈盈香风。一路上,寻云轻轻哼唱着从前最喜欢的曲子,那曲子起落无序,却抓人耳挠人心。

    在马车外坐着的姜望听着这未曾听闻的旋律,“阿芸,这是哪学的曲子?”

    这可不好诚实回答,寻云假装沉思,缓缓说:“梦里的,可能是吧,很深很深的梦里的。”

    姜望怕妹妹伤心,也不做多问。

    马车转了个弯,很快空气中草木的清香被丝丝香甜的气息覆盖,寻云此刻真的觉着自己饿了。

    姜望向她介绍介绍,这呡香斋是京城中最好吃的点心食铺,平日里人可多了,也亏得今日大雨,楼中看着也还空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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