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午后，阳光大把地洒进屋室。
季浔垂着眼，避开了那大片流泻进屋内的阳光，他直起身子，收回了灵识。
大梦一场，思绪仿佛还停留在梦境中，梦中的恐惧慌乱随着梦醒而延续到现实，变得愈加强烈。季浔抬手捂住心口，感受着心脏急促的跳动。
这时门突然“吱呀”一响，走进来一名女子：“哟，醒了？”
季浔放下手抬头看去，见女子梳着云鬓，涂着口脂娉娉婷婷走近，只觉得头更痛了。
女子当做没看到季浔的嫌弃，笑着倒了杯茶水递到他面前，道：“说说，你这次又梦到了什么？我可是替你护法了三日。”她伸出手指晃了晃，摆明了要揶揄一番。
季浔接过水，却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一定要这样和我说话吗？”
“怎么，小公子不喜欢我这样吗？”女子把玩着腰间的佩玉，向人抛了个媚眼。
“孔雀，”季浔没眼看，他动了动嘴皮子，想说点什么，但很快又选择放弃，绕过了这个话题，“罢了。你若真喜欢，至少也要去买件合身点的衣服。”
一说到这，孔雀面露抱怨，她一屁股坐到季浔身边，吐槽道：“你还别说，我本想着玉帛这样的塞外之地，女子身形会比澧都女子要健硕一些，衣物必定也比澧都的要大些尺寸，结果发现就算是在这，也没一件合我身的，到最后唯有这件能勉强凑合着穿。”她指着自己身上短半截的衣裙，满脸的痛心。
季浔不发话，心里暗自吐槽还不是因为你骨架太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孔雀戳穿了季浔所想，“我虽骨架大了点，但生得闭月羞花，世间少有女子能与我并肩，骨架大，只是瑕不掩瑜。”她自恋了一会，突然意识到自己被季浔带偏了，于是立刻把话题拉回原轨：“啧，差点又被你带跑了，快说，你在梦中梦到了什么，竟睡了这么久。”
看来是跑不掉了。
季浔轻叹一声，先是回了句“好吧”，随后捏了个诀整理了自己一番，最后又慢吞吞地喝了口茶，在孔雀急到牙痒痒的时候才开口说道：“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又梦到了禾苏。”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孔雀的眉梢一跳：“又是她？你与她究竟有什么纠葛？莫不是你把人家姑娘给辜负了？人家才日日在梦中寻你报仇？”
“我没有！”
否认的话脱口而出，反而让人觉得可疑。
看着孔雀一脸“我不信”的神色，季浔突然很想把人踢出去，他耐着性子解释：“我与她素未谋面，哪来的辜负？”
孔雀思索片刻：“也是，你自幼拜入司检阁，别说纠葛了，恐怕连女子的手都没牵过，我暂且信你了。”
“那可真是多谢你的信任了。”季浔情绪平静下来，他轻飘飘地回应对方，随后话锋一转，反击道：“我虽没牵过女子的手，但也没有被红颜知己追着打的经历。”
那可是个相当不堪回想的经历，孔雀牙酸地“嘶”了一声：“算了算了，我二人还是别斗嘴了，着实无趣。你想梦到谁就梦到谁，想与谁有瓜葛就与谁有瓜葛，可别再抖我那些年少轻狂做的疯癫事了。”
季浔被逗得一笑，他拎起床边的剑，暂时与人休战：“走吧，先下去吃点东西。”
“修道之人不要这么重口腹，对修行不利。”孔雀跟在季浔身后，嘴里头头是道地说教着，走得确比他还快，没消一会儿便超过了季浔，走到楼下迅速抢占了一个空座，招呼来了小二：“小二！来桌好酒好菜！”
“好嘞！客官您稍等！”店小二热情回应，与后到的季浔擦肩而过。
“这里这里！”孔雀招呼着愣神的季浔，待他坐下后，便拿起一双筷子擦了起来，嘴下还不停：“发什么呆呢！我和你说，这如意酒肆可是出了名的情报地，三道之中各种人物混杂在此，说不定你也能寻得你父亲消息。”
“你怎么知晓这些的？”
“我是谁？这天下便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孔雀骄傲地抬起头，满脸的神气。
话刚毕，店小二便端来了菜与酒：“客官，您久等了，小的瞧着您二人面生，便斗胆为您二位端来了咱们家最出名的‘春风醉’。”
“你这小二倒是懂事。”孔雀眉眼一弯，摘下了腰间玉佩扔给他：“送你了。”
店小二欣喜地接住玉佩，眼角笑出了褶皱：“谢谢客官！您二位慢用！”说完，便退了下去。
四周嘈杂吵闹，孔雀打开一壶酒闻了闻，惊叹一声好酒，便咕咚咕咚往肚子灌。
季浔则打开另一壶酒，浅斟一杯，再端起细品，等孔雀快喝完一壶，他才堪过半杯。
孔雀瞅着他那精细样，没忍住吐槽道：“季小公子，你这般喝酒有什么意思呢？再过半日，恐怕也喝不完吧？”
季浔瞥了她一眼，反驳道：“你那般牛饮才是暴殄天物。”
“我求一个豪爽！”孔雀夹起一片牛肉塞进口中，囫囵嚼三两下便吞下，全然没有女子矜持的模样。
他人或许觉得奇怪，但季浔已经习以为常，他们一急一缓，却也相处得融洽。
直到不远处的对话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喂，街北那边又闹人命了。”
“又死了？”
“嗯，听说死的是个姑娘，心被挖了。”
“唉，造孽！”
说话声不小，季浔这边也听得真真切切，孔雀喝完了最后一滴酒，她撑着下巴，眼里带着些醉酒的媚意：“看看，你的历练这就来了。”
季浔也放下了碗筷，他皱着眉头听完那两人的对话，起身走去，说道：“两位道友，打扰了。适才听见二位聊到的街北命案，我有一惑想请教。”
“道友客气，请讲。”其中一位青年男子招呼他坐下，大方回应。
“二位刚才说‘又闹出了人命’，这街北可是不止一次闹人命了？”
“听道友口音，怕不是从澧都来的吧？”青年男子摇着一把扇子，话题却拐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听闻澧都有位出了名的小仙人叫什么……季浔，你知道吗？”
“顾十，你可真会啰嗦！”另一名男子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侧头道，“小友，他就那样，说话抓不住重点。这街北啊，从前便死过人，我和顾十是三年前来到这里的，那时如意酒肆也才刚开，我与顾十年轻气盛，想闯出一片天地，又听闻玉帛接连发生命案，便想着将凶手捉拿归案，可谁知那凶手实在狡猾，杀了三人之后便消失匿迹，人间蒸发了。”
“人间蒸发？这倒是有意思，说不定是躲起来了。”趴在桌子上摆弄杯盏的孔雀突然出声，“你如何确定凶手人间蒸发了的？”
“这位姑娘，实不相瞒，顾十其实就是拥有鬼眼的人，那时我们四处追踪，东中北戈全跑遍了，也找不到人。”男子拱手说道。
鬼眼？孔雀看了玩扇子的男子几眼，确实有点故人模样，她暗自想到，难怪看着眼熟：“即便开了鬼眼也无用？”
“是。”
“那倒怪了，溯洄，你怎么看？”孔雀看向季浔。
但季浔却没回应她，他听到“人间蒸发”四字后便不再言语，像陷入了回忆之中，不可自拔。
“唉，说了不要练那种道法的。”孔雀无奈地叹息，她走到季浔旁边，往他身上搭手施内力，唤回了对方的神思。
季浔眼神逐渐清明，他波澜不惊地向孔雀道了谢，又向面前二人表达歉意：“抱歉，请继续。”
顾十和与他同行的男子对视了一眼，那男子才继续说道：“无可奈何，追踪便搁置了，我们留在玉帛，目的就是为了抓住凶手。”
“那尸首可有查看？”季浔一边暗自梳理着体内经络，一边分神听着。
“看了，致命伤便是挖心，再无其他异样。”顾十放下了扇子，道，“这事可差点害死了我，要不是家父作保，澧都司检阁的那些呆子就要怀疑到我头上了。”
他毫不掩饰对司检阁的嫌弃，却不晓他面前坐着的，便是司检阁弟子。
“毕竟挖心作案，怎么看都像妖狐啊。”孔雀倚着季浔的肩，近乎直白地点明了顾十的身份。
“非也，狐狸可不吃人心。”顾十笑眯眯地接下话茬，也不介意孔雀言语的犀利，“两位道友，可是要查此案？”
“看他喽。”孔雀努嘴示意季浔。
这宗案件处处透露着诡异，季浔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去看看：“那被挖心的女子现下在何处？”
“应该被人界官府收起来了，小友要是想去看，可以去找玉帛的县令，我与他是老熟人，报上段大刀的名字给他就是。”男子答道。
季浔双眸微动，有些惊讶地看向男子：“竟是段前辈，久仰。”他恭敬地作上一揖，“多谢两位前辈。”
“免了免了，你们要去查，可要小心点！”段大刀豪爽地挥了挥手，与二人告别。
走在大街上，孔雀凑近季浔问道：“你信那俩的话？”
季浔把人推开：“段前辈与司检阁二长老是挚友，他不至于诓骗一个小辈。”
“可他身边的顾十可就难说了，妖狐一族，最善魅惑人心了。”
孔雀说这话时脸不红，心不跳，季浔瞥了她一眼，决定从心而言：“我觉得论魅惑人心这事，妖狐都比不上你。”
“怎么，季小公子喜欢上我了？”孔雀插科打诨，没一点正经神态。
“我恨不能把你打包送回司检阁。”
“这话可就伤人了，你是头一个如此嫌弃我的人。唉，想我的那些姊妹了。”孔雀颇有些悲伤地说。
季浔没理她，他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等到了官府，通报了来意，他们就被县令亲自迎了进去。
如今坊市流言皆说妖狐作案，人人惶惶不安，县令正愁着如何把这烫山芋扔出去，这不，还没有所动作，接手的人就来了。
他堆着笑容将季浔与孔雀带到尸检房，拱手向他们行礼，道：“两位仙友来得太及时了，这宗案子实在是离奇啊。”
“是吗？不是说狐妖作案吗？”孔雀笑着问。
“诶诶诶这位仙友，此言差矣，事未盖棺，怎能轻易下定论呢！”县令连连摆手，否定了孔雀的看法。
“县令大人不必理会他，我们来了，就势必要将凶手捉拿归案。”季浔威胁地看了看孔雀，满眼写着“闭嘴”二字。
“有仙友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想必案子的大致情况二位已经了解，相关资料我已差人去取。若案件确实牵扯到妖族，就拜托你们了。”县令再度拱手作揖。
“放心。”季浔抱拳回礼。
“如有需要，我必赴汤蹈火！”
“这倒不必，不过我有些好奇，县令你是如何认识的段大刀？”明明看着没什么非常之处。
县令却好似被点了定穴，僵了半会儿才回答了孔雀的疑惑：“下官年少自恃，待人也颇为骄纵，因此得段大侠教导一番，便相识了下来。”
没想到是被打服了的“老熟人”，孔雀憋着笑，自知又干了件缺德事儿，于是看天看地不看人，留着一屋的尴尬给季浔处理。
季浔此时想杀了孔雀的心都有了，他与县令对视又挪开，直觉告诉他他得说些什么，可嘴巴张开又闭上，愣是不知道如何说，最终，只憋出一句“年少轻狂，大家都有”的废话。
县令便连道几声“是是是”，又客套几句，脚底生风地溜了。
待人走远，孔雀才彻底不憋着笑，她指着季浔，笑道：“你是真的会说话！”然后捂着肚子，“哎呦我笑得肚子疼……”
季浔是真的不想理她了，他径直打开尸检房房门，查看起了尸体。
死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身上已经有了尸斑，
最引目的便是胸口的一个空洞洞的大口子，这可真是，惨不忍睹。
季浔引出一丝灵气注入女子体内，却并未察觉到狐妖气息。
“好臭的味道。”那边孔雀笑够了，也跟了进来，开口第一句就是吐槽，“一股子邪修的骚味。”
“邪修？”季浔转身看向孔雀，“难道连他们也参与进来了？”
“不知道，我又不是他们。”孔雀捂着鼻子走近，看到女子的死状，摇头说道，“可真惨，谁会没事挖人的心呢？”
季浔却突然满脸杀气地盯着她。
孔雀也察觉到异样，他配合着季浔，一脸受伤地说：“你不会怀疑我吧？不是，我虽是妖修，却也不会一时兴起杀个人毁自己的机缘。而且我那三天日夜为你护法，你若怀疑我，便太不是人了！”
季浔依旧盯着她，甚至捏起了符咒。
“诶诶，季溯洄，你要做什么？别过来啊……”孔雀加大嗓门音量，说话间对方已发起了进攻，“我草你来真的……”孔雀侧身一躲，那符咒便直直攻向窗外，只听“哎呦”一声，一人影被击飞于地。
“我演得不错吧？”孔雀邀功。
“太浮夸。”季浔点评一句，抬脚向外走去。
孔雀跟着季浔，看清了地上的人：“店小二？你跟踪我们？！”
躺地上捂屁股的小二叫唤着，还不忘回答孔雀的问题：“不是跟踪哎呦，客官，我是来送剑的！”
“剑？”
店小二爬起，将手里的剑递上：“是，老板娘让我送来的。”
还真是剑。
季浔拿过剑，扶起店小二：“抱歉，误伤了。”
“无碍，小的皮糙，耐摔。”店小二揉着屁股回答。
他笑得憨厚，季浔盯着他，涌出一股说不上来的熟悉：“小二，我们可曾见过？”
“啊？”店小二懵了一下，随后立即反应过来，“客官，小的适才给二位布过酒菜。”
“不，在那之前。”季浔摇头，打算刨根问底。
“这……小的就不知了。两位客官人间龙凤，我若见过必是记忆深刻，客官是记错了吧？”
“是吗？”季浔始终盯着对方，记忆恍惚片刻，他松手，道，“也许吧。”
店小二低着头，季浔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便多问，只好作罢。
“客官，若没其他的事了，小的就先走了，酒肆还忙着。”店小二作势要走，但又被季浔叫住。
“等等。”
“客官还有什么吩咐？”小二耐心问道。
“你可知这里死的女子是谁？”
“小的不知，但听店里客人提过一嘴，说是街北卖鱼的老关家的小女儿。”
“卖鱼的？”孔雀一头雾水，“那凶手杀个渔夫的女儿作甚？”
店小二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讲听到的话，季浔看出他脸上的纠结，便开口说道：“小二，你但说无妨。”
“是。小的曾听人说过，那姑娘是阴历七月十五子正时刻所生，说是……说是这个时候出生的人，可通鬼神。”
“若照他这么讲，那鬼眼怕人人都有了。”孔雀只觉这个传言好笑，卷着自己的头发把玩。
“虽说不可靠，可架不住有人信啊。”店小二无奈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有人挖心，是为了鬼眼？”季浔听出弦外之音。
“小的不敢多言。两位客官，小的可以走了吗？”
“去吧去吧，下次找人记得敲门，否则就不是摔一跤这么简单了。”孔雀挥挥手，善意提醒他。
“好嘞！多谢客官手下留情！”店小二充分发挥了作为酒肆“顶梁柱”的乐观心态，完全不记仇地离开。
事情千丝万缕，季浔摩挲着剑鞘，捋着思绪。
凶手剜下女子的心，到底有什么作用？难道真的是为了鬼眼？这玉帛，看似平静，怕暗中也是波云诡谲。
季浔垂着眼，避开了那大片流泻进屋内的阳光，他直起身子，收回了灵识。
大梦一场，思绪仿佛还停留在梦境中，梦中的恐惧慌乱随着梦醒而延续到现实，变得愈加强烈。季浔抬手捂住心口，感受着心脏急促的跳动。
这时门突然“吱呀”一响，走进来一名女子：“哟，醒了？”
季浔放下手抬头看去，见女子梳着云鬓，涂着口脂娉娉婷婷走近，只觉得头更痛了。
女子当做没看到季浔的嫌弃，笑着倒了杯茶水递到他面前，道：“说说，你这次又梦到了什么？我可是替你护法了三日。”她伸出手指晃了晃，摆明了要揶揄一番。
季浔接过水，却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一定要这样和我说话吗？”
“怎么，小公子不喜欢我这样吗？”女子把玩着腰间的佩玉，向人抛了个媚眼。
“孔雀，”季浔没眼看，他动了动嘴皮子，想说点什么，但很快又选择放弃，绕过了这个话题，“罢了。你若真喜欢，至少也要去买件合身点的衣服。”
一说到这，孔雀面露抱怨，她一屁股坐到季浔身边，吐槽道：“你还别说，我本想着玉帛这样的塞外之地，女子身形会比澧都女子要健硕一些，衣物必定也比澧都的要大些尺寸，结果发现就算是在这，也没一件合我身的，到最后唯有这件能勉强凑合着穿。”她指着自己身上短半截的衣裙，满脸的痛心。
季浔不发话，心里暗自吐槽还不是因为你骨架太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孔雀戳穿了季浔所想，“我虽骨架大了点，但生得闭月羞花，世间少有女子能与我并肩，骨架大，只是瑕不掩瑜。”她自恋了一会，突然意识到自己被季浔带偏了，于是立刻把话题拉回原轨：“啧，差点又被你带跑了，快说，你在梦中梦到了什么，竟睡了这么久。”
看来是跑不掉了。
季浔轻叹一声，先是回了句“好吧”，随后捏了个诀整理了自己一番，最后又慢吞吞地喝了口茶，在孔雀急到牙痒痒的时候才开口说道：“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又梦到了禾苏。”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孔雀的眉梢一跳：“又是她？你与她究竟有什么纠葛？莫不是你把人家姑娘给辜负了？人家才日日在梦中寻你报仇？”
“我没有！”
否认的话脱口而出，反而让人觉得可疑。
看着孔雀一脸“我不信”的神色，季浔突然很想把人踢出去，他耐着性子解释：“我与她素未谋面，哪来的辜负？”
孔雀思索片刻：“也是，你自幼拜入司检阁，别说纠葛了，恐怕连女子的手都没牵过，我暂且信你了。”
“那可真是多谢你的信任了。”季浔情绪平静下来，他轻飘飘地回应对方，随后话锋一转，反击道：“我虽没牵过女子的手，但也没有被红颜知己追着打的经历。”
那可是个相当不堪回想的经历，孔雀牙酸地“嘶”了一声：“算了算了，我二人还是别斗嘴了，着实无趣。你想梦到谁就梦到谁，想与谁有瓜葛就与谁有瓜葛，可别再抖我那些年少轻狂做的疯癫事了。”
季浔被逗得一笑，他拎起床边的剑，暂时与人休战：“走吧，先下去吃点东西。”
“修道之人不要这么重口腹，对修行不利。”孔雀跟在季浔身后，嘴里头头是道地说教着，走得确比他还快，没消一会儿便超过了季浔，走到楼下迅速抢占了一个空座，招呼来了小二：“小二！来桌好酒好菜！”
“好嘞！客官您稍等！”店小二热情回应，与后到的季浔擦肩而过。
“这里这里！”孔雀招呼着愣神的季浔，待他坐下后，便拿起一双筷子擦了起来，嘴下还不停：“发什么呆呢！我和你说，这如意酒肆可是出了名的情报地，三道之中各种人物混杂在此，说不定你也能寻得你父亲消息。”
“你怎么知晓这些的？”
“我是谁？这天下便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孔雀骄傲地抬起头，满脸的神气。
话刚毕，店小二便端来了菜与酒：“客官，您久等了，小的瞧着您二人面生，便斗胆为您二位端来了咱们家最出名的‘春风醉’。”
“你这小二倒是懂事。”孔雀眉眼一弯，摘下了腰间玉佩扔给他：“送你了。”
店小二欣喜地接住玉佩，眼角笑出了褶皱：“谢谢客官！您二位慢用！”说完，便退了下去。
四周嘈杂吵闹，孔雀打开一壶酒闻了闻，惊叹一声好酒，便咕咚咕咚往肚子灌。
季浔则打开另一壶酒，浅斟一杯，再端起细品，等孔雀快喝完一壶，他才堪过半杯。
孔雀瞅着他那精细样，没忍住吐槽道：“季小公子，你这般喝酒有什么意思呢？再过半日，恐怕也喝不完吧？”
季浔瞥了她一眼，反驳道：“你那般牛饮才是暴殄天物。”
“我求一个豪爽！”孔雀夹起一片牛肉塞进口中，囫囵嚼三两下便吞下，全然没有女子矜持的模样。
他人或许觉得奇怪，但季浔已经习以为常，他们一急一缓，却也相处得融洽。
直到不远处的对话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喂，街北那边又闹人命了。”
“又死了？”
“嗯，听说死的是个姑娘，心被挖了。”
“唉，造孽！”
说话声不小，季浔这边也听得真真切切，孔雀喝完了最后一滴酒，她撑着下巴，眼里带着些醉酒的媚意：“看看，你的历练这就来了。”
季浔也放下了碗筷，他皱着眉头听完那两人的对话，起身走去，说道：“两位道友，打扰了。适才听见二位聊到的街北命案，我有一惑想请教。”
“道友客气，请讲。”其中一位青年男子招呼他坐下，大方回应。
“二位刚才说‘又闹出了人命’，这街北可是不止一次闹人命了？”
“听道友口音，怕不是从澧都来的吧？”青年男子摇着一把扇子，话题却拐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听闻澧都有位出了名的小仙人叫什么……季浔，你知道吗？”
“顾十，你可真会啰嗦！”另一名男子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侧头道，“小友，他就那样，说话抓不住重点。这街北啊，从前便死过人，我和顾十是三年前来到这里的，那时如意酒肆也才刚开，我与顾十年轻气盛，想闯出一片天地，又听闻玉帛接连发生命案，便想着将凶手捉拿归案，可谁知那凶手实在狡猾，杀了三人之后便消失匿迹，人间蒸发了。”
“人间蒸发？这倒是有意思，说不定是躲起来了。”趴在桌子上摆弄杯盏的孔雀突然出声，“你如何确定凶手人间蒸发了的？”
“这位姑娘，实不相瞒，顾十其实就是拥有鬼眼的人，那时我们四处追踪，东中北戈全跑遍了，也找不到人。”男子拱手说道。
鬼眼？孔雀看了玩扇子的男子几眼，确实有点故人模样，她暗自想到，难怪看着眼熟：“即便开了鬼眼也无用？”
“是。”
“那倒怪了，溯洄，你怎么看？”孔雀看向季浔。
但季浔却没回应她，他听到“人间蒸发”四字后便不再言语，像陷入了回忆之中，不可自拔。
“唉，说了不要练那种道法的。”孔雀无奈地叹息，她走到季浔旁边，往他身上搭手施内力，唤回了对方的神思。
季浔眼神逐渐清明，他波澜不惊地向孔雀道了谢，又向面前二人表达歉意：“抱歉，请继续。”
顾十和与他同行的男子对视了一眼，那男子才继续说道：“无可奈何，追踪便搁置了，我们留在玉帛，目的就是为了抓住凶手。”
“那尸首可有查看？”季浔一边暗自梳理着体内经络，一边分神听着。
“看了，致命伤便是挖心，再无其他异样。”顾十放下了扇子，道，“这事可差点害死了我，要不是家父作保，澧都司检阁的那些呆子就要怀疑到我头上了。”
他毫不掩饰对司检阁的嫌弃，却不晓他面前坐着的，便是司检阁弟子。
“毕竟挖心作案，怎么看都像妖狐啊。”孔雀倚着季浔的肩，近乎直白地点明了顾十的身份。
“非也，狐狸可不吃人心。”顾十笑眯眯地接下话茬，也不介意孔雀言语的犀利，“两位道友，可是要查此案？”
“看他喽。”孔雀努嘴示意季浔。
这宗案件处处透露着诡异，季浔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去看看：“那被挖心的女子现下在何处？”
“应该被人界官府收起来了，小友要是想去看，可以去找玉帛的县令，我与他是老熟人，报上段大刀的名字给他就是。”男子答道。
季浔双眸微动，有些惊讶地看向男子：“竟是段前辈，久仰。”他恭敬地作上一揖，“多谢两位前辈。”
“免了免了，你们要去查，可要小心点！”段大刀豪爽地挥了挥手，与二人告别。
走在大街上，孔雀凑近季浔问道：“你信那俩的话？”
季浔把人推开：“段前辈与司检阁二长老是挚友，他不至于诓骗一个小辈。”
“可他身边的顾十可就难说了，妖狐一族，最善魅惑人心了。”
孔雀说这话时脸不红，心不跳，季浔瞥了她一眼，决定从心而言：“我觉得论魅惑人心这事，妖狐都比不上你。”
“怎么，季小公子喜欢上我了？”孔雀插科打诨，没一点正经神态。
“我恨不能把你打包送回司检阁。”
“这话可就伤人了，你是头一个如此嫌弃我的人。唉，想我的那些姊妹了。”孔雀颇有些悲伤地说。
季浔没理她，他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等到了官府，通报了来意，他们就被县令亲自迎了进去。
如今坊市流言皆说妖狐作案，人人惶惶不安，县令正愁着如何把这烫山芋扔出去，这不，还没有所动作，接手的人就来了。
他堆着笑容将季浔与孔雀带到尸检房，拱手向他们行礼，道：“两位仙友来得太及时了，这宗案子实在是离奇啊。”
“是吗？不是说狐妖作案吗？”孔雀笑着问。
“诶诶诶这位仙友，此言差矣，事未盖棺，怎能轻易下定论呢！”县令连连摆手，否定了孔雀的看法。
“县令大人不必理会他，我们来了，就势必要将凶手捉拿归案。”季浔威胁地看了看孔雀，满眼写着“闭嘴”二字。
“有仙友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想必案子的大致情况二位已经了解，相关资料我已差人去取。若案件确实牵扯到妖族，就拜托你们了。”县令再度拱手作揖。
“放心。”季浔抱拳回礼。
“如有需要，我必赴汤蹈火！”
“这倒不必，不过我有些好奇，县令你是如何认识的段大刀？”明明看着没什么非常之处。
县令却好似被点了定穴，僵了半会儿才回答了孔雀的疑惑：“下官年少自恃，待人也颇为骄纵，因此得段大侠教导一番，便相识了下来。”
没想到是被打服了的“老熟人”，孔雀憋着笑，自知又干了件缺德事儿，于是看天看地不看人，留着一屋的尴尬给季浔处理。
季浔此时想杀了孔雀的心都有了，他与县令对视又挪开，直觉告诉他他得说些什么，可嘴巴张开又闭上，愣是不知道如何说，最终，只憋出一句“年少轻狂，大家都有”的废话。
县令便连道几声“是是是”，又客套几句，脚底生风地溜了。
待人走远，孔雀才彻底不憋着笑，她指着季浔，笑道：“你是真的会说话！”然后捂着肚子，“哎呦我笑得肚子疼……”
季浔是真的不想理她了，他径直打开尸检房房门，查看起了尸体。
死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身上已经有了尸斑，
最引目的便是胸口的一个空洞洞的大口子，这可真是，惨不忍睹。
季浔引出一丝灵气注入女子体内，却并未察觉到狐妖气息。
“好臭的味道。”那边孔雀笑够了，也跟了进来，开口第一句就是吐槽，“一股子邪修的骚味。”
“邪修？”季浔转身看向孔雀，“难道连他们也参与进来了？”
“不知道，我又不是他们。”孔雀捂着鼻子走近，看到女子的死状，摇头说道，“可真惨，谁会没事挖人的心呢？”
季浔却突然满脸杀气地盯着她。
孔雀也察觉到异样，他配合着季浔，一脸受伤地说：“你不会怀疑我吧？不是，我虽是妖修，却也不会一时兴起杀个人毁自己的机缘。而且我那三天日夜为你护法，你若怀疑我，便太不是人了！”
季浔依旧盯着她，甚至捏起了符咒。
“诶诶，季溯洄，你要做什么？别过来啊……”孔雀加大嗓门音量，说话间对方已发起了进攻，“我草你来真的……”孔雀侧身一躲，那符咒便直直攻向窗外，只听“哎呦”一声，一人影被击飞于地。
“我演得不错吧？”孔雀邀功。
“太浮夸。”季浔点评一句，抬脚向外走去。
孔雀跟着季浔，看清了地上的人：“店小二？你跟踪我们？！”
躺地上捂屁股的小二叫唤着，还不忘回答孔雀的问题：“不是跟踪哎呦，客官，我是来送剑的！”
“剑？”
店小二爬起，将手里的剑递上：“是，老板娘让我送来的。”
还真是剑。
季浔拿过剑，扶起店小二：“抱歉，误伤了。”
“无碍，小的皮糙，耐摔。”店小二揉着屁股回答。
他笑得憨厚，季浔盯着他，涌出一股说不上来的熟悉：“小二，我们可曾见过？”
“啊？”店小二懵了一下，随后立即反应过来，“客官，小的适才给二位布过酒菜。”
“不，在那之前。”季浔摇头，打算刨根问底。
“这……小的就不知了。两位客官人间龙凤，我若见过必是记忆深刻，客官是记错了吧？”
“是吗？”季浔始终盯着对方，记忆恍惚片刻，他松手，道，“也许吧。”
店小二低着头，季浔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便多问，只好作罢。
“客官，若没其他的事了，小的就先走了，酒肆还忙着。”店小二作势要走，但又被季浔叫住。
“等等。”
“客官还有什么吩咐？”小二耐心问道。
“你可知这里死的女子是谁？”
“小的不知，但听店里客人提过一嘴，说是街北卖鱼的老关家的小女儿。”
“卖鱼的？”孔雀一头雾水，“那凶手杀个渔夫的女儿作甚？”
店小二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讲听到的话，季浔看出他脸上的纠结，便开口说道：“小二，你但说无妨。”
“是。小的曾听人说过，那姑娘是阴历七月十五子正时刻所生，说是……说是这个时候出生的人，可通鬼神。”
“若照他这么讲，那鬼眼怕人人都有了。”孔雀只觉这个传言好笑，卷着自己的头发把玩。
“虽说不可靠，可架不住有人信啊。”店小二无奈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有人挖心，是为了鬼眼？”季浔听出弦外之音。
“小的不敢多言。两位客官，小的可以走了吗？”
“去吧去吧，下次找人记得敲门，否则就不是摔一跤这么简单了。”孔雀挥挥手，善意提醒他。
“好嘞！多谢客官手下留情！”店小二充分发挥了作为酒肆“顶梁柱”的乐观心态，完全不记仇地离开。
事情千丝万缕，季浔摩挲着剑鞘，捋着思绪。
凶手剜下女子的心，到底有什么作用？难道真的是为了鬼眼？这玉帛，看似平静，怕暗中也是波云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