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岑收回目光,片刻后童婉蓉放下餐具离开,环境中悄无声息。

    童婉蓉走了,余光中他又看见了她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庞。

    麻木。

    而在脑海中这张脸庞的彼岸,他看到的是她另一番模样。

    烫着大波浪,穿着吊带裙,手上夹着女士牌的香烟,坐在皮椅上与周围的朋友侃侃而谈,整个人妩媚、肆意又张扬。

    她是照片中瞩目的亮点,好似周围的一切皆为她的陪衬。

    而刚刚离去的她,留着一头褐色的短发,肩上搭着棕色羊绒披肩,整个人温婉又带了些死气沉沉。

    即使身上穿着奢侈的服装,戴着昂贵的手表与金光闪闪的首饰,也无法抚平她眉眼间的惆怅与忧伤,也无法重新点亮她的人生。

    江砚岑混乱的思绪中不知怎的蓦然和一种感觉连接起来,顺着这种感觉,伴随着纤亮的丝线,尽头是一个人影。

    他想要往深处走去,看得更清楚一点。

    猝然,江鸿不经意间刀叉触碰瓷盘的声音打断了那缕丝线。

    他敛眸回神,脸色稍沉。

    “我去书房。”

    书房中。

    江砚岑将汪极查到的资料,甚至可以说是证据,铺开在江鸿眼前。

    江鸿垂眸,简单翻阅后,他漫不经心地将文件夹推开,双臂覆在桌面上,一副专心致志地样子,用干帕子擦着手中的沉香手串。

    “这是做什么?”语气中尽是漫不经心。

    齐贤站在一旁,第一句话便已经听出了江鸿的态度。

    江鸿与江海虽为一母同胞的异卵双胞胎亲兄弟,但从小到大一直都没有很和睦过,两个人一碰面,言语间、气场中好似有刀光剑影。

    这其实是源于二人一出生后,江鸿因为是长子便被带走由爷爷抚养,也就是江砚岑的太爷爷。

    而江海则被留下来由夫妻二人抚养。

    在不同的环境中长大,两个人的性格也大不相同,江鸿性子阴沉狠厉,但表面常端着气度的伪装,江海性子直率,像笑面虎一般。

    彼此谁都看不上谁,心中都有着不相同却互补的芥蒂。

    按以往的经验来说,江鸿从来不在意江海这个弟弟的死活,现在面对江海手脚的不干净,他倒是开始装傻充愣。

    但江砚岑也不是吃素的,他今天来只是和江鸿打个招呼,而不是商量。

    江砚岑不语,泰然自若地坐在他父亲的对面,嘴角挂着淡淡的弧度,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江鸿将擦拭好的沉香手串装进专门的盒子放进抽屉里。

    “下个月你爷爷的生日……”他欲言又止,意味深长。

    江砚岑打小是爷爷带大的,就连名字都是爷爷起的。某种程度上,爷爷有意将他与父母隔开来。

    爷爷在他年少时教导他一切,所以在他心中,爷爷的地位要高于很多东西。

    而爷爷的生日恰巧与江鸿江海二人的生日在同一天。

    江鸿这句话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江砚岑的眸子落在江鸿脸上,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他的意图,遗憾的是没有。

    片刻后,他清声哂笑,深邃的眼眸比山顶的雪水还要寒凉。

    于是,纤亮的丝线尽头那抹身影,他终于看清楚了。

    “爷爷临去世前说过,他喜欢清净。”

    话音落下,江砚岑起身离开,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

    南姜近来工作上的事物比较多,即使周末里也很难抽出时间来休息。

    这天上午阚珺禾给她打来电话,说是玉佩已经雕刻好了。

    当天傍晚临近下班时间,她才收拾了一番,驱车来到阚珺禾家。

    随着即将步入夏天,日间的时间变长,今天天气晴朗,南姜下身穿了件百褶半身长裙,上身简单套了件淡蓝色的宽松衬衫,随着穿衣越来越薄,她瘦削的骨架越来越凸出。

    此刻天色渐暗,空气中刮着略带暖意的清风,吹淡她身上的锐意。

    来到阚珺禾家楼下,她抬头一眼便能锁定那扇窗户里散发出的莹莹灯光。

    楼上。

    阚珺禾刚好吃完晚饭,一个人吃饭常没个固定的时候。

    她欢喜地跑去卧室拿来一个精致的盒子,引着南姜坐到沙发上看。

    二人齐排坐着,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递给南姜。

    南姜接过,盒中是一块新疆的白玉,通体晶莹油润,沉稳内敛,品相相当不错。上刻有镂雕白莲,细腻温润,独具匠心。

    莲的寓意古往今来皆象征着高贵的品质。

    这块玉南姜并未提任何要求,她只告诉了阚珺禾是要送一位男性,其余的只管任由她自由发挥。

    没想到她会刻出一朵白莲。

    拿在手中,胸膛中骤然清净下来,一尘不染。

    南姜满意地合上盖子,“老师这些年雕刻的技术越发入神了。”

    这不是客套的话语,是事实。老师的名声在外很是浩大,有不少人打听着希望老师出山接单,但她拒绝的态度一直没有改变。

    年轻时候的她还常接单成全自己的兴趣,到现在年纪越来越大,主要是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便谢绝接单了。

    “那你还不愿继承我的衣钵。”

    “纵使我有通天的能力也可惜了。”阚珺禾嗔怪。

    南姜只是淡笑,她想糊弄过去,过去也是这样做的。

    而后又稍聊了片刻,阚珺禾开始赶人了。南姜诧异,她还以为阚珺禾会希望她多陪陪她呢。

    她不经意间佯装委屈沮丧地样子想要再多赖一会儿,阚珺禾却是以太晚回家不太安全为由送客。

    她看着老师的精神状态好多了,心中稍稍放下心。也没过多纠缠,点到为止。和阚珺禾道别后她下楼寻到自己的车前。

    打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上,将盛着玉佩的盒子放在副驾驶,南姜没启动车子。

    她打开手机利索地给阚珺禾打过去了一笔钱,算作是手工费。她知道她不缺钱,也不爱钱,但这是基本的来往礼仪。

    她知道在楼上和阚珺禾说再多都不会收钱,所以才在离开后悄悄转账。

    果不其然,钱打过去没多久,阚珺禾的电话就轰过来了。

    “姜姜,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些年还真是没长进,听没听说过一句话: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振聋发聩的声音刺激得南姜脑中的弦绷得紧紧的。

    她此时已经驶在了回家的路上,带着蓝牙耳机接通电话。

    “那老师您有没有听说过两个词:不忘初心,忠贞不渝。”

    “好啦好啦,我在开车,夜太黑了,您再多说两句,我就该翻车了。”

    听到这话,电话那头的人才怏怏低下气势,“呸呸呸,说什么呢。那我挂了啊,你专心开车。”

    南姜明显听到阚珺禾蔫儿了下来,轻快道:“嗯,老师晚安。”

    ——

    距离尚帛杯决赛的日子越来越近,南姜夹在比赛和冬季订货会中间难以抽身,就连福福的家都搬到了公司。

    南姜去茶水间冲咖啡的功夫,她瞥见小家伙在办公室里着实成了女明星,大家繁忙的工作中一有休息的间隙便去这给这位女明星按摩。

    大家甚至有时煞有其事地打趣着,每天早上来上班,福福要是在谁的工位上睡着,谁今天一天便会得到好运。

    这样看着,小家伙比在家中要活泼欢喜不少,设计部紧张焦虑的氛围也被它给活络开了。

    回到总监办公室,南姜在抽屉里翻找东西时,看到了那个礼盒。

    她懊恼地一拍头,忙昏了头都忘了把礼物送出去。

    打开礼盒她边端详着,边给齐贤拨去了电话。

    “您好,我是南姜,之前我们通过电话的。”

    另一头,齐贤正在董事长办公室外的工位处理着工作,接到这通电话,他赶忙起身敲响了董事长办公室的门。

    “对,南小姐,我还记得。您拨电话来有什么事吗?”

    门内传来应允的声音,齐贤三步并两步地跨到江砚岑桌前,他将电话外放,伸手拿远,小声地和江砚岑说:“是南小姐。”

    “是这样,江总为我垫付了医药费,为表谢意,我想送江总一份小小的回礼。”

    “您看我让人送到哪里呢?”

    江砚岑眼神一亮一暗,抬了抬下巴示意齐贤接下去。

    齐贤自然没有错过自家上司的微表情,身为顶级特助,要是连上司最浅显的心思都揣摩不出来,那真是有辱他的专业程度。

    齐贤笑道:“电话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我这边还有工作,您看我给你个地址,到时候我们见面详谈?”

    南姜噤声,她觉得有点儿浪费时间,但是玉佩比较贵重,更为了表示诚意,她还是应下了。

    当她清脆应下的声音从电话中传出,齐贤就知道这把稳了,这月工资估计要翻个倍。他有些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舔了舔嘴唇。

    就这样时间定在了明天傍晚,地点定在眷江阁,上次南屿在那里组的饭局。

    果不其然,电话一挂断,江砚岑的唇角透露了他的满意。

    “齐助理工作有佳,这月工资翻两倍,到时候报到公司财务。”

    齐贤难压嘴角,但还是绷着脸庞不让自己笑出声来,谦虚地说:“哪有哪有,我会再接再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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