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明娜来到都城矿场的时候，已经是八月中旬的一个黄昏。夕阳斜照在水泥与形状各异的岩石砌成的墙上，翠绿的藤蔓植被从墙头披下来。这城墙似的高墙那边传来放学时孩子们吵吵闹闹的嬉笑，而站在高耸“城门”外的两名岗哨束着皮带拿着刀，看见她靠近便站直了身子：“您好，找谁。”
“所长。”
两名武装部青年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憨厚的脸上看到了大大的问号。
“咳，可能你们这叫法不一样。总之就是找你们这的负……找帝姬。”
森明娜眼神躲闪，似乎十分不情愿说出“帝姬”这个单词。她的异常当即引起了面前二人的注意，互相对视一眼后，二人之中跑走一个，叫来了巡逻队将她带进去。
“跟着他们去大礼堂等着吧，厂长还在外面忙着，晚点会回来见你们。”
意料之中的事情。
森明娜点了点头算是谢过这两名岗哨，掀开让她闷得头顶冒热气的兜帽露出自己新洗过的墨绿长发，主动将自己那连木制外壳都已经满是岁月带来磨损痕迹的魔杖交了出去，而后才跟着巡逻队里分出来的几个人不紧不慢地往岗哨所说的大礼堂走去。
“那边是什么？”
森明娜用手捞起遮挡视线的碎发，停在了新铺的水泥路上，指着广阔的晾衣场对面那栋人影攒动的三层红砖小楼。那很明显是新起起来的，二楼连廊还连着一座天桥，将其与旁边另一座相同的楼房连接起来。那相当于大阳台的连廊上晾着许多墨海色的制服，跟眼前这些人身上穿的比起来新了不少，颜色很浓很深，显然是新染的。
“被解放的失足人员的宿舍。”
“哦。”
森明娜的态度看起来似乎不咸不淡，也没有追问什么是解放，什么是失足人员。
新开辟的晾衣场上许多新染的布料在随风飘荡，在风带来的起伏中连成一片，像是在那盈着金色夕照的草坪上翻起了深蓝色的海浪。
暴雨过后明净的天空在道路两旁的树上撒下暖色的天光，森明娜注意到树根处的土壤很新，树干上还撑着一条条棍子帮助它们保持平衡，大抵是不久之前刚刚移栽的吧——森明娜这样想着。
越往里走就越发热闹了，孩子们正跑过操场和属于他们的晾衣场，从各自班级方才上课的地方冲到食堂。
“你们厂长打算承接多少人？”
她忽然开口说了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几名队员没搞清楚她想问什么，再问，她却不回答了。
大礼堂是新起的。
墨海色的窗帘从高处垂到接近地面的位置，夕阳的光照让这些染得并不好的布料显现出某种类似于老照片的怀旧感。阶梯式的礼堂结构似乎在某一瞬间忽然击中了森明娜，泪水不可抑制地从她浅粉色的双眼中流淌下来。
巡逻队的人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你随意找地方坐吧，一会会有人给你们送饭过来，在这等着就可以了。”
“好的，谢谢您。”
礼堂里已经聚了八九人。
“你们……”
“也是来投靠这个矿场的。”一个青色头发的妇女疲惫而温柔地笑了笑，“我们聊了有一会了，大家都是——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露卡·歌丽斯，原九号避难所监察组成员。十三年前避难所负总责安尔德·奈尔拉里亚反水之后我们的刺杀计划没成功……算了，先说当前的状况吧。这是阿塔娅，过去也隶属于九号避难所，是一名初中数学教师。我们俩，哦，还有我的儿子康斯特，都是因为听说了上个月二十八号的事情赶过来的。”
露卡伸出左手，介绍自己身旁的另一名中年妇女以及和她自己一样有着青色头发与金色丹凤眼、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
“九号？”
森明娜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
“别这样！新来的。”
看到森明娜的表情，阿塔娅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变节的不是九号避难所，而是安尔德·奈尔拉里亚一家！我知道你们其他几个避难所的对我们有怨气，但是你们的情报不是我们泄露出去的！”
“好了，阿塔娅。”露卡抬起左手制止了发怒的阿塔娅，而此时森明娜才注意到这个青头发女人右边的袖管里空空荡荡。旁边几个明显来自其他避难所的人也都在劝慰和道歉，明显在森明娜到来之前这里就已经爆发过了争吵。而露卡显然已经不想再继续那些无谓的争执，她带着那疲惫无比的神色谢过了拉架的几人，而后示意森明娜先坐下，“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好。”
森明娜把目光从阿塔娅身上挪开。
“我叫森明娜·德兰芙希卡，现年三十二岁，光木双属性魔法师。原二号避难所三二六医科大学的歌医学专业毕业生……准确地说，当时我才大一，因为法塔克忽然变节我们学校不得不直接给我们发了毕业证让我们支援前线。”森明娜叹了口气，“后来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我算是幸运的，没死。后来靠着当黑医生混日子。前些天听说了这位帝姬‘求雨’的事情才赶过来的。”
“阿莉尔·塔利尔斯。”方才一直沉默着的一名高而壮的女性伸出手，“金属魔法师，原六号避难所军械厂职工。”
“……哦，好的。”
森明娜握住了阿莉尔的手，然后被她那只粗糙的大手攥着狠狠甩了好几下。
“赛卡·塔利尔斯。”脖子上缠着绷带的男人笑了笑，“原六号避难所小树苗保育院的厨师，阿莉尔的夫人。我们俩是之前听说了帝姬在都城武装取缔倡馆的事情赶过来的，因为离得有点远所以现在才到。”
其他几人也一一向新来的森明娜简短地介绍了自己，而后由露卡将被森明娜到来打断的谈话重新切入正题。
“大家基本上都是听说了祭天求雨事件才来到这里的，我想来的时候各位应该也注意到了这个避难所的各项状况。那么现在说说吧，大家对星缇纱帝姬有什么看法。”
“我们家继续保留意见。”
阿莉尔的声音像是冰凉的钢块。
“目前不能盲目信任，虽然大家都到这里来了，但当年法塔克一开始是什么样我们都知道，不能指望一个皇族良心发现。不过目前这里是直接挂靠劳罗拉的，我觉得我们可以相信劳罗拉家族——至少他们应该能做好教育帝姬失败之后的应急预案。”
阿塔娅余怒未消。
“我——我刚才说过了还要再说一遍吗？”一名男性魔法师指着自己，“好吧，我觉得可以对帝姬报以一定程度的信任。大家必须要注意到一点，那就是当年法塔克投靠劳罗拉，是因为他一个皇子，而且还年纪小，根本就排不上继承皇位的队。而现在这位是女性，还本来就有神谕帝姬的名头和身份，她根本就没有任何拿我们当垫脚石的必要性。再说了，当年法塔克再怎么装，他也做不到跑来矿场跟劳工同吃同住同劳动。更何况我在来的路上打听过了，帝姬在这不止干了这一件事。厂子从冬末就开始建了，人也是那个时候开始招募的。帝姬这几个月基本上没回过皇宫——如果不是真心想为这个国家的人民做点事，我找不到任何一个理由来解释她这样‘自找苦吃’的行为动机。”
“我同意。”
“我也同意。”
“我……”
咚咚的敲门声忽然传来，将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吸引到后方。
“打扰了，我是莱勒，原第二避难所肥皂厂的技术员。”
一瘸一拐的男人右手提着几个金属食盒，跟在他后面的两名学生则是双手都提着同样的东西。
“厂长今天可能要晚些回来，大家先吃饭吧。正好就着这个时间由我来向大家介绍一下目前这边的情况。”
“所长。”
两名武装部青年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憨厚的脸上看到了大大的问号。
“咳，可能你们这叫法不一样。总之就是找你们这的负……找帝姬。”
森明娜眼神躲闪，似乎十分不情愿说出“帝姬”这个单词。她的异常当即引起了面前二人的注意，互相对视一眼后，二人之中跑走一个，叫来了巡逻队将她带进去。
“跟着他们去大礼堂等着吧，厂长还在外面忙着，晚点会回来见你们。”
意料之中的事情。
森明娜点了点头算是谢过这两名岗哨，掀开让她闷得头顶冒热气的兜帽露出自己新洗过的墨绿长发，主动将自己那连木制外壳都已经满是岁月带来磨损痕迹的魔杖交了出去，而后才跟着巡逻队里分出来的几个人不紧不慢地往岗哨所说的大礼堂走去。
“那边是什么？”
森明娜用手捞起遮挡视线的碎发，停在了新铺的水泥路上，指着广阔的晾衣场对面那栋人影攒动的三层红砖小楼。那很明显是新起起来的，二楼连廊还连着一座天桥，将其与旁边另一座相同的楼房连接起来。那相当于大阳台的连廊上晾着许多墨海色的制服，跟眼前这些人身上穿的比起来新了不少，颜色很浓很深，显然是新染的。
“被解放的失足人员的宿舍。”
“哦。”
森明娜的态度看起来似乎不咸不淡，也没有追问什么是解放，什么是失足人员。
新开辟的晾衣场上许多新染的布料在随风飘荡，在风带来的起伏中连成一片，像是在那盈着金色夕照的草坪上翻起了深蓝色的海浪。
暴雨过后明净的天空在道路两旁的树上撒下暖色的天光，森明娜注意到树根处的土壤很新，树干上还撑着一条条棍子帮助它们保持平衡，大抵是不久之前刚刚移栽的吧——森明娜这样想着。
越往里走就越发热闹了，孩子们正跑过操场和属于他们的晾衣场，从各自班级方才上课的地方冲到食堂。
“你们厂长打算承接多少人？”
她忽然开口说了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几名队员没搞清楚她想问什么，再问，她却不回答了。
大礼堂是新起的。
墨海色的窗帘从高处垂到接近地面的位置，夕阳的光照让这些染得并不好的布料显现出某种类似于老照片的怀旧感。阶梯式的礼堂结构似乎在某一瞬间忽然击中了森明娜，泪水不可抑制地从她浅粉色的双眼中流淌下来。
巡逻队的人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你随意找地方坐吧，一会会有人给你们送饭过来，在这等着就可以了。”
“好的，谢谢您。”
礼堂里已经聚了八九人。
“你们……”
“也是来投靠这个矿场的。”一个青色头发的妇女疲惫而温柔地笑了笑，“我们聊了有一会了，大家都是——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露卡·歌丽斯，原九号避难所监察组成员。十三年前避难所负总责安尔德·奈尔拉里亚反水之后我们的刺杀计划没成功……算了，先说当前的状况吧。这是阿塔娅，过去也隶属于九号避难所，是一名初中数学教师。我们俩，哦，还有我的儿子康斯特，都是因为听说了上个月二十八号的事情赶过来的。”
露卡伸出左手，介绍自己身旁的另一名中年妇女以及和她自己一样有着青色头发与金色丹凤眼、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
“九号？”
森明娜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
“别这样！新来的。”
看到森明娜的表情，阿塔娅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变节的不是九号避难所，而是安尔德·奈尔拉里亚一家！我知道你们其他几个避难所的对我们有怨气，但是你们的情报不是我们泄露出去的！”
“好了，阿塔娅。”露卡抬起左手制止了发怒的阿塔娅，而此时森明娜才注意到这个青头发女人右边的袖管里空空荡荡。旁边几个明显来自其他避难所的人也都在劝慰和道歉，明显在森明娜到来之前这里就已经爆发过了争吵。而露卡显然已经不想再继续那些无谓的争执，她带着那疲惫无比的神色谢过了拉架的几人，而后示意森明娜先坐下，“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好。”
森明娜把目光从阿塔娅身上挪开。
“我叫森明娜·德兰芙希卡，现年三十二岁，光木双属性魔法师。原二号避难所三二六医科大学的歌医学专业毕业生……准确地说，当时我才大一，因为法塔克忽然变节我们学校不得不直接给我们发了毕业证让我们支援前线。”森明娜叹了口气，“后来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我算是幸运的，没死。后来靠着当黑医生混日子。前些天听说了这位帝姬‘求雨’的事情才赶过来的。”
“阿莉尔·塔利尔斯。”方才一直沉默着的一名高而壮的女性伸出手，“金属魔法师，原六号避难所军械厂职工。”
“……哦，好的。”
森明娜握住了阿莉尔的手，然后被她那只粗糙的大手攥着狠狠甩了好几下。
“赛卡·塔利尔斯。”脖子上缠着绷带的男人笑了笑，“原六号避难所小树苗保育院的厨师，阿莉尔的夫人。我们俩是之前听说了帝姬在都城武装取缔倡馆的事情赶过来的，因为离得有点远所以现在才到。”
其他几人也一一向新来的森明娜简短地介绍了自己，而后由露卡将被森明娜到来打断的谈话重新切入正题。
“大家基本上都是听说了祭天求雨事件才来到这里的，我想来的时候各位应该也注意到了这个避难所的各项状况。那么现在说说吧，大家对星缇纱帝姬有什么看法。”
“我们家继续保留意见。”
阿莉尔的声音像是冰凉的钢块。
“目前不能盲目信任，虽然大家都到这里来了，但当年法塔克一开始是什么样我们都知道，不能指望一个皇族良心发现。不过目前这里是直接挂靠劳罗拉的，我觉得我们可以相信劳罗拉家族——至少他们应该能做好教育帝姬失败之后的应急预案。”
阿塔娅余怒未消。
“我——我刚才说过了还要再说一遍吗？”一名男性魔法师指着自己，“好吧，我觉得可以对帝姬报以一定程度的信任。大家必须要注意到一点，那就是当年法塔克投靠劳罗拉，是因为他一个皇子，而且还年纪小，根本就排不上继承皇位的队。而现在这位是女性，还本来就有神谕帝姬的名头和身份，她根本就没有任何拿我们当垫脚石的必要性。再说了，当年法塔克再怎么装，他也做不到跑来矿场跟劳工同吃同住同劳动。更何况我在来的路上打听过了，帝姬在这不止干了这一件事。厂子从冬末就开始建了，人也是那个时候开始招募的。帝姬这几个月基本上没回过皇宫——如果不是真心想为这个国家的人民做点事，我找不到任何一个理由来解释她这样‘自找苦吃’的行为动机。”
“我同意。”
“我也同意。”
“我……”
咚咚的敲门声忽然传来，将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吸引到后方。
“打扰了，我是莱勒，原第二避难所肥皂厂的技术员。”
一瘸一拐的男人右手提着几个金属食盒，跟在他后面的两名学生则是双手都提着同样的东西。
“厂长今天可能要晚些回来，大家先吃饭吧。正好就着这个时间由我来向大家介绍一下目前这边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