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整个寒假，也发生了不止这一个新闻。
学校门口的小贩趁着刚开学的时候校门口买东西的学生多，搞来了几十笼仓鼠售卖。
季一帆可不会错过这种好玩的事。他一下买了两只，放在同一个笼子里。
我从小养过蝌蚪，螃蟹，鸡，自然也不会错过这样好玩的事。我买了和我一样孤零零的一只。
进了教室他第一时间拎着笼子走过来说：“我记得你喜欢小动物。那我这一对仓鼠先放在你那里你帮我养几天。”
我欣喜地答应下来。
那一对仓鼠一花一白，稍微把笼子打开一个小口便争先恐后的伸头想要爬出来。
正好那时候流行用各色粗头水彩笔在书上划重点，我才买了红色笔，便在小白鼠背上画了一颗小爱心。
粗头笔自然不至于尖锐，画在背上也不至于颜色被吃到。
一个叫方子璇的女生看到，也好奇地走过来，盖子一开就将两只老鼠拿出来玩，一眼看到白鼠背上的爱心，劈头盖脸便是一顿骂：“你画它干什么？自私自利！这是你的东西吗你就画，你怎么不画自己的？”
我愣在当场，脑子里反复思考：这不是你买的吧？
什么自私自利？我自私自利？
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嘴巴像咀嚼东西的骆驼。
我脑子里的血直冲脑门，但又被“我是不是真的不对，不该画别人的东西”这种想法弄得十分犹疑。
季一帆有些怔怔地看向我，或许是迫于我们尚未公开的关系没有开口。
提心吊胆避着他人也不是长久之计。
乘晚自习放学夜黑人多，季一帆和我也不再避着别人，他总是送我到校门口再回宿舍。
“你知道吗，胖子现在在追秦雪诶！”季一帆口中的胖子就是他的那个后排胖子朋友。
而这个秦霜则是班里成绩顶尖的学生，白白净净，扎着长长的马尾，笑起来眉眼弯弯，像个瓷娃娃一样美丽。
“就他？”我下意识脱口而出。
季一帆有些困惑地看了我一眼：“对啊。”
接着他反应过来：“他怎么了啊。”
我想起那个男生的样子，坦白又刻薄地说：“这不是那什么想吃天鹅肉。”
在我当时的世界观里，所有的被爱都是因为长相。
在更早的时候我就因为同样的理由遭受过无数的恶意。
我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都会有男生让我一边去，说我挡到他们看我的漂亮女同桌。
有一个很爱吹牛，说自己家开了上市企业的男生主动来告诉我：“李棠夏，你知不知道你自己长得不好看？”
也会遇到喜欢的男生以“你不照照镜子吗”的名义直接拒绝，之后还会在众目睽睽把喂狗的东西拿来给我吃。后来他谈了又高又漂亮的女朋友，在经过我的时候他拉着那个女生指着我，两人笑成一团。
因为前后桌而熟悉起来的男同学很惋惜地对我说：“李棠夏，你要是长得好看点我就追你了。”我便知道，和我谈恋爱会是多么令人丢脸的一件事。
甚至连我的母亲都会在我涂了指甲油的时候翻着白眼说：“你不看看自己长得什么样子，还打扮。”
没有人教育我，没有人和我沟通。
因为长相被歧视在我眼里就像人需要吃饭睡觉一样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季一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便走。
我只知道他生气，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我像是处在一个信息的茧房，只有人给我“你做错了”的反馈，却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该怎样。
我在茧房中迷惑地挣扎。来自他人的失望，不解最终消耗掉我的力气，我的氧气。
他是不是突然不喜欢我了？是不是他的爱也“瞬息万变”了？
还是说这份喜欢本来就太过轻浮，可以随手丢弃。
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既不能思考，又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甚至都不去考虑回家晚了又要挨骂，只是随意找了个路边的台阶久久地坐着。
不知坐了多久回到家，我赌气地发去：“那就分开吧。”
漫长又煎熬的十分钟，我的心跳的比他告白那日还要快，我后悔又期待，甚至决定他要是开口留我，我们以后就一直一直在一起，没有任何东西再让我们分开。
终于，电话铃响了。却不是他的号码。
我有些失望地接起来。
季一帆熟悉的声音：“棠夏，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
听到他的声音，被抛下的委屈一下子涌上来，瞬间忘了自己早先的期待，选择了一言不发。
“胖子是我的朋友，我不想别人这么说他，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十年后的我想穿过时空对他大喊：“不是你的错，季一帆，不是你的错。”
可是当时的我沉默半晌，也只是冷冰冰地吐出几个字：“我讨厌你。”
“不要分开。我手机电池拿去充电了。我借的班长手机，我只有五分钟……”他的声音颤抖又慌乱。
我小声说了一句：“嗯……”
可是他的寝室那边太吵了，只听他一遍遍重复着：“不要分开好不好？”
最后班长给他的五分钟还是到了，他只能无奈挂掉了电话。
我确认了他对我的在意，以一种对他无比残忍的方式。
第二天，季一帆把我送他的本子拿到我面前，说：“这个本子先放在你这里。如果你愿意原谅我，再把它还给我。”
我接过本子。在一节课之后把本子上曾写的字全部撕掉，送给了他的同桌——我的一个远房堂弟。
胖胖的柔情猛男堂弟被蒙在鼓里，但收到漂亮本子也很开心，连带他长了一脸的短胡茬都快乐地抖动起来：“谢谢棠夏姐姐~”
季一帆的表情如我预期的失落。
我想起我看到他的第一眼，是快乐中隐隐夹杂着不知所措的悲伤，现在这份悲伤好像被提取了出来，完完全全地将他浸透，浸成了一张贴在水面上的，一触即破的纸。
下午的时候，我正在趁下课的时候趴在桌子上补觉，忽然被附近几个女生的尖叫声吵醒：“天呐。我刚从办公室回来，听见季一帆跟班主任说要坐过来。”
“不是吧，太讨厌了！”
“等他过来咱们几个联合起来找班主任说说，不要让他过来！”
“就是啊，烦都烦死了。”
但讨论结束，她们谁也没有去找班主任。
她们的小团体有四五个人，家境非富即贵，她们存在于学校的意义仿佛就是每天看别人不顺眼。
为首的女生就是方子璇，成日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
除了仓鼠的事，我与她还有其他种种积怨。我有收集漂亮本子的爱好，有一日正为买了好看的一本沾沾自喜，她凑过来说：“太好看了，送给我吧。”
我从未听过这么厚颜无耻的要求，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半晌才迟疑地说：“我才买的。”
方子璇伸出手来拽这个本子，我不好意思直接发火，也将本子捏地更紧，本子在我们二人之间来来去去，我的怒意也越来越盛，却拼命压抑着。
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为什么要压抑：从来在我的家庭中，我被激怒的时候就没有赢过，只会因反抗招致更惨烈的后果。这种恐惧已经深深植根在我的潜意识当中。
我更没有意识到：无处释放的愤恨情绪只会被放大，而不会因为暂时把它压下去消失。
她脸上是志在必得的恣意笑容，我的脸上的笑意却发僵，干裂，扭曲。
终于，方子璇为双方找了一个台阶：“我快过生日了，你把这个本子给我，下次你的生日我也送你一个礼物。”
我终于缓缓放开了手。尽管不情愿，但方子璇的说法好像就是解决目前困境的唯一办法，并且听起来我也没有被欺负的那么惨。
她像察觉不到别人心思一样，还隔三差五地向我分享，她每天早上用这个本子给她的母亲每日写爱的留言，两个人分享大事小事好不亲密。
我一直等待着所谓的生日礼物，我的生日也就在她生日的不久之后。
并不是我对她的生日礼物有任何期待，我只是要验证我的猜想，要让我微小的恨意爆发。
终于等到了那一天，我找准时机走到了她面前，说：“我的生日礼物呢？”
学校门口的小贩趁着刚开学的时候校门口买东西的学生多，搞来了几十笼仓鼠售卖。
季一帆可不会错过这种好玩的事。他一下买了两只，放在同一个笼子里。
我从小养过蝌蚪，螃蟹，鸡，自然也不会错过这样好玩的事。我买了和我一样孤零零的一只。
进了教室他第一时间拎着笼子走过来说：“我记得你喜欢小动物。那我这一对仓鼠先放在你那里你帮我养几天。”
我欣喜地答应下来。
那一对仓鼠一花一白，稍微把笼子打开一个小口便争先恐后的伸头想要爬出来。
正好那时候流行用各色粗头水彩笔在书上划重点，我才买了红色笔，便在小白鼠背上画了一颗小爱心。
粗头笔自然不至于尖锐，画在背上也不至于颜色被吃到。
一个叫方子璇的女生看到，也好奇地走过来，盖子一开就将两只老鼠拿出来玩，一眼看到白鼠背上的爱心，劈头盖脸便是一顿骂：“你画它干什么？自私自利！这是你的东西吗你就画，你怎么不画自己的？”
我愣在当场，脑子里反复思考：这不是你买的吧？
什么自私自利？我自私自利？
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嘴巴像咀嚼东西的骆驼。
我脑子里的血直冲脑门，但又被“我是不是真的不对，不该画别人的东西”这种想法弄得十分犹疑。
季一帆有些怔怔地看向我，或许是迫于我们尚未公开的关系没有开口。
提心吊胆避着他人也不是长久之计。
乘晚自习放学夜黑人多，季一帆和我也不再避着别人，他总是送我到校门口再回宿舍。
“你知道吗，胖子现在在追秦雪诶！”季一帆口中的胖子就是他的那个后排胖子朋友。
而这个秦霜则是班里成绩顶尖的学生，白白净净，扎着长长的马尾，笑起来眉眼弯弯，像个瓷娃娃一样美丽。
“就他？”我下意识脱口而出。
季一帆有些困惑地看了我一眼：“对啊。”
接着他反应过来：“他怎么了啊。”
我想起那个男生的样子，坦白又刻薄地说：“这不是那什么想吃天鹅肉。”
在我当时的世界观里，所有的被爱都是因为长相。
在更早的时候我就因为同样的理由遭受过无数的恶意。
我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都会有男生让我一边去，说我挡到他们看我的漂亮女同桌。
有一个很爱吹牛，说自己家开了上市企业的男生主动来告诉我：“李棠夏，你知不知道你自己长得不好看？”
也会遇到喜欢的男生以“你不照照镜子吗”的名义直接拒绝，之后还会在众目睽睽把喂狗的东西拿来给我吃。后来他谈了又高又漂亮的女朋友，在经过我的时候他拉着那个女生指着我，两人笑成一团。
因为前后桌而熟悉起来的男同学很惋惜地对我说：“李棠夏，你要是长得好看点我就追你了。”我便知道，和我谈恋爱会是多么令人丢脸的一件事。
甚至连我的母亲都会在我涂了指甲油的时候翻着白眼说：“你不看看自己长得什么样子，还打扮。”
没有人教育我，没有人和我沟通。
因为长相被歧视在我眼里就像人需要吃饭睡觉一样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季一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便走。
我只知道他生气，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我像是处在一个信息的茧房，只有人给我“你做错了”的反馈，却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该怎样。
我在茧房中迷惑地挣扎。来自他人的失望，不解最终消耗掉我的力气，我的氧气。
他是不是突然不喜欢我了？是不是他的爱也“瞬息万变”了？
还是说这份喜欢本来就太过轻浮，可以随手丢弃。
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既不能思考，又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甚至都不去考虑回家晚了又要挨骂，只是随意找了个路边的台阶久久地坐着。
不知坐了多久回到家，我赌气地发去：“那就分开吧。”
漫长又煎熬的十分钟，我的心跳的比他告白那日还要快，我后悔又期待，甚至决定他要是开口留我，我们以后就一直一直在一起，没有任何东西再让我们分开。
终于，电话铃响了。却不是他的号码。
我有些失望地接起来。
季一帆熟悉的声音：“棠夏，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
听到他的声音，被抛下的委屈一下子涌上来，瞬间忘了自己早先的期待，选择了一言不发。
“胖子是我的朋友，我不想别人这么说他，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十年后的我想穿过时空对他大喊：“不是你的错，季一帆，不是你的错。”
可是当时的我沉默半晌，也只是冷冰冰地吐出几个字：“我讨厌你。”
“不要分开。我手机电池拿去充电了。我借的班长手机，我只有五分钟……”他的声音颤抖又慌乱。
我小声说了一句：“嗯……”
可是他的寝室那边太吵了，只听他一遍遍重复着：“不要分开好不好？”
最后班长给他的五分钟还是到了，他只能无奈挂掉了电话。
我确认了他对我的在意，以一种对他无比残忍的方式。
第二天，季一帆把我送他的本子拿到我面前，说：“这个本子先放在你这里。如果你愿意原谅我，再把它还给我。”
我接过本子。在一节课之后把本子上曾写的字全部撕掉，送给了他的同桌——我的一个远房堂弟。
胖胖的柔情猛男堂弟被蒙在鼓里，但收到漂亮本子也很开心，连带他长了一脸的短胡茬都快乐地抖动起来：“谢谢棠夏姐姐~”
季一帆的表情如我预期的失落。
我想起我看到他的第一眼，是快乐中隐隐夹杂着不知所措的悲伤，现在这份悲伤好像被提取了出来，完完全全地将他浸透，浸成了一张贴在水面上的，一触即破的纸。
下午的时候，我正在趁下课的时候趴在桌子上补觉，忽然被附近几个女生的尖叫声吵醒：“天呐。我刚从办公室回来，听见季一帆跟班主任说要坐过来。”
“不是吧，太讨厌了！”
“等他过来咱们几个联合起来找班主任说说，不要让他过来！”
“就是啊，烦都烦死了。”
但讨论结束，她们谁也没有去找班主任。
她们的小团体有四五个人，家境非富即贵，她们存在于学校的意义仿佛就是每天看别人不顺眼。
为首的女生就是方子璇，成日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
除了仓鼠的事，我与她还有其他种种积怨。我有收集漂亮本子的爱好，有一日正为买了好看的一本沾沾自喜，她凑过来说：“太好看了，送给我吧。”
我从未听过这么厚颜无耻的要求，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半晌才迟疑地说：“我才买的。”
方子璇伸出手来拽这个本子，我不好意思直接发火，也将本子捏地更紧，本子在我们二人之间来来去去，我的怒意也越来越盛，却拼命压抑着。
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为什么要压抑：从来在我的家庭中，我被激怒的时候就没有赢过，只会因反抗招致更惨烈的后果。这种恐惧已经深深植根在我的潜意识当中。
我更没有意识到：无处释放的愤恨情绪只会被放大，而不会因为暂时把它压下去消失。
她脸上是志在必得的恣意笑容，我的脸上的笑意却发僵，干裂，扭曲。
终于，方子璇为双方找了一个台阶：“我快过生日了，你把这个本子给我，下次你的生日我也送你一个礼物。”
我终于缓缓放开了手。尽管不情愿，但方子璇的说法好像就是解决目前困境的唯一办法，并且听起来我也没有被欺负的那么惨。
她像察觉不到别人心思一样，还隔三差五地向我分享，她每天早上用这个本子给她的母亲每日写爱的留言，两个人分享大事小事好不亲密。
我一直等待着所谓的生日礼物，我的生日也就在她生日的不久之后。
并不是我对她的生日礼物有任何期待，我只是要验证我的猜想，要让我微小的恨意爆发。
终于等到了那一天，我找准时机走到了她面前，说：“我的生日礼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