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想中的见面就打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尉迟溪缓缓摘下幕篱,和一身女装的“自己”的自己对上了视线。

    尉迟溪:“……”

    虽然是自己的身体,但还是觉得有些反胃。

    为了恶心尉迟溪,钟云落特地换了最艳俗的女装。此刻她穿着艳红对襟长衫,搭配绿色罗裙,披散着一头长发,像极了话本里说的夜叉。但她虽穿着女装,但任谁也不会将其看成是女子。原因无他,尉迟溪身形高大,五官线条极为硬朗,哪怕化了浓妆身着女装,也没有半分女气,反倒显得不伦不类滑稽搞笑。

    尉迟溪冷着张美人面衣服扣得严严实实,钟云落则顶着张大花脸肌肉几乎要撑开女装,此刻两人的内心想法如出一辙。

    ——此人留不得。

    见尉迟溪浑身冒黑气,钟云落笑眯眯冲他抛了个媚眼。她抬起涂着鲜红色蔻丹的手指,凑到涂抹着粉色胭脂的唇边,矫揉造作道:“人家久仰尉迟公子大名,一朝与公子换身,有些情不自禁,公子可不要怪我。”

    如果这句话是钟云落本体所言,姑且可算作一种调情手段;可偏偏这话从一个五大三粗的女装大汉口里说出来,戏剧效果直接拉满。

    尉迟溪从未觉得自己的外貌有这般倒人胃口,气得拽住钟云落的衣领,把人拖到水盆边直接按头。钟云落发出尖叫,疯狂调动身体里的内力攻击尉迟溪。尉迟溪冷笑一声,轻而易举封掉自己身体的脉门,打散攻击,冷酷地把钟云落往水盆里按,直到洗净面上的脂粉。

    “如果你再涂乱七八糟的东西穿乱七八糟的衣服,我就活剐了这具身体的皮。”

    钟云落抹了把脸上的水,从未觉得自己这张风华绝代的脸有这么招人恨。她正要反唇相讥,尉迟溪却将人拖到衣柜边,粗鲁地剥开她的外衣,选了一套普通的弟子服扔到钟云落脸上。

    “我要我的身体换身衣服,你不许睁眼。”

    钟云落尖叫起来,阻止尉迟溪换衣服的动作:“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是我,你不许乱摸。”

    尉迟溪面皮发红,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但眼下这种情况,要么他摸自己的身体姑娘有感觉,要么姑娘摸他的身体清誉受损,不管是哪种情况,尉迟溪都觉得无法接受。

    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一会,最后尉迟溪做出了妥协:“你自己换,但是不许睁眼。”仿佛受到天大的侮辱,他的眼眶都红了一圈。

    “不许乱……”钟云落刚把手指搭到衣领上,尉迟溪就忍不住喊停,钟云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尉迟溪这才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不去看钟云落。

    “你继续吧。”他颓然道,语气哀怨到仿佛钟云落是个十恶不赦逼良为娼的恶棍。

    钟云落被自己奇怪的联想惊出一身鸡皮疙瘩,但外袍刚褪了一半就看见尉迟溪赤红着眼转过头:“你之前换女装的时候闭眼了吗?”

    若要说男女大防,她钟云落才是货真价实的姑娘,她都不介意,尉迟溪却像个黄花大闺女一般扭扭捏捏。

    钟云落暗自腹诽两句,考虑到尉迟溪脆弱的岌岌可危的自尊心,她违心地摇了摇头:“闭得严严实实,我怎么敢窥探公子的美好躯体。”

    尉迟溪这才松了一口气,但脸上的笑意还没维持一秒钟便因“尉迟溪”脖颈上露出的一块咬痕而消失。他难以置信地指着这块咬痕,用力抓住钟云落的手臂:“不知羞耻!”

    钟云落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发疯。

    尉迟溪深吸一口气,手指颤颤巍巍覆上这块新鲜的咬痕,哆嗦道:“你居然拿我的身体去练合欢邪术……”出于强烈的羞耻,他的脸烧得发烫,一副随时可能昏厥的模样。

    钟云落嘴角微微抽搐,推开尉迟溪的手,没好意思告诉他他那位秘密的同性伴侣认错人误咬了她一口的事情。

    尉迟溪急了:“你现在在我的身体里面,能不能管好自己,和以前的桃花债保持距离。”

    钟云落也急了:“是你的桃花债!”说罢,她便将尉迟溪和严宿竺的事情抖露得一干二净。

    “你接受了严宿竺的示好和拥抱?”尉迟溪面色有些难看,作为直男,一想到钟云落用自己的身体喜欢男性,他就生理性地感到恶心,“你不可以用我的身体和他亲近,至少现在不可以。”

    但钟云落误会了他的意思,只当他不爽自己与他的爱人接近,当即表示理解:“本该如此,我会与他保持距离。”但想到他们不知何时才能换回身体,钟云落对尉迟溪隐秘地投了个同情的目光。

    尉迟溪总觉得钟云落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但见钟云落又是赌咒又是发誓,他咬咬牙将此事暂时搁置,打算等换回身体再去收拾严宿竺。

    他嘱咐道:“不许用我的身体接近女修,男修也不行。”

    钟云落啐了一口:“谁稀罕和你们这群牛鼻子待在一起。”

    “口说无凭,我们定下契约。”尉迟溪板着脸,从袖中取出预先写好的契约。

    钟云落粗略地扫了两眼,突然敛了笑:“每日饭前沐浴,饭不过一碗,过午不食,不食荤腥,不食辛辣,不可饮酒,不可喧哗,不可疾走,不可与人争辩,起夜不得过三次,夜游不可点灯……”

    钟云落气炸了,像被蛇咬了一口的兔子,红着眼睛跳起来把尉迟溪摁在地上,两只手死死捂着尉迟溪的嘴唇,恶狠狠地瞪他:“你凭什么如此限制我?又不是我要和你互换身体的。你这小牛鼻子好不讲道理,我还说是你动手脚害我被困在臭男人的身体里面呢。”

    尉迟溪施法将钟云落的手拉开,黑着脸地将钟云落反扣在地:“这些都是合理要求,我如此生活了数十载。”

    “你是牛鼻子,我又不是。”钟云落冷笑道,“实话告诉你,我昨天吞了数十种毒药,等换回来我就催动毒药,保准叫你神仙难救。”

    “好你个诡计多端的妖女,我今日回去就为民除害烧了你那魔域。”

    “你要烧便烧,反正无家可归的是你,我大可以直接占了云都城,这里可比魔域繁华多了。”

    “你敢危害云都城,我就活剐了你的皮。”

    “你要活剐就活剐,反正是你的身体,等你的身体没了,我就自由了。”

    “身体是我的,疼痛是你的。云都城有最好的医修,本门弟子就算尸体硬了都能救回来。不像你那个寸草不生的魔域,活人都能治死。”

    两人正打得不可开交,没留意原本严严实实的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等到两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有数人站在了门外,领头的正是司楚阳。司楚阳眼泪汪汪盯着尉迟溪,仿佛是一只被心上人抛弃的可怜小羊羔。

    不同于司楚阳的哀莫大于心死,众人面红耳赤看向门里两人,从紧紧相拥的暧昧姿势到青年被扯开的女装再到美人在青年身上游走的手。

    “尉迟溪”被压在了地上,左手掐着“钟云落”的脖子,右腿缠在了“钟云落”的腰间。“钟云落”一只手扯开了“尉迟溪”的衣裳,另一只手覆在“尉迟溪”的肩窝。

    两人一同转头朝外看,对上无数双灼热的眼睛。

    尉迟溪觉得自己的肩膀要被在场众人灼热的视线给瞪穿了,偏钟云落一无所觉,甚至下意识往尉迟溪背后躲,大有一副你的亲友你解决的架势,忘了从外观上看她才是众人亲友。

    众人眼看着“尉迟溪”小鸟依人般躲到女子背后,女子则大义凛然站在他前面,抽气声一声接一声,在冷凝的气氛里无比突兀。两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忙互换位置,临了尉迟溪看到“自己”身上的女装,气个倒仰,说什么也不肯交换位置。

    两人光顾着争执,没注意到在场其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成了一场安静但信息量爆炸的交流。

    钟云落:“……”

    只是普通的打架,不是妖精打架。

    她僵硬地推了推尉迟溪,虚弱道:“清者自清,是吧?”

    尉迟溪:“……”

    他僵硬地看着他的同门们毫无同窗爱地啧啧称奇,生无可恋地点了点头。

    在众人诡异的目光里,两人窒息且仔细地思索他们刚才的言语和举止,几秒后惊恐地发现句句有歧义。安静到落针可闻的沉默里,尉迟溪抽出了佩剑,剑指同门。目测了一下人数后,他果断将剑架到自己的脖子上。

    钟云落睁大了眼睛,扑上去夺剑:“不要做傻事啊姑娘,千错万错都是我尉迟溪一人之错,你要杀就杀我吧。”

    狗东西,用别人身体自杀,等我找回身体非把你挫骨扬灰不可。

    司楚阳也扑上去夺剑,泪水涟涟道:“千错万错都是尉迟溪一人之错,姑娘切莫因这种贪色之辈丢了性命。”

    尉迟溪举起的剑被卡在了半空,此刻举也不是放也不是,钟云落瞅准时机抢下剑,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她深情款款望向尉迟溪,在众人视线盲区对他露出一个阴森森的微笑:“我误了姑娘,无颜面对诸位,唯有以死谢罪。”

    她本想象征性在脖子上划个口子坐实尉迟溪欺辱无辜女子的事,却不想众人见她举剑竟哭天抢地一拥而上,一人抱左手,一人抱右臂,一人抱左腿,一人抱右脚,余下几人扑到她身上哭着抢剑。

    钟云落:“……”

    哪个混蛋脱她袜子。

    一人道:“少城主爱慕妖……钟姑娘直接娶了便是,何苦闹到此种田地?钟姑娘虽为魔教弟子,却不曾做过害人之事。”那人说到这里也卡壳了一下,显然是想到了钟云落贪色风流的坏名声,余下之话全堵在了喉咙里面。

    另一人接上:“钟姑娘对少城主有意,少城主又是这样世所罕见的英才,你们二人再般配不过。”

    “下个月初三是个好日子,最适合婚嫁。”

    众人七嘴八舌,钟云落挣扎着想出来,却被误认为有愧于姑娘想尽快结婚。可怜钟云落被一群五大三粗的体修夹在其中,几次想要喊出“误会”却被挤得两眼一翻,差点儿没背过气儿去。

    尉迟溪站在人群外,目瞪口呆地看着事态像脱缰野马般飞驰而去,他徒劳地伸了伸手,试图挽救自己跌到谷底的清誉。司楚阳趁机捧住他的手,含情脉脉道:“姑娘也可以选我。”

    尉迟溪冷笑一声,反手甩了他一巴掌,随后飞身像老鹰捉小鸡一般精确地从一堆高马尾里揪住钟云落的头发,拔萝卜般将人拔了出来。

    得救了,只是得救的方式还不如不得救,钟云落觉得她的头皮都要被扯掉了,痛得龇牙咧嘴。

    尉迟溪转而抓住她的肩膀,一个过肩摔将人摔到地上,将钟云落砸得眼冒金星后伸手捂住她的嘴,拖着人往房间里面走。钟云落晃了晃身体,面露凶光狠狠轧了轧尉迟溪的脚,趁他吃痛松手时对着尉迟溪的眼睛扬了把毒药。

    尉迟溪快速后撤,抽出一旁观弟子的长剑,朝着疯狂洒毒药的钟云落攻去。他原就是天下闻名的练武奇才,哪怕用的不是自己的身体和佩剑,剑风依然凌厉,震得四周尘土飞扬。

    钟云落暗骂晦气,她专研医毒,哪怕没换这个道士的壳子也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她抿着唇,用剑鞘挡住尉迟溪的攻势。

    尉迟溪一剑打飞了钟云落手中还未出鞘的长剑,狠狠踢上了她的膝弯,促使她弯下身子。他平视钟云落,冷笑道:“我改变主意了,你这种坏东西,还是得时刻监督才是。”说罢,他一掌劈向钟云落后颈将她打横抱起,朝着大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尉迟溪扛着钟云落走出老远,才有弟子幽幽道:“大师兄被妖女带走了,我们要追吗?”

    “你没看到大师兄假晕前朝这边望的那一眼吗?”司楚阳单手捂脸,愤愤不平道,“他哪里是因为体力不支无奈屈服,分明是为了大好姻缘逢场作戏。”

    在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人群里不知何处传来一声真心实意的赞叹。

    “不愧是大师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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