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云落的目光落在尾指上浮现的黑蛇上，表情越发难看。
这毒是她的成名作——蛇尾，得名毒发时出现在尾指上的黑蛇。黑蛇会在一炷香内游到心脏处，一旦黑蛇游到心脏处，中毒者便会毒发身亡。
她迅速封闭穴道，划破尾指将毒血偷偷挤出，随后装作透气将尾指上的毒血抹在车帷上。好在尉迟溪这具身体灵气颇足，虽无法调用，却能为她引来一些蛇虫。
蛇尾取材于寄生蛊，钟云落只能寄希望于毒血能引来蛊虫的天敌。
须臾，一只雀鸟撞上车帷，钟云落认出这是先前她放出去给笔友寄信的传音雀，心下一喜。
她长期以毒虫喂养传音雀，所以传音雀百毒不侵，也算是蛊虫天敌。她吹了声口哨，随后伸出手，雀鸟温顺地停在她的掌心。
钟云落上下打量了一圈，随后毫不留情揪掉了雀鸟的尾羽。
粉衣姑娘看得心疼，伸手去接，却不想雀鸟恶狠狠啄了她一口飞出窗外。
钟云落睨了她一眼，将那把羽毛藏到身后，笑眯眯道：“你放跑了我的下午茶，记得赔我一只。”
粉衣姑娘脸僵了僵，娇声道：“妾失礼，少城主莫怪。”她起身给钟云落倒了杯茶，钟云落接过茶，这次没有小毒针刺她的指尖。
但茶水入口的一瞬，她的舌尖敏锐地捕捉到一丝苦味。
茶里加了莲心。
莲心无毒，但和这两位姑娘身上价值千金的欢云香放在一起便成了见血封喉的剧毒——莲生。
钟云落简直要落泪。
尉迟溪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堂堂少城主，竟活得这般窝囊。
好在蛇尾莲生相克，中和后意外冲开了被封印的法力，中和剩下的毒素可用雀羽拔除。
钟云落隐晦地打量了二人几眼，闭上眼睛，利用宽大的袖摆捏碎雀羽敷在伤口处解毒。
两位姑娘互看一眼，而后等了半晌，见钟云落气息渐无才松了一口气。黄衣姑娘掀开帘子，兴高采烈地喊了声孔雀死了。
钟云落明白她们口中的孔雀指的是尉迟溪，于是等黄衣姑娘引来坐在后面马车中的领头杀手之后，她装作刚睡醒的样子睁开眼睛，还伸了个懒腰。
黄衣姑娘吓傻了，在领头杀手一言难尽的目光里，她语无伦次道：“少城主……刚刚我看见马车……对，马车压死了一只孔雀。”
领头杀手蹙了蹙眉：“怎么是你们，我不是取消任务了吗？”
粉衣姑娘嗫喏道：“属下是底层人员，暂时没收到任务取消的命令。”
钟云落道：“无事，她们还未动手。”
领头杀手的眼神游移了两下，似笑非笑瞧了那两人几眼，慢吞吞道：“是吗？”那两人吓得脸色苍白，忙提起裙摆去了后面的马车。
钟云落出言挽留，结果她们跑得更快了，黄衣姑娘甚至跑掉了一只鞋。
钟云落：“……”
比起能徒手捏脑壳的美男，她其实更喜欢只会下毒的美女。
领头杀手笑眯眯在钟云落身侧坐下：“师弟的马车叫人占了，如今只能委屈师兄与我同坐了。”
钟云落觉得这人的态度说不上来的奇怪，她抬脚欲下马车，大义凛然道：“师兄愿意牺牲一下，将整个马车拱手相让。”话音未落，杀手指尖弹起一道青光，削断了钟云落的一节裤腿。
钟云落迅速把腿缩回来，义正词严地改口：“师弟所言甚是。”
杀手这才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
却说尉迟溪这边，他骑马离开魔宫后走了很远，发现自己兜兜转转竟是又回了魔宫。
似乎早料到尉迟溪会无功而返，之前帮他梳妆那名叫陆熙的少年捧了只秃尾巴的传音雀站在门口。见他过来，陆熙解下传音雀腿上绑着的纸条，恭恭敬敬将纸条递给他。
“大人，那边传来消息，孔雀已经得救了。”
孔雀？
尉迟溪迟疑了一下，展开纸条，却见上面写着“尉迟溪已回城，速来”八个字。
看来钟云落得救了。
尉迟溪抿了抿唇，随手将纸条烧毁，目光转向陆熙，试探道：“孔雀已经回城，你收拾一下随我过去。”
陆熙应了声，又道：“客房那个云都城弟子要一同带上吗？”
尉迟溪眉目一凛，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司楚阳现在在魔域？”
他是在调查云都城弟子失踪案的时候被人下毒追杀的，如果其中真有魔域的手笔，等他回到自己身体里就把这群人一网打尽。
陆熙不明所以地望着尉迟溪，眸中染上担忧，环顾四处无人后，他小声道：“那人晕倒在门口，我没办法只好把人带回来了。”
尉迟溪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先带我去见见他。”司楚阳寄回来的最后一封信说自己身受重伤，尉迟溪愁眉苦脸，有些担心司楚阳的身体状况。
但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司楚阳不仅身体良好，甚至还有闲心调戏漂亮姑娘。
司楚阳看见冷着脸走进来的姑娘，饶是伤口隐隐作痛，还是忍不住啧了一声。
在修真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的后院里已经有了各种各样风姿绰约的美人，唯独没有这种清冷傲气的冷面小辣椒。他强撑着坐起来，想给美人留个完美的第一印象，却不想美人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倒是活得惬意。”
“姑娘貌美，我一时忘情。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姑娘若不嫌弃，某愿与姑娘结为夫妻。”
司楚阳虚弱地咳嗽一声，刚想继续往下说眼前就闪过一道寒光。
尉迟溪慢悠悠晃着手里的匕首，目光轻飘飘地扫过他的脐下三寸。虽然早知司楚阳贪色，但见他把色心打到魔教妖女身上，尉迟溪还是不由得心下暗恼。
“再敢说些轻浮胡话，我扒了你的皮。”
葱白的手指往外一指，尉迟溪轻蔑一笑：“救你的人还在屋外熬药，你要真想报答，不如自我了断，也好免去救命恩人奔波之苦。”
司楚阳：“……”
长得像活菩萨，性格却像活阎王。
虽然被怼了一通，但未曾见过此种类型美人的司楚阳此刻正新鲜，不愿意过多计较尉迟溪粗鄙的言语。他隐晦地又打量了一番尉迟溪，见其腰细腿长面容娇艳，连气恼都带着别样的风情，不由得又动了几分心思。
“我颇有家资，情愿照顾姑娘一生。”
尉迟溪蹙起眉头，他单知道司楚阳喜好美色，却不想司楚阳居然能荒谬到这种程度，随便逮着一个齐整姑娘就一句情愿照顾姑娘一生。眼睛转了转，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性，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册子，面无表情道：“公子这般身份，想来有恩必报。”
司楚阳笑着接过册子，往后翻了两页，看清上面的数额之后笑意瞬间僵在了嘴角。先前那傻小子只告诉他，他已经昏迷了一个月，用了很多药都不见好。他原先只当是些鹿茸人参，却没想到除了这些还有很多赫赫有名的救命药。
他家道未曾中落的时候都未必有这么多钱，更何况，他现在一贫如洗身无分文，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云都城的弟子身份。
钱是不可能还的，司楚阳看着眼前的尉迟溪不免生出一些歪心思。
为了报答那傻小子的救命之恩，他心甘情愿替他养他的家眷，宗门像他这样有恩必报的厚道人实在是少数。想到这里，他又笑着合上了册子，含情脉脉地看向尉迟溪：“某愿以身抵债。”
尉迟溪挑了挑眉，又拿出一张纸：“行，那把这个签了。云都城的少城主那里缺试药的药童，在下家贫，只好送你去那里免费治病，你也好挣些钱还债。”
这是一张为期半年的药契。
所谓药契，指的是身患重病之人无钱医治自愿为人试药换取治疗机会和固定月俸时定下的契约。
司楚阳看着从袖子里掏出算盘打得啪啪响的尉迟溪，心里越发兴奋。
女人很容易为男人的示弱而心生怜爱，他虚弱地咳嗽几声：“等我再好些，我一定出去工作养活你和恩公。”平心而论，司楚阳生了副讨人喜欢的好相貌，虽然上了年纪，但眉眼处自有一种风流韵味。此时眼角含泪，更加惹人怜爱。
但这些人中并不包含尉迟溪，作为屡次为司楚阳收拾烂摊子的倒霉师兄，尉迟溪对这种混吃混喝还骗钱的混蛋毫无同情心。趁着司楚阳示弱的功夫，他从袖子里掏出一盒印泥，将纸递到司楚阳手上，面无表情道：“口说无凭，按个手印。”
见躲不过去，两害取其轻，司楚阳露出一个假笑，打算在纸上按手印。他留了个心眼，摁的时候手指轻轻翘了起来，这样印到纸上的手印和他原本的手印就有些微差别，日后也好抵赖。
在司楚阳隐含着轻蔑的假笑里，尉迟溪默默伸出了手。
司楚阳只感觉脖子一痛，随后便没了知觉。尉迟溪把他的手掌印完完全全压在纸上，打定主意等身体换回去后一定要让司楚阳狠狠吃点苦头。
——
到达云都城后，两人先去交了玉牌。钟云落窥见杀手玉牌上的严宿竺三字时，稍微有些怔愣，想到自己那位未曾见过的严姓笔友，但很快她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两人歇了一会，钟云落便被严宿竺推着去处理宗务。
钟云落原本兴致勃勃想找点正道人士私德败坏的八卦，结果送到她手里的宗务全是无关紧要的废话，类似于城主近况如何、少城主近况如何、某地突降大雨突发干旱幸得城主救助等。
将夜，钟云落还有小半的宗务需要写阅。思索着天亮之前改完的可能性，她偏头看了看紧闭的窗台，那里的缝隙露出一线橙红的夕阳。
熬夜批宗务的疲惫迅速浮了上来，钟云落很想伏在桌子上面小憩一会。但在暗卫的监视下，她只能把腰杆挺得笔直，机械地重复着抽宗务看宗务改宗务的动作。
她暗骂尉迟溪过得可只是好日子。
“少城主今日可真勤勉。”
钟云落闻声抬头望去，只见严宿竺倚在门口，披散着头发，只穿了一身单衣。
钟云落迅速别开了视线，心里却像炸开锅一般。
什么情况？
严宿竺和尉迟溪的兄弟情好像不太对劲啊，谁家兄弟半夜穿成这样互相探望。
严宿竺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你今夜为何不来找我，是生气了吗？又不是我想给你安排漂亮婢女，你同我生什么气！”
他掩上门，又过去关紧了窗户，在钟云落诧异的目光里从背后环抱住她。他将头靠在钟云落的肩膀上，眼尾微微发红：“此去九死一生，我从未想过还能与你如此靠近。差一点，我差一点就亲手杀了你了。”说话间，有湿热的液体落在钟云落的衣服上，这幅场景任谁看了都觉得严宿竺对尉迟溪情根深种。
钟云落：“……”
尉迟溪多年没传出任何桃色新闻，竟是因为他与师兄超越世俗的旷世情缘吗？
在严宿竺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后，钟云落眼前一黑，对这两个人的关系有了更新一层的认识。几乎没有犹豫，在严宿竺离开后，钟云落收拾了几样细软拔腿就跑。
废话，再不跑就要变成这对同性伴侣相爱路上的绊脚石了。
第二天早上，严宿竺带着弟子晨跑的时候在云都城门口捡到了没带玉符的钟云落。四目相对的瞬间，钟云落默默抬起袖子遮住了自己的脸。
“大师兄果真体恤师弟，”严宿竺拉下她遮脸的袖子，笑眯眯道，“既然这样，监督剑修早课的事情就交给师兄了。”
钟云落：“……”
只是逃跑没带玉符，大可不必这般抬举。
于是那一天，一宿没睡的钟云落带着弟子绕着云都城整整跑了三圈，最后跪倒在大门口，累到胳膊都抬不起来。她挣扎了两下，滑到一片阴影下，好不容易歇了会，又觉腰酸背痛，低头锤了两下，一抬眼，便看见了表情微妙的司楚阳。
司楚阳刚在外面站定，便看到一人踉踉跄跄奔过来，滑了一下直接跪在了他面前。等到钟云落抬头，司楚阳才笑盈盈道：“师兄倒也不必行此大礼。”
钟云落迅速别开了视线，勉强露出微笑：“我原也没想过这般客气。”
司楚阳身边一个戴着幕篱的姑娘将钟云落扶了起来，钟云落道了句谢，目光却抑制不住往姑娘身上飘，她总觉得这姑娘说不上来的眼熟。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幕篱下的声音既熟悉又陌生，钟云落顿时僵住，姑娘搭在她身上的手仿佛变成了千吨重的铁锤。
她睁圆着不属于自己的眼睛看着跟前这个占据了自己身体的人，咬牙切齿道：“当然可以，等我换身衣服。”
这毒是她的成名作——蛇尾，得名毒发时出现在尾指上的黑蛇。黑蛇会在一炷香内游到心脏处，一旦黑蛇游到心脏处，中毒者便会毒发身亡。
她迅速封闭穴道，划破尾指将毒血偷偷挤出，随后装作透气将尾指上的毒血抹在车帷上。好在尉迟溪这具身体灵气颇足，虽无法调用，却能为她引来一些蛇虫。
蛇尾取材于寄生蛊，钟云落只能寄希望于毒血能引来蛊虫的天敌。
须臾，一只雀鸟撞上车帷，钟云落认出这是先前她放出去给笔友寄信的传音雀，心下一喜。
她长期以毒虫喂养传音雀，所以传音雀百毒不侵，也算是蛊虫天敌。她吹了声口哨，随后伸出手，雀鸟温顺地停在她的掌心。
钟云落上下打量了一圈，随后毫不留情揪掉了雀鸟的尾羽。
粉衣姑娘看得心疼，伸手去接，却不想雀鸟恶狠狠啄了她一口飞出窗外。
钟云落睨了她一眼，将那把羽毛藏到身后，笑眯眯道：“你放跑了我的下午茶，记得赔我一只。”
粉衣姑娘脸僵了僵，娇声道：“妾失礼，少城主莫怪。”她起身给钟云落倒了杯茶，钟云落接过茶，这次没有小毒针刺她的指尖。
但茶水入口的一瞬，她的舌尖敏锐地捕捉到一丝苦味。
茶里加了莲心。
莲心无毒，但和这两位姑娘身上价值千金的欢云香放在一起便成了见血封喉的剧毒——莲生。
钟云落简直要落泪。
尉迟溪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堂堂少城主，竟活得这般窝囊。
好在蛇尾莲生相克，中和后意外冲开了被封印的法力，中和剩下的毒素可用雀羽拔除。
钟云落隐晦地打量了二人几眼，闭上眼睛，利用宽大的袖摆捏碎雀羽敷在伤口处解毒。
两位姑娘互看一眼，而后等了半晌，见钟云落气息渐无才松了一口气。黄衣姑娘掀开帘子，兴高采烈地喊了声孔雀死了。
钟云落明白她们口中的孔雀指的是尉迟溪，于是等黄衣姑娘引来坐在后面马车中的领头杀手之后，她装作刚睡醒的样子睁开眼睛，还伸了个懒腰。
黄衣姑娘吓傻了，在领头杀手一言难尽的目光里，她语无伦次道：“少城主……刚刚我看见马车……对，马车压死了一只孔雀。”
领头杀手蹙了蹙眉：“怎么是你们，我不是取消任务了吗？”
粉衣姑娘嗫喏道：“属下是底层人员，暂时没收到任务取消的命令。”
钟云落道：“无事，她们还未动手。”
领头杀手的眼神游移了两下，似笑非笑瞧了那两人几眼，慢吞吞道：“是吗？”那两人吓得脸色苍白，忙提起裙摆去了后面的马车。
钟云落出言挽留，结果她们跑得更快了，黄衣姑娘甚至跑掉了一只鞋。
钟云落：“……”
比起能徒手捏脑壳的美男，她其实更喜欢只会下毒的美女。
领头杀手笑眯眯在钟云落身侧坐下：“师弟的马车叫人占了，如今只能委屈师兄与我同坐了。”
钟云落觉得这人的态度说不上来的奇怪，她抬脚欲下马车，大义凛然道：“师兄愿意牺牲一下，将整个马车拱手相让。”话音未落，杀手指尖弹起一道青光，削断了钟云落的一节裤腿。
钟云落迅速把腿缩回来，义正词严地改口：“师弟所言甚是。”
杀手这才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
却说尉迟溪这边，他骑马离开魔宫后走了很远，发现自己兜兜转转竟是又回了魔宫。
似乎早料到尉迟溪会无功而返，之前帮他梳妆那名叫陆熙的少年捧了只秃尾巴的传音雀站在门口。见他过来，陆熙解下传音雀腿上绑着的纸条，恭恭敬敬将纸条递给他。
“大人，那边传来消息，孔雀已经得救了。”
孔雀？
尉迟溪迟疑了一下，展开纸条，却见上面写着“尉迟溪已回城，速来”八个字。
看来钟云落得救了。
尉迟溪抿了抿唇，随手将纸条烧毁，目光转向陆熙，试探道：“孔雀已经回城，你收拾一下随我过去。”
陆熙应了声，又道：“客房那个云都城弟子要一同带上吗？”
尉迟溪眉目一凛，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司楚阳现在在魔域？”
他是在调查云都城弟子失踪案的时候被人下毒追杀的，如果其中真有魔域的手笔，等他回到自己身体里就把这群人一网打尽。
陆熙不明所以地望着尉迟溪，眸中染上担忧，环顾四处无人后，他小声道：“那人晕倒在门口，我没办法只好把人带回来了。”
尉迟溪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先带我去见见他。”司楚阳寄回来的最后一封信说自己身受重伤，尉迟溪愁眉苦脸，有些担心司楚阳的身体状况。
但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司楚阳不仅身体良好，甚至还有闲心调戏漂亮姑娘。
司楚阳看见冷着脸走进来的姑娘，饶是伤口隐隐作痛，还是忍不住啧了一声。
在修真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的后院里已经有了各种各样风姿绰约的美人，唯独没有这种清冷傲气的冷面小辣椒。他强撑着坐起来，想给美人留个完美的第一印象，却不想美人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倒是活得惬意。”
“姑娘貌美，我一时忘情。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姑娘若不嫌弃，某愿与姑娘结为夫妻。”
司楚阳虚弱地咳嗽一声，刚想继续往下说眼前就闪过一道寒光。
尉迟溪慢悠悠晃着手里的匕首，目光轻飘飘地扫过他的脐下三寸。虽然早知司楚阳贪色，但见他把色心打到魔教妖女身上，尉迟溪还是不由得心下暗恼。
“再敢说些轻浮胡话，我扒了你的皮。”
葱白的手指往外一指，尉迟溪轻蔑一笑：“救你的人还在屋外熬药，你要真想报答，不如自我了断，也好免去救命恩人奔波之苦。”
司楚阳：“……”
长得像活菩萨，性格却像活阎王。
虽然被怼了一通，但未曾见过此种类型美人的司楚阳此刻正新鲜，不愿意过多计较尉迟溪粗鄙的言语。他隐晦地又打量了一番尉迟溪，见其腰细腿长面容娇艳，连气恼都带着别样的风情，不由得又动了几分心思。
“我颇有家资，情愿照顾姑娘一生。”
尉迟溪蹙起眉头，他单知道司楚阳喜好美色，却不想司楚阳居然能荒谬到这种程度，随便逮着一个齐整姑娘就一句情愿照顾姑娘一生。眼睛转了转，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性，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册子，面无表情道：“公子这般身份，想来有恩必报。”
司楚阳笑着接过册子，往后翻了两页，看清上面的数额之后笑意瞬间僵在了嘴角。先前那傻小子只告诉他，他已经昏迷了一个月，用了很多药都不见好。他原先只当是些鹿茸人参，却没想到除了这些还有很多赫赫有名的救命药。
他家道未曾中落的时候都未必有这么多钱，更何况，他现在一贫如洗身无分文，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云都城的弟子身份。
钱是不可能还的，司楚阳看着眼前的尉迟溪不免生出一些歪心思。
为了报答那傻小子的救命之恩，他心甘情愿替他养他的家眷，宗门像他这样有恩必报的厚道人实在是少数。想到这里，他又笑着合上了册子，含情脉脉地看向尉迟溪：“某愿以身抵债。”
尉迟溪挑了挑眉，又拿出一张纸：“行，那把这个签了。云都城的少城主那里缺试药的药童，在下家贫，只好送你去那里免费治病，你也好挣些钱还债。”
这是一张为期半年的药契。
所谓药契，指的是身患重病之人无钱医治自愿为人试药换取治疗机会和固定月俸时定下的契约。
司楚阳看着从袖子里掏出算盘打得啪啪响的尉迟溪，心里越发兴奋。
女人很容易为男人的示弱而心生怜爱，他虚弱地咳嗽几声：“等我再好些，我一定出去工作养活你和恩公。”平心而论，司楚阳生了副讨人喜欢的好相貌，虽然上了年纪，但眉眼处自有一种风流韵味。此时眼角含泪，更加惹人怜爱。
但这些人中并不包含尉迟溪，作为屡次为司楚阳收拾烂摊子的倒霉师兄，尉迟溪对这种混吃混喝还骗钱的混蛋毫无同情心。趁着司楚阳示弱的功夫，他从袖子里掏出一盒印泥，将纸递到司楚阳手上，面无表情道：“口说无凭，按个手印。”
见躲不过去，两害取其轻，司楚阳露出一个假笑，打算在纸上按手印。他留了个心眼，摁的时候手指轻轻翘了起来，这样印到纸上的手印和他原本的手印就有些微差别，日后也好抵赖。
在司楚阳隐含着轻蔑的假笑里，尉迟溪默默伸出了手。
司楚阳只感觉脖子一痛，随后便没了知觉。尉迟溪把他的手掌印完完全全压在纸上，打定主意等身体换回去后一定要让司楚阳狠狠吃点苦头。
——
到达云都城后，两人先去交了玉牌。钟云落窥见杀手玉牌上的严宿竺三字时，稍微有些怔愣，想到自己那位未曾见过的严姓笔友，但很快她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两人歇了一会，钟云落便被严宿竺推着去处理宗务。
钟云落原本兴致勃勃想找点正道人士私德败坏的八卦，结果送到她手里的宗务全是无关紧要的废话，类似于城主近况如何、少城主近况如何、某地突降大雨突发干旱幸得城主救助等。
将夜，钟云落还有小半的宗务需要写阅。思索着天亮之前改完的可能性，她偏头看了看紧闭的窗台，那里的缝隙露出一线橙红的夕阳。
熬夜批宗务的疲惫迅速浮了上来，钟云落很想伏在桌子上面小憩一会。但在暗卫的监视下，她只能把腰杆挺得笔直，机械地重复着抽宗务看宗务改宗务的动作。
她暗骂尉迟溪过得可只是好日子。
“少城主今日可真勤勉。”
钟云落闻声抬头望去，只见严宿竺倚在门口，披散着头发，只穿了一身单衣。
钟云落迅速别开了视线，心里却像炸开锅一般。
什么情况？
严宿竺和尉迟溪的兄弟情好像不太对劲啊，谁家兄弟半夜穿成这样互相探望。
严宿竺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你今夜为何不来找我，是生气了吗？又不是我想给你安排漂亮婢女，你同我生什么气！”
他掩上门，又过去关紧了窗户，在钟云落诧异的目光里从背后环抱住她。他将头靠在钟云落的肩膀上，眼尾微微发红：“此去九死一生，我从未想过还能与你如此靠近。差一点，我差一点就亲手杀了你了。”说话间，有湿热的液体落在钟云落的衣服上，这幅场景任谁看了都觉得严宿竺对尉迟溪情根深种。
钟云落：“……”
尉迟溪多年没传出任何桃色新闻，竟是因为他与师兄超越世俗的旷世情缘吗？
在严宿竺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后，钟云落眼前一黑，对这两个人的关系有了更新一层的认识。几乎没有犹豫，在严宿竺离开后，钟云落收拾了几样细软拔腿就跑。
废话，再不跑就要变成这对同性伴侣相爱路上的绊脚石了。
第二天早上，严宿竺带着弟子晨跑的时候在云都城门口捡到了没带玉符的钟云落。四目相对的瞬间，钟云落默默抬起袖子遮住了自己的脸。
“大师兄果真体恤师弟，”严宿竺拉下她遮脸的袖子，笑眯眯道，“既然这样，监督剑修早课的事情就交给师兄了。”
钟云落：“……”
只是逃跑没带玉符，大可不必这般抬举。
于是那一天，一宿没睡的钟云落带着弟子绕着云都城整整跑了三圈，最后跪倒在大门口，累到胳膊都抬不起来。她挣扎了两下，滑到一片阴影下，好不容易歇了会，又觉腰酸背痛，低头锤了两下，一抬眼，便看见了表情微妙的司楚阳。
司楚阳刚在外面站定，便看到一人踉踉跄跄奔过来，滑了一下直接跪在了他面前。等到钟云落抬头，司楚阳才笑盈盈道：“师兄倒也不必行此大礼。”
钟云落迅速别开了视线，勉强露出微笑：“我原也没想过这般客气。”
司楚阳身边一个戴着幕篱的姑娘将钟云落扶了起来，钟云落道了句谢，目光却抑制不住往姑娘身上飘，她总觉得这姑娘说不上来的眼熟。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幕篱下的声音既熟悉又陌生，钟云落顿时僵住，姑娘搭在她身上的手仿佛变成了千吨重的铁锤。
她睁圆着不属于自己的眼睛看着跟前这个占据了自己身体的人，咬牙切齿道：“当然可以，等我换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