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日，天气晴朗，秋阳不烈。
朱环戴佩的华裙妇人端整姿态，懒洋洋地抬起下巴，挥手止住近旁侍奉的丫鬟们。
“那个死丫头呢？”
突然被点到的丫鬟，面作惊惧措乱，忙恭敬跪下答：“回娘娘，七公主自诗花宴上因礼数不周，被肖王妃责怪罪带走，至今被扣在肖王府未归。”
穆妃蹙眉，想许久似才终于想起来肖王妃是谁，倏尔语气加重：“她一个未嫁的公主，连续多日宿在已婚兄长的府邸，实在不成体统，等她回来本宫定要扒了她的皮！”说完便要找人将秋歧公主押回宫。
伺候的丫鬟心里犯了难，都是宫里浸润多年的人精了，自然知道这件事情不好办。
穆妃拿捏惯了秋歧公主，也不想想如今为七公主撑腰可是堂堂肖王妃，更不必说诗花宴参与进来一并还有魏国公府的大小姐。
肖王妃得魏国公府支持、那位阎王爷的青睐，明眼人都瞧得出她就是故意不放秋歧公主回来的啊。
穆妃向来高高在上惯了，见手下畏缩胆怯，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废物、一群废物，不过一个二嫁王妃，值得你们这般畏惧她！”
清茶被重新斟倒一壶，赏心悦目的推杯交盏后，捧到眼前的是一张桃腮柳眉的美人面。
“穆妃姐姐何须动怒，到底是肖王妃有本事，与洵殿下琴瑟和鸣，便是真与晋王爷曾经有过首尾，抵不过人家楚楚可怜的一个眼神，咱们女人呐还得跟她多学学。”
瑛嫔笑吟吟搭过话，众丫鬟识趣埋下头，这些议论主子们的话，她们恨不得原地聋掉才好！
穆妃向来讨厌年轻貌美的女子，总是持送端重。整个深宫中，她的容色不算多出众，加之进宫得早，年长皇上七岁有余，好不容易等皇上成年，容色却近乎凋零。
与庄妃敬妃不同，穆妃有野心，也有想法，没有子嗣却想赢得皇上的宠爱和欣赏，她只能紧随太后。
只是太过自命不凡，频生事端惹出笑话，反而使皇上彻底厌烦了她。
可惜，天真愚蠢的穆妃并不知晓，皇上对她最后的敬重早已被挥霍殆尽。
瑛嫔的话一定程度取悦了穆妃，她打心眼里排斥拥有异国血脉、妖里妖气的林倾墨，却不代表有多喜欢瑛嫔，看得起身份更为低贱的贡女。
“听说妹妹这段时日独得圣宠啊。”穆妃微眯起狭长的美目，锋利的指甲逼迫对方抬头与之对视，目光浑然凌厉起来。
瑛嫔没想她性情这般不定，方才一番挑拨，没想还会惹怒这尊大佛。
她面色一变，立马跪下：“娘娘圣明，妾身不敢独占恩宠，贱妾因着两国情谊进宫，看在国师大人的面上，陛下才不免多有照拂。”
瑛嫔姿态埋得低，惶恐卑微的作态打消了穆妃的顾虑，想到她背后南疆的国师，她轻蔑地收回眼神：“罢了，你起来吧，本宫只是过问一句，何至于反应这么大。”
没等瑛嫔松口气，穆妃再次变了脸，阴阳怪气起来：“皇后娘娘宽仁不怪你，不代表太后娘娘可以容你随意放肆，知道了吗？”
穆妃在指前段日子，瑛嫔疑似投毒给淑妃。惠纯突然毁容，太后无故丢了威胁魏国公世子的筹码，她将一切过错怪到了瑛嫔身上。
毕竟没有瑛嫔投毒，淑妃后来岂能宣召娘家人进宫，请安遇到同时在皇后宫中的惠纯。以至于后来金如萍不慎将宋昭儿推入橘美人丛，逼得最后两国和亲人选换人。
瑛嫔冷汗涔涔道是，她攥紧裙摆透露着不甘心，不是在抵触穆妃的怪罪，而是因为淑妃宫里那毒，根本就不是她下的！
初来乍到，她没有必要四处招惹，尤其对方还是资历老道，出身世家的淑妃娘娘。
瑛嫔不知道是皇后与瑶然联手做的局，相反她压根想不到皇后身上，甚至隐隐有些看不起魏皇后。
她专宠数日，对方居然还能坐的住，每日请安还对自己和颜悦色，这不是软柿子是什么。
这时，有人通传德嘉公主来了。
瑛儿忙闪开身，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杵着。
德嘉公主的出行阵仗分外瞩目，十数个丫鬟举着皇室仪旗，抬着公主歩撵浩浩荡荡往凉亭来。
穆妃飞快夺过丫鬟手里的团扇，堆起笑脸起身相迎，“月儿来了！”
皇室公主字辈从昕，德嘉公主闺名由太后亲手所拟，起为昕月。
德嘉公主不耐解下披风扔给丫鬟，“围在这里做什么，都给本公主下去，烦死人了！”穆妃在旁殷勤地扇风添凉，附和帮腔。
这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德嘉公主才是穆妃的亲生女儿。
凉亭的人被撵出去好多，德嘉公主得了机会，视线往穆妃身上直直扫来：“本公主来寻秋歧妹妹，她人呢，不在宫里？”
穆妃被德嘉公主盯得发毛，干笑着掩饰尴尬：“月儿，这、这不怪我，是、是肖王妃，她囚了七公主在府，妾身也是无法……”
她声音越说越小，德嘉公主眼底腾起烦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恨铁不成钢地瞪视穆妃：“没用的东西！”
说罢便要甩袖走人。
却被一声清泠泠的笑声喊住：“妹妹似是找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德嘉脚步猛地刹住，看向打着鹅黄色纸伞站在不远处的林倾墨，少女杏衣乌发，顾盼生辉，粲然一笑间，恰似海棠醉日、春山披雪。
林倾墨姗姗微步踏凉亭，牵动香气蹁跹而来，收了伞再抬脸，仙姿佚貌般般入画，雪肤惊鸿遮花影。
林倾墨笑容弯了弯：“可是有要紧事？”
德嘉公主赶紧冲穆妃甩了个眼神，会意过来的穆妃连忙蓄起笑，接过了话茬：“肖王妃来正好，本宫的七公主在府上叨扰多日，也是时候该回来了，毕竟秋歧不曾出阁，久住兄嫂府上多有不妥，不知榆儿何时才可以……”
林倾墨脸色沉下，她细细凝视穆妃许久，半晌绷着脸微微摇头：“并非是本王妃一定要拘她不回，而是秋歧公主的礼数极差，尚需在王府调教一段时日。”
穆妃为难，赶紧偷瞅了眼平静如水的德嘉公主：“榆儿顽劣，说句不中听的，本宫身为她的母妃，到底也有教导不疏的责任，往宫里再寻一位德高望重的教习嬷嬷便是了，何须兴师动众到她的兄嫂头上。”
闻言林倾墨似笑非笑态，“娘娘所言甚是，只是七公主今岁已有十六，以前那教习侍女教了十余年是这个样子，另请一位恐怕也无甚作用呀。说起来到底是七公主自己顽劣不堪、不服管教，还是——有人根本没打算好好教呢？”
穆妃明显有被戳中心事的难堪，刚欲发怒，德嘉公主适时插话进来：“皇嫂，我知你关爱手足心切，只是不让她们母女见面，未免有些太不讲情分了吧？”
穆妃作势低头抹泪，好一个被迫母女分离的可怜母亲。
两个人一唱一和，倒显得林倾墨有些蛮横无理了，不得不说德嘉公主确是个有手段的主儿，林倾墨压下胸口冒出的火气，换上了冷笑。
“好个不讲情分！宋昕榆身上新伤旧伤不断，敢问穆妃娘娘，金枝玉叶的秋歧公主给您‘好好’养着，为何反倒落得一身伤？”
穆妃目光躲闪，林倾墨气焰更甚，气笑了：“至于榆儿妹妹，她在肖王府住着好好的，肖王府不缺一双筷子。再说，穆妃娘娘不过一个养母，论起亲疏，七公主与她非亲非故，与我这个亲兄嫂比起来，倒才是不相干了！”
没人敢这么大声对德嘉公主说话，穆妃也是被底下嫔妃捧惯了的主儿。
一时间两人都有点愣。
反应过来的德嘉公主冷笑连连：“林倾墨，看来你非要插手我与宋昕榆的事，与本公主作对到底了！”
她没转头，抬手直直掀翻了一套精致的茶杯。
林倾墨没躲闪，碎片四溅，一片刮过她光洁的手臂，留下一道清晰的血痕。
穆妃更是大气不敢出，屏住呼吸瞬间安静了下来。
德嘉公主笑容诡异起来，朝她一步步走来：“帮她，哈哈，你帮这个贱人，你不应该恨她吗王嫂，像本公主一样讨厌她。”
林倾墨下意识退了一步，德嘉公主的样子很不对劲。
德嘉公主却像是抓住了兴奋的稻草，上前一大步扯住自己，被碰到手臂处的伤口，疼得林倾墨直皱眉。
“你难道不知道，宋昕榆跟姓秦的那个女人长的很像，肖王跟翩衣郡主还是一对青梅竹马！”
“秦枢君在一日，你的王妃之位便永远坐不稳！”
林倾墨蹙眉，努力摆脱胡搅蛮缠的手，冷静纠正道：“秋歧是秋歧，郡主是郡主，她们是两个人，你为什么非要扯在一起。”
因为看不顺眼秦枢君，就把对她的嫉妒和怨恨，转移到无辜的宋昕榆身上，何其荒谬。
德嘉公主恶狠狠道：“你懂什么，林倾墨，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林倾墨转向菱纱，直言自己要与德嘉详谈，无关人事全部撤离。
穆妃瞬间警惕：“那怎么行！”
菱纱却是十分不客气，面无表情地发令：“穆妃娘娘，请吧——”
穆妃还是不服气，瑛嫔小心翼翼去扯她衣袖，小声劝她离开。
不多时，凉亭周围再无一人，德嘉公主的亲卫以及肖王府的护卫，通通被安排在了小园外。
凉亭只剩下林倾墨与德嘉公主。
缓过神的德嘉公主目露防备，一瞬不瞬地盯着林倾墨，坐姿挺立。
见她左手有意无意摩挲右手腕的玉镯，林倾墨失笑，没戳破她玉镯里藏暗器的小心思。
她将一把匕首掏出来，放在石桌上。匕刃磨损严重，柄处的字印图案磨损得看不出原样。
德嘉公主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林倾墨轻笑一声：“亏你贵为嫡出公主，竟不知此物出自東哨营。”
各国都有专门培育皇室暗卫的底下组织，他们杀人于无形，仅供皇帝差遣。
说到皇室暗卫，原主亲眼见过东黎血手死士的厉害，东黎的皇上当初便是以全家人为挟，逼她远嫁北域。
林倾墨回过神来，德嘉公主已经抽起匕首认真观察了起来：“本公主听闻，東哨营每隔五年选出一批新的‘营人’，营人经过相互厮杀，留到最后的那一个，得已授予匕首编入营队。”
“至于这一把……从刃面磨损程度来看，少说也有三十多年历史了。”
德嘉公主不太肯定，林倾墨顺势将匕首从她手中抽走，摩挲刃柄边沿像是在试探着什么。
终于，发出一声细微的吱呀声，指甲盖大小的圆形从柄身上凸出，轻拨开里头露出一个单字“鹤”。
東哨营里的孩子大多来路不明，以孤儿为主，但能够被赐予单名为字，甚至镌刻在匕首上的，真寥寥无几。
届时宋洵听了林倾墨推断后，当即决定着手调查，时间锁定为几十年前、与太后来往密切的東哨营人。
顺着线索查，果然很快有了发现——几十年前，小皇上初登基不久，太后垂帘听政，由皇帝操控的東哨营一并落在了秦太后手里。
至于暗卫‘鹤’，是当年替太后扫除朝堂异己最著名的刀，锋利的杀人武器。
鹤死后匕首非但不保存在東哨营，反而被完好封存潋月阁，后来鹤月格格宫中的住所。
林倾墨叹了口气，“你还不明白吗德嘉，鹤为什么只忠于秦太后，后来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德嘉公主微微睁大眼，迷茫。
皇帝登基时年岁尚幼，太后三十七八，深宫久居难免寂寞。
鹤与她朝夕相对，时日长久，主仆情分变质是必然的事。
彼时太后与儿子离心，她动了留下这个孩子的念头，瞒下此事，将一切痕迹尽数处理干净，借口身体不适迁至园林养病。
待到皇上知晓事情真相，匆匆赶往园林，太后肚子月份已经大了。
“秦太后怀孕，肚子里孩子却不是先帝的种。皇上不允许这等荒谬传扬出去，有损皇室清誉，他不可能苛责生母，就只能秘密处死奸夫了。”
收到鹤暴毙消息的太后，惊惧之下早产诞下一个女婴。
皇上本不欲留下这个孩子，只是抵不过太后苦苦哀求，最终同意放过她，但要求是将孩子送走，一桩皇室丑闻被强行掩盖。
夜晚的行宫血光满天。
随着多年过去，太后与皇上母子日渐离心，她自然更盼着见到亲生女儿。
在侄女秦贵妃死后，那孩子还是不可避免进了宫，当然这之中肯定有代价，比如放权给皇上。
秦太后拖了好大的关系，将私生女以秦氏女的身份，记在一个刚去世封王的大将军名下，封为鹤月格格。
德嘉公主听得目光呆滞，林倾墨将她腰间的荷包摘下，上面绣着月下白鹤的图样。
“公主的生母，从来不是秦氏的世家贵女，也非来自民间的孤女，她就是太后与鹤的私生女——鹤月格格哦。”
不知道太后到底如何向年幼的德嘉公主解释这一切。
皇上流落在民间的孤女，生母不详，身份卑微，这是对外的说辞。
宋昕月进宫前，一直被好好养在秦氏旁支，恐怕连她自己都觉得，她是皇上与秦氏某个小姐的孩子。
可惜都不是。
“香囊里头有缕胎发，让本王妃猜猜，这是鹤月格格的吧。”德嘉公主脸色逐渐发白，林倾墨歪头，甩了甩香囊。
“可是太后娘娘为什么要妹妹一直佩戴，时刻不离身啊？”
德嘉公主紧紧抿唇，林倾墨却不打算放过她，莞尔一笑，有些恶趣味地刺激道：
“你一定想到了，你不是钦天监认证过的公主血脉吗，怎么会与鹤月格格扯上关系呢。”
“妹妹确是皇家血脉无疑，钦天监不会弄错，二者也并不耽搁，鹤月格格跟皇上同母异父，其实你就是他们的——”
德嘉尖叫一声打断，死死捂住耳朵：“闭嘴，你闭嘴，啊——”
林倾墨不管不顾继续往下讲，“把宋昕榆当做翩衣郡主的替身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自己，本身就是鹤月格格的替身。”
秦太后可能未必对德嘉有多深的感情，尤其还是儿子与女儿的孽种。
但她是真心疼爱鹤月这个女儿，才会对长得更偏向女儿的德嘉，有几分动容。
“甚至公主，闺名带月。”
德嘉公主疯了，她又气又砸，宋昕月这个名字，乃太后亲自为她所取。
想起第一次见面，她慈爱地抚摸着自己的脸：“星月灿烂，寓意极好，便叫昕月吧。”
到底是星月灿烂寓意好，还是月下白鹤朦胧，只有太后自己清楚了。
德嘉公主接受不能，她曾以为不比秦枢君低级的出身，却不想自己是乱/伦下的产物、怪物；曾以为太后对她独一份的偏爱，却不想只是鹤月格格死后留下的施舍。
德嘉公主恨秦太后，恨早早撒手人寰的鹤月格格，这么骄傲的一个人，怎甘愿沦为生母的替代品啊。
从仇恨的情绪中抽出，德嘉公主□□的目光直直射向林倾墨：“肖王妃既告诉本公主这些，是想从本公主手中要走什么，但说无妨。”
与聪明人讲话倒是轻松不少，林倾墨忍不住鼓掌，夸赞道：“公主实在人，一下子想到了关键，本王妃是有所图。”
她想，自己就是天生的笑面虎，曾经自己靠武力制服同门，如今靠谋略步步攻心。
“我要傅焱。”
德嘉公主挑眉，似是没想到要求居然是这个，“他？”
林倾墨懒懒嗯了一声，把香囊抛回德嘉公主怀里，“你收他做男宠，不仅是为了气郡主吧？”
德嘉公主冷哼一声，不说话。
当然不是。
德嘉公主不是蠢货，她与寿康公主最大的不同便是，她有政治头脑、目光毒辣，不是头脑空空的公主。
她发现了，父皇待傅氏与众不同的偏倚态度。
家族小，非为世家。
年轻一代，更有不可多得的人才。
可以放心做未来储君的重臣。
不重用傅焱，给他安排不起眼的闲职，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防止他过早卷入几个皇子的斗争漩涡中去。
这是历代皇帝之间的默契，皇上相信身为太子的宋璟看得出来。
可惜，太后也看懂了。
把族中庶女嫁去傅氏，强行将傅氏绑上秦氏的船，断了皇上想要百年后重用傅氏的念想。
而傅焱，德嘉公主像是出于恶趣味，强行将人掳来身边当个男宠玩，用整个傅氏逼他不得离开自己。
“公主担心，之后傅焱与傅家断了关系，自立门户吧。”
林倾墨说的笃定，毕竟傅家家主与长子傅焱不睦传言已久。
“没错，”德嘉公主懒洋洋说道，“逼急了，他迟早会离开傅氏。”
毕竟皇上看中的，是更加出色的傅焱。
“傅家和傅焱交给我，怎么样，公主撤身出来？”
德嘉公主抬眸望她，咯咯笑道：“这么大块肉，肖王兄独吞，不怕太子哥哥胃口撑坏！”
林倾墨眉目冷淡，“这就无需公主思虑了。”
德嘉公主端详她半晌，眼底划过几许欣赏，点了头，“那么皇嫂呢，为皇兄殚精竭虑地办事，你就没有任何条件了？”
林倾墨冷淡的脸有了一丝丝松动，“自然有啊。”
德嘉公主愣住，她没想到林倾墨承认这么得果断，装都不装一下。
“公主的身世，保证今后不会有人议及。”林倾墨徐徐笑着，颔首保证：“这样大的秘密，值得两个条件不是吗？”
德嘉公主咬牙却又不得不按捺下冲动，“好！你说——”
林倾墨俯身附耳悄声说了一句话。
德嘉公主听罢，脸黑了又黑。
朱环戴佩的华裙妇人端整姿态，懒洋洋地抬起下巴，挥手止住近旁侍奉的丫鬟们。
“那个死丫头呢？”
突然被点到的丫鬟，面作惊惧措乱，忙恭敬跪下答：“回娘娘，七公主自诗花宴上因礼数不周，被肖王妃责怪罪带走，至今被扣在肖王府未归。”
穆妃蹙眉，想许久似才终于想起来肖王妃是谁，倏尔语气加重：“她一个未嫁的公主，连续多日宿在已婚兄长的府邸，实在不成体统，等她回来本宫定要扒了她的皮！”说完便要找人将秋歧公主押回宫。
伺候的丫鬟心里犯了难，都是宫里浸润多年的人精了，自然知道这件事情不好办。
穆妃拿捏惯了秋歧公主，也不想想如今为七公主撑腰可是堂堂肖王妃，更不必说诗花宴参与进来一并还有魏国公府的大小姐。
肖王妃得魏国公府支持、那位阎王爷的青睐，明眼人都瞧得出她就是故意不放秋歧公主回来的啊。
穆妃向来高高在上惯了，见手下畏缩胆怯，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废物、一群废物，不过一个二嫁王妃，值得你们这般畏惧她！”
清茶被重新斟倒一壶，赏心悦目的推杯交盏后，捧到眼前的是一张桃腮柳眉的美人面。
“穆妃姐姐何须动怒，到底是肖王妃有本事，与洵殿下琴瑟和鸣，便是真与晋王爷曾经有过首尾，抵不过人家楚楚可怜的一个眼神，咱们女人呐还得跟她多学学。”
瑛嫔笑吟吟搭过话，众丫鬟识趣埋下头，这些议论主子们的话，她们恨不得原地聋掉才好！
穆妃向来讨厌年轻貌美的女子，总是持送端重。整个深宫中，她的容色不算多出众，加之进宫得早，年长皇上七岁有余，好不容易等皇上成年，容色却近乎凋零。
与庄妃敬妃不同，穆妃有野心，也有想法，没有子嗣却想赢得皇上的宠爱和欣赏，她只能紧随太后。
只是太过自命不凡，频生事端惹出笑话，反而使皇上彻底厌烦了她。
可惜，天真愚蠢的穆妃并不知晓，皇上对她最后的敬重早已被挥霍殆尽。
瑛嫔的话一定程度取悦了穆妃，她打心眼里排斥拥有异国血脉、妖里妖气的林倾墨，却不代表有多喜欢瑛嫔，看得起身份更为低贱的贡女。
“听说妹妹这段时日独得圣宠啊。”穆妃微眯起狭长的美目，锋利的指甲逼迫对方抬头与之对视，目光浑然凌厉起来。
瑛嫔没想她性情这般不定，方才一番挑拨，没想还会惹怒这尊大佛。
她面色一变，立马跪下：“娘娘圣明，妾身不敢独占恩宠，贱妾因着两国情谊进宫，看在国师大人的面上，陛下才不免多有照拂。”
瑛嫔姿态埋得低，惶恐卑微的作态打消了穆妃的顾虑，想到她背后南疆的国师，她轻蔑地收回眼神：“罢了，你起来吧，本宫只是过问一句，何至于反应这么大。”
没等瑛嫔松口气，穆妃再次变了脸，阴阳怪气起来：“皇后娘娘宽仁不怪你，不代表太后娘娘可以容你随意放肆，知道了吗？”
穆妃在指前段日子，瑛嫔疑似投毒给淑妃。惠纯突然毁容，太后无故丢了威胁魏国公世子的筹码，她将一切过错怪到了瑛嫔身上。
毕竟没有瑛嫔投毒，淑妃后来岂能宣召娘家人进宫，请安遇到同时在皇后宫中的惠纯。以至于后来金如萍不慎将宋昭儿推入橘美人丛，逼得最后两国和亲人选换人。
瑛嫔冷汗涔涔道是，她攥紧裙摆透露着不甘心，不是在抵触穆妃的怪罪，而是因为淑妃宫里那毒，根本就不是她下的！
初来乍到，她没有必要四处招惹，尤其对方还是资历老道，出身世家的淑妃娘娘。
瑛嫔不知道是皇后与瑶然联手做的局，相反她压根想不到皇后身上，甚至隐隐有些看不起魏皇后。
她专宠数日，对方居然还能坐的住，每日请安还对自己和颜悦色，这不是软柿子是什么。
这时，有人通传德嘉公主来了。
瑛儿忙闪开身，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杵着。
德嘉公主的出行阵仗分外瞩目，十数个丫鬟举着皇室仪旗，抬着公主歩撵浩浩荡荡往凉亭来。
穆妃飞快夺过丫鬟手里的团扇，堆起笑脸起身相迎，“月儿来了！”
皇室公主字辈从昕，德嘉公主闺名由太后亲手所拟，起为昕月。
德嘉公主不耐解下披风扔给丫鬟，“围在这里做什么，都给本公主下去，烦死人了！”穆妃在旁殷勤地扇风添凉，附和帮腔。
这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德嘉公主才是穆妃的亲生女儿。
凉亭的人被撵出去好多，德嘉公主得了机会，视线往穆妃身上直直扫来：“本公主来寻秋歧妹妹，她人呢，不在宫里？”
穆妃被德嘉公主盯得发毛，干笑着掩饰尴尬：“月儿，这、这不怪我，是、是肖王妃，她囚了七公主在府，妾身也是无法……”
她声音越说越小，德嘉公主眼底腾起烦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恨铁不成钢地瞪视穆妃：“没用的东西！”
说罢便要甩袖走人。
却被一声清泠泠的笑声喊住：“妹妹似是找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德嘉脚步猛地刹住，看向打着鹅黄色纸伞站在不远处的林倾墨，少女杏衣乌发，顾盼生辉，粲然一笑间，恰似海棠醉日、春山披雪。
林倾墨姗姗微步踏凉亭，牵动香气蹁跹而来，收了伞再抬脸，仙姿佚貌般般入画，雪肤惊鸿遮花影。
林倾墨笑容弯了弯：“可是有要紧事？”
德嘉公主赶紧冲穆妃甩了个眼神，会意过来的穆妃连忙蓄起笑，接过了话茬：“肖王妃来正好，本宫的七公主在府上叨扰多日，也是时候该回来了，毕竟秋歧不曾出阁，久住兄嫂府上多有不妥，不知榆儿何时才可以……”
林倾墨脸色沉下，她细细凝视穆妃许久，半晌绷着脸微微摇头：“并非是本王妃一定要拘她不回，而是秋歧公主的礼数极差，尚需在王府调教一段时日。”
穆妃为难，赶紧偷瞅了眼平静如水的德嘉公主：“榆儿顽劣，说句不中听的，本宫身为她的母妃，到底也有教导不疏的责任，往宫里再寻一位德高望重的教习嬷嬷便是了，何须兴师动众到她的兄嫂头上。”
闻言林倾墨似笑非笑态，“娘娘所言甚是，只是七公主今岁已有十六，以前那教习侍女教了十余年是这个样子，另请一位恐怕也无甚作用呀。说起来到底是七公主自己顽劣不堪、不服管教，还是——有人根本没打算好好教呢？”
穆妃明显有被戳中心事的难堪，刚欲发怒，德嘉公主适时插话进来：“皇嫂，我知你关爱手足心切，只是不让她们母女见面，未免有些太不讲情分了吧？”
穆妃作势低头抹泪，好一个被迫母女分离的可怜母亲。
两个人一唱一和，倒显得林倾墨有些蛮横无理了，不得不说德嘉公主确是个有手段的主儿，林倾墨压下胸口冒出的火气，换上了冷笑。
“好个不讲情分！宋昕榆身上新伤旧伤不断，敢问穆妃娘娘，金枝玉叶的秋歧公主给您‘好好’养着，为何反倒落得一身伤？”
穆妃目光躲闪，林倾墨气焰更甚，气笑了：“至于榆儿妹妹，她在肖王府住着好好的，肖王府不缺一双筷子。再说，穆妃娘娘不过一个养母，论起亲疏，七公主与她非亲非故，与我这个亲兄嫂比起来，倒才是不相干了！”
没人敢这么大声对德嘉公主说话，穆妃也是被底下嫔妃捧惯了的主儿。
一时间两人都有点愣。
反应过来的德嘉公主冷笑连连：“林倾墨，看来你非要插手我与宋昕榆的事，与本公主作对到底了！”
她没转头，抬手直直掀翻了一套精致的茶杯。
林倾墨没躲闪，碎片四溅，一片刮过她光洁的手臂，留下一道清晰的血痕。
穆妃更是大气不敢出，屏住呼吸瞬间安静了下来。
德嘉公主笑容诡异起来，朝她一步步走来：“帮她，哈哈，你帮这个贱人，你不应该恨她吗王嫂，像本公主一样讨厌她。”
林倾墨下意识退了一步，德嘉公主的样子很不对劲。
德嘉公主却像是抓住了兴奋的稻草，上前一大步扯住自己，被碰到手臂处的伤口，疼得林倾墨直皱眉。
“你难道不知道，宋昕榆跟姓秦的那个女人长的很像，肖王跟翩衣郡主还是一对青梅竹马！”
“秦枢君在一日，你的王妃之位便永远坐不稳！”
林倾墨蹙眉，努力摆脱胡搅蛮缠的手，冷静纠正道：“秋歧是秋歧，郡主是郡主，她们是两个人，你为什么非要扯在一起。”
因为看不顺眼秦枢君，就把对她的嫉妒和怨恨，转移到无辜的宋昕榆身上，何其荒谬。
德嘉公主恶狠狠道：“你懂什么，林倾墨，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林倾墨转向菱纱，直言自己要与德嘉详谈，无关人事全部撤离。
穆妃瞬间警惕：“那怎么行！”
菱纱却是十分不客气，面无表情地发令：“穆妃娘娘，请吧——”
穆妃还是不服气，瑛嫔小心翼翼去扯她衣袖，小声劝她离开。
不多时，凉亭周围再无一人，德嘉公主的亲卫以及肖王府的护卫，通通被安排在了小园外。
凉亭只剩下林倾墨与德嘉公主。
缓过神的德嘉公主目露防备，一瞬不瞬地盯着林倾墨，坐姿挺立。
见她左手有意无意摩挲右手腕的玉镯，林倾墨失笑，没戳破她玉镯里藏暗器的小心思。
她将一把匕首掏出来，放在石桌上。匕刃磨损严重，柄处的字印图案磨损得看不出原样。
德嘉公主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林倾墨轻笑一声：“亏你贵为嫡出公主，竟不知此物出自東哨营。”
各国都有专门培育皇室暗卫的底下组织，他们杀人于无形，仅供皇帝差遣。
说到皇室暗卫，原主亲眼见过东黎血手死士的厉害，东黎的皇上当初便是以全家人为挟，逼她远嫁北域。
林倾墨回过神来，德嘉公主已经抽起匕首认真观察了起来：“本公主听闻，東哨营每隔五年选出一批新的‘营人’，营人经过相互厮杀，留到最后的那一个，得已授予匕首编入营队。”
“至于这一把……从刃面磨损程度来看，少说也有三十多年历史了。”
德嘉公主不太肯定，林倾墨顺势将匕首从她手中抽走，摩挲刃柄边沿像是在试探着什么。
终于，发出一声细微的吱呀声，指甲盖大小的圆形从柄身上凸出，轻拨开里头露出一个单字“鹤”。
東哨营里的孩子大多来路不明，以孤儿为主，但能够被赐予单名为字，甚至镌刻在匕首上的，真寥寥无几。
届时宋洵听了林倾墨推断后，当即决定着手调查，时间锁定为几十年前、与太后来往密切的東哨营人。
顺着线索查，果然很快有了发现——几十年前，小皇上初登基不久，太后垂帘听政，由皇帝操控的東哨营一并落在了秦太后手里。
至于暗卫‘鹤’，是当年替太后扫除朝堂异己最著名的刀，锋利的杀人武器。
鹤死后匕首非但不保存在東哨营，反而被完好封存潋月阁，后来鹤月格格宫中的住所。
林倾墨叹了口气，“你还不明白吗德嘉，鹤为什么只忠于秦太后，后来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德嘉公主微微睁大眼，迷茫。
皇帝登基时年岁尚幼，太后三十七八，深宫久居难免寂寞。
鹤与她朝夕相对，时日长久，主仆情分变质是必然的事。
彼时太后与儿子离心，她动了留下这个孩子的念头，瞒下此事，将一切痕迹尽数处理干净，借口身体不适迁至园林养病。
待到皇上知晓事情真相，匆匆赶往园林，太后肚子月份已经大了。
“秦太后怀孕，肚子里孩子却不是先帝的种。皇上不允许这等荒谬传扬出去，有损皇室清誉，他不可能苛责生母，就只能秘密处死奸夫了。”
收到鹤暴毙消息的太后，惊惧之下早产诞下一个女婴。
皇上本不欲留下这个孩子，只是抵不过太后苦苦哀求，最终同意放过她，但要求是将孩子送走，一桩皇室丑闻被强行掩盖。
夜晚的行宫血光满天。
随着多年过去，太后与皇上母子日渐离心，她自然更盼着见到亲生女儿。
在侄女秦贵妃死后，那孩子还是不可避免进了宫，当然这之中肯定有代价，比如放权给皇上。
秦太后拖了好大的关系，将私生女以秦氏女的身份，记在一个刚去世封王的大将军名下，封为鹤月格格。
德嘉公主听得目光呆滞，林倾墨将她腰间的荷包摘下，上面绣着月下白鹤的图样。
“公主的生母，从来不是秦氏的世家贵女，也非来自民间的孤女，她就是太后与鹤的私生女——鹤月格格哦。”
不知道太后到底如何向年幼的德嘉公主解释这一切。
皇上流落在民间的孤女，生母不详，身份卑微，这是对外的说辞。
宋昕月进宫前，一直被好好养在秦氏旁支，恐怕连她自己都觉得，她是皇上与秦氏某个小姐的孩子。
可惜都不是。
“香囊里头有缕胎发，让本王妃猜猜，这是鹤月格格的吧。”德嘉公主脸色逐渐发白，林倾墨歪头，甩了甩香囊。
“可是太后娘娘为什么要妹妹一直佩戴，时刻不离身啊？”
德嘉公主紧紧抿唇，林倾墨却不打算放过她，莞尔一笑，有些恶趣味地刺激道：
“你一定想到了，你不是钦天监认证过的公主血脉吗，怎么会与鹤月格格扯上关系呢。”
“妹妹确是皇家血脉无疑，钦天监不会弄错，二者也并不耽搁，鹤月格格跟皇上同母异父，其实你就是他们的——”
德嘉尖叫一声打断，死死捂住耳朵：“闭嘴，你闭嘴，啊——”
林倾墨不管不顾继续往下讲，“把宋昕榆当做翩衣郡主的替身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自己，本身就是鹤月格格的替身。”
秦太后可能未必对德嘉有多深的感情，尤其还是儿子与女儿的孽种。
但她是真心疼爱鹤月这个女儿，才会对长得更偏向女儿的德嘉，有几分动容。
“甚至公主，闺名带月。”
德嘉公主疯了，她又气又砸，宋昕月这个名字，乃太后亲自为她所取。
想起第一次见面，她慈爱地抚摸着自己的脸：“星月灿烂，寓意极好，便叫昕月吧。”
到底是星月灿烂寓意好，还是月下白鹤朦胧，只有太后自己清楚了。
德嘉公主接受不能，她曾以为不比秦枢君低级的出身，却不想自己是乱/伦下的产物、怪物；曾以为太后对她独一份的偏爱，却不想只是鹤月格格死后留下的施舍。
德嘉公主恨秦太后，恨早早撒手人寰的鹤月格格，这么骄傲的一个人，怎甘愿沦为生母的替代品啊。
从仇恨的情绪中抽出，德嘉公主□□的目光直直射向林倾墨：“肖王妃既告诉本公主这些，是想从本公主手中要走什么，但说无妨。”
与聪明人讲话倒是轻松不少，林倾墨忍不住鼓掌，夸赞道：“公主实在人，一下子想到了关键，本王妃是有所图。”
她想，自己就是天生的笑面虎，曾经自己靠武力制服同门，如今靠谋略步步攻心。
“我要傅焱。”
德嘉公主挑眉，似是没想到要求居然是这个，“他？”
林倾墨懒懒嗯了一声，把香囊抛回德嘉公主怀里，“你收他做男宠，不仅是为了气郡主吧？”
德嘉公主冷哼一声，不说话。
当然不是。
德嘉公主不是蠢货，她与寿康公主最大的不同便是，她有政治头脑、目光毒辣，不是头脑空空的公主。
她发现了，父皇待傅氏与众不同的偏倚态度。
家族小，非为世家。
年轻一代，更有不可多得的人才。
可以放心做未来储君的重臣。
不重用傅焱，给他安排不起眼的闲职，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防止他过早卷入几个皇子的斗争漩涡中去。
这是历代皇帝之间的默契，皇上相信身为太子的宋璟看得出来。
可惜，太后也看懂了。
把族中庶女嫁去傅氏，强行将傅氏绑上秦氏的船，断了皇上想要百年后重用傅氏的念想。
而傅焱，德嘉公主像是出于恶趣味，强行将人掳来身边当个男宠玩，用整个傅氏逼他不得离开自己。
“公主担心，之后傅焱与傅家断了关系，自立门户吧。”
林倾墨说的笃定，毕竟傅家家主与长子傅焱不睦传言已久。
“没错，”德嘉公主懒洋洋说道，“逼急了，他迟早会离开傅氏。”
毕竟皇上看中的，是更加出色的傅焱。
“傅家和傅焱交给我，怎么样，公主撤身出来？”
德嘉公主抬眸望她，咯咯笑道：“这么大块肉，肖王兄独吞，不怕太子哥哥胃口撑坏！”
林倾墨眉目冷淡，“这就无需公主思虑了。”
德嘉公主端详她半晌，眼底划过几许欣赏，点了头，“那么皇嫂呢，为皇兄殚精竭虑地办事，你就没有任何条件了？”
林倾墨冷淡的脸有了一丝丝松动，“自然有啊。”
德嘉公主愣住，她没想到林倾墨承认这么得果断，装都不装一下。
“公主的身世，保证今后不会有人议及。”林倾墨徐徐笑着，颔首保证：“这样大的秘密，值得两个条件不是吗？”
德嘉公主咬牙却又不得不按捺下冲动，“好！你说——”
林倾墨俯身附耳悄声说了一句话。
德嘉公主听罢，脸黑了又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