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桐一身冷汗浸透全身,再次惊醒,而窗外鸟鸣依旧。

    她强迫自己静下心神,仔细缕清思路。她似乎是怎样都活不过七月初十这一日。这三次,她竟一次比一次死得要早,这中间到底有什么变数?

    此时那丫鬟又来了,隔着窗说道:“姨娘怎么还不梳妆,一会儿迟了,莫怪夫人训斥。”

    白桐这次直接推脱,送走了丫鬟。

    她仔细回想这三回,除了第二回她都是被人直接杀死,她能感受到杀她的人力量很大,不似女子。而前一回她走出了兰芷园,就第一次死在了兰芷园外边。总觉得是这兰芷园中有什么秘密,想来便是和那兵书有关。

    信哥儿的兵书是旧物,刊印年份甚至比白桐的年龄还要大。再加上那枚“棠”字印,此间信息怕是要追溯到很久之前,莫非是和那锦族诅咒有关?

    可为何定要杀她不可呢?

    而这一切疑问只能解开兵书上所写密码才能知晓。

    想好后,白桐换好衣裙,打算直奔书阁,破解密语。

    担心在书阁耽误太久,又碰见杨安仁,白桐打开香厨想寻些更香。看到香篆,忽而心中一跳。第二次中毒而亡,她满心以为毒是下在了自己翻找的物件上。可那一回入夜,她为了计时点了篆香。如果毒下在香中岂不是更简单?甚至无需进入兰芷园就能杀她。

    兰芷园所用之物一向都是陈管家统一采买。她制篆所用香粉是这月初刚送来的,那日也是第一次用。

    白桐看了看那青瓷香盒底部印着静雅香堂的标记。她之前并不关注这些,但这名字听过几次,似乎是杨瑶偏爱的商户。

    白桐来到了上一回刚刚淹死她的荷花池,将香粉与饵食混合投了进去,引来几条锦鲤争食。果然不一会儿,鱼儿便翻了白肚。

    这香粉中的毒必然是早就下在其中,但上一回淹死他之人似乎颇为急切,似乎是等不及她使用香粉。

    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白桐慌忙躲进了树丛,来人竟是杨瑶。

    只见她悄悄将什么塞进了池边一块奇石中。

    待她走远,白桐见四下无人,忙从奇石中掏出一个小包,里面竟是香囊和信笺。犹豫片刻,白桐还是没有打开,而是原样塞了回去。这信笺打不打开,意义不大,本就是少女怀春之物。而送给谁的也不难猜,现在府中青年男子只有安国公世子赵宁德一人。在白桐印象中,上次去花厅等候时,杨瑶的确是出去过一次,然而赵宁德自始至终并未离开。他们表兄妹自幼自然走得亲近,但杨瑶早已许配他人,从未想过他们之间竟有私情。

    白桐来到书阁,刚要推门进去,却听见里面有人声,是陈掌事带着两个小厮在打扫,难怪上次她来时,感觉书阁异常整洁。

    只听里面陈掌事说道:“动作麻利点,侯爷午后便要来此。”

    说罢便向外走,白桐一时躲闪不及,被他瞧见。马上鞠躬问好:“姨娘怎么还没去广荣堂?侯爷已经回来了。”便引着白桐向广荣堂走,白桐也只得跟随。

    待到她走到广荣堂门口,杨安仁正背对着她向王夫人见礼,赵宁德和杨瑶带着下人跪在下边。

    白桐悄悄混在后面,心有不甘地跪下,却突然见两名丫鬟端出一个紫檀木箱子,宋嬷嬷打开将一个黄布覆盖之物拿出来递给了老夫人,老夫人掀开黄布,准备递给杨安仁。白桐定睛一看,竟是圣上当初御赐给信哥儿的流云剑!

    白桐蹭的站了起来,还未等杨安仁接过来,便厉声质问:“夫人,这流云剑分明是当年圣上赐给信哥儿之物,今日给他算怎么回事?”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这是杨安仁的承袭侯位的典礼,谁想竟然有人出声打断,甚至质疑老夫人的贽礼。再一看竟是平日里都少见到的白姨娘,更是惊诧。

    王夫人最先反应过来:“胡闹,当年皇上明明是赐给侯府的,你是什么人物,哪有你说话的份?”然后递给宋嬷嬷一个眼色让她把白桐拉下去。

    白桐经历几回死生,早就豁出去了,不若就此疯魔一把。

    宋嬷嬷此时还未察觉白桐已满身戾气,走到她跟前伸手就要拽,可白桐眼明手快直接伸手抓住她的头发,疼得她嗷嗷直叫。后面的陈管家赶忙要上来帮助,白桐便一脚直踹到陈管家腹部,然后拽着宋嬷嬷头发把她推倒压在陈管家身上。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得过于突然,堂内众人瞠目结舌。王夫人捂着胸口瘫倒在座位,白桐一个箭步窜到前面,就要抢夺流云剑,杨瑶反应过来,跪在地上伸手抓住了白桐的腿,害得她险些摔倒。白桐回头见是她,伸手拔下头上珠钗,刺向杨瑶的手,吓得她赶紧缩手,躲闪不及还是划破了一道,不由得惨叫出声。

    白桐摆脱杨瑶,继续向前走,却被已站起身的赵宁德拦住,客气伸手道:“白姨娘,今日乃侯爷袭爵大礼,你有何委屈,不如等典礼结束后私下解决?”

    白桐右手手中珠钗还未放下,直接吐了口水在他脸上:“呸,你在这里装什么好人?”

    赵宁德素喜洁,羞恼不堪,忙擦拭脸颊,指着白桐:“你、你、你!”说不出话来。

    白桐左手把他的胳膊格挡开,就见杨安仁身着一副看戏的样子站在面前。

    白桐不管三七二十就要用珠钗刺他,嘴里喊道:“信哥儿为了救你这个不忠不义之徒,赔上性命,你还要抢他的剑,真是不要脸。”

    杨安仁抓住白桐握着珠钗的手,瞬间便制住了白桐。

    白桐挣扎不过,抬腿就要踢他裆部,杨安仁看破她动作,稍微用力扭动手臂就把白桐摔倒在地。

    白桐气极,怒瞪道:“杨安仁,你拿信哥儿的剑不觉得心中有愧吗?”

    杨安仁听她此言,不由得松开了手,作势要扶她起来。

    白桐打开他的手,自己爬起来,看着他冷笑道:“惠州的贡品中不知有多少宝物,侯爷还差这一把剑吗?”

    此言一出,杨安仁立马变了脸色,盯着白桐的双眼积聚起了幽暗。

    白桐也瞬间感到了他身上溢出了杀气,不由一愣。上一回中,他似乎并没有那么在意白桐知晓此事,为何此次反应这么大?

    正在白桐晃神时,杨安仁突然说道:“弟妹,得罪了!”白桐不及反应,便眼前一黑。

    待白桐慢慢醒转,只觉后脑疼痛,浑身酸痛,心想又要重来一遭,可定睛一看,这里并不是她的卧房。这间屋子三面墙都是书柜,而她正躺在矮榻上。。

    白桐连忙起身查看,发现这些书柜里都是手札,密密麻麻得按年份、月份排列,打开一看竟然都是杨安仁的日记!白桐随意翻看了几本,都是事无巨细的记录他每一天的生活:

    “初三日,晴,卯时起,剃须时不慎划伤左颊,绿豆大小。

    卯时一刻习通背拳两套。

    卯时三刻食十个肉馅包子,稀饭一碗。

    申时三刻,新阳守备王石山汇报戍边屯田产量:粟米定远两万石、沧州一万石——

    期间乘风暗报命他寻的铁匠铺已找到——”

    基本全是流水账,杨安仁好像有什么怪癖,把自己的日常生活记得清清楚楚。

    白桐看来一下,这些似乎是从永安二年开始一直到现在。她忙寻找信哥儿受伤时永安六年的手札,她想看看杨安仁是怎么记录的。刚刚找到就听见房门忽然被打开,竟是杨安仁走了进来。此时他已换上一身玄色便服。

    白桐忙拿着手札藏到身后,躲到一个角落,摸了摸头上的珠钗,却已经不见了。

    杨安仁却停留在距她一步之外,说道:“弟妹,本侯不欲害你,事关重大,只想弄清楚你是如何知晓惠州一事?”

    可他身形高大,此处空间又分外压抑,让白桐感到了强烈的压迫感。不由冷笑道:“侯爷把妾身幽禁于此,哪里像是不欲加害?”

    杨安仁环视了一下四周,说道:“此处是我的书房,并非什么不可告人之处,只是弟妹昨日所言事关重大,本侯不得不有所顾忌。”

    白桐腹诽:你惠州一事就已不可告人,更何况这一屋子的日记,不可告人之事还不够多吗?

    “昨日?”白桐突然反应过来,激动得上前抓住杨安仁的衣襟:“今日是何日?”

    杨安仁躲闪不急,直见她径直扑了过来,惊得他忙用力甩开。

    这边白桐却更加激动得拽住他不停地问:“今日是何日?现在是何时?”

    杨安仁一边按住她到处乱抓的双手,放回她自己身侧,一边说道:“弟妹请自重,今日已是七月十一,现在已是卯时。”

    “竟活过了初十?”

    白桐满心欢喜!不再理杨安仁,开始回忆昨日究竟做对了什么。然后就想到了昨日大闹广荣堂的场景。没想到自己安安分分,循规蹈矩这些年,竟也能疯癫似街头泼妇。思及至此,不免有些尴尬。而似乎只有她行为出格,才能逃过一劫?还是杨安仁这书房,杀她的人不敢来?亦或是杀她之人,因为有事没有问清楚,才留她一命?

    正思索着,没想到一时大意,刚刚偷到的手札竟从身后掉落。白桐慌忙捡起,而杨安仁看到她拿的竟是永安六年冬月那一册,马上就要动手抢夺。

    白桐本因偷窥他人私隐还有几分羞愧,但见杨安仁反应如此强烈,想来必有内情,不由得大怒。在广荣堂都已彻底抛开了所谓礼节廉耻,此刻又有什么顾忌?朝着杨安仁扑过去就要抢。

    可她一个弱女子,怎是叱咤疆场将军的对手?又被杨安仁一把推开。

    白桐气绝,骂道:“杨安仁,你个卑鄙小人!只会欺负手无寸铁的女人。”

    杨安仁看着她,没有说话。毕竟弟弟之前说过,如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拜托他一定要好好照顾白桐。所以即便白桐昨日闹得那么大,他也用了一夜的时间尽力安抚了所有人,让她继续留在了侯府。

    杨安仁有个怪病——失忆。他有时会有几个时辰的事情完全想不起来。常常是人本来在屋中看书,转眼却在闹市中行走,如何到了那里,见过何人,做过何事,是完完全全的空白。

    从他永安元年被立为镇远侯世子,便发现这个失忆的毛病。但因他注定要统领戍边重任,若被敌人发现这个弱点,后果不堪设想。老侯爷帮他向所有人隐瞒了此病,还给他配了一个得力的暗卫。好在是发作次数不多,每次都能想办法遮掩过去。老侯爷还让他养成习惯,每做一事就用手札随手记下来,如果失忆,拿出来就能看看自己之前干了什么,而每次手札中也往往会记录些关键的讯息。

    他也因此时时谨记为人端正,光明坦荡,从不做见不得人之事。

    然而人无完人,这些年的手札中,唯有一事他无法坦诚面对。

    信哥儿受伤那日,他便失忆了。

    面对如此大的变故,他自然翻出随身携带的手札查看,本以为事出突然,也许什么也没记。可没想到看到的内容让他气血上涌,难以置信,一时冲动就撕了下来,唯恐被人看见。

    即使深知手札里已没有那一页,可见白桐拿着,仍旧心虚地下意识抢了过来。

    因为那一页所写之事,恰恰与白桐相关。

    白桐见他神情恍惚,瞥了一眼见房门并未紧扣,赶忙伸手抢夺手札。杨安仁低头看见那双正死命拽着手札的素手,此情此景似曾相识,突然脑子一炸:明明是手札,为何恍惚间觉得应该是本《墨经》?

    白桐趁着杨安仁晃神的功夫,猛跑一气逃出院落。跑到无人处,打开抢夺来的手札,却发现冬月十五那一页早就撕掉了。正当她气恼,却浑然不知有人悄悄靠近,一把刀从背后捅过,直戳她心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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