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闲事（2）
程璐没想到个中还有如此隐情，再细问，刘荷樱才道去年的那一场变故，她父亲刘蒙，族里这一辈排行老三，前几年身体越来越差，也不亲自去跑原料和销路了，诸事都让她来帮忙，族里讨论再三要过继个族中子弟给刘蒙帮衬，死了也有人摔盆，刘蒙思量后把布行自己带着的学徒王军行叫来问询，看人愿意做赘婿，最后两人成婚，这几年日子也算和美。
去年秋刘蒙感了风寒，当时刘荷樱在乡下忙着盯佃农秋收，都是王军行照顾父亲打理布行的，后来父亲一病不起撒手人寰，刘荷樱也只当是人累年疾病积攒造成，虽然沉痛，但也不是不可接受。
可是现在翻过头再看，王军行会对自己动手，那当时独守病榻前照顾，有没有在她爹的病上动手脚？对自己的遭遇虽然气愤，但刘荷樱现在辗转的是当时这桩事，下来几个月，她没少探查，只是枉死城忒大，几十年下来数万鬼魂，也都没什么头绪。
程璐答应下来后，再问了问刘蒙的面貌细节特征，最后问她父亲的坟安在了何处。
走到城外她常待的土屋附近，就看一些小鬼聚集玩耍，她招招手问了刘蒙的事，在小孩要四散时又拉住里面一个：“你知道谁是从吉府州下来的吗？”
半天时间果然没有任何消息，程璐有了一个初步想法，她以后要对枉死城内有个大致了解，起码每个州有几个代表鬼魂，等需要时不至于抓瞎。
心里思量着，她事情不停趁着天快亮，她找到之前小鬼给指的地方，一个成年鬼魂呻吟半夜，她在人家无暇顾及时接触一下，最后还是来到了清晨的吉府州。
趁着时间大把，程璐在州城逛一圈，果然刘家的事热闹非常，听坊口的大娘说刘家抬着个女尸昨天找去官府了，人羁押着，去传唤王军行，今早申时开始审案子。
程璐一愣，她前天才在木良县找到地方，这两日就被大家发现了吗？
怀着疑惑的心情随着人流一路飘到官府，正门开着，到官府正堂的一段空地上，两人已经押着跪地了，飘在人群里听了一会儿程璐才知道，左边的中年汉子是刘家老二，刘蒙活着还要喊一声二哥，右边面目端正，显得气宇轩昂一些的那位是王军行。
怎么看都像个正派端方的人物，难怪街坊言谈都是对他的同情。
一个挎着阵线篮子的大娘在人群里据理力争：“我就说刘家娘子干不出那种事，她干事多妥帖啊，还知道体恤我们这些做针线的，逢年过节把我们交工时间往后延延，跟她爹一样，都是仁义的。”
旁边的妇人反驳：“王大娘你不能这么说，刘荷樱对你是小恩小惠，可她跟王军行过日子大家也都能看得出来不上心，几年了不抱个孩子，你要说跟人跑了怎么不可能？”
还有男子不赞同摇头：“你不知道？昨天刘家抬着棺材就来官衙鸣鼓，多少年没见这阵仗了？这刘荷樱死了，八成就是王军行干的，他让这布行姓王呀。”
旁边还有人问：“死因为何？莫不是刘家找到私奔的刘荷樱，动家法才死的吧？”
众说纷纭，程璐在其中听着大家对一个不熟悉的姑娘的揣测议论，等到申时，吏目登场，青绿官袍的县老爷坐在堂上一拍惊堂木，远远的隐在房下阴影中，端的是神秘威严。
吉府州下设四县，其中当地府城是原先的吉县，吉府州也因此得名，当地具体事务治理还是县衙在管，只有核准会报到州衙上。
刘老二磕个头大声回话：“启禀县爷，我家这几月一直尽心寻找刘荷樱，前两天才从县城找回，不敢耽搁，马上带回来了，请县爷做主。”
座上县爷不过八品，昨夜仵作已经禀明情况，另作说明并到了案卷里，里面写女子身死数月，面容高度腐烂，年纪二十七八。
县令没说这些相关，问刘老二：“你如何知道找到的就是刘荷樱的尸骨？”
“回禀县爷，这事正是我状告王军行的因由。”
王军行规规矩矩跪在一旁，闻言脸上肌肉跳一下，连忙俯首：“草民不知啊，草民只知荷樱失踪，当时就报官了，草民不知人怎么就没了。”
刘老二在王军行说这一番话时死死盯着他，话落就震声道：“你如何不知？你当日报官说家里银子和荷樱的首饰都丢了，还找去我家寻人，如今我家在尸体上找到这些，你又不认了？”
王军行刚咬紧的下颌骤然松了。
县令闻言，翻翻卷宗：“你家当时丢的首饰什么式样报上来。”
“回禀县爷，几月过去，我也不懂这些女子事物，实在不记得了。”
“哦？你经营布店，花样从颜色到针脚一点不同行情大不同，这点看家本事不记得，我看刘荷樱的死另有蹊跷。”
刘家老二的话引得官衙门口聚集的人群窃窃私语，程璐回想了下刘荷樱的穿着，头上未有什么首饰，不过耳朵一对珍珠挂坠，再看王军行突然镇定的模样，明白了，所谓丢失的首饰，不过是一出自导自演。
那刘家找到的尸骸……程璐不再犹豫，从阴谋论的人群中一路飘去县衙内，转了几个屋子，最后找到停尸的房间，稍一看就知道这不是刘荷樱的尸骨，看着腐烂程度很高，有溺毙的样子。
心事重重回到正堂，这一出庭审到了尾声，刘家表示是在刘家三姑姥的村子外小河里找到的，夏季汛期大家都没注意，还是最近小孩在石桥下面发现不对大家才发现的。
“三姑姥是当时刘老三幼时待他极好的姑姑，如今老人家八十二高寿，这两年逐渐糊涂。之前荷樱挂念，去信就说等她忙完这一阵去三姑姥家小住几日的。如今看来哪有什么私奔，不过是想偷拿些体己钱补贴老人，省的侄女婿念叨罢了。哪曾想一朝不慎落水，竟被世人误以为是私奔。”说完五十多的汉子呜呜哭起来，边抹眼泪，边诉苦他刘家一族家风严正的事。
外面的看客议论声音此起彼落，王军行跪坐一边神情一阵青一阵白的。
县令再让他复述几月前报官的话，他干巴巴复述，说着娘子从木良县核了账回来，晚间没一起吃饭，只有丫鬟软烟给端进去过饭见了一面，说是风寒自己歇下了，怕渡了病气，两人分房睡又是一日没出门，等第三日王军行担心娘子病情，进去一看，人不在，财物还丢了不少。
刘老二立马大声应和：“必是风寒才让侄女过桥一时不查，腿软脚软掉下去的。”在他感慨的哭声中，众人唏嘘，只有二人脸色很是古怪，一个是程璐，看着一出好故事，另一个就是知道全部真相，却有苦难言，不能说，只能看着对面编造的假故事哑口无言。
最后两人先放了，这事堂上完不了，要等县里去周围核查后看事情是否如此，再看要不要把通缉令收回，如果是意外身死，这刘荷樱留下的一摊子家产如何析分还真不好说。
如此事情后一上午就过去了，在县衙门口听证了内容的百姓回去自是这般那般一番讨论，程璐沉默的在县衙待着，她在想着这事突然的发展，又听吏目几人出来，一个问另一个：“知县大人说的暗中探查，不要再让城里百姓议论纷纷什么意思，谁看到我几人不知官衙做事？”
另一个招手咬耳朵：“出去转一圈装个样子就行，明日就说是城里布行一切安好就行。”
另一个愣头青还问：“不是说要问好产业情况好给这两家析产吗？”
“害，那尸体，张仵作都说了就是爹妈来了也认不出，就算首饰店认出那个头花是刘荷樱的又如何？”年长的吏目朝官衙后面努努嘴，“咱官爷心里已经有主意了，这案件啊，咱这跑腿怎么跑，听懂上面的说话就行。”
程璐也扭头向官府后面看，宽敞居中的那一间，就是县令的了。
原来是这两月官商早都勾兑完了，刘家献假尸正名声是假，争产业是真；王军行也没闲着，不知道许了县令什么好处，看着是准备就按之前的判定，把刘家布行判给王军行不准备动了。
叹口气，天下熙熙，程璐只想找到刘蒙捎上刘荷樱那一句挂念。
夜幕降临，程璐找到刘蒙的墓葬，等时间到了她一脚踏进坟上，转眼又是绵延天边的古道黄泉路。
这是她第三次走黄泉，除过第一次接触了大剩后误入饿苦酆都，之后她都是通过城隍往来的，这样子更快，子时就能从枉死城城隍庙出来，不像这样，还得自己走黄泉，上奈何桥，等卯时和新鬼一起入城，挺耽误时间的。
但也不是没有好处，比如她不知道刘蒙在不在枉死城，但跟着他的坟茔来一趟，肯定就是最准确的，不影响她去其他阴城找人。
还在想着这些，身后突然响起了声音：“程姑娘，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程璐一愣，她扭过半个身子，看见锁链拘着她，另一头在羊头身体的雾中。
去年秋刘蒙感了风寒，当时刘荷樱在乡下忙着盯佃农秋收，都是王军行照顾父亲打理布行的，后来父亲一病不起撒手人寰，刘荷樱也只当是人累年疾病积攒造成，虽然沉痛，但也不是不可接受。
可是现在翻过头再看，王军行会对自己动手，那当时独守病榻前照顾，有没有在她爹的病上动手脚？对自己的遭遇虽然气愤，但刘荷樱现在辗转的是当时这桩事，下来几个月，她没少探查，只是枉死城忒大，几十年下来数万鬼魂，也都没什么头绪。
程璐答应下来后，再问了问刘蒙的面貌细节特征，最后问她父亲的坟安在了何处。
走到城外她常待的土屋附近，就看一些小鬼聚集玩耍，她招招手问了刘蒙的事，在小孩要四散时又拉住里面一个：“你知道谁是从吉府州下来的吗？”
半天时间果然没有任何消息，程璐有了一个初步想法，她以后要对枉死城内有个大致了解，起码每个州有几个代表鬼魂，等需要时不至于抓瞎。
心里思量着，她事情不停趁着天快亮，她找到之前小鬼给指的地方，一个成年鬼魂呻吟半夜，她在人家无暇顾及时接触一下，最后还是来到了清晨的吉府州。
趁着时间大把，程璐在州城逛一圈，果然刘家的事热闹非常，听坊口的大娘说刘家抬着个女尸昨天找去官府了，人羁押着，去传唤王军行，今早申时开始审案子。
程璐一愣，她前天才在木良县找到地方，这两日就被大家发现了吗？
怀着疑惑的心情随着人流一路飘到官府，正门开着，到官府正堂的一段空地上，两人已经押着跪地了，飘在人群里听了一会儿程璐才知道，左边的中年汉子是刘家老二，刘蒙活着还要喊一声二哥，右边面目端正，显得气宇轩昂一些的那位是王军行。
怎么看都像个正派端方的人物，难怪街坊言谈都是对他的同情。
一个挎着阵线篮子的大娘在人群里据理力争：“我就说刘家娘子干不出那种事，她干事多妥帖啊，还知道体恤我们这些做针线的，逢年过节把我们交工时间往后延延，跟她爹一样，都是仁义的。”
旁边的妇人反驳：“王大娘你不能这么说，刘荷樱对你是小恩小惠，可她跟王军行过日子大家也都能看得出来不上心，几年了不抱个孩子，你要说跟人跑了怎么不可能？”
还有男子不赞同摇头：“你不知道？昨天刘家抬着棺材就来官衙鸣鼓，多少年没见这阵仗了？这刘荷樱死了，八成就是王军行干的，他让这布行姓王呀。”
旁边还有人问：“死因为何？莫不是刘家找到私奔的刘荷樱，动家法才死的吧？”
众说纷纭，程璐在其中听着大家对一个不熟悉的姑娘的揣测议论，等到申时，吏目登场，青绿官袍的县老爷坐在堂上一拍惊堂木，远远的隐在房下阴影中，端的是神秘威严。
吉府州下设四县，其中当地府城是原先的吉县，吉府州也因此得名，当地具体事务治理还是县衙在管，只有核准会报到州衙上。
刘老二磕个头大声回话：“启禀县爷，我家这几月一直尽心寻找刘荷樱，前两天才从县城找回，不敢耽搁，马上带回来了，请县爷做主。”
座上县爷不过八品，昨夜仵作已经禀明情况，另作说明并到了案卷里，里面写女子身死数月，面容高度腐烂，年纪二十七八。
县令没说这些相关，问刘老二：“你如何知道找到的就是刘荷樱的尸骨？”
“回禀县爷，这事正是我状告王军行的因由。”
王军行规规矩矩跪在一旁，闻言脸上肌肉跳一下，连忙俯首：“草民不知啊，草民只知荷樱失踪，当时就报官了，草民不知人怎么就没了。”
刘老二在王军行说这一番话时死死盯着他，话落就震声道：“你如何不知？你当日报官说家里银子和荷樱的首饰都丢了，还找去我家寻人，如今我家在尸体上找到这些，你又不认了？”
王军行刚咬紧的下颌骤然松了。
县令闻言，翻翻卷宗：“你家当时丢的首饰什么式样报上来。”
“回禀县爷，几月过去，我也不懂这些女子事物，实在不记得了。”
“哦？你经营布店，花样从颜色到针脚一点不同行情大不同，这点看家本事不记得，我看刘荷樱的死另有蹊跷。”
刘家老二的话引得官衙门口聚集的人群窃窃私语，程璐回想了下刘荷樱的穿着，头上未有什么首饰，不过耳朵一对珍珠挂坠，再看王军行突然镇定的模样，明白了，所谓丢失的首饰，不过是一出自导自演。
那刘家找到的尸骸……程璐不再犹豫，从阴谋论的人群中一路飘去县衙内，转了几个屋子，最后找到停尸的房间，稍一看就知道这不是刘荷樱的尸骨，看着腐烂程度很高，有溺毙的样子。
心事重重回到正堂，这一出庭审到了尾声，刘家表示是在刘家三姑姥的村子外小河里找到的，夏季汛期大家都没注意，还是最近小孩在石桥下面发现不对大家才发现的。
“三姑姥是当时刘老三幼时待他极好的姑姑，如今老人家八十二高寿，这两年逐渐糊涂。之前荷樱挂念，去信就说等她忙完这一阵去三姑姥家小住几日的。如今看来哪有什么私奔，不过是想偷拿些体己钱补贴老人，省的侄女婿念叨罢了。哪曾想一朝不慎落水，竟被世人误以为是私奔。”说完五十多的汉子呜呜哭起来，边抹眼泪，边诉苦他刘家一族家风严正的事。
外面的看客议论声音此起彼落，王军行跪坐一边神情一阵青一阵白的。
县令再让他复述几月前报官的话，他干巴巴复述，说着娘子从木良县核了账回来，晚间没一起吃饭，只有丫鬟软烟给端进去过饭见了一面，说是风寒自己歇下了，怕渡了病气，两人分房睡又是一日没出门，等第三日王军行担心娘子病情，进去一看，人不在，财物还丢了不少。
刘老二立马大声应和：“必是风寒才让侄女过桥一时不查，腿软脚软掉下去的。”在他感慨的哭声中，众人唏嘘，只有二人脸色很是古怪，一个是程璐，看着一出好故事，另一个就是知道全部真相，却有苦难言，不能说，只能看着对面编造的假故事哑口无言。
最后两人先放了，这事堂上完不了，要等县里去周围核查后看事情是否如此，再看要不要把通缉令收回，如果是意外身死，这刘荷樱留下的一摊子家产如何析分还真不好说。
如此事情后一上午就过去了，在县衙门口听证了内容的百姓回去自是这般那般一番讨论，程璐沉默的在县衙待着，她在想着这事突然的发展，又听吏目几人出来，一个问另一个：“知县大人说的暗中探查，不要再让城里百姓议论纷纷什么意思，谁看到我几人不知官衙做事？”
另一个招手咬耳朵：“出去转一圈装个样子就行，明日就说是城里布行一切安好就行。”
另一个愣头青还问：“不是说要问好产业情况好给这两家析产吗？”
“害，那尸体，张仵作都说了就是爹妈来了也认不出，就算首饰店认出那个头花是刘荷樱的又如何？”年长的吏目朝官衙后面努努嘴，“咱官爷心里已经有主意了，这案件啊，咱这跑腿怎么跑，听懂上面的说话就行。”
程璐也扭头向官府后面看，宽敞居中的那一间，就是县令的了。
原来是这两月官商早都勾兑完了，刘家献假尸正名声是假，争产业是真；王军行也没闲着，不知道许了县令什么好处，看着是准备就按之前的判定，把刘家布行判给王军行不准备动了。
叹口气，天下熙熙，程璐只想找到刘蒙捎上刘荷樱那一句挂念。
夜幕降临，程璐找到刘蒙的墓葬，等时间到了她一脚踏进坟上，转眼又是绵延天边的古道黄泉路。
这是她第三次走黄泉，除过第一次接触了大剩后误入饿苦酆都，之后她都是通过城隍往来的，这样子更快，子时就能从枉死城城隍庙出来，不像这样，还得自己走黄泉，上奈何桥，等卯时和新鬼一起入城，挺耽误时间的。
但也不是没有好处，比如她不知道刘蒙在不在枉死城，但跟着他的坟茔来一趟，肯定就是最准确的，不影响她去其他阴城找人。
还在想着这些，身后突然响起了声音：“程姑娘，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程璐一愣，她扭过半个身子，看见锁链拘着她，另一头在羊头身体的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