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县衙门的些微波澜,影响不到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那日一大早刘家宅院热闹抬人的消息也就在县里活跃了一天,就被米价菜价这些平常人更在意的信息冲淡了。

    事发后第三天,一份木良县出来的案子条呈摆上了州衙小官的案头,小官只是例行确认瞥了一眼,他这一看就眉头皱起,将这份内容摆上了上官的案头。

    等知州看到内容时,此前的消息正甚嚣尘上,吉县县城衙门认为刘家找到的溺毙女尸不是刘荷樱尸首,大家纷纷讨论王军行和刘家上下的恩怨,而知州在平日也听了一嘴大家的讨论。

    百姓尚且用尸体迷案来讨论这事的离奇,纷纷议论刘荷樱谜一样的去向。但知州听闻此事进展时,就已经能发掘这是刘家和王军行在大义上掰手腕了。

    毕竟失足落水与姘头私奔之间,世俗道德给的评价能决定刘家能不能抬得起头做人。

    也就在知州对这种百姓议论尚有印象的关头,他看到了案上的条呈,其中写着女尸死亡地点时间和原由,木良县县令因无名女尸死于刘家家产中,请求去刘家所在吉县问询,缉拿嫌犯,验明女尸身份,找到他杀凶手。

    知州按按额角,“这刘荷樱竟然真死了?”女尸面容有腐烂部分并不明晰,但看完整个清晰条呈,知州还是轻易的从中拼凑出和李县令一样的信息——这女尸就是失踪数月的刘荷樱。

    其中条呈写到木良县衙门上下都参与此事,周围百姓见到了当时情状。知州不再深想,批允了案子,着人送还给木良县,再喊来身边管事:“木良县新出了一具女尸,这事你去告诉布行刘家,快宵禁了再去。”

    管事知道这是别让其他人知道的意思,叉手点头退下。

    知州已然看到这几月成为大家谈资的私奔案要落下帷幕了,不介意卖刘家一个好,提前他们透个消息。到水落石出那一天,刘家上下要因今日告知一事,少不了对他打点感谢。

    虽然知州并没有做什么,但对他这个位子上来说,能给个商贾人家送银子的机会,就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他又继而翻看其他公文,这事抛在了脑后。

    程璐在和王富交谈之后就返回了枉死城,这几日天天去楚安的阴宅,拉着他问询枉死城有哪些相熟鬼魂来自不同州县,上到生前皇城中人,下到边境流民,程璐都问问有没有这样一个地方的人,如今在枉死城哪里。

    待到今日已经过去了五天,楚安看在她带来的祭品的份上也忍无可忍:“我告诉你,你知道这些也没用,我在枉死城待了快五十年了,大家才给我一个薄面,你初来乍到就想在此地称王称霸,大家不会服你的。”

    程璐停下记录的手,面色古怪:“谁告诉你我要称王称霸的?”

    “那你问那么多人是为何?这些人与我素日交好,我就算看在祭品面子上告诉你了……他们也不会转投你的。”

    虽然那些人也是看在楚安出手阔绰的面子上才同他交好……但楚安此时选择忽视这一点。

    “原来不服我的人是你啊!”

    “你休要胡说!”楚安又站到椅子上了,他怒而拍桌,脸色涨红:“老夫才没有那么幼稚。”

    程璐暗自撇嘴,她这几日常来已经发现了,楚安死在八岁那年,身形是小孩,说话心智也停在8岁,就算地府待了48年,也只是伪装得好一些的老成小孩,会在紧张害羞的时候自称“老身”来掩饰自己。

    “我没想称王称霸,你才是枉死城的头领,我就是想跟大家熟悉一些,不然平日也太无聊了,就只好来问问你,毕竟你最了解他们嘛。”

    楚安被吹捧一通舒服了:“那就好,我看你平常无聊可以常去找阴差问问自身,说不定用不了几年你生死簿上寿数到了,业果已了,就能很快投胎了。”

    “我死的这般年轻,说不定原定寿数有八九十呢,那我在这就还有六十多年好活,就不去找阴差麻烦了。”楚安不在意摆摆手,将之前去阳间带回来的大段甘蔗顺手撅了一截递给楚安。

    楚安闻言瞠目:“你以为你是什么福气顶好的大善人?能活到那个寿数?那种人,生死簿里才占几个?你上辈子不做什么救国救民大好事,能轮得到你?”说罢楚安剜她一眼,斥责她的痴心妄想,手上不停接过甘蔗啃起来。

    程璐反应过来古代能活八九十岁的人凤毛麟角,啃着甘蔗含混到:“反正不费那个麻烦功夫,做人太累了,做鬼歇一歇。”

    “是吗?”楚安嘟囔一句。

    “马上鬼月了,你去阳间玩吗?”程璐转而向楚安打听起来另一件事。

    “不去,我熟悉的家人前些年已经身死了,”楚安面色平静,好像说的不是自己:“回去都是些不认识的人,怪没意思的。”

    程璐又撅了段甘蔗给楚安。

    楚安接过甘蔗撇撇嘴:“你鬼月回家,要是托梦可别让你家里把这些不实用的做祭品了,消耗快不能支撑多久神智,还是让他们多折元宝供香才好,有闲钱了再去城隍上供一些,给你打点些阴间关系。”

    他说的这些对程璐来说才是不实惠的,打点那些有什么用她又不想着投胎,还是每日吃好喝好最重要:“那你呢,想要什么?我回家托梦让给你顺便捎点。”

    “不用了,这些年那些玩意儿我都厌倦了。”楚安手撑着肉嘟嘟婴儿肥的脸颊,小短手陷在那团肉里:“我就等着投胎了。”

    程璐从阴宅出来往城门口走,一路上偶有认识的鬼魂,会冲她打个招呼,毕竟都知道这位夫人陪葬颇丰,乐善好施,等她一路到了胡老头的草席处,才一盘腿坐下,意兴阑珊打量往来鬼魂。

    “又去楚安那里了?你看这城里几人如你一般奔走这么远的。”胡老头看见她不客气的打招呼。

    “那些鬼缺少陪葬供奉,自然精力不佳。”

    “你也该省着花用才是,要还没投胎就没供奉了,你这日子就难熬了。”

    程璐幻视了一些生前挣钱的事,都说最痛苦的事是人还没死钱花没了,怎么死后苦恼也是这事?

    “姑娘,”程璐看到一个人,是那个刘家布行的女老板刘荷樱,之前还落魄满脸苦涩,如今气色好了许多,也穿上了体面寿衣,正远远的走来。

    程璐叫住了对方:“近几日不见你,我打听过了枉死城没找到叫刘蒙的,上次听胡老说,你或可向阴差打点一二,探寻你父亲是否已经投胎了。”

    反正刘荷樱看着现在是不缺钱贿赂阴差的样子,程璐就一股脑告诉了她。

    没想到之前对程璐的找人请托她还记得,刘荷樱局促行礼:“感谢夫人还记挂此事。”

    程璐笑着摆摆手,刘荷樱看她歉意笑笑,转而问起胡老头:“老人家,你知道这鬼月的具体规矩吗?”

    好嘛,原来和程璐一样都是新鬼来打听情况的,程璐干脆就着她的发问听起来。

    “七月初一会开地门,七月三十关地门,赶着八月初一前回来就行。倒是上去了要注意,不要随意呼唤生人姓名拍其肩膀惊其魂魄,若是魂魄离体还要劳烦阴差跑动一番,届时被阴差记上名号,投胎事宜被找麻烦,岂不冤枉。”胡老头这话说的行云流畅毫无感情,不知道给多少鬼说过了。

    “鬼月去了阳间,中元节自家设的私祭自然可拿,若是看到一般人家给孤魂设的祭奠,拿了要感谢这家人,若再与其起冲突,阴司日后裁夺,这算业果一环,是要算偿还的。”拿了普通百姓给路过鬼魂的好处,就万不能冲撞冒犯人家了。

    “那要是孤魂野鬼在中元那日,没有家人给祭奠了怎么办?”程璐问他。

    “那自然是去公家在普渡节上设的公祭寻觅祭品了,这高门望户和庙宇僧人都会过普渡节,给孤魂弄些祭品不致其作祟。”胡老头说完微笑:“不过我观二位夫人都是不缺祭品的样子,想来用不上这一点。”

    刘荷樱听完后依旧眉头紧锁,给了胡老头酬谢祭品后,和程璐也告辞了。

    她这两日突然收到了大量祭品,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想尽快鬼月回阳间好好看看。

    刘荷樱下来后自然听同州人说起过自己私奔的八卦,只是八卦者并不知道眼前女眷正是话题当事人。

    刘荷樱回忆着自己在木良县收租那一天,刚回屋内梳洗完,就听丫鬟说当家的来了。

    虽然她当时也疑惑这租子都收完了,怎么王军行这时来了县里,但还是欢喜地迎了出去。

    紧接着就是在她刚踏进里屋的时候,被重物击头,刘荷樱瘫到了地上。

    迷迷糊糊间她被拖到角落地上,刘荷樱听到丫鬟给王军行换自己衣服的声音,王军行掐着嗓子隔着窗户隐隐戳戳显着身形,挥退了木良县的几个下人,说自己明日就和丫鬟回布行。

    刘荷樱费力挣扎,但脑后汩汩鲜血带走了她的力量,只够让她指尖微动。

    紧接着,她听见了关门的声音,随后房间内空无一人,一墙之隔,刘荷樱听见王军行和自己的丫鬟在院子里的动静。

    咔嚓咔嚓,这是锨子挖土的声音。

    尖锐的碰撞响起,那是铲到了石头的声音。

    她还听到了两人疲惫呼和着的低喘声,意识朦胧间,她好像置身于山野,被两条恶狼环伺。

    “呼——呵——呼——呵——”院中挖土的气喘声不停,她好像终于要被那逼近的畜生尖牙撕碎了。

    这,就是她睁眼在黄泉路前最后的意识。

    刘荷樱停止回忆,摸了下身上寿衣袖子金线走织的纹理。

    寿衣颜色纯正,是漂洗过最正的那批货,暗纹精美寓意吉祥,刘荷樱作为吉府州数一数二的布行老板确定,她死之前还没见过这纹样——这是她死后这几月才时兴的花样,织就的寿衣。

    刘荷樱叹口气,她本有冤屈一大堆,但此刻得来的这一切显露出,王军行的诡计已然败露。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喃喃自语融进了枉死城,终日昏黄的天空里。

章节目录

死后穿回古代地府做中间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德物安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德物安并收藏死后穿回古代地府做中间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