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程璐看他一眼,回想到进阴宅一路来院里堆放的拨浪鼓,蛐蛐笼,小木马,再看架子上烧来的启蒙读物三百千和画本,看回楚安的神色就变得复杂许多。

    “你这什么表情?只是我阳间家里一直把我当小孩祭奠罢了,”楚安撑着桌子站到椅子上,表情很是恼怒:“我比胡老来的还早,现在可是枉死城呆的最久的鬼,卞城王我都见过的。”

    第六殿阎罗卞城王掌管枉死城,程璐没想到他竟然见过这种传说中的人物,有些讶异。

    “是我见识少了,没想到还有呆了这么多年的鬼,”程璐连忙解释:“你这需要成年人看的书籍吗?我那祭奠可以找找,下次带给你。”

    阳间木良县今日倒很和平,巡街小吏王富巡视完无事发生的街巷,顺手从买酒翁那打了二两酒,他喝两口往衙门偏房值夜地方走,路过了坊边宅院,院子中的梧桐探出叶子飒飒作响。

    等王富和同班画拳笑闹完已经到了深夜时候,王富打个哈欠,想着自家小子要启蒙找夫子了,可自己这些俸禄只够打酒喝,并不够孩子束脩,以后可得攒攒钱。想东想西王富迷迷糊糊就要睡着。

    “可算睡着了。”

    王富听见有女子的叹息,努力想看却什么也没有。

    “我是上天菩萨,”程璐张着嘴再想想此时安朝的信仰,及时从佛教转向世俗神话:“我是天上仙子,因你有无上机缘特来相助。”

    王富整个人都傻了,梦里一个劲儿磕头跪拜,止不住的喜意。

    “你们吉府州近来可有什么天降横财的机会吗?”

    “不,不曾啊……”王富想着近来平淡的日子,那有什么挣大钱的机会,连江洋大盗的悬赏令都没有……悬赏令?王富突然想到了近几月沸沸扬扬的街巷谈资,不敢隐瞒:“有一家布行老板和她姘头跑了,她族里赏了数百银两找人的下落。”

    一片难耐的安静中,王富正怀疑哪有什么仙子只是自己癔症犯了,就听见一个声音幽幽传来:“此事正是你的机缘,我知那女郎在哪,只是怕你承担不住这机缘,尚在犹豫。”

    王富一愣,环顾空空如也的四周,又磕两个头:“还请仙子赐教,待我王富领的赏金一定给仙子娘娘添油灯供奉。”

    程璐翻个白眼,谁要你这个了?

    “此事要历经波折,我这有化解法子,不知你是否有心面对困难,机缘还要找属于他的人。”

    王富急得眼睛都红了,一再保证。程璐看忽悠差不多了,才放下心准备做方法指导。

    她兜一大圈子是担心直接告知后,这个小吏因着府州杀人犯王军行的恐吓不敢把尸体上报,或是府州那边和王军行沆瀣一气的县令包庇,尸体报上去没有下文。

    看预防针打好,积极性调动了起来,程璐一字一句给出指导。

    王富突从梦中惊醒。

    天蒙蒙亮,有鸡鸣从县衙外不远处屋舍传来。他愣愣盯着泛白的鱼肚天,一个打挺直起身来,同僚还在另一边椅子上委顿着犯酒困打瞌睡,他已然酒醒了,甚至背上惊出一片冷汗。

    同僚翻个身看见王富攥着束发的幞头一副呆傻模样,不感兴趣嘟囔一声,转过身继续沉入黑甜梦里。

    清晨有货郎和两三行人在路上,王富心虚总感觉往来人在看他,他抹抹头上虚汗,知道不能再等日头往中走了,看着昨日路过的那个梧桐树院子,咬咬牙,三两下攀着墙头向里看一眼,确认院中果然无人居住,再看眼后墙外无行人经过,最终还是利落的消失在了这个属于刘家布行的院子里。

    这院子近几月没少受木良县百姓议论,因为这是私奔的刘荷樱的家产。

    王富在院中靠墙走了一圈,那个锄头,就走向了梦中仙子所说的地方。

    杂物挪开,几锄头下去,就能看出这里土地确实和旁边不一样,有翻动过的痕迹。

    王富有些咽喉干涩,等土坑挖出女子衣物,露出了腐烂的手和容貌,王富顾不上这里味道难闻,满头大汗间,只记得梦里仙子所说的:“你认为私奔有异,刘荷樱不要钱财家产私奔后,受益最大的就是她丈夫王军行,大家又都说,刘荷樱私奔前两天才来这收过租,因此有些猜测,来这刘家院子一探究竟。”

    王富想着仙子所言定定心神,按着仙子说过的要出现探查翻找痕迹,于是王富从院墙边往里挖了大小不一的坑,伪装出探查一番的假象,等太阳正盛,终于不再犹豫,径直往县衙去了。

    不到半个时辰,县衙的人带着队伍来到了宅院正门前,百姓看院子围的里外三层样子,都纷纷驻足窃窃私语看热闹,片刻之后,小吏从里面拉着个板车草席遮盖出来,众人瞧着草席下的人模样,一片惊异沸腾。

    而此时吉府州还在热火朝天审着刘家族老带来的溺死女尸案子,不能准确判定这人是不是刘荷樱,刘家族老凭借首饰身形说这尸首就是,王军行跟仵作进去认真看了腐败不成样子的尸体,出来连连作呕,信誓旦旦说这和他妻子没有关系。

    “大人,荷樱只是失足落水,并不是私奔啊,我看这王军行矢口否认,分明就是想占着刘蒙父女经营的布行,变成他王家的家产。”刘家二族老头发花白,拄着拐杖声声泣血般沉痛开口。

    这发言好比数学题目中,答案对了,但过程写的一塌糊涂。

    王军行倒也不惧这个刘家二族老,之前看尸体的呕吐让王军行此刻面庞微微苍白,他还不忘行个礼:“大人,这女子确实不是我夫人,仵作也见了,这女子小腿有片红胎记,我夫人并没有啊。”

    “哼,一家之言罢了,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能知道刘荷樱腿上有无这片胎记?再说了人皆有瑕,怎么可能一片胎记都没有?只是你原先都疏忽不记得罢了。”二族老争辩起来不甘示弱。

    县衙老爷捋着胡须听这二人争辩,并不发言,旁边县尉记录正忙,仵作也无异议立在一旁仔细听着。

    吉县县衙老爷抬起一边眼皮,瞧眼此刻愤愤不平的王军行。

    王军行和他一个对视,回答的越发恭敬:“我对荷樱一片真心,她耳后一颗黑色肉痣,这痕迹你问个荷樱的亲切长辈或是幼时乳娘兴许都有印象,她左胳膊有片幼时烫伤痕迹,你就是叫来她丫鬟,这事也是对得上的,但刚刚仵作也看了,并无这些。”

    堂前气氛一时凝滞,二族老僵着脸色并不言语,县太爷捋胡须的手倒是停了,清清嗓子说自己有了裁决,等和县尉核对后再公示。

    从县衙出来的王军行一片畅快,那刘家本就是无中生有,他知道溺死之人不可能是刘荷樱,心中十拿九稳,再想想自家库房支出去了那么多银两,前几天私下去了县太爷府邸喝过的茶,顾不上心痛银钱,只觉心中大定,王军行走在路上,甚至有心情哼个曲调。

    但此刻几十公里外的木良县气氛凝滞,官员小吏做事间都心神不定,看仵作从验尸房中出来捧着案卷急匆匆往县尉房中去了,大家压不住好奇:“王富你真行啊,那个死了的真是刘荷樱?”

    王富已经重复数遍自己对刘荷樱私奔一案有所怀疑,此时已经没有了一开始说话的心虚。在同僚赞叹好奇的目光中,他老神在在喝口茶润下喉咙,才肯定点头:“那是自然,我先前就觉得刘荷樱失踪一事蹊跷,最后一次众人目击她是在我木良县,我自然要排查隐患。”

    “啊,所以说她和姘头私奔至此,然后她姘头杀了她,卷走了私奔钱财?”一旁的同僚惊讶推理,引得旁边众人附和点头。

    王富呛咳起来,回忆了下仙子所说好像不是那回事儿啊。

    “这事我看还有蹊跷,咱们不要妄议。”王富板起脸来,看着确实有成竹在胸的气势。

    “王富,”通传从里屋跑出来,看见他喘口气:“县太爷有请。”

    此时木良县县尉和李县太爷齐坐一起,看完仵作写的案卷,正喝着茶水。王富进来就看见这一幕,不敢再看,恭恭敬敬行个礼等待上头问话。

    “你再说遍,如何找到这女尸的?”

    王富又按照仙子的交代,说了遍自己对此事的怀疑,再说自己对木良县治安情况的关注在意。

    县尉和县令交换眼神:“你这是强盗行径,竟敢擅闯百姓私宅。”

    王富扑通跪下,心中却不慌,早在梦中,仙子就问他可否自行挖出尸首,若律例不允准,只需上报就可。

    但王富深知衙门德行,若不是一众人去刘家宅院都看见了已然被他挖出的尸首,这论功行赏可排不上他。若此前他就向上禀报得了允准,去挖尸首的官吏,带队上级,怕都想从那悬赏中分杯羹,他顶多占个聪慧敏锐的禀报功劳,哪里还能像今日面呈县令和县尉。

    “启禀李大人,小人猜测多日,也知自己想法不切实际,已然成了心病。只是想私下进宅院看能否找到刘荷樱和,呃,和她姘头私奔后来过的痕迹,”王富差点忘了带一嘴那莫须有的姘头:“进去后小人突发奇想寻觅一二,结果确见端倪,由此不敢隐瞒,还望大人从轻发落。”

    县尉看老实低头的王富很满意:“这事本就是县衙官吏上下治理的案子,你何罪之有?”一句话,就是王富奉了官府的令去探查的了。

    最主要的,吉县就在吉府州城内,县衙和州府衙只隔两条街,刘荷樱私奔一事已有三月在府州沸腾不熄,州府上官看着吉县一直对此事调查不出,已有微词。

    而李县令自己远在几十公里外,能将铁证如山的证据摆上府州大人案头。李县令思及此不禁微笑,暗忖:今秋府州大人给自己的评分,势必要高于吉县那个见钱眼开的家伙了。

    李县令轻飘飘一句起来吧,这事已然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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