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哥儿七岁了，还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乳娘心急如焚，愁容满面，有一日，竟直接在小姐跟前抹起眼泪来。
此时，方幼宁刚从虹桥街上打马回来，见小公子的乳娘躲在侯府门口的大石狮子旁抹眼泪，便好奇多问了一句，才知道是跟茂哥儿有关。
“茂哥儿多大了？”
“回小姐，今年翻过年去，便要满七岁了”福娘抹着泪，抽噎着行礼。
说起这茂哥儿，方幼宁皱起眉头，细细思索起来。
西宁侯府如今西宁候当家，既无正妻，亦无妾侍，且西宁候如今方及弱冠，怎么说也不能有个七岁大的娃娃，但若说是嫡系旁支的娃娃，似乎也不曾听闻侯爷有亲戚上门拜访。
说起来，好似听白蔻提过一句，侯爷有个不得宠的弟弟，乃老侯爷的外室所出，虽是老年得子，却被老侯爷所不喜，侯爷与这个弟弟相处甚少，感情淡薄，平日里忙于公务，也难得想起这个弟弟来。
侯府上下，公纪严明，这小公子虽不被长辈所喜，但好歹也是侯爷的庶出弟弟，这吃穿花用，侯爷自是不会克扣的，只是...方才听那小公子的乳娘说，这小公子七岁了，却还不会说话？
这茂哥儿，好像记得是在倚竹园里住着的？
“许久不曾见小公子了，正巧我出门带了些糕点，便顺道去瞧瞧吧”
“这，多谢姑娘”福娘闻言，忙跪下磕头，一叠声喊着谢谢姑娘，
这话正巧叫出门来迎方幼宁的白蔻听见，当下有些纳闷的上前行礼，还未开口询问，便见方幼宁冲她眨眨眼，示意她先不要多问，她虽满腹疑惑，但还是接过糕点，转而站在姑娘身后。
方幼宁扶起福娘，温声宽慰了几句，一行人便跟在福娘身后，朝倚竹园去了。
倚竹园的地理位置倒是算不上好，来来往往的小厮丫鬟，越往倚竹园方向走出，越觉人烟稀少，福娘面容苦涩，只说：
“小公子喜静，平日里不爱打扰。”
一个七岁的孩子，喜静？方幼宁失笑着摇头。
“平日里，小公子身边有几人伺候？可请了医师来瞧过？”
“回小姐，公子身边，除了奴才，还有个叫崔欣的丫头。”福娘一一答道，“早些日子倒是瞧过的，只说年纪还小，不用急”
方幼宁追问：“早些日子？多早？”
“......”福娘踌躇着，犹豫的吐出个大概来，“约莫是小公子刚回府的时候”
方幼宁疑惑，正待再问，一旁的白蔻便回道：“小姐，小公子回府时，尚不足八月”
当年，正逢西宁候边关大胜，擂鼓回京，陛下更是亲临城门，为侯爷接风洗尘，却未料，侯爷的铁骑刚到，城门大开之时，一女子抱着孩子不知从何处冲破了重重卫兵，猛地跪在了侯爷的必经之路上，侯爷的卫兵大声叱问，她便抱着孩子哭丧着，说侯爷抛妻弃子，要去大理寺状告侯爷。
那女子越喊越惨，哭的那是梨花带雨，好不可怜，只她哭的起劲，全然没注意到周遭人面上都憋着笑，直到侯爷从那马上下来。
金戈铁甲后，侯爷只冷漠的往那女子身前一站，那女子便有些受惊，不敢相信的大喊：
——你不是侯爷！你是谁！
那时的侯爷，年纪不过十三，还是个俏生生的少年模样，虽已有赫赫战功，无上功绩，一身血腥之气让人望而生畏，但说到底，少年依旧是少年，他冷眸瞧了那姑娘一会，狠狠的一鞭子抽在那姑娘身侧，那姑娘便吓的什么也不敢说了。
当时，那正是侯爷风光无限的人生中的开头一篇，因着这女子的打搅，好长时间都被人暗地里揶揄，当作饭后谈资。
本以为，这不过是少年将军人生画卷中突兀又奇葩的一笔，却完全令人没想到的是，在侯爷回京继了侯府的位置，简单休整过后便要再赴边关时，那女子又出现了。
只这一次，她抱着孩子，站在了西宁侯府的门厅内。
老侯爷面色难看，请了不少医师上门查验，据那女子所说，老侯爷曾亲下扬州，与她□□好后有了此子，如今也八月有余，她无力抚养，只能一路跋山涉水来寻老侯爷。
当时闹的极为难看，老侯爷虽不满，却架不住那女子撒泼打滚，甚至要去打登闻鼓告上金銮殿，老侯爷没办法，只得将小公子接回府中。
白蔻当年亦是跟在侯爷身边伺候的，所以对此事印象十分深刻。
等到了倚竹园，其情其景倒也没有那般萧条之色，院子人少，虽显得有些空旷，但整体瞧着干净整洁，院中一汪池水已覆上了新雪，假山玲珑构造亦有新意，池边栽种着几棵竹子，也有几分意趣。
“倒是淡雅的很”方幼宁不由赞叹，前头带路的福娘听此赞叹面上略有些诧异，眼中似闪过一丝懊恼，白蔻瞧了她一眼，暗暗记了下来。
回廊处，一小孩穿着一身米白的衫子站着，一双如琉璃般剔透的眼瞳定定的瞧着一行人。
方幼宁瞧见了他便笑着过去，她蹲下身问他：“你是茂哥儿吗？”
他不说话，一旁的福娘赶忙过去拽着小公子跪下来。
“姑娘莫怪，公子年纪小，礼数不周全冒犯了姑娘。”
茂哥儿蓦的被拽倒在地，身子则被福娘按着伏在地上，却也不见他挣扎说话，待他再起身，那双琉璃眸子依旧是没什么波动。
“今儿天冷，怎也不穿件厚实些的衣服。”
小娃娃人小，方幼宁比划了下，觉着自己怕是可以轻松的把他抱起来才对，说着，她便也不问人小娃娃肯不肯，直接把人单手抱了起来。
“这...姑娘，姑娘这怎么使得”白蔻见惯了方幼宁平日里的模样，倒不觉得惊讶，那福娘惊讶的不行，着急忙活的想要过来将娃娃接下来。
“无妨，小娃娃轻的很。”方幼宁轻巧的避开福娘探过来的手，使了个颜色让白蔻将她拉开，她便笑着将小孩又往上颠了颠。
茂哥儿神色有些波动，见她无比的轻巧的将自己抱起来放在胳膊上，那双琉璃的眸子闪过一丝讶异。
不等人指路，方幼宁只闷头往里钻来钻去，这院子小，拢共也没几个房间，不一会方幼宁便找着了。
一推开门，房子里倒是整洁，一张床，铺着一层薄薄的棉被，亦或许是被子有些旧了，棉花不如新的松软。
一张书桌书凳靠在墙角，方幼宁瞧着那凳子似乎高了些，这小娃娃上去估计有些费劲。
一个博古架，虽然上头没摆啥物件。
正中一个八宝桌，看着是平时吃饭的地。
“没有炭盆？”地面上空空的，看着像是刚撒扫过，干净的能照出方幼宁此刻似笑非笑的脸了。
“可是厨房克扣了用度？”
白蔻瞧了福娘一眼，见她又开始抹起眼泪来，便没好气的说道：“小姐问你话呢”
福娘这才仿若回神一般，连忙跪倒在方幼宁跟前，“回小姐，炭盆自是有的，只是今日厨房说灰大了些，遣人拿去涮洗了，干净了再拿回来。”
“噢”方幼宁点点头，低下头去瞧茂哥儿身上的衣衫。
“先前你说有个叫崔欣的丫头伺候小公子”方幼宁摸了摸茂哥儿的衣衫料子，“怎么没见人呢？”
“姑娘...姑娘...姑娘恕罪”福娘好好的突然哭嚎起来，“那崔欣...她...她...”
眼见这福娘哭声越嚎越大，方幼宁不喜的皱眉，连茂哥儿都觉得吵闹，扭头瞧了地上的福娘一眼。白蔻见状，上前便是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若是不会说话，便下去换个人来，你这般笨口拙舌，难怪小公子七岁了还不会说话，你这奴才，支支吾吾，装腔作势，演给谁看呢？再不说就永远别说了，来人，拖下去掌嘴！”
福娘大惊失色，正要张嘴说些什么，却被后头进来的粗使婆子拿抹布塞了嘴，她惊恐的睁大眼睛被拖出去，紧接着，外边便响起一连清脆的巴掌声。
不过一会，福娘又被拖了进来，她满脸迷茫的跪下，脸上已经肿的跟猪头一般无二了，于是方幼宁又问：
“崔欣呢？”
福娘一哆嗦，赶忙回道：“崔欣前些日子被那厨房的马娘子寻着错处，给发配到洗衣房去了。”
“既已被发配到洗衣房，前头主子问时，你又如何说那崔欣此时正在照顾公子。”白蔻冷声问道。
“奴奴才怕当时与小姐说了，小姐怪罪”福娘畏缩的低着头，见白蔻瞪过来，便又赶忙小声道：“小的斗胆出去寻求小姐庇护，这才让公子身边一时无人照顾，但若奴才不出这一趟，怕是小姐永远也不会来这倚竹园了...”
福娘整个人都似被吓破了胆似的，整个人抖如筛糠，这话倒是说的情真意切，一心护主的忠仆模样，方幼宁笑道：“倒是忠心，白蔻，把福娘扶起来吧，地上凉的很。”
福娘在地上跪了许久，双腿早就麻痹不堪，冬日地上寒凉，先前还被拖到院子里掌嘴，这膝盖本就寒气入侵，冰冷刺骨，这会再被白蔻强硬的扶起来，更觉如刀割一般疼痛难忍，连站都难以站稳了，见方幼宁看过来，她脸上一白，竟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这是何意？”方幼宁好笑的瞧着她，正要开口，便听见院子里传来声响。
一个水淋淋的铜盆哐啷一声被丢进院子里，紧接着似有人走进了院中。
白蔻出去瞧了瞧，很快便又回来答道：“小姐，看着是厨房的人”
方幼宁挑眉，瞅了瞅福娘，略有些头疼的将茂哥儿拿棉被裹一裹搁在床上，“反正你也不说话，外头冷，自己裹着被子玩吧”
被裹成蚕蛹几乎动弹不得的茂哥儿：“......”
方幼宁看向福娘，“你不出去瞧瞧？”
福娘一激灵，膝行了几步，竟准备一路爬着出去了，白蔻无语，冷哼了一声，她这才手脚并用的站起身来。
院子里，一个粗布衣裳的姑娘正叉着腰站着，脸上一脸的不耐烦，见福娘出来了，她便又一脸尖酸刻薄的讽刺道：
“哟，福娘子”待福娘近了，她瞧见了福娘的模样，竟哈的一声笑了出来，“你这脸怎么了？上哪攀的高枝，难不成又是被正主逮住了给打成了这幅模样？”
“马娘子，慎言”方幼宁隔的远远的瞧着这一幕，福娘脸上虽然肿的像个猪头，那眼神却是骗不了人的，分明是被说中了心事。
高枝儿？方幼宁心想，这侯府里，自己确实也算个高枝儿。
“哼”马娘子冷哼一声，踢了踢她跟前的铜盆，“寒冬腊月的，洗这玩意可费了我不少功夫”
那铜盆被洗的锃光瓦亮，看着倒是光洁如新，这马娘子竟如此好心？
怎料那福娘见了，怒火中烧，“你你你，少爷本就指着这一个炭盆过冬，你弄成这样，摆明了不叫少爷好过！”
炭盆这东西，须得太阳烤的干干的，一点水汽也不能有，若是淋了水，再想烧起碳来又得费好些功夫，瞧着那盆里的水都没倒干净。
“你叫我给你洗这盆的时候就该想到了”马娘子没好气的翻个白眼，睨着福娘说，“东西反正给你搁这了，爱用不用”
说完，她端着手要走，却没料福娘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力气，竟一下扑到了马娘子身上，将人压倒在地，一下接一下的扬着拳头就砸了上去。那马娘子一时被砸懵了，挨了几下闷亏，很快又反应过来，两人撕打在雪地里，倒叫一旁看戏的人不知道该不该出场了。
白蔻道：“小姐”
方幼宁扯了扯嘴角，招招手，让人上前去将两人拉开。
马娘子被拉开时还有些怔愣，，见方幼宁款款过来，人都傻了，福娘倒是机灵，扑上前去就开始哭嚎：
“小姐，救救奴才和公子吧，他们欺辱奴才也就罢了，如今他们连公子都敢欺辱克扣，公子本就只有这一个铜盆可用，如今叫她可造作了，公子这个冬天可如何熬啊，小姐，救救奴才和公子吧，救救公子吧...”
见福娘嚎了半晌，马娘子才反应过来，咬咬牙也扑了上去，
“小姐这不关奴才的事啊，是这贱人指使奴才去做的，说是小公子的命令，奴才不敢不做啊”
方幼宁左耳朵听着，右耳朵也听着，听着听着，她终于烦炸了。
“白蔻！”
“小姐”白蔻适时的不知从哪搬了把椅子过来，扶着方幼宁稳当的坐下，才接着听见方幼宁道
“先拖下去，一人打上十个板子”
“是”白蔻应声，招呼着粗使婆子们干活。
“等等”方幼宁补充道“把嘴堵上，吵死了”
不用白蔻回应，底下的婆子们倒是机灵的很，已经堵着两人的嘴拖了下去打板子了。
打完了，两人也差不多就还半口气了，见两人没力气嚎了，方幼宁才满意的开口问马娘子。
“你是厨房的人？”
“回小姐，是...”马娘子虚弱的回道
“你是小公子的乳娘？”方幼宁又问福娘。
“是，小公子...从小就是奴才带大的”福娘更惨些，她脸上是肿的，马娘子虽说面上苍白无力，但说话倒是顺畅的，福娘就惨些，脸肿了也没多少力气说话，声音嘟嘟囔囔的，像含了块萝卜。
“这炭盆为何要洗？你又为何要使唤厨房的人给你干活？你既是厨房的人，怎么她使唤你就要听？”
这一连串几个问题砸下来，福娘嗫嚅着要开口，却到底比马娘子慢些，只见马娘子哭丧着脸答道：
“这贱人说炭火不旺，怕是这盆太脏了，火烧不起来，又说他们院里人少，她忙着照顾公子脱不开身，便使唤奴才去给洗。”
“奴才要用热水，她说这热水稀罕，不让用，偏叫奴才去河边敲几块冰块，用冰水洗的干净，姑娘瞧奴才这手上的冻疮，便就是洗这炭盆给洗的”
说着，她颤颤巍巍的将手伸出来，那上头的冻疮又青又紫，有些都流了脓，确实渗人。
“奴才不愿意，她便说是小公子吩咐的，奴才...奴才怎么敢忤逆主子”
方幼宁听了点点头，又看向福娘，那福娘被抢了话头，脸都被憋红了。
“你说呢，福娘？”
“回小姐，这炭盆，确实是奴才让她洗的”福娘咬牙应下，马娘子见状，指着她骂道：“如今在小姐面前你可算承认了，这些年你搬着小公子的名头欺压了多少人，大家伙可都瞧着呢！”
福娘恶狠狠的瞪她一眼，转头瞧着方幼宁哭诉道：“小姐万不可听她一面之词，这炭盆虽是我让她洗的，可我也只是瞧不过她中饱私囊，故意克扣公子的饭食”
提及此，福娘眼中涌出一丝恨意，“马娘子虽是厨房的人，却常来倚竹园给公子送些吃食，起初，她顾忌小公子的血脉，尚不敢明目张胆，后来，见老爷和侯爷对公子并不关心，她胆子也愈发大了起来，她不仅克扣公子的吃食，还借着给公子送吃食的名头，时不时就来倚竹园逛一逛，这些年，她顺手牵羊拿走了公子不少东西，不若如此，公子也不会就只剩这么一个铜盆。”
方幼宁心下了然，她垂眸略一思索，见身后的白蔻似乎想说些什么，她轻轻摇了摇头，片刻后，她又扬了一抹笑容，指着几个婆子说道：“去把马娘子和福娘子都扶起来，这冰天雪地的，总在地上呆着，怎么扛得住。”
见两人被扶起站好，她便有笑容满面的说道：“两位娘子这事实在难办，说到底，这侯府的主事还是侯爷，我若贸然替侯爷做了决定，怕是两位娘子不服，到时候告到侯爷那去，怕是也不讨好。”
听到侯爷二字，两人只觉天灵盖一凉，纷纷惊恐的望向跟前的女子。
“只是侯爷平日里军务繁忙，拿这后院的细碎小事去打扰侯爷，我觉着也是不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事在我手里解决了，那是最好的，我便提出个解决的法子，看两位娘子认还是不认，若是不认，非要闹到侯爷那去，那...”
“认得认得，小姐，全凭小姐做主”
“全凭小姐做主，奴才不敢不认”
马娘子和福娘子两人应得倒是快，特别是马娘子点头点的都快瞧见重影了。
方幼宁满意的颔首，“既是如此，我便说说我的意见了。”
“二位娘子为侯府做事，这么多年也是鞠躬尽瘁了，虽有些行事处理的不太妥当，但念在二位娘子为侯府这些年的付出，也挨了打，倒也可以算是功过相抵”
功过相抵四个字一出来，马娘子和福娘两人都是浑身一震，马娘子目露欣喜之色，仿若劫后余生赶忙跪下磕头谢恩。
“谢小姐，奴才定改过自新，再不行此差错事了”
方幼宁浅笑，那笑却不达眼底，她微微偏头让白蔻将她扶起来，自己则打量起福娘来。
福娘见方幼宁看过来，不由得浑身一颤，紧接着便颤抖着跪伏下身，只是膝盖刚一弯下去，就被白蔻顺手又给拉了起来。
“白蔻，给二位娘子取些药来，特别是福娘子”方幼宁微微一笑，眼眸转了转看向福娘，“脸蛋娇嫩，可别落下印子”
“是...是...谢娘子赏赐...”福娘垂着头，表情藏在阴影里，看着有些不真切。
“今日本是来瞧小公子的，却闹了这么一遭，唉，罢了，我这便回去了，白蔻，我给小公子带的点心你可搁下了，噢对了，福娘”方幼宁突然一回事又看向福娘，果不其然，福娘又被吓得一哆嗦，慌里慌张的又跪了下来。
“你这是怎么大惊小怪的”方幼宁摇头叹气，“快到晚食了，这点心可饱肚子，让小公子别多吃”
“另外...”
“小公子的事我记下来，福娘子且放宽心”说罢，方幼宁转过身，带着白蔻走了。
冬天的日头落的早些，刚到酉时，天便黑沉沉的了，白蔻似有愤懑，她紧跟在方幼宁身侧，似有些等不及的想要说些什么。
“我也觉得有些草率，可是这么快就结束了岂不是不太好玩？”没等白蔻开口，方幼宁就自顾自的说开了。
白蔻眼睛一亮，“小姐那你......”
“这事啊，方景回要是不参与就可惜咯”方幼宁哼笑着将白蔻拽到身边，“你明日...”
乳娘心急如焚，愁容满面，有一日，竟直接在小姐跟前抹起眼泪来。
此时，方幼宁刚从虹桥街上打马回来，见小公子的乳娘躲在侯府门口的大石狮子旁抹眼泪，便好奇多问了一句，才知道是跟茂哥儿有关。
“茂哥儿多大了？”
“回小姐，今年翻过年去，便要满七岁了”福娘抹着泪，抽噎着行礼。
说起这茂哥儿，方幼宁皱起眉头，细细思索起来。
西宁侯府如今西宁候当家，既无正妻，亦无妾侍，且西宁候如今方及弱冠，怎么说也不能有个七岁大的娃娃，但若说是嫡系旁支的娃娃，似乎也不曾听闻侯爷有亲戚上门拜访。
说起来，好似听白蔻提过一句，侯爷有个不得宠的弟弟，乃老侯爷的外室所出，虽是老年得子，却被老侯爷所不喜，侯爷与这个弟弟相处甚少，感情淡薄，平日里忙于公务，也难得想起这个弟弟来。
侯府上下，公纪严明，这小公子虽不被长辈所喜，但好歹也是侯爷的庶出弟弟，这吃穿花用，侯爷自是不会克扣的，只是...方才听那小公子的乳娘说，这小公子七岁了，却还不会说话？
这茂哥儿，好像记得是在倚竹园里住着的？
“许久不曾见小公子了，正巧我出门带了些糕点，便顺道去瞧瞧吧”
“这，多谢姑娘”福娘闻言，忙跪下磕头，一叠声喊着谢谢姑娘，
这话正巧叫出门来迎方幼宁的白蔻听见，当下有些纳闷的上前行礼，还未开口询问，便见方幼宁冲她眨眨眼，示意她先不要多问，她虽满腹疑惑，但还是接过糕点，转而站在姑娘身后。
方幼宁扶起福娘，温声宽慰了几句，一行人便跟在福娘身后，朝倚竹园去了。
倚竹园的地理位置倒是算不上好，来来往往的小厮丫鬟，越往倚竹园方向走出，越觉人烟稀少，福娘面容苦涩，只说：
“小公子喜静，平日里不爱打扰。”
一个七岁的孩子，喜静？方幼宁失笑着摇头。
“平日里，小公子身边有几人伺候？可请了医师来瞧过？”
“回小姐，公子身边，除了奴才，还有个叫崔欣的丫头。”福娘一一答道，“早些日子倒是瞧过的，只说年纪还小，不用急”
方幼宁追问：“早些日子？多早？”
“......”福娘踌躇着，犹豫的吐出个大概来，“约莫是小公子刚回府的时候”
方幼宁疑惑，正待再问，一旁的白蔻便回道：“小姐，小公子回府时，尚不足八月”
当年，正逢西宁候边关大胜，擂鼓回京，陛下更是亲临城门，为侯爷接风洗尘，却未料，侯爷的铁骑刚到，城门大开之时，一女子抱着孩子不知从何处冲破了重重卫兵，猛地跪在了侯爷的必经之路上，侯爷的卫兵大声叱问，她便抱着孩子哭丧着，说侯爷抛妻弃子，要去大理寺状告侯爷。
那女子越喊越惨，哭的那是梨花带雨，好不可怜，只她哭的起劲，全然没注意到周遭人面上都憋着笑，直到侯爷从那马上下来。
金戈铁甲后，侯爷只冷漠的往那女子身前一站，那女子便有些受惊，不敢相信的大喊：
——你不是侯爷！你是谁！
那时的侯爷，年纪不过十三，还是个俏生生的少年模样，虽已有赫赫战功，无上功绩，一身血腥之气让人望而生畏，但说到底，少年依旧是少年，他冷眸瞧了那姑娘一会，狠狠的一鞭子抽在那姑娘身侧，那姑娘便吓的什么也不敢说了。
当时，那正是侯爷风光无限的人生中的开头一篇，因着这女子的打搅，好长时间都被人暗地里揶揄，当作饭后谈资。
本以为，这不过是少年将军人生画卷中突兀又奇葩的一笔，却完全令人没想到的是，在侯爷回京继了侯府的位置，简单休整过后便要再赴边关时，那女子又出现了。
只这一次，她抱着孩子，站在了西宁侯府的门厅内。
老侯爷面色难看，请了不少医师上门查验，据那女子所说，老侯爷曾亲下扬州，与她□□好后有了此子，如今也八月有余，她无力抚养，只能一路跋山涉水来寻老侯爷。
当时闹的极为难看，老侯爷虽不满，却架不住那女子撒泼打滚，甚至要去打登闻鼓告上金銮殿，老侯爷没办法，只得将小公子接回府中。
白蔻当年亦是跟在侯爷身边伺候的，所以对此事印象十分深刻。
等到了倚竹园，其情其景倒也没有那般萧条之色，院子人少，虽显得有些空旷，但整体瞧着干净整洁，院中一汪池水已覆上了新雪，假山玲珑构造亦有新意，池边栽种着几棵竹子，也有几分意趣。
“倒是淡雅的很”方幼宁不由赞叹，前头带路的福娘听此赞叹面上略有些诧异，眼中似闪过一丝懊恼，白蔻瞧了她一眼，暗暗记了下来。
回廊处，一小孩穿着一身米白的衫子站着，一双如琉璃般剔透的眼瞳定定的瞧着一行人。
方幼宁瞧见了他便笑着过去，她蹲下身问他：“你是茂哥儿吗？”
他不说话，一旁的福娘赶忙过去拽着小公子跪下来。
“姑娘莫怪，公子年纪小，礼数不周全冒犯了姑娘。”
茂哥儿蓦的被拽倒在地，身子则被福娘按着伏在地上，却也不见他挣扎说话，待他再起身，那双琉璃眸子依旧是没什么波动。
“今儿天冷，怎也不穿件厚实些的衣服。”
小娃娃人小，方幼宁比划了下，觉着自己怕是可以轻松的把他抱起来才对，说着，她便也不问人小娃娃肯不肯，直接把人单手抱了起来。
“这...姑娘，姑娘这怎么使得”白蔻见惯了方幼宁平日里的模样，倒不觉得惊讶，那福娘惊讶的不行，着急忙活的想要过来将娃娃接下来。
“无妨，小娃娃轻的很。”方幼宁轻巧的避开福娘探过来的手，使了个颜色让白蔻将她拉开，她便笑着将小孩又往上颠了颠。
茂哥儿神色有些波动，见她无比的轻巧的将自己抱起来放在胳膊上，那双琉璃的眸子闪过一丝讶异。
不等人指路，方幼宁只闷头往里钻来钻去，这院子小，拢共也没几个房间，不一会方幼宁便找着了。
一推开门，房子里倒是整洁，一张床，铺着一层薄薄的棉被，亦或许是被子有些旧了，棉花不如新的松软。
一张书桌书凳靠在墙角，方幼宁瞧着那凳子似乎高了些，这小娃娃上去估计有些费劲。
一个博古架，虽然上头没摆啥物件。
正中一个八宝桌，看着是平时吃饭的地。
“没有炭盆？”地面上空空的，看着像是刚撒扫过，干净的能照出方幼宁此刻似笑非笑的脸了。
“可是厨房克扣了用度？”
白蔻瞧了福娘一眼，见她又开始抹起眼泪来，便没好气的说道：“小姐问你话呢”
福娘这才仿若回神一般，连忙跪倒在方幼宁跟前，“回小姐，炭盆自是有的，只是今日厨房说灰大了些，遣人拿去涮洗了，干净了再拿回来。”
“噢”方幼宁点点头，低下头去瞧茂哥儿身上的衣衫。
“先前你说有个叫崔欣的丫头伺候小公子”方幼宁摸了摸茂哥儿的衣衫料子，“怎么没见人呢？”
“姑娘...姑娘...姑娘恕罪”福娘好好的突然哭嚎起来，“那崔欣...她...她...”
眼见这福娘哭声越嚎越大，方幼宁不喜的皱眉，连茂哥儿都觉得吵闹，扭头瞧了地上的福娘一眼。白蔻见状，上前便是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若是不会说话，便下去换个人来，你这般笨口拙舌，难怪小公子七岁了还不会说话，你这奴才，支支吾吾，装腔作势，演给谁看呢？再不说就永远别说了，来人，拖下去掌嘴！”
福娘大惊失色，正要张嘴说些什么，却被后头进来的粗使婆子拿抹布塞了嘴，她惊恐的睁大眼睛被拖出去，紧接着，外边便响起一连清脆的巴掌声。
不过一会，福娘又被拖了进来，她满脸迷茫的跪下，脸上已经肿的跟猪头一般无二了，于是方幼宁又问：
“崔欣呢？”
福娘一哆嗦，赶忙回道：“崔欣前些日子被那厨房的马娘子寻着错处，给发配到洗衣房去了。”
“既已被发配到洗衣房，前头主子问时，你又如何说那崔欣此时正在照顾公子。”白蔻冷声问道。
“奴奴才怕当时与小姐说了，小姐怪罪”福娘畏缩的低着头，见白蔻瞪过来，便又赶忙小声道：“小的斗胆出去寻求小姐庇护，这才让公子身边一时无人照顾，但若奴才不出这一趟，怕是小姐永远也不会来这倚竹园了...”
福娘整个人都似被吓破了胆似的，整个人抖如筛糠，这话倒是说的情真意切，一心护主的忠仆模样，方幼宁笑道：“倒是忠心，白蔻，把福娘扶起来吧，地上凉的很。”
福娘在地上跪了许久，双腿早就麻痹不堪，冬日地上寒凉，先前还被拖到院子里掌嘴，这膝盖本就寒气入侵，冰冷刺骨，这会再被白蔻强硬的扶起来，更觉如刀割一般疼痛难忍，连站都难以站稳了，见方幼宁看过来，她脸上一白，竟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这是何意？”方幼宁好笑的瞧着她，正要开口，便听见院子里传来声响。
一个水淋淋的铜盆哐啷一声被丢进院子里，紧接着似有人走进了院中。
白蔻出去瞧了瞧，很快便又回来答道：“小姐，看着是厨房的人”
方幼宁挑眉，瞅了瞅福娘，略有些头疼的将茂哥儿拿棉被裹一裹搁在床上，“反正你也不说话，外头冷，自己裹着被子玩吧”
被裹成蚕蛹几乎动弹不得的茂哥儿：“......”
方幼宁看向福娘，“你不出去瞧瞧？”
福娘一激灵，膝行了几步，竟准备一路爬着出去了，白蔻无语，冷哼了一声，她这才手脚并用的站起身来。
院子里，一个粗布衣裳的姑娘正叉着腰站着，脸上一脸的不耐烦，见福娘出来了，她便又一脸尖酸刻薄的讽刺道：
“哟，福娘子”待福娘近了，她瞧见了福娘的模样，竟哈的一声笑了出来，“你这脸怎么了？上哪攀的高枝，难不成又是被正主逮住了给打成了这幅模样？”
“马娘子，慎言”方幼宁隔的远远的瞧着这一幕，福娘脸上虽然肿的像个猪头，那眼神却是骗不了人的，分明是被说中了心事。
高枝儿？方幼宁心想，这侯府里，自己确实也算个高枝儿。
“哼”马娘子冷哼一声，踢了踢她跟前的铜盆，“寒冬腊月的，洗这玩意可费了我不少功夫”
那铜盆被洗的锃光瓦亮，看着倒是光洁如新，这马娘子竟如此好心？
怎料那福娘见了，怒火中烧，“你你你，少爷本就指着这一个炭盆过冬，你弄成这样，摆明了不叫少爷好过！”
炭盆这东西，须得太阳烤的干干的，一点水汽也不能有，若是淋了水，再想烧起碳来又得费好些功夫，瞧着那盆里的水都没倒干净。
“你叫我给你洗这盆的时候就该想到了”马娘子没好气的翻个白眼，睨着福娘说，“东西反正给你搁这了，爱用不用”
说完，她端着手要走，却没料福娘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力气，竟一下扑到了马娘子身上，将人压倒在地，一下接一下的扬着拳头就砸了上去。那马娘子一时被砸懵了，挨了几下闷亏，很快又反应过来，两人撕打在雪地里，倒叫一旁看戏的人不知道该不该出场了。
白蔻道：“小姐”
方幼宁扯了扯嘴角，招招手，让人上前去将两人拉开。
马娘子被拉开时还有些怔愣，，见方幼宁款款过来，人都傻了，福娘倒是机灵，扑上前去就开始哭嚎：
“小姐，救救奴才和公子吧，他们欺辱奴才也就罢了，如今他们连公子都敢欺辱克扣，公子本就只有这一个铜盆可用，如今叫她可造作了，公子这个冬天可如何熬啊，小姐，救救奴才和公子吧，救救公子吧...”
见福娘嚎了半晌，马娘子才反应过来，咬咬牙也扑了上去，
“小姐这不关奴才的事啊，是这贱人指使奴才去做的，说是小公子的命令，奴才不敢不做啊”
方幼宁左耳朵听着，右耳朵也听着，听着听着，她终于烦炸了。
“白蔻！”
“小姐”白蔻适时的不知从哪搬了把椅子过来，扶着方幼宁稳当的坐下，才接着听见方幼宁道
“先拖下去，一人打上十个板子”
“是”白蔻应声，招呼着粗使婆子们干活。
“等等”方幼宁补充道“把嘴堵上，吵死了”
不用白蔻回应，底下的婆子们倒是机灵的很，已经堵着两人的嘴拖了下去打板子了。
打完了，两人也差不多就还半口气了，见两人没力气嚎了，方幼宁才满意的开口问马娘子。
“你是厨房的人？”
“回小姐，是...”马娘子虚弱的回道
“你是小公子的乳娘？”方幼宁又问福娘。
“是，小公子...从小就是奴才带大的”福娘更惨些，她脸上是肿的，马娘子虽说面上苍白无力，但说话倒是顺畅的，福娘就惨些，脸肿了也没多少力气说话，声音嘟嘟囔囔的，像含了块萝卜。
“这炭盆为何要洗？你又为何要使唤厨房的人给你干活？你既是厨房的人，怎么她使唤你就要听？”
这一连串几个问题砸下来，福娘嗫嚅着要开口，却到底比马娘子慢些，只见马娘子哭丧着脸答道：
“这贱人说炭火不旺，怕是这盆太脏了，火烧不起来，又说他们院里人少，她忙着照顾公子脱不开身，便使唤奴才去给洗。”
“奴才要用热水，她说这热水稀罕，不让用，偏叫奴才去河边敲几块冰块，用冰水洗的干净，姑娘瞧奴才这手上的冻疮，便就是洗这炭盆给洗的”
说着，她颤颤巍巍的将手伸出来，那上头的冻疮又青又紫，有些都流了脓，确实渗人。
“奴才不愿意，她便说是小公子吩咐的，奴才...奴才怎么敢忤逆主子”
方幼宁听了点点头，又看向福娘，那福娘被抢了话头，脸都被憋红了。
“你说呢，福娘？”
“回小姐，这炭盆，确实是奴才让她洗的”福娘咬牙应下，马娘子见状，指着她骂道：“如今在小姐面前你可算承认了，这些年你搬着小公子的名头欺压了多少人，大家伙可都瞧着呢！”
福娘恶狠狠的瞪她一眼，转头瞧着方幼宁哭诉道：“小姐万不可听她一面之词，这炭盆虽是我让她洗的，可我也只是瞧不过她中饱私囊，故意克扣公子的饭食”
提及此，福娘眼中涌出一丝恨意，“马娘子虽是厨房的人，却常来倚竹园给公子送些吃食，起初，她顾忌小公子的血脉，尚不敢明目张胆，后来，见老爷和侯爷对公子并不关心，她胆子也愈发大了起来，她不仅克扣公子的吃食，还借着给公子送吃食的名头，时不时就来倚竹园逛一逛，这些年，她顺手牵羊拿走了公子不少东西，不若如此，公子也不会就只剩这么一个铜盆。”
方幼宁心下了然，她垂眸略一思索，见身后的白蔻似乎想说些什么，她轻轻摇了摇头，片刻后，她又扬了一抹笑容，指着几个婆子说道：“去把马娘子和福娘子都扶起来，这冰天雪地的，总在地上呆着，怎么扛得住。”
见两人被扶起站好，她便有笑容满面的说道：“两位娘子这事实在难办，说到底，这侯府的主事还是侯爷，我若贸然替侯爷做了决定，怕是两位娘子不服，到时候告到侯爷那去，怕是也不讨好。”
听到侯爷二字，两人只觉天灵盖一凉，纷纷惊恐的望向跟前的女子。
“只是侯爷平日里军务繁忙，拿这后院的细碎小事去打扰侯爷，我觉着也是不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事在我手里解决了，那是最好的，我便提出个解决的法子，看两位娘子认还是不认，若是不认，非要闹到侯爷那去，那...”
“认得认得，小姐，全凭小姐做主”
“全凭小姐做主，奴才不敢不认”
马娘子和福娘子两人应得倒是快，特别是马娘子点头点的都快瞧见重影了。
方幼宁满意的颔首，“既是如此，我便说说我的意见了。”
“二位娘子为侯府做事，这么多年也是鞠躬尽瘁了，虽有些行事处理的不太妥当，但念在二位娘子为侯府这些年的付出，也挨了打，倒也可以算是功过相抵”
功过相抵四个字一出来，马娘子和福娘两人都是浑身一震，马娘子目露欣喜之色，仿若劫后余生赶忙跪下磕头谢恩。
“谢小姐，奴才定改过自新，再不行此差错事了”
方幼宁浅笑，那笑却不达眼底，她微微偏头让白蔻将她扶起来，自己则打量起福娘来。
福娘见方幼宁看过来，不由得浑身一颤，紧接着便颤抖着跪伏下身，只是膝盖刚一弯下去，就被白蔻顺手又给拉了起来。
“白蔻，给二位娘子取些药来，特别是福娘子”方幼宁微微一笑，眼眸转了转看向福娘，“脸蛋娇嫩，可别落下印子”
“是...是...谢娘子赏赐...”福娘垂着头，表情藏在阴影里，看着有些不真切。
“今日本是来瞧小公子的，却闹了这么一遭，唉，罢了，我这便回去了，白蔻，我给小公子带的点心你可搁下了，噢对了，福娘”方幼宁突然一回事又看向福娘，果不其然，福娘又被吓得一哆嗦，慌里慌张的又跪了下来。
“你这是怎么大惊小怪的”方幼宁摇头叹气，“快到晚食了，这点心可饱肚子，让小公子别多吃”
“另外...”
“小公子的事我记下来，福娘子且放宽心”说罢，方幼宁转过身，带着白蔻走了。
冬天的日头落的早些，刚到酉时，天便黑沉沉的了，白蔻似有愤懑，她紧跟在方幼宁身侧，似有些等不及的想要说些什么。
“我也觉得有些草率，可是这么快就结束了岂不是不太好玩？”没等白蔻开口，方幼宁就自顾自的说开了。
白蔻眼睛一亮，“小姐那你......”
“这事啊，方景回要是不参与就可惜咯”方幼宁哼笑着将白蔻拽到身边，“你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