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夫人疑惑,面带忧虑看着孟大郎,“这是怎么一回事,快仔细说与我听。”

    孟老秀才听到动静,也放下筷子从内堂出来,步履沉稳,慢慢行至几人身边。

    孟大郎道:“原本我与玉儿也当岳父是因恶疾才走得突然,等到陶家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人刚抬出门,后脚便有人来闹事。”

    说着,孟大郎止住了声,去看妻子的脸色,看到陶玉点头,他才继续说下去。

    陶家二郎原本在学堂上学,往日散学后总是一刻钟便能到家。那日陶家人见陶二郎迟迟未归,陶父便出门去寻,谁知竟然在花街柳巷之地寻到了陶二郎,人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人是被带回来了,可那日被陶二郎沾染的女子却托人找上了门,说自己已经有了陶家的骨肉,若是不想事情闹大,陶家必须拿钱消灾。

    陶父气极,怒打了陶二郎一顿,却怎么也凑不齐对方想要的钱数。

    又因此事不光彩,陶父严防家中人外泄,谁知心中焦急,一时精神恍惚,竟出了意外。

    “我和玉儿回家一趟,总算将此事暂时压了下去,可对方是狮子大开口呀……而且咱们只剩十天的时间凑钱。”孟大郎最后道。

    小丫鬟这时上了一盏茶来,孟大郎揭开盖子小心吹了吹,放到妻子手边,等她喝下,皱起的眉头才稍微舒展。

    “阿耶,你看……”孟大郎说着,看了看妻子微隆的小腹,孟老秀才跟着觑了一眼,略点了下头。

    孟陶两家是姻亲,陶家有难,孟家理应出手相助,更何况陶玉腹中还有孩子。

    “对方想要多少?”孟老秀才问道。

    孟大郎手指比了一个数,孟夫人顿时杏眼圆瞪,惊呼道:“怎要的如此多?”

    “实在不行……报官吧?”孟夫人从旁提议道。

    陶玉听后立即摇头,弱弱道:“不可报官。一旦报官,二郎的前途可就完了。”

    孟老秀才见到那个钱数,眉头也是一阵猛跳,心中盘算了孟家可用的银钱,大体上能够满足对方的要求。

    不过,孟老秀才思忱片刻,面上却摇了摇头。

    小夫妻心中一紧,屏息听孟老秀才道:“家中修葺了学堂,钱数实在短缺。不过再等两日,你妹妹回来了,便可凑足这些数。”

    “多谢阿耶阿娘。”陶玉闻言一喜,心中万分感激,起身对二老行了一礼,又接着道:“等小妹回来,我一定好生招待。”

    “嗯。”孟老秀才点头,想到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淡淡道:“我只盼着你们和韵娘之间互帮互助、相互扶持才好。”

    孟大郎应道:“阿耶放心,小妹的事便是我们夫妻二人的事。”

    *

    孟韵一行人坐着马车,绕过重重叠叠的青山和草木,风尘仆仆地来到了栖凤镇。

    小镇清雅幽静,加之今日天雨阴浓,街上行人来去匆匆。唯有已经寻得躲雨之处的人,或藏在伞下、或伫立屋檐、或静坐屋檐,方可在脸上寻到一丝安宁之气。

    孟韵落手放下车帘,指尖留着车外雨水的湿润,青幺打开水壶放到她手里,又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手。

    青幺念叨着:“娘子可别再看了,看你的手,被风吹得如此冰凉,当心受了寒气。”

    孟韵抿唇,嘴角弯起,应道:“知道啦,我的好青幺真细心。”

    马车的速度越来越慢,零星的几道人声在外响起,孟韵安静听着,知道不远处应该就是她们要找的何氏医馆。

    很快,“吁——”车夫长长的一声唤,嚼子被勒紧,马车里的人被动朝前附身,手指扣紧了车内的凹槽。

    孙妈在一旁打着盹儿,停稳马车的一下被颠的踉跄,瞬间从睡梦中惊醒,有些惊魂未定。

    青幺越过两人率先下去,撑伞在雨中道:“医馆到了,娘子和孙妈快些下车吧。”

    “诶诶诶,知道了知道了。”孙妈提着衣裙下摆,快步下了马车,然后回身去接孟韵。

    雪白的玉兰斗篷裹住一道玲珑的翠影,靛青色的油纸伞缓缓抬起,一张如玉娇艳的脸蛋儿在昏暗的雨中绽开。纤纤十指如白玉葱根,指上蔻丹偏偏明艳透亮,衬得肌肤雪一样白皙、膏脂一样细腻。

    孟韵生得温婉亲切,面上纵无表情,在他人眼中也自然带了三分笑意,让人无端生出好感。

    三人迈了几道台阶上来。

    柜台盘账的伙计愣了一瞬,耳尖悄悄浮上了红色,拿药的客人眨了眨眼,赶紧轻咳一声回神,略背过身。

    天上雨水如线盘落,哗啦呼啦打在屋檐青瓦之上,谢轻舟在后院热了一盏药茶,闲拿着一本医术看。

    庭院草药经受风雨吹打,丝毫不改坚韧之色,谢楼拿了一簸箕干透的草药,陪谢轻舟在廊下磨着。

    *

    三人在馆内站定,一眼便发觉了不对。

    何氏医馆如此有名,按理该门庭若市,求医者络绎不绝才是。

    怎会像如今这样冷清?莫非——她们来迟了?

    孟韵心觉可惜,孙妈见状,上前一步道:“此处可是何时大夫的医馆?”

    伙计红着耳尖抬头,旋即诺诺点头,仔细打量几人后,问道:“几位是抓药还是求医?”

    孙妈答:“我们大老远的来,当然是来瞧大夫。若是瞧出了些什么,那当然也得抓药。”

    伙计道:“实在对不住,这位大娘。我们何大夫现今不在馆内,若是不急的话,明日还请赶早。”

    孙妈回头看了孟韵一眼,孟韵略点了点头,轻声道:“咱们明日再来吧。”

    青幺亦点头应是,耐不住一时腹中饥饿,抬手按住了胃。

    伙计回完话后便低下了头,手上不住拨着算盘珠子,噼啪作响。

    孙妈有心插话,但伙计模样实在认真,孟韵又一叠声催促,兀自叹了一口气,跟着出去。

    刚行至大门边,里面正好有个客人抓完了药出来,急匆匆地往外走,眼神一时没注意旁边孙妈。

    门口的青砖沁了水,脚下“吧唧”一滑,孙妈被撞得朝前扑去。

    孟韵和青幺齐齐惊呼:“孙妈!!!”

    客人眼疾手快去拉,手里的药包也飞抛在了水洼里。

    “哎哟哎哟、嘶~嘶~”孙妈被拉了一下,缓冲了一些摔倒的力道,但脚背仍然一阵钻心的疼。

    伙计帐也不算了,赶紧搬了椅子过来,孟韵和青幺废了大劲儿,合力把孙妈弄上去坐着。

    “怎么样,孙妈?”孟韵看着孙妈痛得吸气,脚下意识地抬起,估计着是崴到了脚,忙问伙计道:“劳烦这位先生帮帮忙,孙妈估计是崴到脚了。”

    伙计挠了挠后脑勺,看了看一旁亟待抓药的客人和一脸急切的孟韵,一时拿不定主意先帮谁。

    正在犯难时候,谢楼拿着一簸箕切好磨碎的药草出来,伙计恍如见到了救星,招呼他过来。

    “阿楼快来帮帮忙,我这儿出了点状况。”

    一个富态的中年妇人正坐在竹椅上呼痛,鞋面高高抬起,一见便知是崴了脚,正正骨就行。

    谢楼眉间浮起一丝不耐,将簸箕搁在架上,慢腾腾地过来,“何事?”

    外间这时还有人在,谢楼好奇多看了一眼,正好遇上一旁披着白斗篷的女子转头。

    谢楼的眼睛忽然瞪大了一圈。

    这不是焦文俊的夫人,孟娘子吗?

    她怎会来这离留仙镇上百里远的医馆?

    孟韵回头也认出了谢楼,朝着对方欠身,谢楼赶紧躬身,抱拳回礼。

    伙计见他过来,自个回了柜台重新抓药,将孙妈委托给了谢楼。

    “正骨这种小事就交给你了。这客人的药急得很,实在耽搁不得。”

    谢楼应下,神情不似之前懒散,认真利落地帮孙妈处理起来。

    孟韵在一旁小心看着,低声道:“多谢郎君。”

    谢楼不敢承她的谢,憨憨一笑,道:“孟娘子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谢楼话说得客气,孟韵却很感激他帮忙的这份义气。看谢楼帮孙妈推拿揉捏的几下,没有点力气和巧劲很难做到。

    再者,能在栖凤镇遇上谢楼,孟韵心里也闪过一丝惊异。

    他是谢大人的贴身侍卫,既然他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着谢轻舟也在呢?

    奇怪,她为何要去想谢轻舟在不在呢?

    孟韵无意识抿紧了唇,懊恼自己为何要多想。

    大约是感激之情……对、就是感激。

    她眼前很快浮现了焦府寿宴那日。

    她无意间闯进了谢轻舟休憩的客房、害怕别人发现而偷偷躲起来哭、躲着焦文俊……

    对了,是谢轻舟帮她躲过了焦文俊。

    孟韵心里默默想着,目光虽一直在盯着谢楼帮孙妈推拿,心思却飘到了很远处。

    以至于青幺连唤了她几声,孟韵都充耳未闻。

    直到青幺看着面前长身玉立的谢大人,不得不尴尬地扯了扯孟韵的衣袖。

    “娘子,谢大人来了。”

    青幺的声音一瞬间灌入了耳,孟韵不经意被吓了激灵,一抬头,视线恰好遇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

    眸色漆黑,幽静深邃如渊,孟韵的心下意识一缩。

    “谢——郎君安好。”

    她想唤他“大人”来着,可她拿不准谢轻舟是不是像出现焦府那日一样,是微服出巡。

    于是,她选了一个折中的称呼——“谢郎君”。

    谢轻舟手握一卷医书,身姿清瘦,迎光而站,双眼在昏暗雨天里亮得惊人。

    寒风吹动绣着暗纹的衣摆一角。

    谢轻舟嘴角弯了弯,点点头,在孟韵刻意回避的眼神中转身,往前走了几步。

    孟韵见他离开,稍稍松了一口气,谁知——

    “孟娘子亦安好啊。”

    谢轻舟一声轻笑,冷不丁回了她一句。

    嘶……孟韵心瞬间被人揪了一把。

章节目录

小县令他助我和离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鸿岛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鸿岛并收藏小县令他助我和离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