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杨药师气的牙根疼,最后他是捂着后槽牙才把叶舟轻灌醒的。

    因着这一层原因,叶舟轻对所谓的大号蒙汗药格外敏感,因为它隐藏在无色无味的外衣下的那股子曼陀罗花的味道太难忘了。

    叶舟轻不知道蒙面四人组是怎么得到这个的,但她可以肯定一定不是从正规渠道得来的,杨药师虽然人神经叨叨的不太靠谱,但绝对不会危害其他人。不过她转念又想,世上奇人异士之多,哪能是她一个偏安一隅的乡下佬所能了解的呢,或者这就是另外的人自制的吧。

    没等叶舟轻想明白,山谷中的局势已经有了压倒性的变化。蒙面人逐渐掌控了局势,对手或被蒙翻了或被一刀结果了,眼看着领头的手握长枪的人也摇摇欲坠时,叶舟轻右手腕间的袖箭鬼使神差的射了出去。

    他娘的,最烦人使阴招了。

    离弦之箭,眼看着穿过阻碍,划过蒙面人举剑的手臂,铮铮的钉在了人群后面的一颗老山槐上。

    叶舟轻懊恼的叹了口气,草率了。

    由于叶舟轻这个隐藏在暗处的人莫名其妙的加入,局势又不可控起来。

    蒙面人举剑的手臂鲜血淋漓,叶舟轻知道自己射出的袖箭的角度和力度,大约是箭头擦过手臂上的血管,才会看似无比严重,其实只要止了血,屁事没有。

    但蒙面人不知道,他们立刻聚集成团,警惕的看着茫茫山野,正午已过,春日的阳光温暖和煦。但未知的恐惧逐渐占据上风,隐藏在暗处的对手究竟有几人?身手又几何?他们一无所知,蒙汗药的药效又格外短,再缓一会躺地上的人到底是谁还真是个未知数。

    算了,今日目标已经达成,撤是上策。

    被叶舟轻袖箭射中的人朝另外三个点了点头,于是四人翻身上马扬长而去了。

    去就去吧,临走前那人还把叶舟轻的那支钉入山槐躯干里的袖箭给袖走了!

    给叶舟轻心疼半天,这可是她自己费了九年二虎之力才打磨出来的。一共十发,箭头锋利短小,箭尾处还有她特意磨上去的标记。这离安澜还甚远呢,就丢了一支,真是败家啊。

    树丛中懊恼不已的叶舟轻不知道,她这一箭不仅干懵蒙面人,这群被救的假商队也懵圈了。

    本来都决定马革裹尸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了。不过他们望着茫茫山野,心中也打鼓,万一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于是假商队们在手握长枪的领头人的示意下,立刻打扫战场策马扬鞭,跑了。临跑时,还一并把地上的尸首扛到马上带走了。

    烟消云散尘埃落定后,山谷重回幽静,山槐依旧迎风而舞,野花依旧向阳而开。

    叶舟轻本也打算拍拍屁股走了,莫名其妙折了支袖箭,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晦气。刚要转身,路中央一块闪闪发光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叶舟轻回想一下,好像是刚才逃跑的假商队掉的,只是自己刚才只顾懊恼,也没看清究竟是假商队里的谁掉的。

    捡起来叶舟轻才知道,原来是块腰牌。

    此牌为赤金,扁柱体,顶部龟形钮,龟首高昂,张鼻怒目,龟背隆起,四肢粗壮做匍匐状,腹下镂空。眼、口、鼻、趾、甲縠清晰可辨,尾下垂。正方形印面上有行阴文篆书:虎贲。

    这是宫中禁军啊!

    叶舟轻拿着腰牌看了又看,材质精美雕工上乘,应是中郎将的腰牌。

    大卫朝人人皆知,虎贲中郎将,统领虎贲禁军,主宿卫。

    这群人不在京城好好保护天子,在这里干什么?叶舟轻看着虎贲腰牌疑惑不已,还是他们收了天子的指示来办些见不得人的事?

    叶舟轻虽远离庙堂,但也从师父口中得知如今朝廷是太后掌政,所谓天子不过傀儡尔。照今日看,大约傀儡不甘永远做傀儡。

    想到此,她自嘲的笑了,庙堂之远,与自己又何干。即便城门失火,也殃及不到她这么远的池鱼。

    叶舟轻本想把这虎贲腰牌一扔了之,但想到自己丢箭之痛,不由得学着袖走袖箭的蒙面人,把这腰牌也袖走了。

    叶舟轻去了半日未归,牵着马躲在树丛里的沙溪急得的热锅蚂蚁般,这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她有心想要前去探看,但叶舟轻去之前的态度如此坚决,这样明目张胆的违背她的命令,不好。不去吧,自己又实在是担心。刚刚还能隐约听到刀剑相撞的声音,这会儿却安静的令人发毛。

    沙溪心里正进退两难的打着鼔,一阵草丛的窸窣声,叶舟轻回来了。

    “走吧”,她牵过红牛的缰绳时说了句。

    “啊?”沙溪好不容易盼着叶舟轻回来了,想着赶紧给说说前方发生什么事了,没想到脱口就是走吧。

    没等沙溪确定性的再补充发问,叶舟轻已经翻身上马走了。

    沙溪擦了擦眉心的汗珠,带着疑问跟了上去。

    俩人很快穿过了双峰山间的山谷,沙溪明显从里面闻出了淡淡的血腥味,但看上去打斗痕迹又不是很明显。她想,大概是拦路抢劫的响马子,这样确实也没啥可说的。

    因为一段插曲,二人进监仪县的时候已经日映十分。

    叶舟轻从来日子过得粗糙,也没觉得路程多艰难,反而对寰宇之大有了些新的认识。这不好容易进了监仪县城,也只是匆匆寻了个驿馆住下了。

    监仪县距离洛州郡按她们现在的脚程约莫大半日就到了,所以今日不必着急赶路,可以好好的沐浴休憩,委实不错。

    叶舟轻其实还有自己的小心思,她想趁着这个时间可以好好回顾一下。从疆北到监仪县,路途遥遥,一路上舟车劳顿风尘仆仆,每日都是赶路赶路,扬沙漫天的,她从未好好捋一捋这段日子发生的事。

    不过转息间,她的生活像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一日三餐方圆一里,到如今风餐露宿行程近万里。她躺床上揉着酸痛的胳膊和大腿,不禁感慨道,幸亏自己身体还算结实,要不然安澜还没到就先死路上了。

    还没等她捋到回安澜后的情况,哒哒的叩门声响起。

    “姑娘,洗漱好了咱们先下去用饭吧”,沙溪的询问应叩门声而来。

    叶舟轻肚子里的咕噜声适时响起,不提用饭还好,一提感觉饿到前胸贴后背。秉着“万事靠边用饭最大”的宗旨,叶舟轻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奔着一楼的大厅云飞而去。

    大骨蒸片、无味杏酪羊、油淋菘、牛肉水引、两簋扁食。

    沙溪这一路算是看明白了,叶舟轻根本对吃什么没有任何要求,或者说她没有概念,给她什么她就吃什么。胡饼冷茶与羊肉鲜鱼,对她来说并无本质的不同,都是用来填饱肚子罢了。但沙溪每餐还是尽量搭配的荤素均匀一些,今日进了城,可以适当奢侈些。

    叶舟轻提箸而食,快且静,没多久就停下动作了。

    稍顷,她看着明显动作快了一点的沙溪说:“慢慢吃,不急。”

    吃饭快这事她真是习惯了,从五岁记事起,吃饭从来就是战场,她必须以快取胜,如何既快又优雅的把饭填进肚子里,她可为此挨了很多饿,也跪了很多次祠堂。

    幼时关于饥饿的记忆深刻骨髓,即便师父纠正了她很多年,骨子里的习惯还是改不彻底。

    接着,叶舟轻又接着问了句:“你了解虎贲军吗?”

    对于叶舟轻的问题,沙溪先是一愣,她不懂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提起虎贲军。不过既然军主提起,她还是要知无不言:“虎贲是宫中禁军啊,王出将虎贲士居前后,等闲咱们也见不到虎贲军,只听说行军严谨、彪悍异常,且不受其他人节制,仅听命于皇帝一人。”

    听到彪悍异常,叶舟轻微微一笑,单从双峰山的狭路相逢而看,传言也不尽然也。

    “那虎贲军的中郎将呢?”她沉默一会儿,又追问道。

    其实叶舟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执着于只匆匆见过两面的人,她总觉得一个禁军头领出现在偏远的疆北,肯定有问题。但具体什么问题,或者这问题是否跟师父周乾有关,还是个疑问。可是,她又想,如果不是宫中之人掌握了师父的一些蛛丝马迹,不可能派禁军前往的。

    而且,那日他们偏偏进了她的院子讨水,这更可疑。天下哪有如此凑巧之事?

    虽然至今仍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是奔着师父来的,但也决不能大意。况且自己如今又不在师父身边,虽然临走前留了信,信中也聊起此事,千叮咛万嘱咐让师父搬离疆北。不过叶舟轻还是不放心,她甚至动用捻子军去核查了假商队的行踪,至今还没有回复。

    “虎贲中郎将啊”,对于叶舟轻突然提起虎贲军,沙溪虽然觉得有点突兀,但也没细想。可她突然又提起中郎将,沙溪就觉得军主果然还是女子啊。

    她一脸认真的回答道:“虎贲中郎将可是个美男子,据说长得剑眉星目面如冠玉,性格还特好,昂藏七尺风度翩翩的……关键家世尊贵,关中的名门望族,年纪轻轻就当上了虎贲的中郎将,前途无量啊。”

    沙溪说的认真,叶舟轻听得也认真。

    她看叶舟轻如此认真,心想:叶家来信说的故人旧约,不会就是跟虎贲中郎将家的旧约吧。

    沙溪想起前几年去京城时,有幸曾远远的看到过一眼虎贲中郎将,即便远远的一眼,也不由感叹真乃人中龙凤也。如果,她又颇有内容的看了眼叶舟轻,如果真如自己猜想的那样,那这二人也是郎才女貌,登对的很呀。

    叶舟轻对着笑得一脸暧昧的沙溪泼了句冷水:“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禁军头领,你觉得他性格能好到哪去?”

    沙溪:……

    啊,这倒是没想到。

章节目录

行香子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七罭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七罭并收藏行香子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