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到底是谁?为何要杀我们?”沙溪后怕的握着叶舟轻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叶舟轻虽然有些不自在,但看到沙溪发自内心的紧张,也不忍甩开,于是任由她握着。如果这样能够让她内心更安定一些的话,何乐而不为呢!

    毕竟,并不是每个人在危难时刻都有一双可以紧握的手。

    “……”叶舟轻摇了摇头,这次不是她不愿说而是真的不知道。明明两个人刚开始交手都挺懂礼貌的呀,怎么突然就起了杀意了呢?

    “会不会是叶家的谁?”沙溪一点点推测,叶家的人最有作案动机的了。

    叶舟轻知道沙溪的意思,阿娘死在叶家,自己也被暗算过,所以就连她自己也忍不住怀疑这次搞不好也是叶家的人,沙溪首当其冲想到叶家太正常不过了。

    可理智告诉她这次不太可能。

    “应该不是”叶舟轻又摇了摇头,她看着沙溪攢起来的眉毛不由得解释道:“这次父亲亲自去信,信中言及令我回圄州,以圆旧日夙约。以我对他老人家的了解,若不是非我不可,他断不会如此。所以,我猜想所谓的与之有旧约之人,应该是个叶家惹不起的人。”

    叶舟轻顿了顿,看着沙溪仍是满脸疑惑的样子,接着说道:“你想啊,以我父亲那个明哲保身的态度以及对我的厌恶程度,如果不是因为对方惹不起,他才不愿意再想起自己这个远在天边的女儿。”

    “现如今,他不但想起来了,还亲自修书一封。况且我们一进圄州地界就被他的人盯上了,要动手早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叶舟轻语气渐渐有些黯然,说不失落那是假的,那毕竟是自己叫了八年的父亲啊,幼时骑在父亲肩膀上摘知了、端午节时挂五彩绳、清明节时别柳枝,夏夜里去捉萤火虫、冬日里堆雪人、春风奔跑在陌上看花开、秋高气爽时去庄子上摘新鲜的果子……

    这一件件一桩桩,也许叶由在不记得了,但叶舟轻还记得。

    “况且”,叶舟轻等不得失落的情绪蔓延,立刻发散思绪阻止了回忆。也许过去的父女情谊是真实,但过去的厌恶与伤害也是真实的,可能他有自己的苦衷,但叶舟轻并不想原谅。

    “况且”,她再一次整理了情绪,说:“如果我在圄州出事了,叶家没法跟旧约之人交代,所以绝对不会是叶家。”

    “那会是谁呢?”沙溪听了半天,似懂非懂,最可疑的排除了,那还会有谁想要叶舟轻的命呢?

    沙溪的疑惑叶舟轻也解不了,她自己也很想知道究竟是谁,为何会对她欲除之而后快?而且,特别关键的是,她竟然觉得此人的眼睛好像在哪见过?

    叶舟轻想了半天,仍想不出蹊跷出在哪里?最后不得不放弃回想,算了,去他妈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虽然叶舟轻如此安慰自己,但她内心清楚的知道,一定还是有什么地方被自己遗漏了。也许被遗漏的地方就是整件事的关键所在,不过她现在也不着急,毕竟她人就在这里,如果那人必须要取她的性命的话,肯定还会有下一回。

    到下一回,谁取谁还真不一定呢!

    想到此,叶舟轻突觉自己豪性大发,有种斗酒百篇的冲动。可掂量了下自己的斤两,摸到昨夜浇奠后的水囊,对着嘴巴勉强磕下几滴逍遥酿,然后对着无垠阔野使尽蛮力的大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解心中郁结之气。

    叶舟轻底气十足的呐喊,不仅惊飞了不远处泡桐树上休憩的乌鸦和衔虫的雀鸟,还惊动了刚刚越过秋水河的两人。

    如果此刻的叶舟轻迎河而立,那这两人必定映入眼帘,不仅如此,她还会觉得此二人颇有些熟悉。

    不过她没有,她只是望着初升的旭日,喃喃道:“圄州,我回来了!”

    再回城,叶舟轻直接从雍章门入,独自往东又向南,直到那座圄州城最大的宅院彻底显现。

    当叶舟轻把与沙溪兵分两路的决定和盘托出时,沙溪的拒绝清楚又坚定。

    她又一次握着叶舟轻的手:“不行,你刚刚经历过那么凶险的事情,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既然无法阻止你回那个狼窝,那只能陪你一起去。”

    沙溪不想再经历得而复失的惊惧了,在赵芣苡的坟前,叶舟轻生无可恋的样子真的吓坏她了。在没找到叶舟轻之前,她觉得自己已经钢筋铁骨,找到叶舟轻之后,特别是与之相处了这么多时日之后,沙溪觉得自己内心的某些柔软已经被重新唤起。她很庆幸,自己终于不再是一块冷冰冰的钢铁,这种感觉太好了。甚至有时候在梦中,她像是见到了自己那个早夭的孩子,她梦到那孩子跟她招手说着再见,还说自己要去转世了,还说让她照顾好自己。

    她知道自己此生已经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了,但如今,在叶舟轻这里,她重新变得柔软。

    有时候沙溪默默的想:如果命中注定,那就让我代替姑娘继续护佑轻儿吧。

    “沙溪姨,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叶舟轻反握住沙溪手,一股温柔的坚定令她无法再多言。

    “可是”沙溪还想再挣扎两句,实在是因为叶家那滩水,太混了。

    “你听我说,在外围也不是干等着”叶舟轻继续出言安抚:“我现在对叶家几乎一无所知,叶由在天天接触些什么人,赵苭茮的手在叶家究竟伸的有多长?时移世易,这么多年过去了,仅凭记忆,实难掌握。所以,我需要你在外围替我盯着,叶家的一举一动,我们一内一外,都不能错过。”

    “而且”,叶舟轻停了一下。

    沙溪等了一会,发现叶舟轻没再说话,追问道:“而且什么?”

    “嗯,没什么”叶舟轻想了想,最终没有回答,主要是因为她自己也没想好而且什么,只是心中模模糊糊的一个疑影儿,说不定是自己多心了。

    沙溪不得不赞同叶舟轻的决议:“姑娘”,她眼含热泪,这个称呼从赵芣苡到叶舟轻,承载着太多太多的情感,“你一定要小心啊姑娘,千万千万小心,入口之物以及……”

    “我知道,你放心”,叶舟轻郑重道:“阿娘的事还没有结果,我怎么可能会有事呢,放心吧。”

    于是,俩人穿过雍章门,一个往东一个往北,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还未走近,叶家大门匾额上“叶邸”二字已经跃然而出,彰显着这家人的清贵。

    要说叶由在此人,才华横溢学富五车,仅这手字,就不知有多少人费尽心思的求取。

    正如“叶邸”两字,飘若浮云、宛若蛟龙,笔锋遒劲、行笔流云,世间少有。

    叶舟轻立在门下看了好一会儿,才抬腿迈了进去。

    叶家大门如素日般敞开,按叶由在的说法就是拥护陛下之法典,广纳谏言往来不拒。凡有识之士或自认学识渊博者或立志为国为民者,皆可入内,或自荐或切磋或谏言,往来不拒。甚至走投无路者,亦可进去讨瓯粥饭吃。

    所以,叶家平常多半门庭若市,前来之人在门外根据目的以及所倡内容分门别类。之后再由叶由在的学生或管家之类去接待他们,或和之以歌,或施以粥饭,或哄出堂去。真正能见到叶由在的人,少之又少,那日的梁培风也只是凭着叶由在同窗好友的符节才得以一堵这位“国师”的风采。

    世人对叶由在的为人十之八九都是交手称赞,言之必曰:圄州之光、安澜之光,叶氏之光。

    叶舟轻对此嗤之以鼻,沽名钓誉罢了。

    今日的叶宅,大门依旧敞开,只是不复往日之摩肩擦踵,人迹有些寥寥。

    叶舟轻抬腿迈过石条门槛时,一小厮立刻趋步上前,语气也颇为客气:“大小姐,您可回来了!家主在书房等您,这边请。”

    说完便朝前领路,叶舟轻不紧不慢的跟着小厮经过仪门,穿过游廊,路过满目琳琅的竹篱花障和一面生机盎然的荼靡花架,来到了空蒙阁外。

    一路上,小厮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往日咱们府上人多的呦,都没站脚的地儿。咱们家主辛苦操劳呀,不过他老人家说也是为着家国天下黎民百姓,再辛苦都是应该的。您别看家主他老人家不在仕,可那些个大人们啊,多半都是他老人家辛苦举荐的。本来今日家主他老人家有个重要的客人要见呢,不过因着您回来了,所以都退掉了,连着平日里那些车水马龙的,也都延后了。家主说大小姐您久居关外,清净惯了,家里吵吵闹闹的怕您不习惯。”

    转个弯,小厮头也没抬继续说:“您看家主待您多好啊,大小姐哦不,二小姐都没这待遇呢!家主经常说,您是他的女儿,也是他心尖上的肉,您在外面受苦,他在家里煎熬着呢。如今好了,您愿意回家了,他老人家指不定多高兴呢!”

    终于,领路的小厮停住了脚步,叶舟轻长吁一口气,她松了松紧握的双拳,唉,这定力还得练啊。

    “到了”小厮指了指前方:“家主就在里面,您自个过去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叶舟轻顿了顿,拾级而上,走了进去。

    进去才恍然,空无一人。

    叶舟轻点了点头,忍住笑意,这才像叶由在的风格呀。

    她抬腿就往折屏后面供小憩的暖塌上走了过去,和衣而躺,没一会儿竟然呼呼大睡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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