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逮了个夜行黑衣人,黑衣人还有大内身手,怎么看这事都更不简单了。

    清安在休沐,冷血可没歇着。

    孙氏见势不妙又深知自己只是个小喽啰,索性全招供了,直言是有人指使她接近打探金矿下落,至于是谁她也不清楚,但每每关键之时总能给予她诸多便利,想来应是来头不小。

    “你在他身边这么久,当真一点线索都没有找到?”

    “此人行事谨慎,这么多年来纵是枕边人也都被他欺瞒得滴水不漏,可见心思深沉。”孙氏眼下已无需再扮演那痴心人,说起话来也不再拘着了。

    冷血倒不觉得是真瞒住了枕边人,只是枕边人不愿意装糊涂了……

    “进京后你们递过几回消息?”

    “两回,在那城东的炒货铺子。”

    “你说你是头一回来京城,可这深藏在胡同小巷里的铺子倒是找得熟门熟路。”冷血语气探究。

    孙氏抿了抿唇没应话。

    “你本就生在京城吧?早年间父母将你给卖了,你逃了,从良家成了黑户,黑户若不没入贱籍难以营生,所以你靠着行骗维持生计,你也不是孙氏,而是你们这一群人都是孙氏。”

    孙氏忽然低头笑起来,又仰起头目光直直地望向冷血“大人,我也只是想堂堂正正做个人,不过分吧?”

    “背后之人允诺了你,对吗?”

    “不错。”

    “所以你真实姓谁名何?”

    “怎地,假身份还写不得罪书?”

    “威逼、胁迫买卖良籍者,徒三年,为亲眷者,罪加一等。”

    孙氏的笑僵在脸上,一低头,滚烫的泪水便砸落在地。

    “大人,我还有话说……”

    隔日,清安听闻孙氏全盘身世经历后不免唏嘘,她料想过她做这行当大抵也是身不由己,但不曾想中间还有这番曲折,孙氏想挣脱控制、想重回故地的路竟是走得这样艰难。

    那宁大小姐这些年来是否也藏着诸多不与外人说的事呢?

    “她确实不知道背后是谁,也远没有想得那么深。”

    “所以会是谁呢……能驱使这样会使大内招式的人……”清安指节轻叩着桌面,一时也没有新头绪。

    “这算是眼下最大的线索了,那黑衣人许是也没料到会碰上你,不然可要藏掖着使招式了。”

    是啊,旁人或许还不能轻易瞧出来,但她师父可是大内羽林卫总教头。

    “你说大内会不会有人认得他?”

    “你这是在碰运气吧?”

    就在二人苦恼着这案子接下来该如何推进时,薛勉差人递来一封书信,信上寥寥几字——十万火急,偷偷来,大理寺监牢。

    大理寺监牢里,空无闲杂旁人。

    薛勉神情自若坐在椅子上,边上站着一位蓄须的中年男子,那男子与他一样身上着大理寺官服,面上却是与之对比鲜明的焦急之色。

    清安与冷血刚现身,那中年男子就飞快迎了上来,大呼道“两位大人,请救救我家夫人和小女!”

    事情得从今早说起,薛勉一来大理寺就见这大理寺的吴主簿行迹鬼祟,他心下生疑便跟了上去,一路跟到了这监牢里,刚进去就被人一把拽到角落,向他求救。

    “你是说吴嫀以你妻女作要挟,要你使法子救走这黑衣人?”是常见的威胁人办事的法子,但冷血现下听着觉得儿戏“你们同为吴氏族人,你又是朝廷命官,她一介闺阁女子胆子未免太大了吧?”

    清安也不太相信,反倒是怀疑起眼前人来“还是她许了你什么好处来诓骗我们?”

    “两位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一查便知呀!”吴主簿此刻急得原地直打转,也不知该如何证明自己所言不假。

    “其实你听她的话照做便是,你这样告诉我们,被她发现了你的妻女反而会有危险。”

    “这……”吴主簿一张嘴话堵在喉咙里,支吾了半晌才委屈巴巴道“我也要有这个本事才行!这哪是她嘴巴一张事情就能办成的,当我是什么人了,往日需帮衬时无人,一有坏事倒想到我头上了!”

    这话确实说得没错,但却很符合吴家的行事——管你我什么情分,我要赖上你就是赖定了!

    有种不管人死活的不要脸和谜之自信……清安是曾领教过的。

    “这样吧,你要我们信你,那接下来就照我说的做……”

    虽然此事听来草率,但清安觉得这吴主簿的急切不似作假,故而眼下应是以人为先,两个女子落入吴嫀那等佛口蛇心之人手里,既是无妄之灾,也无法保证她会信守承诺。

    所以就算是陷阱也得闯!

    清安与吴主簿交代完毕后,吴主簿赶紧照做,腿脚麻利儿地跑出了监牢。

    刚刚当着外人薛勉不好质疑自家妹妹,但他始终觉得吴嫀此番行事过于草率,而自家妹妹的应对也是草率,唯恐其中有诈,薛勉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这真行得通吗?那女敢如此行事,我感觉不简单。”

    “足够了。”冷血倒是一点不担心。

    以为的阴谋:心思缜密,处处陷阱。

    实际的阴谋:虚张声势,异想天开。

    清安从前看到许多作品里的反派坏得不聪明,甚至愚蠢可笑,总觉得是故意降智凸显主角光环,直到自己亲身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不可否认固然有厉害的存在,但绝大多数单拎出来是写话本子都会被读者嘲笑程度,因为世人都觉得只有配上旗鼓相当的敌手才足以衬托主角的光环。

    可厉害的敌手也不可能满地都是啊!

    吴嫀的心思有多深她不清楚,但手段有几斤几两她还是知道的。

    “我是说宫里那位太妃……”薛勉提醒。

    年前吴嫀与江琳琅那场闹剧可谓两败俱伤,而吴嫀无疑是伤得更深的,江琳琅不过是失了一时的面子,毕竟她与前废太子那些牵扯从前就在明面上,但吴嫀的名声是彻底坏了,加上那凤栖梧桐的传言,吴家赶紧就将吴嫀送出了京城。

    清安没有过多关注后续之事,她想过吴嫀等风声过去还会回来,但没想到这样快、还以这样的形式……

    “太妃、大内、金矿、吴家。”

    “莫非这背后之人就是京中吴氏一族?”冷血猜测。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所以吴嫀如此乱了章法,怕是急着想借此恢复往日荣光。”

    “也应当是没有想留活口,不过就算不急,她的行事也从不算周全。”

    时间紧迫,说干就干。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个与黑衣人身量容貌一致的易容人出现了,皮下是六扇门的捕快,为了逼真还给妆造了几处伤口。

    薛勉早前就见识过六扇门的易容手艺,也并不惊讶,只是依旧顾虑“要这样早吗,会不会显得太轻易了,会生怀疑吧?”

    “吴主簿的妻女都在她手上,等不得,且我已想好了说法。”

    清安话音刚落,吴主簿咬着忍着膝盖上的疼痛来了,他刚刚听清安的话去自己摔了一跤,准确的说是摔了好几回,直到把裤子膝盖上撕拉出口子。

    “这才像是头回做这事的样子,还显得很慌张急切。”

    “做戏,我们也是专业的。”

    一切就绪,吴主簿故作行迹鬼祟地架着一辆马车从大理寺后门离开,不一会儿,大理寺传出了人犯被劫的消息,消息经送菜的小贩传到了街市。

    吴主簿一路将马车驾回了家中,此时小小的宅院已被吴嫀带人把持,府上几个仆从被捆绑着丢在院子里。

    吴嫀坐在正厅里喝茶,吴主簿妻女二人在旁小心翼翼地伺候,厅里还站了好几个持刀的男人,吴主簿将人带进去后拿下了罩布让吴嫀辨认。

    吴嫀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得手,又见吴主簿一身狼狈,并没过分起疑。

    “我此番已经豁出去了!还望小姐放过我们!”吴主簿说着跪地叩拜请求。

    吴嫀坐在位上受着跪拜,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轻蔑道“谁说难,不是很简单吗?”

    说罢,吴嫀放下手里的茶盏起身来,她正了正衣裳,冲离门口最近的两个男人使了个眼色。

    两个男人即刻上前将吴主簿带回的人带了走。

    吴嫀紧跟着也要离开,临走前对剩下的人道“这里交给你们,做干净点,别留活口。”

    “小姐,这两个婆娘可否赏给小的们,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官夫人和官小姐……”

    吴嫀回头看了眼已发抖抱作一团的母女二人,母女二人脸上的惧怕让她尝到了高高在上主宰他人命运的滋味,本是面无表情的她突然笑了,幸灾乐祸地笑了。

    “趁着还没变成罪犯家眷,不然可就没意思了。”

    吴嫀笑着丢下话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她前脚刚走出门,后脚门就关了,听着身后屋里传出女子惊恐的叫喊,自持身份高贵的她不屑沾染上这种腌臜事,毫不停留的匆匆自后门搭乘马车离开。

    殊不知在她刚走出院门,屋内手起刀落,溅起的残血染花了整个墙面。

    倒在地上的男人都还没有死透,但地上不断涌出滩开的血却是看得人怵目惊心,空气里都是血腥的味道,劫后余生的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刚刚因推搡反抗而衣衫狼狈的夫妻俩正把女儿紧紧抱在中间。

    晏罗嫌弃地看了眼刀上的血,面无表情地解释道“等她走远了才好动手,不然会打草惊蛇。”

    “多谢姑娘搭救,今日六扇门救命之恩我们一家绝不会忘。”主簿夫人看着晏罗身上的六扇门公服,情绪激动道谢。

    “夫人,都是我没用……”

    “嘘!”

    门外又传来男人兴奋的议论声,接着门被从外推开,晏罗挥手又是两个落刀,伴着男子惨烈的嚎叫,正厅房梁上添了两尺血迹。

    晏罗提刀走出门去扫除后患,只给三人留下一地没有死透的人和一个飒爽的背影。

    “这个姐姐……她好厉害呀。”

    此刻,被父母护在怀里的姑娘眼里没有害怕,只有兴奋。

    另一边,吴嫀带着人并没有返回家里,而是去到了另一个地方——百花园。

    百花园里,吴嫀带着人一路畅行,园内仆从对其也是毕恭毕敬,她被领到了庆阳大长公主的面前,正伴着丝竹之音倚在贵妃榻上的云绾缓缓睁开眼睛,望着被吴嫀带回的人,她的脸上闪过一瞬惊讶,仅仅一瞬而已。

    可这一瞬却让吴嫀愈发坚定起来,她挺直腰杆,盈盈一拜道“殿下,这是臣女的投诚。”

    云绾挥挥手让乐女仆从都先退下,只留下身旁两个心腹婢女。

    “什么投诚,本宫不明白。”

    “臣女求殿下庇护,愿为殿下所用,尽阖族之力助殿下大业。”

    “本宫不否认你有几分能耐,但你区区一个家族弃子,谈阖族之力未免太言过其实了。”云绾说着低头欣赏着自己新染的丹蔻,很美,她很喜欢。

    “殿下以为仅我一人之力能成今日之事吗?”

    “本宫不问你是如何知晓此事的,但你不想知道本宫的人为什么夜探大理寺吗?”

    “臣女不想,臣女只愿为殿下所用,至于用在何处、用途为何,臣女都不需要知道。”吴嫀姿态谦卑地应答。

    “说吧,为本宫做事你想要什么,要宸王妃之位?”

    “臣女不敢肖想。”

    “你敢提本宫也不敢应,看来你没想为难本宫,那……给你宸王心上人的命,如何?本宫与她交情尔尔,如今她又知道了本宫的秘密,不如给你做个顺水人情?”

    “多谢殿下赏赐!”吴嫀毫不掩饰内心雀喜,下跪拜谢道“届时还望殿下将人交予臣女处置。”

    “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臣女不只要将她打落低贱尘埃,还要让她身败名裂。”吴嫀光是说着就觉得心头快意无比,脸上更是藏不住。

    云绾闻言,怒由心起而反笑道“你们之间仇恨至此?”

    “成王败寇。”

    “好一个成王败寇!你再与本宫说说你对女事司的构想吧。”

    吴嫀微笑称是,而后开始了滔滔不绝的讲述,讲述这世道之下要如何维护女子尊严、如何保障女子权益、如何避免女子被坑害……又说天下女子为一体,理当互助团结。

    云绾听后一脸满意,评价道“你道貌岸然的样子当真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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