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安静停了一下:“什么NPC?NPC是什么?”

    孟婆懒得解释NPC,卓安静也并没有她所表现的那样好奇。她语气玩味道:“我都死了上百年了,确实不如你们聪明了。”

    百年前…也罢,我的心态已经异常平和,甚至心里冒出个念头——难怪她看起来像个正常的。

    毕竟百年怨气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她又笑了笑,似乎觉得才梅那个暴脾气竟然也有人自不量力地八卦她,缓缓道:

    “才梅那个大小姐脾气,最遗憾的大概是她没能当上她说的什么老大来着吧?似乎输给了她最讨厌的一个男人。”

    “那男人到现在也没死,难怪才梅怨气这般深重。”

    “不过一个混黑、道的混混,竟然也能安养晚年,确实有些讽刺。”

    老大?男人?黑、道?

    我愣了一下,NPC小姐姐不知道何时跑到我身边来,示意我不要出声。房间里忽然从上而下展开了一幅画,什么画着栩栩如生的白昙。

    这个真心话当然只是干扰,真正的钥匙藏在地上唯一一把白昙图案的油纸伞中。

    看似容易,其实伞下有可能藏了谁的脑袋,或是血淋淋肉乎乎的不明物体。反正站在NPC的角度上,我倒是无所谓。

    不过卓安静很快就发现了那把不同寻常的伞。她大概很喜欢那样的油纸伞,拿起那把漂亮的纸伞,将伞柄靠在她肩头,于是钥匙也顺着划下。

    卓安静也没想到,她看起来有几分惊讶,可能刚刚的举动不过是无心之举。在一屋子大红的颜色里冒出一点白,虽不起眼,但足够特别。

    他们总算是出来了,我也从暗门钻了出去。卓安静微怔一下,然后对我说道:“你是NPC?”

    我有些尴尬地点点头。

    她颇有兴趣地问道:“你没和我们一起走这条路,你是里面吓我们的那个鬼?”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卓安静又思索了一瞬,道:“你的意思是你不是那只吓人的鬼,所以你是问才梅遗憾的那只鬼?”

    我没想到她反应如此迅速,忽然又记起她其实根本就不知道NPC的意思,一时间没有动作——她聪明得有些可怕了。

    好在她似乎并不在意我为什么问那样的问题,只是挑挑眉说:“原来这就是NPC,小朋友,你辛苦了。不过下一次,有问题直接来问我就好了,不必迂回。”

    我僵在原地,直到孟婆过来,像是关心又像是嘲讽:“她生前可是情报处最隐蔽的特务,你快被她摸透了。”

    我“啊”了一声,又觉得本该如此。

    孟婆也跟着有样学样,挑眉道:“何必迂回。”

    不同于卓安静的深沉劝告,我隐约从他身上中看出几分鲜活的少年气来。之前没注意过,现在倒是觉得孟婆死的时候年纪应该也很小。

    不过很快我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按照卓安静的说法,梅姐最大的遗憾竟然是没能当上黑、道老大吗?

    果然原先是我狭隘了,恋爱脑什么的怎么可能拦得住有事业心的女人。

    这么一想,觉得还挺符合梅姐的作风习惯,只是哪里怪怪的。

    就……挺清奇的。

    直到奈何桥的时候我都在思考这个问题。难怪梅姐之前说她不想忘记,原是如此。

    只是这个黑、道老大竞争究竟是得多激烈还是什么其他的爱恨情仇才能让梅姐的怨气久久不散。

    *

    也许是思考这件事情时太过专注,这天晚上我连石头都没数,不自觉慢慢睡着了。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罕见地恍惚了一下,都记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入睡的,可能是梅姐的游乐园大法真的有效吧。

    醒来的第一件事,我去找老祁借了白纸和彩笔,写写画画,上一次我这么干的时候还是为了自己可笑的“创业”。正当垂头写的时候,老祁咬着脆油条过来看我,忽然说道:“丫头,你最近有心事吗?”

    我抬起头,微笑道:“没有,老祁。”

    老祁点了点头,放下油条说:“丫头,有事一定不要憋在心里。”

    恍惚间,我好像在他身上又看到了爸爸的影子。我忍不住想,如果是爸爸在这,他会和我说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太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生前最后一次对话,他告诉我,他也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一次。

    他不了解我,可我也从未试着去了解他,所以我究竟又有什么好怨的呢?唯一遗憾的是,还没有和他好好告别。

    我画完了,老祁还是有些担心我,一路送我出门。我挂着虚虚的笑容,真心地叹道:“老祁,你之前肯定是个顶好的爸爸。”

    在我转身之后,老祁的脸色却变得古怪,自言自语道:“顶好的爸爸?”

    他脑中忽然有个女孩,长得水灵灵胖嘟嘟的,他喊她:“红红,回家吃饭啦!”

    红红忽然变成一个瘦瘦的沉默的丫头,长相也变成了另一副模样。他慌忙地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自己好像已经记不清红红的样子了。

    老祁还在想女儿样子的时候,我已经在冥行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我站在夹竹桃树的阴影下,手里拿着张卷起来的纸。

    我还是没有走进去,转身去了神眼泉,却不想反而在这里与梅姐不期而遇。梅姐今天穿了一身纯白刺绣旗袍,乍一看十分温婉。

    可是为什么梅姐可以每天不用上班?

    一不留神就问了出来,梅姐嗔了我一眼,理所当然道:“我是冥行行长。”

    我更奇怪了,就冥行行长的假期格外长吗?

    梅姐接着说道:“到了我们这个位置上的鬼,只要完成职责内的事情,都可以自由出入,不受任何限制。不过相对应的,我们百年内无法离开,要么怨气消解,要么魂飞魄散。不过你天天在孟婆那里,难道不知道吗?”

    我垮着张小脸:“你是说,你们那些游乐场的人,都可以随意翘班?”

    梅姐一顿:“可以这么说?”

    我:“意思就是,如果想当下一任孟婆,我至少还要等几十年。”

    梅姐:“不,如果你想当下一任孟婆,至少还要再等90年。”

    “……”

    我也许笑了一下。虽然说我已经没有想当孟婆的念头了,但想起之前孟婆的捉弄,还是有些好笑。

    也是,他从来没有说过“你可以当孟婆”而是“你不是想当孟婆吗”。

    啧,怎么说呢?有点不爽。

    梅姐捏住我的脸,又用手指将我的嘴角上扬,怼着我的脸道:“如果不是真心的笑是很难看的。”

    我看着梅姐近在咫尺的美颜,这次是真的笑了一下。

    梅姐满意了,问道:“你来是专门抓我去上班的?”

    我摇摇头,想起手上的东西,踌躇着往前递去。递出的那一瞬间又有些后悔,慢慢又往回抽回了一点。

    梅姐眼疾手快地夺过去,展开一看——

    ###

    恭贺才梅同志:

    在全球黑、道评比中,超过所有竞争者,打倒所有臭男人,表现优异,被评为“黑、道老大”

    特发此状,以资奖励!

    ###

    虽然我知道很幼稚,奈何当了两年老师,职业道德病犯了,第一想法竟然是给梅姐颁个奖。还是自己画的,上面是红旗,下面是鲜花,描了金边。

    画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才发现线都画歪了。果然我李竹个琴棋书画样样不通,要不是当初画多了还有肌肉记忆,怕是还能更丑一些。

    梅姐没有动作,我试着抽出那可笑的“奖状”,没能抽出来。我摇了摇她的手臂,僵硬着小声道:“梅姐,你想笑就笑吧……”

    梅姐笑了,可看起来比哭更难看。好在她身上没有涌起的大片黑气,我被她突然抱住。

    “怎么了梅姐…”

    梅姐的声音轻到我几乎听不到:“谢谢你…”

    她失态只在一瞬间,很快松开了我,整了整自己的旗袍,才恢复了平日里从容的模样。

    她和我排排坐在磨砂的大石块上,接着上一次四海为家的故事继续讲下去。

    才梅逃出后,一路辗转,有时是在绿皮火车上寻个隐蔽角落躲着,有时是跟在某个人后面装作一起的瞒天过海。

    直到她在垃圾桶里翻一个硬邦邦的馒头的时候,被一个男人叫住:“那个妞子,你,诶对对对,你有没有身份证?”

    男人手上拿着一个包子,冒着腾腾热气,才梅虽然害怕却又忍不住留下。

    她毫不怯场道:“我当然有。”

    在外面这么久,她也凭一些途径弄了张假证。平时糊弄糊弄些不懂行的人还行,但要是真的仔细查起来,还真不好说。

    男人看起来也不小了,一头杀马特黄毛,手里夹着根烟。但有种油滑的老练在身上,莫名带有种具有不靠谱的信服力。

    他咧嘴大笑:“你叫什么?家哪里的?”

    才梅在外面早就成人精了,踩了他一脚毫不客气地回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男人也不介意被她踩一脚,反而告诉她:“老子叫韦奕,你告诉我你叫什么,我把这个包子送给你。”

    梅姐不识字,她掏出自己那张伪造的身份证丢给他,从他手里吃到了心心念念的大肉包子。

    韦奕杀马特的发型遮住了他几乎半边脸,他剩下的半张脸露出一个邪性的笑容:“哈哈哈哈哈哈,一张假证还能说得理直气壮,很好,你果然很有潜力,不枉我观察了你一整天。”

    他诱哄道:“跟我回去干活,你每餐都会有这样的包子,不仅有包子,今天欺负你的那些人也不敢再找你麻烦,怎么样,小美人?”

    才梅满脸泥巴,警惕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美人。”

    韦奕用不怀好意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她道:“我韦奕从来都没有看错过人。怎么样小美人,你跟着我混,等我成了老大,你就是大嫂。”

    才梅呸了他一声道:“我才不要做大嫂,我要做就会做你的老大。”

    韦奕心思几转,还是决定先将她骗回去再说:“胃口倒是不小。你跟我回去,我们就各凭本事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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