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小仙与臆测

    对屠衎溦来说,査川叙属于这样一类人:认识但不熟,也不想熟,情感上呈无关联状,他是好是坏,是善是恶都与己无关,所以与他有关的那些传闻就只是传闻,除了“他可能是这样的人”或者“可能大家以为他是这样的人”这种似是而非的印象外,绝不会产生“他竟是这样一个人渣”这样的愤怒,更不会生出“大家怎么会这样说他”这样的同情。

    然而今天,他却同时对这两个人产生了兴趣。若放在往常,这样一段可笑且愚昧的对话,他一句都不屑于听,可现在他不仅听了,还随之有了情绪波动:他会诧异他们彼此认识,也会不解于小水答话背后的意思,他对査川叙混乱的逻辑感到无语,也对小水怪异的行为和坚定的语气感到好奇。这种好奇不同于此前的怀疑(他曾怀疑她的精神状态,也曾怀疑她是装疯卖傻的商业间谍),而是极危险的掺杂了一丝动摇——一丝对其虚假性的动摇。

    “能解决你的姻缘问题。”他又想起了当时谭肖玟转述的她的这句话,“相亲公司。”他记得在柳面时她是这么回答关于自己原来的工作的,但她也说“不是什么正经公司”。“不是正经的相亲公司,能解决姻缘问题,需要知道名字和住址方位......”忽然!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他脑中,虽然还不清晰,但已初具轰动社会的震撼感!他一个激灵,透过办公室门看向窝在办公桌后刷手机的小水,把她那张略显傻气的脸与“霸抢良家女子”几个字做着比对,大脑顿时并行发展出了数个想法:他们是一个管理严密的犯罪组织,一切都是她的伪装;她也是个可怜的受害者,被迫害后又被丢弃迫于无奈成了他们中的一员;她只是个异想天开的幻想症患者;根本没有什么组织,她就是个习惯胡诌的骗子,要名字和住址方向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毕竟只知道方位没有具体地址又有什么用呢?

    几次,他想要拿起电话叫小水进来,但出于各种想法下的考虑又都放弃了。无论事实如何,先暗中观察观察再行动才稳妥。他收回视线,余光略过目标人物身边的灵俐时尴尬地发现她竟发觉了他的注视正回望着他,但他立刻想到若小水确实归属于一个可怕的组织,那灵俐在她身边岂不是很危险?于是他招招手把灵俐叫了进来,说:“你收拾一下搬到我办公室来。”

    “欸?”意外的不止灵俐,还有角落里坐在面向窗子的单人沙发上的小透明谭肖玟,没错,他一直都在,只是被沙发背挡住不知情的人很难发现而已。而他现在正伸长了脖子向这边看着。

    “桌子就摆在门口吧。正好那面地上留了电源。”

    “哦。”灵俐应道,她虽不解为什么突然要她调位置,但还是立刻执行了起来。

    屠衎溦的这一举动对如今人人自危的员工们来说,相比于单纯的八卦,更重要的是抓住了一个信号,纵然大家的表面都安静如死水(就连帮灵俐从仓库搬桌子的两个殷勤同事都没一句多余),可各自心里却早已是思绪万千了,细看之下似乎每个人都是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当然,除了小水。此时完全不明所以的她,与大家格格不入,显得尤为蠢笨。)

    “你,”小水无措地看着身旁利落地收拾着东西的灵俐,虽很轻微却很顽固地感受着我们常说的失落。但她本人并不了解,只觉得不舒服,就像千年前那朵无根花凋谢时那样,她本不喜欢那花的,看它时总总带着怨气,就因为它,小水才要在那无缘岛里待上五百年,可当它真的凋谢了,转化成一个新生的魂魄在她面前飞走了,她的不舒服却与怨气无关。“你进去......那儿,进来出去的多不方便啊?”她混乱的情绪导致了混乱的逻辑。难道灵俐自己不知道在老板眼皮子底下干活有多痛苦吗?是她想去的吗?但灵俐的性格是不会说出这些话的,所以她只是笑了笑。

    不多久,原本满满当当的办公桌就变得空荡荡了,这不仅把桌面显得特别大,还明显表明小水平时什么都不干。这个公司最闲的两个人——西丁水、谭肖玟。

    小水心情不好,出门剪红绳。可也不知是不是这段时间的工作有了成效,还是只有好姻缘的人才选在今天出来逛,总之从电梯到广场,再到转了一圈回来,竟没遇到一个可剪的人。再过十分钟就午休了,她准备在长椅上坐一会儿就上去找宝璐,和她一起吃饭。可她才刚坐下就感到一束视线,循线看过去(且在她看来这是一条真实存在的线,即她手腕上那条姻缘指数30的红绳),那人正是上个月大事件的主角——吴熙。他看上去精神了一些,看来这一个月休息的不错。

    “你该不会是后悔辞职了吧?”小水问。

    吴熙笑了,是“想搭话又犹豫不前,幸好对方先开了口” 时释然的笑。他走过来坐在小水边上,说:“我已经找到工作了,明天入职。”

    “新公司也在这?”

    “在金菊坛附近。刚去办了些手续顺路过来看看。”

    “看花坛?”

    吴熙一愣,然后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真没那么想!就是有点.....闷。而且我来,也不专是为了看什么,就是想过来走走。可能,算个告别吧。”

    “哦。”小水点点头,看着那个承受了太多的花坛说:“其实那个坑,我在里面躺过。”

    “嗯!?”

    “不是......我想躺的,”小水解释说,但看吴熙迷惑的表情,这个程度的解释还远远不够,便又补充道:“喝多了。”事实证明,这个借口对解释怪异举动效果极佳,小水都差点劝他再被提起那件事时也这么说了,不过那时他在上班,确实差些合理性。“在那个坑里躺过你就绝不会再想从上面跳下来了,太高了!不过我相信你从没那么想过,真的,甚至比你自己都相信。”

    吴熙看向她,一阵短暂的空白里,姻缘指数涨到了31。他移开视线的同时转换了话题:“工作还顺利吗?”

    “工作?”小水想着这趟出门一条红绳都没剪,应该是算顺利吧。“挺好的。第一阶段差不多了。”可看看手上这条红绳,又觉得他这个时候出现就好像在督工一样。

    “阶段......”吴熙不明白助理这种工作怎么会分阶段,但想着会不会指某一项大项目的具体工作呢,既然自己已经不在彩宫了,还是不要打听的好,于是只说:“那就好。”

    但吴熙的话根本没传到小水耳朵里,因为她现在心里想的都是:“必须尽快解决!”所以,虽然在吴熙看来或许很突兀,可小水却真真是秉持着负责任的态度以专业口吻问出的这个问题:“你身边有哪个关系比较好或者暗恋的姑娘吗?”

    吴熙懵了,这是什么意思呢?恋爱烦恼咨询?讽刺?还是某种暗示?他缓慢地眨了眨眼,来掩饰内心众多相对理性的推测与盲目乐观的臆想之间激烈的、连他自己都难分伯仲的角逐。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正有一个明确的指标远胜于他的自识,正如一个得分表一样转播着这场战况——姻缘指数升到了32。

    “我倒是想有!”他半开玩笑,这种语气是进入社会的成年人避免尴尬和掩饰害羞时惯用的伎俩。

    “也是,”小水心想:“按着就近原则把他身边的人都试了个遍了,难不成他才是孤生?当时接盘的时候是说有个孤生的吧?有吗?没有?到底有没有来着?”

    “怎么问起这个?”吴熙语气平缓,完全不像是一个内心已激荡不已的人说出来的。但这并不是因为他城府深,而是因为这是一个意外,一个脱离了管控的嘴的“个人行为”——原本他的大脑高层已经高压下达了坚决不问的指令(即便他的每个细胞都在好奇),可在他的玩笑后小水突然的沉默让他怀疑自己的回答不得体,焦虑的内心因此不断催促着反馈,又想不出合适激起反馈的话,于是他的嘴便独自承担了所有。

    “嗯......没什么。”小水看了看手机,午休时间到了。 “你再等两天。”她站起来不明不白地留下这么一句就往楼里去了。

    吴熙虽不知道自己要等的是什么,但只觉得小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紧要的事,也不敢多问,就呆呆地、职业病似地应了句:“好的。”

    而几分钟后,这件被吴熙认定的小水的要紧事就在十楼餐厅,在一脸疲惫神情复杂的宝璐的陪伴下开始了。

    “你说他怎么这么多事儿啊?本来天天开小会就闹得人心惶惶的。”若没有灵俐搬工位的事她原也没关心过这些。“难道他觉得灵俐在外面会偷懒?”

    “大概还是工作需要吧。”宝璐并非敷衍,但无论是她散漫的眼神还是飘忽无力的语气都与聚精会神无关。她心里有其他的更让她烦心的事胁迫着她的意识,让她身不由己地分神。

    “难道他暗恋灵俐?”小水此前从未有过这个想法,可这时它甫一生成,在众多偶像剧片段的加成下,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理所当然。“我早该想到的!”她一下来了兴致,就像偶然发现自己乏味的工作对亲朋产生了帮助时那样既得意又仿佛寻找到了意义一样有了做下去的动力。

    但这份兴致立时便被宝璐浇了一盆冷水:“别造老板的谣,很快就会传到他耳朵里的。”

    “现在可是他求我的时候!”她一边说一边努力回忆着灵俐的姻缘指数,好一顿想才发现自己只在映射盘上看过她的名字,还是在全神贯注为吴熙配姻缘的时候匆匆瞥了一眼。不仅感叹:“灯下黑啊!”

    宝璐笑了笑,若把这笑容从她这张精致紧实的脸上分离开来,那将会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历经沧桑的妇人才会流露的笑。“说的好像确凿无疑了一样。根本就是你坐这瞎想的。灵俐这种美女助理,原本就容易引人猜忌,你可别害她了。”

    “害......十有八九是已经害过一次了。”小水把最后一口饭送进嘴,含糊不清地嘀咕着。同时记忆在“害”的联想下又勾起了另一件事:“你和米青绘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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