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中学生是一群每天必须排排坐的羊，大学生就是一群终于冲出栅栏的猪。
新生报到讲话，整个礼堂乱了半个小时还没有安静下来。
“同学们安静一下！”Y大校长穿着民国先生的长袍子带着一副黑边圆框眼镜在台上嘶吼。
声音被淹没在嘈杂的环境音中。
校长拿起大喇叭，用力的吼了出来。
“安静一下！！！”
声音终于慢慢小了下去。
校长露出满意的笑容，“欢迎同学们来到Y大，我是你们的校长，李大卫！”
于晓瑜一个人缩在角落里边听边腹议。
名字与外形严重违和。
“接下来，你们将在Y大度过你们人生中最重要的四年。”
好像每一个阶段都是最重要的吧，最重要的小学，最重要的初中，最重要的高中，终于轮到最重要的大学来摆身价了。
“我们相处的时间还有很长，你们会慢慢了解我，我也会慢慢来了解你们。”
瞎扯，搞得好像四年以后你能记住我们叫什么一样。
“今天讲话的目的，就是告诉你们，你们从现在是大学生了，要做好大学生活的准备了。”
果然不管是哪个阶段的校长，都很喜欢说废话啊。
“从明天开始，你们将开始新生军训，大家要好好努力，为自己的学院争光！”
这话说的太没有使命感了！
“好了，散会！”
校长大赦似的一挥手，礼堂中又开始嗡嗡的说话声，吵得她脑子发懵。
周围的人开始稀稀拉拉的往外走，于晓瑜开始给纪雪发短信，下午纪雪去送爸妈回老家，于晓瑜一个人在宿舍睡觉连饭都不想吃，晚上纪雪回来的晚，直接到了礼堂，两个人也没找到对方。
“小雪你在哪里？”
“门口，准备回宿舍。你呢？”
“等我一下！！马上来！！”
晓瑜抱着装模作样专用笔记本跳起来，一下子扎进了人群中。
两个人结伴总比一个人在人海里挣扎要好的多，至少看起来好的多。
尤其像于晓瑜这样害怕孤单的生物，合得来的纪雪就像是汪洋中的一根稻草。
人真的是目的性动物吧，交朋友也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孤单。
礼堂门口狭窄，乌泱泱的学生堵在门口，晓瑜等在人群后方用脚蹭着地面，给纪雪发短信。
“人太多了，我被挤在门口了！”
“没关系啊，我就在门边等你呢，出来就能看到我了。”
晓瑜心底的不安被抚平，她在不安什么呢，自己也说不清楚，怕纪雪等不及先走了吧，怕她还是要一个人回去，礼堂离宿舍的路，一进入黑色就觉得好远好远。
人群挤出礼堂就四处散开了。
“晓瑜，这里！”
听到纪雪喊她，晓瑜立刻跑了过去。
“久等啦！”
“没关系啊，反正也没有事情。”
晓瑜到处看了看，“祁琪和柳汜呢？没见到她们人呢。”
“不知道，我没注意。”
晓瑜欲言又止的看了纪雪一眼。
纪雪好笑地看着她，“你是不是觉得很别扭啊？”
晓瑜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有点。”
“你以前，没住过宿吧？”
“没有...这是第一次。”
晓瑜挎上纪雪的胳膊，走在Y大满是银杏树的路上。
纪雪带着晓瑜到路边的石椅上坐下。
“嗯？”晓瑜有些好奇。
纪雪示意她看路上的行人，“你看。”
眼前不断有同学走过，有独来独往的，也有成双结对的，更有四个一起有说有笑的。
“你看这些人，四个一起的一定是咱们同年级刚入学的，因为大家还不熟，互相不了解，人的本性促使大家在进入一个陌生环境的起初会摆出最和善的一面，以方便融入进去，但是时间一长，尤其是住在一个宿舍的关系，从早晨到晚上，一天二十四小时，一起起床，一起洗漱，一起吃饭上课下课，晚上一起入睡，相处的时间越长，人本身的性格就会暴露的越多，矛盾也就会越多，有些人性格相合，所以从舍友变成了好朋友，有些人性格不合，所以选择了其他人。”
“可是，”晓瑜觉得喉咙被涌上来的一股气堵住了，“今天才第一天......”
纪雪似乎觉得有些好笑，“第一天和第一百天又有什么关系呢，合不来就是合不来啊，难道这不应该是越早发现，越早止损吗？”
晓瑜觉得有些尴尬，“我，没住过宿舍，也没经历过，就是觉得，抬头不见低头见，却合不来的话，会很奇怪。”
一个身形瘦弱的女生背着一个硕大的书包从她们身后走过。
“晓瑜你看，在这个学校里，一个人吃饭上课上自习的人太多了，她们也有舍友，她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啊，她们仍然选择不迎合，是因为明确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明白自己不该在‘合群’这件事上浪费时间。”
回到宿舍以后，其他人都已经在了。
“回来啦？”祁琪招呼道。
“嗯，你们速度真快。”纪雪笑笑回答。
所有人带着略微的陌生和还不能完全信任的小小心机，换衣服，打水，洗漱，爬上床。
于晓瑜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一系列步骤，大家都是这么快，好像谁稍微慢了一点落在下面就是输家一样。
柳汜最后一个收拾完，不情不愿的去关上了灯。
其实也只比别人慢了几分钟而已，就这样简单粗暴的划分了任务。
你最慢，你输了，你就要去关灯。
晓瑜感觉，才第一天，这一切就仿佛从进入这个环境之后变得浑然天成，成为了约定成俗的规则，没有人来说明，没有人做出规定，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存在了。
而每个人，都习惯的接受着。
如果一直没有人开口说话，大家早早入睡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有手机发着光。
晓瑜打开微信，置顶的“资源共享群”是她们三个用来闲扯的。
“开学第一天，我感觉被生活上了一课。”
宫琢发了个宋民国白眼的表情包。
“生活这门课，你才到幼稚园水平呢。”
晓瑜摸出耳机，准备带上耳机睡觉的时候，祁琪打破了沉默。
“大家第一天认识，聊点什么吧。”
要是没人应话多尴尬啊，于晓瑜想。
那就让我来拯救这个快结冰的宿舍吧！
于晓瑜热血了一通刚要说话，纪雪开口了。
“你们为什么选择来帝都念书啊？”
“北上广，谁不想来啊。”祁琪直言道。
“因为不想一辈子困在老家。”柳汜轻轻说。
原来你能小声说话啊！于晓瑜在心里念叨，转眼一想，老家？柳汜没说过她是哪儿人。
也没人会开口问“哎你老家是哪儿的啊？”
又不是傻，非要把人家不想说的话问出来。
晓瑜突然觉得自己内心住了个戏精，忍不住想笑。
祁琪说：“其实，没人不想来帝都吧，都希望毕业留在这，比在别的地方上大学再过来从头打拼好。”
“是啊，有机会，够公平。”纪雪说。
“嗯...我是因为家就在这...”
于晓瑜还不如不说话，气氛比刚才尴尬了十倍。
晓瑜悄悄在微信群里发了条消息，“你们觉得，我是话题终结者吗？”
清欢秒回道，“你们宿舍卧谈会？”
晓瑜尴尬地发了个表情包。
宫琢回复道，“别当回事，想在你们宿舍当话题终结者太容易了，比超级玛丽EAZY模式还不用动脑子。”
晓瑜差点笑出声来。
纪雪再一次拯救了宿舍，“你们都有男朋友吗？”
这简直是拉近女生距离的最佳话题，没有之一。
听到男朋友三个字，晓瑜心里顿了一下。
这个话题让柳汜话多起来，“前一段时间刚分手，我跟你们说啊，你们如果遇到好男生千万想着我啊，我就指望大学期间找个好人托付终生了。”
柳汜所说的前一段时间，是指填报志愿的那段时间。
柳汜跟男朋友是在高二快结束的时候顶着重重压力在一起的，那时候男孩学习很好，又刻苦用功，老师和家长都很看好他，柳汜也不差，虽然及不上男孩，但在当时的环境下也算得上出类拔萃，两个人在一起之后，老师本想让两个人相互督促相互帮助，把成绩再上一个台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严厉打击百般阻挠。就这么过了一年，男孩的成绩虽然有浮动，到底根基扎实，没有太大下滑。但是高考的时候，男孩失利了，而且失利的很彻底，比柳汜足足低了三十分。眼看是没法跟柳汜报一个大学了，本来去个普普通通的大学也没什么问题，偏偏男孩受了刺激心态不稳，三次志愿通通落空，最后去了一个小城市的专科院校。而柳汜呢，心里也不高兴，本来嘛，跟他在一起是因为他优秀，希望他能带给柳汜积极正面的影响，说白了，也就是希望男孩能带给柳汜光明的未来，结果一失足，男孩明显不如柳汜前途坦荡，柳汜赌气没有安慰男孩，男孩心理落差太大脾气也很差，两个人大吵了几次之后，柳汜就跟男孩分了手。
于晓瑜在心里总结的时候，觉得柳汜这样有些不道德，又怕其中还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隐情，想了想就放弃了思考，反正睡一觉都会忘的。
“爱情嘛，就是一个台阶，爱对了人就前途光明，爱错了人，哎，就只能当自己付出的青春百搭了。”柳汜悻悻的说，“你们要是遇见什么潜力股，介绍给我啊，尤其是晓瑜，你是本地人，本地同学肯定多啊，什么时候组织个联谊会什么的啊。”
晓瑜被点到名，还是这样与她价值观不合的事，支吾了两声就缩进了被子里。
祁琪对待爱情，明显比柳汜更执着一些，“我男朋友现在在国外。”
祁琪跟男朋友高一就在一起了，那时候大家褪去了初中的不成熟进入高中，离高考又还有很远，没有压力自然就会滋生一大批神往爱情的少男少女，祁琪和男朋友就是其中一对。祁琪的男朋友会打球，会说哄人的甜话，虽说学习不怎么样，还是让祁琪喜欢的死心塌地。而高考结束，在祁琪以为终于逃脱了教导主任监视的魔掌可以肆无忌惮的腻腻歪歪的时候，男孩的成绩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成绩低到连好一点的专科都不愿意收。祁琪想让他复读，多等一年有什么关系，可男孩的家里觉得他不是学习那块料，再读一年也不会有什么长进，于是下定决心将他送出国。祁琪自然不愿意，一分开就是异国恋，谁接受的了，可祁琪哭哭啼啼了一阵之后发现无力改变现实，那么喜欢又不可能分手，祁琪只能接受自己和男朋友异国恋的事实。
“每天电话联系也足够了，我相信他不会变心。”祁琪的声音甜蜜的要命。
于晓瑜认认真真的听着，时不时说几句“好羡慕”之类的话。
在晓瑜眼里，对待爱情忠贞的人一定坏不到哪里去。她想，也许接触久了会发现，祁琪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呢？也许是自己看人太浅薄了呢。
“纪雪呢？”柳汜问道。
纪雪更是简单，没有谈过恋爱，也不想交男朋友。
“我有梦想有前途，男朋友什么的，等我享受够了这世界再说吧。”
这句话让纪雪在晓瑜心里的形象又高了一层。
“当代女性之楷模啊你。”祁琪打趣道。
“晓瑜你呢？”
正聚精会神听别人爱情故事的于晓瑜被这个问题打的怔了怔，脑子里瞬间就想到了那个瘦弱又坚定的身影，一下子思绪飘了好远。
于晓瑜出生在老宅，也长大在老宅。
老宅其实是帝都市郊的一片老房子，以四合院为主，大多都有上百年的岁月了，街里街坊总习惯叫它老宅。
于晓瑜的家就是其中一处四合院。
在晓瑜的印象里，院子的北屋最大，爷爷奶奶带着她住，南屋是爸爸妈妈的，他们工作很忙，总是出差，一年到头住不了几天，屋子总是空着的，所以晓瑜对爸爸妈妈的印象也很模糊。东屋和西屋没有人住，奶奶在里面放些杂物，她有时候进去藏些不想被爷爷奶奶发现的宝贝。
晓瑜四岁那年，奶奶把东屋租给了一个单身男人，带着五岁的儿子。
那是于晓瑜第一次见到江缅。
四岁的于晓瑜已经是个懂事儿的小姑娘了，奶奶又是那个年代少有的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教的她小小年纪就聪明伶俐，很是讨人喜欢。
江缅和爸爸的到来霸占了晓瑜藏玩具的宝库，她又闹又撒娇，想让奶奶把来路不明的两个坏人给赶出去。
奶奶抱着晓瑜温柔的告诉她：“这个小男孩的爸爸很爱喝酒，把家里的钱都喝光了，所以小男孩的妈妈就走了，不要小男孩和他的爸爸了，小男孩没有了妈妈，没有人教他认字给他读书，没有人给他缝补衣服，很可怜，如果我们不把屋子租给他，他们就没有地方住了。”
晓瑜本来就不喜欢这两个不速之客，听奶奶说完就更不高兴了，“既然他爸爸这么坏，你为什么还要让他住进来？”
“有时候大人犯了一点错，不应该让小孩子一起受惩罚。”
虽然被迫无奈接受了家里住进来外人的事实，但是于晓瑜还是有些不喜欢和江缅一起玩。
奶奶说要善于交朋友，可是江缅怎么这么邋遢，都五岁了，说话不利索也就算了，衣服还好几天不换，而且到处是补丁！
年幼的于晓瑜不懂成人的世界有时候会很艰难，她的眼睛里只看到的他灰扑扑的衣服，好像永远脏兮兮的小脸以及朋友们向他表达善意时怯缩的眼神。
哼，竟然不想跟我们一起玩，我才不要跟你玩呢。
老宅的孩子很多，从出生就每天在一起玩，江缅的到来虽然让这些孩子对新成员有些不习惯，但比于晓瑜接受的要容易。
江缅爸爸不是一般的爱喝酒，他没有正式工作，做的都是三五天的短期工人，每次挣到钱都要去买酒，喝的酩酊大醉之后冲江缅又哭又嚷的说一大堆谁也听不懂的话，最后醉倒在地上，吓得江缅站在旁边不知所措。
每当这个时候，奶奶听见声音就会出来看看，发现江缅爸爸又倒在地上了，就让于晓瑜带着江缅去隔壁叫人来帮忙把江缅爸爸抬到床上去。
次数多了，邻居们习惯了，江缅爸爸不好意思了。
江缅爸爸知道自己的毛病，所以对各家各户的小事很是热心，谁家水管坏了，谁家煤气该换了，谁家房顶漏水了，江缅爸爸总是第一个迎上去。邻居们也是很感谢，便有意无意的让自家孩子多带着江缅玩，或者江缅爸爸不在的时候给江缅送些吃的。
那时候的江缅就像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靠街坊邻居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善意成长着。
由于父亲的不关注和母亲的早早离开，尚在幼齿的江缅虽然有些沉默却无比懂事，他会帮于奶奶拿东西，会对给他吃的的人说谢谢，会谦让一起玩的小伙伴。
于奶奶总说，江缅是个好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
虽然江缅渐渐融入了老宅的小伙伴，可于晓瑜对他就是喜欢不起来。因为她每次兴冲冲的跑到江缅面前示好，江缅总是怯怯的往后缩。
她以为江缅讨厌她，于是对江缅更加疏离和排斥。
她每天穿着漂亮的花裙子，可他穿的都是脏兮兮的补丁衣服。
她每天要让奶奶梳高高的朝天揪，可他好像好久都不洗头发。
她从小就会背唐诗三百首，可他认识的字还没她一半多。
在于晓瑜心里，他就是个长大注定没出息的小土包子。
直到她从他黑黝黝的小手里接过第一块薄荷糖。
于晓瑜很喜欢吃薄荷糖，喜欢到有任何不高兴的事情只要吃一块薄荷糖，乌云就会让出蓝天来。
可是奶奶担心晓瑜长蛀牙，总是不肯多给她买薄荷糖。
“奶奶我就是想吃薄荷糖！”于晓瑜跺着脚向奶奶抗议。
“胡闹，你要吃多少糖才算够，不行！”奶奶丝毫不理会，自顾自的去忙家务。
晓瑜又急又气，蹲在院子里揪奶奶种的杜鹃花，一个劲的嘟囔薄荷糖。
江缅站在自家屋里看到满脸不乐意的小女孩，知道她又想吃薄荷糖了。
昨天捡到的那根车链子不知道能不能换成钱。江缅想。
江缅拿着链子跑了出去，于晓瑜听到动静连抬头的兴致都没有。
“两块五，能买八块薄荷糖。”江缅攥着卖铁链子的钱盘算着。
不一会，江缅的带着一裤兜薄荷糖回到了院子里。
于晓瑜生起气来倔的要命，还蹲在那里拔着花瓣发脾气。
江缅走过去，伸手把薄荷糖递到晓瑜面前。
“给你，别让你奶奶知道。”
大概就是这么没出息，一块薄荷糖，就让于晓瑜对江缅卸下了敌意。
她也觉得她应该对江缅排斥的再久一点，最好久到即使长大成人大家也没有什么交情，可是孩子的友情就是那么容易建立，他对她好一次，她就再也凶不起来了。
她拿过糖，冲他笑起来。
一张稚嫩无邪的笑脸，江缅觉得满院子的花好像一下子都成了衬托。
江缅的第二块薄荷糖隔了两天才送出去，他不敢太快把糖送完，怕没糖可以吃的时候于晓瑜会不开心。
他每天就在老宅附近转悠，想看看能捡到什么值钱的东西能换成薄荷糖。
这天他和晓瑜爬到老宅角落的一颗枣树上，晓瑜晃着腿唱着儿歌，他把口袋里最后一块薄荷糖给了她。
昨天卖铁块得了四块钱，这次可以买好多块薄荷糖了。江缅想。
于晓瑜每次吃到糖都笑的特别开心，她问江缅，“你有很多零用钱吗，我都没有零用钱，奶奶不愿意让我吃零嘴。”
江缅摇摇头，“我没有零用钱。”
“那你怎么有那么多薄荷糖啊？”于晓瑜很奇怪。
“我...”他不敢说自己捡铁来卖换的糖，他怕于晓瑜嫌弃，不愿意再吃他的糖。
“你是不是卖废铁买的呀，小伟哥哥告诉我昨天看你在后山捡铁块来着。”于晓瑜歪着小脑袋问他。
他点点头，不敢想于晓瑜之后会说什么。
于晓瑜含着糖含糊不清的说：“我以后少吃点，你别老去捡铁了，让人家骗了你怎么办。”
江缅又点点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每天只去捡铁块换糖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他就想看着她吃着糖对他笑，看着她笑的很开心，他就很开心。
后来于晓瑜回忆起小时候，最美好的事情就是每天都有盼头。
盼着从不迟到的薄荷糖。
盼着手握薄荷糖的缅哥哥。
很快江缅就七岁了，到了该上小学的年纪，老宅其他准备上小学的孩子家里都忙活起来，要报名，要办手续，要买小书包。
江缅没有问爸爸自己能不能去上学，他怕爸爸告诉他家里没有钱给他上学。
如果他不问，爸爸不说，那他看着别的孩子去上学可能会比直接听到爸爸说家里没钱，你不能去念书的滋味要好一些。
这天江缅爸爸又不在家，中午该吃饭的时候江缅就坐在屋子里，家里没有饭，也没有人。
于晓瑜蹬蹬蹬跑过来推门。
“缅哥哥，奶奶让我过来喊你吃饭。”
多亏了于奶奶他才能好好活到现在吧，于奶奶对他的照顾比爸爸都要多了。
江缅认真的洗了洗手，跟晓瑜走回北屋里。
奶奶一脸温柔的招呼着他，他在晓瑜旁边坐下，看着她给自己和晓瑜盛饭，突然很想哭。
原来爸爸妈妈不在身边也可以这么幸福，江缅只希望能有个人陪在他身边，陪他长大，允许他偶尔撒撒娇，体会一下一直被人捧在手心里是什么感觉。
于奶奶一边给他夹菜一边说，“小缅啊，你是不是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了啊。”
江缅听完心里一酸，“好像是吧。”
于奶奶点点头，“那过两天我去学校问问，给你办上手续，你户口上是不是在这个区啊？”
江缅连连摇头，“谢谢于奶奶，我...我问问我爸爸，他...”
于奶奶笑着说，“是你爸爸托我留意着这件事的，他早前在我这存了点钱，给你交学费用。”
江缅愣住了，一直以来，他都觉得他对父亲来说，更像一个拖累他潇洒自在的累赘。
于晓瑜冲奶奶嚷嚷起来，“缅哥哥要上学我也要上学，不然没有人跟我一起玩了。”
“那晚上我给你妈打个电话，看看要不要让你提前上学。”于奶奶伸手擦掉于晓瑜嘴角上的饭粒说到。
晓瑜想到这里，不自觉的扯了扯嘴角，眼角也莫名带了些水意。
见晓瑜久久没有说话，宿舍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晓瑜？”纪雪试探性的追问。
“我没有男朋友，但我有一个喜欢了很久很久的男孩子。”她想了想，轻声开口。
是真的很久了，她成长的轨迹处处都是他的影子。
“那怎么不在一起？他有女朋友吗？”
不知道。他会有女朋友了吗。她从来没想过他会不会有女朋友，就像她心里一直装着他所以没考虑过其他男生，她以为他也一样。
可是如果，他已经有了呢。
如果，她视若珍宝的回忆，对于他根本不值一提呢。
如果他心里也记得她，那这么多年，为什么从来没有他的消息。
“我...不知道...”
“啊？”柳汜惊讶了一声，“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咋不知道呢？”
“再说吧，我没想过。”
于晓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胡乱回答着。
几个人又闲聊了几句，慢慢就睡了过去。
开学第一夜，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
周一早上一大早，辅导员尖利的哨声就出现在了文学院的宿舍楼里。
祁琪翻了个身，“这才几点啊！”
窗帘挡住了阳光，整个宿舍看起来还像夜晚一样，晓瑜摸出手机，被强烈的手机光晃了一下眼，“五点半...学校是不是疯了！”
“我靠，干嘛啊，外星人攻占地球了也不用这么早就打仗吧！”
哨声一直在响，走廊里隐约传来了其他宿舍同学出门的声音。
纪雪睡眼惺忪的坐起来，“起吧，军训第一天可不能迟到，咱们院儿的辅导员可是出了名的铁血手腕啊。”
话音刚落，“砰砰砰”的拍门声就响了起来，晓瑜离门最近，吓了一跳，被子一掀跳下去开门。
打开门，导员的脸色比股票赔了三百万还难看。
“都给我出来看看，有几个宿舍跟你们一样现在还不起！”
于晓瑜整个人都吓傻了，“老师，才五点半...”
导员眼睛一瞪，“就你们宿舍是五点半，别的宿舍就不是了？！”
“老师，没说要五点半起啊，我们连闹钟都没定.....”柳汜抗议道。
“开会的时候是不是说了军训就要听军令，几点吹哨几点集合！”
纪雪这时候也跳了下来支援晓瑜，“老师给我们五分钟，马上就好！”
“三分钟之内，我要是在操场上看不到1103宿舍，你们就不用军训了！”导员愤愤的一甩手，说着“没见过这么懒的宿舍”就一扭一扭的出去了。
纪雪重重把门一关，跟晓瑜对视一眼叫着“快洗漱”就抱着洗漱用品冲进了洗手间。
四个人你挤我我挤你的刷牙，抹了把脸就开始换衣服，赶到宿舍门口的时候导员的脸已经像要听到魔镜说白雪公主最漂亮的皇后一样咬牙切齿。
于晓瑜一看表，“完了，我们足足迟到了十五分钟。”
“1103宿舍，去篮球场西门领班级的军训服来，少一件你们就不用军训了！”皇后终于决定要害死雪公主了。
四个白雪公主耷拉着脑袋迎着才爬到头顶的太阳走向篮球场。
祁琪早上没来得及化妆，脾气暴躁的踩向地上的落叶，发出“咔嚓”脆裂的声音，“难道全国的大学生军训都起得比鸡还早吗？”
于晓瑜深吸了一口气，清晨冷冽的空气直击肺腑，她一下子打了个激灵，“据我所知，好像只有Y大。”
昨天晚上宿舍一边卧谈会，晓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在群里和清欢和宫琢发信息，问她们报道的情况，两只混蛋都申请了不住校，不需要安顿行李，嘲笑了她一番之后告诉她她们收到了军训手册，Z大也是开学第一天晚上进行军训动员大会，根据Z大的学长学姐介绍，Z大军训是男女分开的，女生方队的军训是全国大学里最轻松的，而宫琢找了个理由说体质差不适合军训，直接拿到了学校开的免军训证明。
而常清欢那个混蛋，某宝买了个本病例证明，找印章公司印了一枚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小医院的章，伪造了一沓子病假证明，然而学校老师根本就没有查，瞄了一眼就让她去树荫底下玩手机去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校比校，气死于晓瑜。
祁琪好不开心的说：“机器猫呢，快赐我个机器猫，我要穿越回去重新填志愿。”
“大学生活，地狱开局啊！”
生活总是喜欢在不经意的时候放点点缀。
昨晚上才庆幸过大学生活似乎没有那么糟糕，今天早上于晓瑜就愤怒值达到了顶点。
于晓瑜和祁琪吵架了。
当然，于晓瑜这个怂包是没有胆子公然吵架的，是纪雪和祁琪吵架了。
四个人一起来到篮球场西门，分发军训服的队伍已经排的很长了。
只是别的系都是一两个男生自告奋勇来为班级服务，只有她们，是被辅导员罚来的。
本来四个人一起排队，聊聊天时间很快就打发了，可是晓瑜和纪雪刚在队伍里站好，祁琪就开始发牢骚了。
“哎呀我好累啊，我早上都没吃东西，”祁琪扭扭捏捏的叉腰，“我头好晕啊。”
好像别人背着她去吃早饭了一样...于晓瑜嘴角抽了抽，“那怎么办，你还能坚持坚持吗？”
柳汜扶住祁琪，“我也有点晕，要不我们去那边休息休息吧。”说完就跟祁琪一起走到篮球架处坐下休息。
晓瑜和纪雪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晓瑜咽了咽口水，“没想到她们，身体这么虚弱啊。”
纪雪话里带话，“等咱们领完军训服她们就好了。”
晓瑜愣了愣，“什么意思啊？”
纪雪轻蔑的扯了下嘴角。
晓瑜这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有些反感，“你说她们军训的时候会不会隔五分钟就晕倒一次？”
纪雪咯咯的笑起来，“到时候她们倒的时候咱们离得远点。”
两个人说说笑笑，随着排队的大军一点一点往前挪。
温度已经从清晨的清冷变得烫的撩人，晓瑜身上的衣服被汗浸的黏糊糊的。
“究竟是谁发明出来的军训啊，再晒两天我这祖国的花朵就要变祖国的杂草了。”
白雪斜着眼，“你看那儿。”
树荫下，祁琪和柳汜聊得热闹，正互相看对方手上的美甲。
晓瑜有些生气，“好想骂人。”
“现在还觉得相处不好会奇怪吗。”
晓瑜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能在心里敬佩白雪的通透。
好不容易排到队伍前头，轮到她们领军训服的时候，于晓瑜本想叫在休息的两个人过来帮忙，纪雪说不用，等到领完衣服往回走的时候她们就会自己跟上来。
“可是这么重的军训服，我们拿不了吧。”晓瑜看着又厚又重的一堆军训服犯愁。
“没事，拿的了，”纪雪轻描淡写的说，“你多给我点就行。”
“那怎么行。”晓瑜立马拒绝，挽起袖子抱起了一大摞衣服。
“哈哈哈，我都看不见你人了，你能看见路么你。”纪雪嘲笑道。
“呸，个子高了不起哦。”
晓瑜费力的抱着衣服一步一步往前挪，两个胳膊酸疼酸疼的。
刚走了几步，祁琪和柳汜就很给纪雪面子的追了上来。
从跑步的速度来看，两个人休息的很不错。
“晓瑜，纪雪，等下，我们一起回去！”
晓瑜听到声音虽然心里不情愿，还是打算停下来等。
“好烦。”晓瑜埋在校服堆里嘟囔了一声。
纪雪步子不减，“等她们干什么。”理也不理的往前走。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姑娘！”
晓瑜笑眯眯的提高了步速，也当没听见她们的招呼。
她心里正带着一股火呢，还想一会跟这两个人理论理论。
祁琪和柳汜气喘吁吁的追上来，晓瑜刚准备开口问她们怎么不早过来帮忙，祁琪先气急败坏的质问起来了：“叫你们你们怎么不停啊！”
一句话把晓瑜问懵了。
于晓瑜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好默默在心里举起两把大刀开始磨。
要是宫琢和清欢在就好了，打你们个七荤八素人仰马翻！
“你们走也不说一声，还当不当我们是舍友啊！”柳汜也跟着埋怨。
纪雪不屑的笑了一声，步子越走越快。
可能是觉得不说话的晓瑜好欺负，祁琪冲着她翻了个白眼，“真没想到你们是这样的人。”
于晓瑜心里的大刀已经磨得锃光发亮，刚想鼓起勇气为自己讨回公道，纪雪重重的一摞军训服扔到了地上。
“果然是休息够了，底气很足啊。”
祁琪还没来得及说话，纪雪机关枪似的开始扫射：“我还想问问你们，我们排队的时候你们在哪啊，人没到挡着你们看不见我们吧。”
“树荫底下凉快吧？美甲好看吧？继续待着呀，找我们干嘛呀？”
“那么大一摞衣服就堆在那，你们看不见啊，不知道过来帮忙啊，辅导员罚的是我们宿舍不是我们俩好吗？”
“我们拿衣服的时候等你们了呀，你们怎么不过来，当不当我们是舍友啊？”
“你们来早了知道吗，应该等我们快到咱们院的时候你们再过来，然后一把拿过军训服去站到辅导员面前，告诉她这些衣服你们历尽千辛万苦给搬回来了。”
“没想到我们是这样的人，我还没想到你们是这样的人呢！”
纪雪噼里啪啦的说完，从晓瑜怀里抱过一大半军训服。
“这些衣服该我们四个分着拿的，我已经帮你们义务拿到这里了，不用谢。”
纪雪抬头就走，晓瑜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后面。
宫琢啊宫琢，我找到你走失多年的孪生姐妹了！
祁琪和柳汜愣在原地，还没回过神来雪就叫着晓瑜走了，走远了还听见晓瑜的崇拜声。
晓瑜和纪雪把军训服交给导员和教官之后祁琪和柳汜才回来，说着去上厕所耽误了一会儿这种从小到大惯用不爽的理由，教官挥手让她们回到队伍里，四个人站在一起却什么话都没说。
在等她们拿军训服的时候，教官已经把军训期间的注意事项都说完了，天气热的不行，大家又没吃早饭，饿的怨声载道。
辅导员叫着学号让同学们挨个领了军训服，让大家回去换衣服吃早饭，一个小时以后回原地集合。
于晓瑜挽着纪雪一蹦一跳的往回走，柳汜和祁琪仿佛没看见她们俩一样擦肩过去了。
晓瑜冲着她俩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纪雪有些无奈，“你幼稚不幼稚啊你。”
嗡嗡。口袋里手机震了两声。
于晓瑜打开微信，“资源共享群”的消息。
清欢：军训好无聊啊！好热！
清欢：来人啊，都在干嘛啊。
清欢：希望大家要脸，能记得还有一个我。
清欢：都死了吗？死了吗？了吗？吗？
清欢：好的，退群了。
晓瑜无视掉这个戏精的自嗨，郑重的发了一条消息。
“我的舍友是奇葩！！
清欢迅速回复：“我们早就知道了。”
晓瑜：“一万只草泥马正在奔腾。”
清欢：“奔着奔着你就习惯了，放心吧。”
晓瑜：“......宫琢呢？”
清欢：“听说...<择城记>拍成电视剧了。”
晓瑜：“好的，我懂了。”
新生报到讲话，整个礼堂乱了半个小时还没有安静下来。
“同学们安静一下！”Y大校长穿着民国先生的长袍子带着一副黑边圆框眼镜在台上嘶吼。
声音被淹没在嘈杂的环境音中。
校长拿起大喇叭，用力的吼了出来。
“安静一下！！！”
声音终于慢慢小了下去。
校长露出满意的笑容，“欢迎同学们来到Y大，我是你们的校长，李大卫！”
于晓瑜一个人缩在角落里边听边腹议。
名字与外形严重违和。
“接下来，你们将在Y大度过你们人生中最重要的四年。”
好像每一个阶段都是最重要的吧，最重要的小学，最重要的初中，最重要的高中，终于轮到最重要的大学来摆身价了。
“我们相处的时间还有很长，你们会慢慢了解我，我也会慢慢来了解你们。”
瞎扯，搞得好像四年以后你能记住我们叫什么一样。
“今天讲话的目的，就是告诉你们，你们从现在是大学生了，要做好大学生活的准备了。”
果然不管是哪个阶段的校长，都很喜欢说废话啊。
“从明天开始，你们将开始新生军训，大家要好好努力，为自己的学院争光！”
这话说的太没有使命感了！
“好了，散会！”
校长大赦似的一挥手，礼堂中又开始嗡嗡的说话声，吵得她脑子发懵。
周围的人开始稀稀拉拉的往外走，于晓瑜开始给纪雪发短信，下午纪雪去送爸妈回老家，于晓瑜一个人在宿舍睡觉连饭都不想吃，晚上纪雪回来的晚，直接到了礼堂，两个人也没找到对方。
“小雪你在哪里？”
“门口，准备回宿舍。你呢？”
“等我一下！！马上来！！”
晓瑜抱着装模作样专用笔记本跳起来，一下子扎进了人群中。
两个人结伴总比一个人在人海里挣扎要好的多，至少看起来好的多。
尤其像于晓瑜这样害怕孤单的生物，合得来的纪雪就像是汪洋中的一根稻草。
人真的是目的性动物吧，交朋友也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孤单。
礼堂门口狭窄，乌泱泱的学生堵在门口，晓瑜等在人群后方用脚蹭着地面，给纪雪发短信。
“人太多了，我被挤在门口了！”
“没关系啊，我就在门边等你呢，出来就能看到我了。”
晓瑜心底的不安被抚平，她在不安什么呢，自己也说不清楚，怕纪雪等不及先走了吧，怕她还是要一个人回去，礼堂离宿舍的路，一进入黑色就觉得好远好远。
人群挤出礼堂就四处散开了。
“晓瑜，这里！”
听到纪雪喊她，晓瑜立刻跑了过去。
“久等啦！”
“没关系啊，反正也没有事情。”
晓瑜到处看了看，“祁琪和柳汜呢？没见到她们人呢。”
“不知道，我没注意。”
晓瑜欲言又止的看了纪雪一眼。
纪雪好笑地看着她，“你是不是觉得很别扭啊？”
晓瑜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有点。”
“你以前，没住过宿吧？”
“没有...这是第一次。”
晓瑜挎上纪雪的胳膊，走在Y大满是银杏树的路上。
纪雪带着晓瑜到路边的石椅上坐下。
“嗯？”晓瑜有些好奇。
纪雪示意她看路上的行人，“你看。”
眼前不断有同学走过，有独来独往的，也有成双结对的，更有四个一起有说有笑的。
“你看这些人，四个一起的一定是咱们同年级刚入学的，因为大家还不熟，互相不了解，人的本性促使大家在进入一个陌生环境的起初会摆出最和善的一面，以方便融入进去，但是时间一长，尤其是住在一个宿舍的关系，从早晨到晚上，一天二十四小时，一起起床，一起洗漱，一起吃饭上课下课，晚上一起入睡，相处的时间越长，人本身的性格就会暴露的越多，矛盾也就会越多，有些人性格相合，所以从舍友变成了好朋友，有些人性格不合，所以选择了其他人。”
“可是，”晓瑜觉得喉咙被涌上来的一股气堵住了，“今天才第一天......”
纪雪似乎觉得有些好笑，“第一天和第一百天又有什么关系呢，合不来就是合不来啊，难道这不应该是越早发现，越早止损吗？”
晓瑜觉得有些尴尬，“我，没住过宿舍，也没经历过，就是觉得，抬头不见低头见，却合不来的话，会很奇怪。”
一个身形瘦弱的女生背着一个硕大的书包从她们身后走过。
“晓瑜你看，在这个学校里，一个人吃饭上课上自习的人太多了，她们也有舍友，她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啊，她们仍然选择不迎合，是因为明确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明白自己不该在‘合群’这件事上浪费时间。”
回到宿舍以后，其他人都已经在了。
“回来啦？”祁琪招呼道。
“嗯，你们速度真快。”纪雪笑笑回答。
所有人带着略微的陌生和还不能完全信任的小小心机，换衣服，打水，洗漱，爬上床。
于晓瑜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一系列步骤，大家都是这么快，好像谁稍微慢了一点落在下面就是输家一样。
柳汜最后一个收拾完，不情不愿的去关上了灯。
其实也只比别人慢了几分钟而已，就这样简单粗暴的划分了任务。
你最慢，你输了，你就要去关灯。
晓瑜感觉，才第一天，这一切就仿佛从进入这个环境之后变得浑然天成，成为了约定成俗的规则，没有人来说明，没有人做出规定，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存在了。
而每个人，都习惯的接受着。
如果一直没有人开口说话，大家早早入睡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有手机发着光。
晓瑜打开微信，置顶的“资源共享群”是她们三个用来闲扯的。
“开学第一天，我感觉被生活上了一课。”
宫琢发了个宋民国白眼的表情包。
“生活这门课，你才到幼稚园水平呢。”
晓瑜摸出耳机，准备带上耳机睡觉的时候，祁琪打破了沉默。
“大家第一天认识，聊点什么吧。”
要是没人应话多尴尬啊，于晓瑜想。
那就让我来拯救这个快结冰的宿舍吧！
于晓瑜热血了一通刚要说话，纪雪开口了。
“你们为什么选择来帝都念书啊？”
“北上广，谁不想来啊。”祁琪直言道。
“因为不想一辈子困在老家。”柳汜轻轻说。
原来你能小声说话啊！于晓瑜在心里念叨，转眼一想，老家？柳汜没说过她是哪儿人。
也没人会开口问“哎你老家是哪儿的啊？”
又不是傻，非要把人家不想说的话问出来。
晓瑜突然觉得自己内心住了个戏精，忍不住想笑。
祁琪说：“其实，没人不想来帝都吧，都希望毕业留在这，比在别的地方上大学再过来从头打拼好。”
“是啊，有机会，够公平。”纪雪说。
“嗯...我是因为家就在这...”
于晓瑜还不如不说话，气氛比刚才尴尬了十倍。
晓瑜悄悄在微信群里发了条消息，“你们觉得，我是话题终结者吗？”
清欢秒回道，“你们宿舍卧谈会？”
晓瑜尴尬地发了个表情包。
宫琢回复道，“别当回事，想在你们宿舍当话题终结者太容易了，比超级玛丽EAZY模式还不用动脑子。”
晓瑜差点笑出声来。
纪雪再一次拯救了宿舍，“你们都有男朋友吗？”
这简直是拉近女生距离的最佳话题，没有之一。
听到男朋友三个字，晓瑜心里顿了一下。
这个话题让柳汜话多起来，“前一段时间刚分手，我跟你们说啊，你们如果遇到好男生千万想着我啊，我就指望大学期间找个好人托付终生了。”
柳汜所说的前一段时间，是指填报志愿的那段时间。
柳汜跟男朋友是在高二快结束的时候顶着重重压力在一起的，那时候男孩学习很好，又刻苦用功，老师和家长都很看好他，柳汜也不差，虽然及不上男孩，但在当时的环境下也算得上出类拔萃，两个人在一起之后，老师本想让两个人相互督促相互帮助，把成绩再上一个台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严厉打击百般阻挠。就这么过了一年，男孩的成绩虽然有浮动，到底根基扎实，没有太大下滑。但是高考的时候，男孩失利了，而且失利的很彻底，比柳汜足足低了三十分。眼看是没法跟柳汜报一个大学了，本来去个普普通通的大学也没什么问题，偏偏男孩受了刺激心态不稳，三次志愿通通落空，最后去了一个小城市的专科院校。而柳汜呢，心里也不高兴，本来嘛，跟他在一起是因为他优秀，希望他能带给柳汜积极正面的影响，说白了，也就是希望男孩能带给柳汜光明的未来，结果一失足，男孩明显不如柳汜前途坦荡，柳汜赌气没有安慰男孩，男孩心理落差太大脾气也很差，两个人大吵了几次之后，柳汜就跟男孩分了手。
于晓瑜在心里总结的时候，觉得柳汜这样有些不道德，又怕其中还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隐情，想了想就放弃了思考，反正睡一觉都会忘的。
“爱情嘛，就是一个台阶，爱对了人就前途光明，爱错了人，哎，就只能当自己付出的青春百搭了。”柳汜悻悻的说，“你们要是遇见什么潜力股，介绍给我啊，尤其是晓瑜，你是本地人，本地同学肯定多啊，什么时候组织个联谊会什么的啊。”
晓瑜被点到名，还是这样与她价值观不合的事，支吾了两声就缩进了被子里。
祁琪对待爱情，明显比柳汜更执着一些，“我男朋友现在在国外。”
祁琪跟男朋友高一就在一起了，那时候大家褪去了初中的不成熟进入高中，离高考又还有很远，没有压力自然就会滋生一大批神往爱情的少男少女，祁琪和男朋友就是其中一对。祁琪的男朋友会打球，会说哄人的甜话，虽说学习不怎么样，还是让祁琪喜欢的死心塌地。而高考结束，在祁琪以为终于逃脱了教导主任监视的魔掌可以肆无忌惮的腻腻歪歪的时候，男孩的成绩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成绩低到连好一点的专科都不愿意收。祁琪想让他复读，多等一年有什么关系，可男孩的家里觉得他不是学习那块料，再读一年也不会有什么长进，于是下定决心将他送出国。祁琪自然不愿意，一分开就是异国恋，谁接受的了，可祁琪哭哭啼啼了一阵之后发现无力改变现实，那么喜欢又不可能分手，祁琪只能接受自己和男朋友异国恋的事实。
“每天电话联系也足够了，我相信他不会变心。”祁琪的声音甜蜜的要命。
于晓瑜认认真真的听着，时不时说几句“好羡慕”之类的话。
在晓瑜眼里，对待爱情忠贞的人一定坏不到哪里去。她想，也许接触久了会发现，祁琪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呢？也许是自己看人太浅薄了呢。
“纪雪呢？”柳汜问道。
纪雪更是简单，没有谈过恋爱，也不想交男朋友。
“我有梦想有前途，男朋友什么的，等我享受够了这世界再说吧。”
这句话让纪雪在晓瑜心里的形象又高了一层。
“当代女性之楷模啊你。”祁琪打趣道。
“晓瑜你呢？”
正聚精会神听别人爱情故事的于晓瑜被这个问题打的怔了怔，脑子里瞬间就想到了那个瘦弱又坚定的身影，一下子思绪飘了好远。
于晓瑜出生在老宅，也长大在老宅。
老宅其实是帝都市郊的一片老房子，以四合院为主，大多都有上百年的岁月了，街里街坊总习惯叫它老宅。
于晓瑜的家就是其中一处四合院。
在晓瑜的印象里，院子的北屋最大，爷爷奶奶带着她住，南屋是爸爸妈妈的，他们工作很忙，总是出差，一年到头住不了几天，屋子总是空着的，所以晓瑜对爸爸妈妈的印象也很模糊。东屋和西屋没有人住，奶奶在里面放些杂物，她有时候进去藏些不想被爷爷奶奶发现的宝贝。
晓瑜四岁那年，奶奶把东屋租给了一个单身男人，带着五岁的儿子。
那是于晓瑜第一次见到江缅。
四岁的于晓瑜已经是个懂事儿的小姑娘了，奶奶又是那个年代少有的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教的她小小年纪就聪明伶俐，很是讨人喜欢。
江缅和爸爸的到来霸占了晓瑜藏玩具的宝库，她又闹又撒娇，想让奶奶把来路不明的两个坏人给赶出去。
奶奶抱着晓瑜温柔的告诉她：“这个小男孩的爸爸很爱喝酒，把家里的钱都喝光了，所以小男孩的妈妈就走了，不要小男孩和他的爸爸了，小男孩没有了妈妈，没有人教他认字给他读书，没有人给他缝补衣服，很可怜，如果我们不把屋子租给他，他们就没有地方住了。”
晓瑜本来就不喜欢这两个不速之客，听奶奶说完就更不高兴了，“既然他爸爸这么坏，你为什么还要让他住进来？”
“有时候大人犯了一点错，不应该让小孩子一起受惩罚。”
虽然被迫无奈接受了家里住进来外人的事实，但是于晓瑜还是有些不喜欢和江缅一起玩。
奶奶说要善于交朋友，可是江缅怎么这么邋遢，都五岁了，说话不利索也就算了，衣服还好几天不换，而且到处是补丁！
年幼的于晓瑜不懂成人的世界有时候会很艰难，她的眼睛里只看到的他灰扑扑的衣服，好像永远脏兮兮的小脸以及朋友们向他表达善意时怯缩的眼神。
哼，竟然不想跟我们一起玩，我才不要跟你玩呢。
老宅的孩子很多，从出生就每天在一起玩，江缅的到来虽然让这些孩子对新成员有些不习惯，但比于晓瑜接受的要容易。
江缅爸爸不是一般的爱喝酒，他没有正式工作，做的都是三五天的短期工人，每次挣到钱都要去买酒，喝的酩酊大醉之后冲江缅又哭又嚷的说一大堆谁也听不懂的话，最后醉倒在地上，吓得江缅站在旁边不知所措。
每当这个时候，奶奶听见声音就会出来看看，发现江缅爸爸又倒在地上了，就让于晓瑜带着江缅去隔壁叫人来帮忙把江缅爸爸抬到床上去。
次数多了，邻居们习惯了，江缅爸爸不好意思了。
江缅爸爸知道自己的毛病，所以对各家各户的小事很是热心，谁家水管坏了，谁家煤气该换了，谁家房顶漏水了，江缅爸爸总是第一个迎上去。邻居们也是很感谢，便有意无意的让自家孩子多带着江缅玩，或者江缅爸爸不在的时候给江缅送些吃的。
那时候的江缅就像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靠街坊邻居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善意成长着。
由于父亲的不关注和母亲的早早离开，尚在幼齿的江缅虽然有些沉默却无比懂事，他会帮于奶奶拿东西，会对给他吃的的人说谢谢，会谦让一起玩的小伙伴。
于奶奶总说，江缅是个好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
虽然江缅渐渐融入了老宅的小伙伴，可于晓瑜对他就是喜欢不起来。因为她每次兴冲冲的跑到江缅面前示好，江缅总是怯怯的往后缩。
她以为江缅讨厌她，于是对江缅更加疏离和排斥。
她每天穿着漂亮的花裙子，可他穿的都是脏兮兮的补丁衣服。
她每天要让奶奶梳高高的朝天揪，可他好像好久都不洗头发。
她从小就会背唐诗三百首，可他认识的字还没她一半多。
在于晓瑜心里，他就是个长大注定没出息的小土包子。
直到她从他黑黝黝的小手里接过第一块薄荷糖。
于晓瑜很喜欢吃薄荷糖，喜欢到有任何不高兴的事情只要吃一块薄荷糖，乌云就会让出蓝天来。
可是奶奶担心晓瑜长蛀牙，总是不肯多给她买薄荷糖。
“奶奶我就是想吃薄荷糖！”于晓瑜跺着脚向奶奶抗议。
“胡闹，你要吃多少糖才算够，不行！”奶奶丝毫不理会，自顾自的去忙家务。
晓瑜又急又气，蹲在院子里揪奶奶种的杜鹃花，一个劲的嘟囔薄荷糖。
江缅站在自家屋里看到满脸不乐意的小女孩，知道她又想吃薄荷糖了。
昨天捡到的那根车链子不知道能不能换成钱。江缅想。
江缅拿着链子跑了出去，于晓瑜听到动静连抬头的兴致都没有。
“两块五，能买八块薄荷糖。”江缅攥着卖铁链子的钱盘算着。
不一会，江缅的带着一裤兜薄荷糖回到了院子里。
于晓瑜生起气来倔的要命，还蹲在那里拔着花瓣发脾气。
江缅走过去，伸手把薄荷糖递到晓瑜面前。
“给你，别让你奶奶知道。”
大概就是这么没出息，一块薄荷糖，就让于晓瑜对江缅卸下了敌意。
她也觉得她应该对江缅排斥的再久一点，最好久到即使长大成人大家也没有什么交情，可是孩子的友情就是那么容易建立，他对她好一次，她就再也凶不起来了。
她拿过糖，冲他笑起来。
一张稚嫩无邪的笑脸，江缅觉得满院子的花好像一下子都成了衬托。
江缅的第二块薄荷糖隔了两天才送出去，他不敢太快把糖送完，怕没糖可以吃的时候于晓瑜会不开心。
他每天就在老宅附近转悠，想看看能捡到什么值钱的东西能换成薄荷糖。
这天他和晓瑜爬到老宅角落的一颗枣树上，晓瑜晃着腿唱着儿歌，他把口袋里最后一块薄荷糖给了她。
昨天卖铁块得了四块钱，这次可以买好多块薄荷糖了。江缅想。
于晓瑜每次吃到糖都笑的特别开心，她问江缅，“你有很多零用钱吗，我都没有零用钱，奶奶不愿意让我吃零嘴。”
江缅摇摇头，“我没有零用钱。”
“那你怎么有那么多薄荷糖啊？”于晓瑜很奇怪。
“我...”他不敢说自己捡铁来卖换的糖，他怕于晓瑜嫌弃，不愿意再吃他的糖。
“你是不是卖废铁买的呀，小伟哥哥告诉我昨天看你在后山捡铁块来着。”于晓瑜歪着小脑袋问他。
他点点头，不敢想于晓瑜之后会说什么。
于晓瑜含着糖含糊不清的说：“我以后少吃点，你别老去捡铁了，让人家骗了你怎么办。”
江缅又点点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每天只去捡铁块换糖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他就想看着她吃着糖对他笑，看着她笑的很开心，他就很开心。
后来于晓瑜回忆起小时候，最美好的事情就是每天都有盼头。
盼着从不迟到的薄荷糖。
盼着手握薄荷糖的缅哥哥。
很快江缅就七岁了，到了该上小学的年纪，老宅其他准备上小学的孩子家里都忙活起来，要报名，要办手续，要买小书包。
江缅没有问爸爸自己能不能去上学，他怕爸爸告诉他家里没有钱给他上学。
如果他不问，爸爸不说，那他看着别的孩子去上学可能会比直接听到爸爸说家里没钱，你不能去念书的滋味要好一些。
这天江缅爸爸又不在家，中午该吃饭的时候江缅就坐在屋子里，家里没有饭，也没有人。
于晓瑜蹬蹬蹬跑过来推门。
“缅哥哥，奶奶让我过来喊你吃饭。”
多亏了于奶奶他才能好好活到现在吧，于奶奶对他的照顾比爸爸都要多了。
江缅认真的洗了洗手，跟晓瑜走回北屋里。
奶奶一脸温柔的招呼着他，他在晓瑜旁边坐下，看着她给自己和晓瑜盛饭，突然很想哭。
原来爸爸妈妈不在身边也可以这么幸福，江缅只希望能有个人陪在他身边，陪他长大，允许他偶尔撒撒娇，体会一下一直被人捧在手心里是什么感觉。
于奶奶一边给他夹菜一边说，“小缅啊，你是不是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了啊。”
江缅听完心里一酸，“好像是吧。”
于奶奶点点头，“那过两天我去学校问问，给你办上手续，你户口上是不是在这个区啊？”
江缅连连摇头，“谢谢于奶奶，我...我问问我爸爸，他...”
于奶奶笑着说，“是你爸爸托我留意着这件事的，他早前在我这存了点钱，给你交学费用。”
江缅愣住了，一直以来，他都觉得他对父亲来说，更像一个拖累他潇洒自在的累赘。
于晓瑜冲奶奶嚷嚷起来，“缅哥哥要上学我也要上学，不然没有人跟我一起玩了。”
“那晚上我给你妈打个电话，看看要不要让你提前上学。”于奶奶伸手擦掉于晓瑜嘴角上的饭粒说到。
晓瑜想到这里，不自觉的扯了扯嘴角，眼角也莫名带了些水意。
见晓瑜久久没有说话，宿舍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晓瑜？”纪雪试探性的追问。
“我没有男朋友，但我有一个喜欢了很久很久的男孩子。”她想了想，轻声开口。
是真的很久了，她成长的轨迹处处都是他的影子。
“那怎么不在一起？他有女朋友吗？”
不知道。他会有女朋友了吗。她从来没想过他会不会有女朋友，就像她心里一直装着他所以没考虑过其他男生，她以为他也一样。
可是如果，他已经有了呢。
如果，她视若珍宝的回忆，对于他根本不值一提呢。
如果他心里也记得她，那这么多年，为什么从来没有他的消息。
“我...不知道...”
“啊？”柳汜惊讶了一声，“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咋不知道呢？”
“再说吧，我没想过。”
于晓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胡乱回答着。
几个人又闲聊了几句，慢慢就睡了过去。
开学第一夜，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
周一早上一大早，辅导员尖利的哨声就出现在了文学院的宿舍楼里。
祁琪翻了个身，“这才几点啊！”
窗帘挡住了阳光，整个宿舍看起来还像夜晚一样，晓瑜摸出手机，被强烈的手机光晃了一下眼，“五点半...学校是不是疯了！”
“我靠，干嘛啊，外星人攻占地球了也不用这么早就打仗吧！”
哨声一直在响，走廊里隐约传来了其他宿舍同学出门的声音。
纪雪睡眼惺忪的坐起来，“起吧，军训第一天可不能迟到，咱们院儿的辅导员可是出了名的铁血手腕啊。”
话音刚落，“砰砰砰”的拍门声就响了起来，晓瑜离门最近，吓了一跳，被子一掀跳下去开门。
打开门，导员的脸色比股票赔了三百万还难看。
“都给我出来看看，有几个宿舍跟你们一样现在还不起！”
于晓瑜整个人都吓傻了，“老师，才五点半...”
导员眼睛一瞪，“就你们宿舍是五点半，别的宿舍就不是了？！”
“老师，没说要五点半起啊，我们连闹钟都没定.....”柳汜抗议道。
“开会的时候是不是说了军训就要听军令，几点吹哨几点集合！”
纪雪这时候也跳了下来支援晓瑜，“老师给我们五分钟，马上就好！”
“三分钟之内，我要是在操场上看不到1103宿舍，你们就不用军训了！”导员愤愤的一甩手，说着“没见过这么懒的宿舍”就一扭一扭的出去了。
纪雪重重把门一关，跟晓瑜对视一眼叫着“快洗漱”就抱着洗漱用品冲进了洗手间。
四个人你挤我我挤你的刷牙，抹了把脸就开始换衣服，赶到宿舍门口的时候导员的脸已经像要听到魔镜说白雪公主最漂亮的皇后一样咬牙切齿。
于晓瑜一看表，“完了，我们足足迟到了十五分钟。”
“1103宿舍，去篮球场西门领班级的军训服来，少一件你们就不用军训了！”皇后终于决定要害死雪公主了。
四个白雪公主耷拉着脑袋迎着才爬到头顶的太阳走向篮球场。
祁琪早上没来得及化妆，脾气暴躁的踩向地上的落叶，发出“咔嚓”脆裂的声音，“难道全国的大学生军训都起得比鸡还早吗？”
于晓瑜深吸了一口气，清晨冷冽的空气直击肺腑，她一下子打了个激灵，“据我所知，好像只有Y大。”
昨天晚上宿舍一边卧谈会，晓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在群里和清欢和宫琢发信息，问她们报道的情况，两只混蛋都申请了不住校，不需要安顿行李，嘲笑了她一番之后告诉她她们收到了军训手册，Z大也是开学第一天晚上进行军训动员大会，根据Z大的学长学姐介绍，Z大军训是男女分开的，女生方队的军训是全国大学里最轻松的，而宫琢找了个理由说体质差不适合军训，直接拿到了学校开的免军训证明。
而常清欢那个混蛋，某宝买了个本病例证明，找印章公司印了一枚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小医院的章，伪造了一沓子病假证明，然而学校老师根本就没有查，瞄了一眼就让她去树荫底下玩手机去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校比校，气死于晓瑜。
祁琪好不开心的说：“机器猫呢，快赐我个机器猫，我要穿越回去重新填志愿。”
“大学生活，地狱开局啊！”
生活总是喜欢在不经意的时候放点点缀。
昨晚上才庆幸过大学生活似乎没有那么糟糕，今天早上于晓瑜就愤怒值达到了顶点。
于晓瑜和祁琪吵架了。
当然，于晓瑜这个怂包是没有胆子公然吵架的，是纪雪和祁琪吵架了。
四个人一起来到篮球场西门，分发军训服的队伍已经排的很长了。
只是别的系都是一两个男生自告奋勇来为班级服务，只有她们，是被辅导员罚来的。
本来四个人一起排队，聊聊天时间很快就打发了，可是晓瑜和纪雪刚在队伍里站好，祁琪就开始发牢骚了。
“哎呀我好累啊，我早上都没吃东西，”祁琪扭扭捏捏的叉腰，“我头好晕啊。”
好像别人背着她去吃早饭了一样...于晓瑜嘴角抽了抽，“那怎么办，你还能坚持坚持吗？”
柳汜扶住祁琪，“我也有点晕，要不我们去那边休息休息吧。”说完就跟祁琪一起走到篮球架处坐下休息。
晓瑜和纪雪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晓瑜咽了咽口水，“没想到她们，身体这么虚弱啊。”
纪雪话里带话，“等咱们领完军训服她们就好了。”
晓瑜愣了愣，“什么意思啊？”
纪雪轻蔑的扯了下嘴角。
晓瑜这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有些反感，“你说她们军训的时候会不会隔五分钟就晕倒一次？”
纪雪咯咯的笑起来，“到时候她们倒的时候咱们离得远点。”
两个人说说笑笑，随着排队的大军一点一点往前挪。
温度已经从清晨的清冷变得烫的撩人，晓瑜身上的衣服被汗浸的黏糊糊的。
“究竟是谁发明出来的军训啊，再晒两天我这祖国的花朵就要变祖国的杂草了。”
白雪斜着眼，“你看那儿。”
树荫下，祁琪和柳汜聊得热闹，正互相看对方手上的美甲。
晓瑜有些生气，“好想骂人。”
“现在还觉得相处不好会奇怪吗。”
晓瑜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能在心里敬佩白雪的通透。
好不容易排到队伍前头，轮到她们领军训服的时候，于晓瑜本想叫在休息的两个人过来帮忙，纪雪说不用，等到领完衣服往回走的时候她们就会自己跟上来。
“可是这么重的军训服，我们拿不了吧。”晓瑜看着又厚又重的一堆军训服犯愁。
“没事，拿的了，”纪雪轻描淡写的说，“你多给我点就行。”
“那怎么行。”晓瑜立马拒绝，挽起袖子抱起了一大摞衣服。
“哈哈哈，我都看不见你人了，你能看见路么你。”纪雪嘲笑道。
“呸，个子高了不起哦。”
晓瑜费力的抱着衣服一步一步往前挪，两个胳膊酸疼酸疼的。
刚走了几步，祁琪和柳汜就很给纪雪面子的追了上来。
从跑步的速度来看，两个人休息的很不错。
“晓瑜，纪雪，等下，我们一起回去！”
晓瑜听到声音虽然心里不情愿，还是打算停下来等。
“好烦。”晓瑜埋在校服堆里嘟囔了一声。
纪雪步子不减，“等她们干什么。”理也不理的往前走。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姑娘！”
晓瑜笑眯眯的提高了步速，也当没听见她们的招呼。
她心里正带着一股火呢，还想一会跟这两个人理论理论。
祁琪和柳汜气喘吁吁的追上来，晓瑜刚准备开口问她们怎么不早过来帮忙，祁琪先气急败坏的质问起来了：“叫你们你们怎么不停啊！”
一句话把晓瑜问懵了。
于晓瑜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好默默在心里举起两把大刀开始磨。
要是宫琢和清欢在就好了，打你们个七荤八素人仰马翻！
“你们走也不说一声，还当不当我们是舍友啊！”柳汜也跟着埋怨。
纪雪不屑的笑了一声，步子越走越快。
可能是觉得不说话的晓瑜好欺负，祁琪冲着她翻了个白眼，“真没想到你们是这样的人。”
于晓瑜心里的大刀已经磨得锃光发亮，刚想鼓起勇气为自己讨回公道，纪雪重重的一摞军训服扔到了地上。
“果然是休息够了，底气很足啊。”
祁琪还没来得及说话，纪雪机关枪似的开始扫射：“我还想问问你们，我们排队的时候你们在哪啊，人没到挡着你们看不见我们吧。”
“树荫底下凉快吧？美甲好看吧？继续待着呀，找我们干嘛呀？”
“那么大一摞衣服就堆在那，你们看不见啊，不知道过来帮忙啊，辅导员罚的是我们宿舍不是我们俩好吗？”
“我们拿衣服的时候等你们了呀，你们怎么不过来，当不当我们是舍友啊？”
“你们来早了知道吗，应该等我们快到咱们院的时候你们再过来，然后一把拿过军训服去站到辅导员面前，告诉她这些衣服你们历尽千辛万苦给搬回来了。”
“没想到我们是这样的人，我还没想到你们是这样的人呢！”
纪雪噼里啪啦的说完，从晓瑜怀里抱过一大半军训服。
“这些衣服该我们四个分着拿的，我已经帮你们义务拿到这里了，不用谢。”
纪雪抬头就走，晓瑜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后面。
宫琢啊宫琢，我找到你走失多年的孪生姐妹了！
祁琪和柳汜愣在原地，还没回过神来雪就叫着晓瑜走了，走远了还听见晓瑜的崇拜声。
晓瑜和纪雪把军训服交给导员和教官之后祁琪和柳汜才回来，说着去上厕所耽误了一会儿这种从小到大惯用不爽的理由，教官挥手让她们回到队伍里，四个人站在一起却什么话都没说。
在等她们拿军训服的时候，教官已经把军训期间的注意事项都说完了，天气热的不行，大家又没吃早饭，饿的怨声载道。
辅导员叫着学号让同学们挨个领了军训服，让大家回去换衣服吃早饭，一个小时以后回原地集合。
于晓瑜挽着纪雪一蹦一跳的往回走，柳汜和祁琪仿佛没看见她们俩一样擦肩过去了。
晓瑜冲着她俩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纪雪有些无奈，“你幼稚不幼稚啊你。”
嗡嗡。口袋里手机震了两声。
于晓瑜打开微信，“资源共享群”的消息。
清欢：军训好无聊啊！好热！
清欢：来人啊，都在干嘛啊。
清欢：希望大家要脸，能记得还有一个我。
清欢：都死了吗？死了吗？了吗？吗？
清欢：好的，退群了。
晓瑜无视掉这个戏精的自嗨，郑重的发了一条消息。
“我的舍友是奇葩！！
清欢迅速回复：“我们早就知道了。”
晓瑜：“一万只草泥马正在奔腾。”
清欢：“奔着奔着你就习惯了，放心吧。”
晓瑜：“......宫琢呢？”
清欢：“听说...<择城记>拍成电视剧了。”
晓瑜：“好的，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