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掉手机走回自己座位的宫琢捏了捏鼻梁，深呼吸了几次再度打开眼前的文件夹。
密密麻麻的产品介绍和品牌策略。
梦想之路果然满是荆棘和坎坷。她苦笑。
又恍恍惚惚的不知想到了什么，清欢的声音一直在脑海里回响。
她使劲按了按太阳穴，带着昏沉沉的痛感。
客户又催了。
敲击键盘的声音迅速淹没在办公室更响亮的敲键盘声或打电话为价格拉锯的声音里，像碎石沉入大海毫无知觉。
对面办公室里的周阳知刚刚听见她在走廊打电话的声音，目光就一直跟在她身上，手里正在写着的文案也停了笔。
手里的黑色钢笔，跟他了快十年了。
他在广告这行打拼了十几年，这个既前卫又落后的行当跟形形色色的人打着交道，上至灿烂辉煌镜花水月的娱乐圈，横及一板一眼不苟一笑的政府，下至斤斤计较唯利是图的商人。
有人一朝成名，有人一夜落魄。
这是离金字塔的人最近的职业。
他见惯了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人，无数无数使出浑身解数抢项目，拿招标，争署名，顶奖项的人。
面试的时候他觉得她也是这样的人，不过是年轻，多少还要点尊严和脸面，许多事不愿意做的搬到明面上来。
“为什么选择这里？”他翻着她的作品集问。
“别说梦想，太假。”她刚要开口就被他截了话头。
她浅浅一笑，“那就当我是为了钱吧。”
他挑起眉，“这么直白，就不怕我以这个做理由不收你吗？”
“除了梦想，也只有钱最有说服力啊。”她耸耸肩，“当然，梦想说到底也是为了钱。”
他收了她，不过是看了她的作品，放到别的行业只怕浪费了这点小才。
可这几个月，他觉得她有点特别。
许多年没见过这么倔的人了，倔到受了那么多委屈也不肯走一走捷径。
明明不是她职责内的事，别人打压她让她去陪客户喝酒她就去了，听说一晚上吐了三次，第二天继续喝直到拿下合同，转手就被旁人领了功劳。让她去跟客户洽谈沟通她也去了，客户指着鼻子骂创意部给的策划是垃圾，她一声不吭的拿回来改。甚至接人、送人、替人事通知同事裁员这种事都让她去做。看不下去的老人好心提醒她主动低头示个好，就不会有这么多为难了。
看样子她是没听劝，不然不该她负责的文案怎么又转到她手里了。
天生带着点傲气，不怪别人眼里容不下。
周阳知点起烟，云雾缭绕里想起前几天完成一个大项目之后庆功聚餐。
那个项目是接手了一个老品牌的微电影广告外包，主角是穆易，拍摄那天她找了个理由跟着去了棚里。
他虽然是老板，平时也没什么架子，公司里大部分人都是他出来单干的时候跟出来的，许多年的交情不是上下属关系能说清的，他对她们不按时打卡上班或在办公室翻天覆地的不务正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说些八卦议论新人的时候对他也没什么避讳。
吃午饭的时候他听说她跟着去棚里，还好奇问了一句：“她去干吗，我还以为她对什么都没兴趣呢。”
带她的负责人林姐笑着打趣他身为一个领导还八卦，“再怎么说也是个小姑娘，穆易那么红，还不允许人家追星了？”
于是庆功宴后大家嚷嚷去唱歌，他往她旁边一蹲决定真的八卦一把。
她偏头听着他们鬼哭狼嚎，手里的酒一瓶接一瓶的空了。
他惊奇的感叹，“你不去当公关真是可惜了。”
她笑，“因为能喝吗？”
“你的前辈都是在酒场上一杯一杯被灌出来的酒量，你倒好，初入江湖就了不得了。”
“遗传的，我爸也特能喝。”
“所以说啊，先天优势不能浪费，你要是活泼点真挺适合当公关的。”
“那有好公司您记得举荐我啊。”她朝他晃了晃酒瓶浅笑。
周阳知大笑几声顿下来，“还记得面试的时候我问你的问题吗，现在再问你一遍，你为什么来这里？”
“不是说了吗，为钱啊。”
“以前我信，现在我不信了。”他饶有兴趣的也拿起一瓶酒，“我平常不怎么喝酒的，今天陪你喝一杯，你跟我说实话。”
宫琢煞有介事点点头，“那真是我的荣幸。”
“避重就轻可不是好习惯。”
“嗯，我想想。”她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不为梦想，不为钱，那我该说什么呢。”
“咱们可说好了的啊，说实话。”
她抿嘴一笑，“那我说为了穆易，你信不信？”
他怔住了，好笑的摇摇头，“别开玩笑了。”
“看，说了你又不信，做人真难。”
“看不出来，你竟然追星，他知道他的粉丝里还有你这号人物吗？”
“我从来不追星，更谈不上是他的粉丝。”
她把空瓶放回桌上，顺手要拿下一瓶的时候被周阳知挡住，给她叫了一杯果汁。
“谢谢你啊。”她笑眯眯的说。
他皱起眉头看着她。怪不得要跟去棚里看拍片，什么样的小姑娘都逃不过追星的圈儿。
“怎么说呢。”她咂咂嘴，“我吧，一直没有男朋友，也不想找，挺没意思的，我一个人过的有滋有味的，干嘛要找男朋友，对不对？”
“可是后来吧，我的好朋友都有了男朋友，我们经常一起出去玩。”
“一开始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人生自古谁不当电灯泡，可是后来，我就觉得不开心了。”
“不是羡慕，就是觉得自己很可怜，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看到新奇的东西不知道该买给谁，朋友没时间陪我的时候不知道该依赖谁，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不知道该思念谁。”
“后来就看到他了，他长的真好看啊。”宫琢感叹了一声，旁边的周阳知听的一脸认真。
“我开始在网上查他，不看那些通稿新闻，只找关于他的边边角角，然后我就觉得，这个人真好。”
“他很坚持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喜欢的事，认真演戏，虽然演技下滑了，也认真唱歌，虽然修音很严重。”
周阳知忍不住出声，“你到底是在夸他还是在贬低他？”
“真没耐心。”宫琢撇撇嘴，“艺人嘛，演技很重要，可是在我看来更重要的是他的人品。”
“他知恩图报，懂得感恩，护着每一个喜欢她的人，会在高铁上帮陌生人搬行李，会劝自己的粉丝不跟别家掐架，我觉得很好。”
周阳知啧了一声，“宫琢啊，咱不能那么幼稚，那个圈子里的人，谁都是你说的那个样子，而且你看到的都是演的，都不是真实的样子知道不？”
“所以那天拍微电影我就去了呀。”宫琢气定神闲道，“我站在角落里看他，真好看，比屏幕里还好看，我看见他给每一个帮助他的工作人员鞠躬，跟每个人说话都是尊重的平视对方，没有因为他们的身份悬殊而觉得自己有多高高在上。”
说到高兴的地方她手舞足蹈起来，“当时特别忙，棚里乱糟糟的，我被指使着拿了好多东西，有个工作人员的表格找不到了，他也帮着找起来，找到以后还特别孩子气的炫耀说这是他找到的他功劳最大。”
“明星嘛，都是会作秀的。”周阳知不以为然。
她低下头，啜着果汁，一字一字的说：“你知道吗，一开始的时候，穆易是我的保护障，每个人跟我说你需要找一个男朋友的时候，我都会把他搬出来说我只要找穆易这样的，别人免谈，当时是玩笑，没想到久而久之他就成了我的一个习惯。穆易之于我，就是一个动力，一个支撑，一个念想，你明白吗。”她笑着看上他的眼睛，“我不想做个很可怜的人，我想有个喜欢的人。”
“因为他好，我才想变成更好的我。”
“他写一手好字，我就去练书法；他喜欢古典的东西，我也喜欢，就更认真的去研究，乐器啦首饰啦汉服啦都钻研过。”
“大学前两年太放肆，吃的胖了二十斤，朋友都说你怎么胖了呀，我想穆易肯定不喜欢胖乎乎的姑娘，然后就拼命减肥减肥。”她像在说什么好笑的事情，咯咯笑起来。
那副神采飞扬的模样，是他之前从没见过的。
“可是我听说...”周阳知顿了半天，心里有几分惊讶，几分不可思议，几分欣赏，又有几分不忍。
“那只是听说，不是吗？”她笑的更明亮，“真也好假也好，作秀也好欺骗也好，在我真正接触他了解他之前，你都不该打击我，不是吗？”
“嗯。”他也笑起来，“是啊。”
那天之后，他每次看到宫琢，都有种莫名的感慨。
感慨青春，感慨冲动，感慨所谓爱情。
恍惚中烟快烧到头，攒了好长一节烟灰，他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深深看了一眼宫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解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密密麻麻的产品介绍和品牌策略。
梦想之路果然满是荆棘和坎坷。她苦笑。
又恍恍惚惚的不知想到了什么，清欢的声音一直在脑海里回响。
她使劲按了按太阳穴，带着昏沉沉的痛感。
客户又催了。
敲击键盘的声音迅速淹没在办公室更响亮的敲键盘声或打电话为价格拉锯的声音里，像碎石沉入大海毫无知觉。
对面办公室里的周阳知刚刚听见她在走廊打电话的声音，目光就一直跟在她身上，手里正在写着的文案也停了笔。
手里的黑色钢笔，跟他了快十年了。
他在广告这行打拼了十几年，这个既前卫又落后的行当跟形形色色的人打着交道，上至灿烂辉煌镜花水月的娱乐圈，横及一板一眼不苟一笑的政府，下至斤斤计较唯利是图的商人。
有人一朝成名，有人一夜落魄。
这是离金字塔的人最近的职业。
他见惯了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人，无数无数使出浑身解数抢项目，拿招标，争署名，顶奖项的人。
面试的时候他觉得她也是这样的人，不过是年轻，多少还要点尊严和脸面，许多事不愿意做的搬到明面上来。
“为什么选择这里？”他翻着她的作品集问。
“别说梦想，太假。”她刚要开口就被他截了话头。
她浅浅一笑，“那就当我是为了钱吧。”
他挑起眉，“这么直白，就不怕我以这个做理由不收你吗？”
“除了梦想，也只有钱最有说服力啊。”她耸耸肩，“当然，梦想说到底也是为了钱。”
他收了她，不过是看了她的作品，放到别的行业只怕浪费了这点小才。
可这几个月，他觉得她有点特别。
许多年没见过这么倔的人了，倔到受了那么多委屈也不肯走一走捷径。
明明不是她职责内的事，别人打压她让她去陪客户喝酒她就去了，听说一晚上吐了三次，第二天继续喝直到拿下合同，转手就被旁人领了功劳。让她去跟客户洽谈沟通她也去了，客户指着鼻子骂创意部给的策划是垃圾，她一声不吭的拿回来改。甚至接人、送人、替人事通知同事裁员这种事都让她去做。看不下去的老人好心提醒她主动低头示个好，就不会有这么多为难了。
看样子她是没听劝，不然不该她负责的文案怎么又转到她手里了。
天生带着点傲气，不怪别人眼里容不下。
周阳知点起烟，云雾缭绕里想起前几天完成一个大项目之后庆功聚餐。
那个项目是接手了一个老品牌的微电影广告外包，主角是穆易，拍摄那天她找了个理由跟着去了棚里。
他虽然是老板，平时也没什么架子，公司里大部分人都是他出来单干的时候跟出来的，许多年的交情不是上下属关系能说清的，他对她们不按时打卡上班或在办公室翻天覆地的不务正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说些八卦议论新人的时候对他也没什么避讳。
吃午饭的时候他听说她跟着去棚里，还好奇问了一句：“她去干吗，我还以为她对什么都没兴趣呢。”
带她的负责人林姐笑着打趣他身为一个领导还八卦，“再怎么说也是个小姑娘，穆易那么红，还不允许人家追星了？”
于是庆功宴后大家嚷嚷去唱歌，他往她旁边一蹲决定真的八卦一把。
她偏头听着他们鬼哭狼嚎，手里的酒一瓶接一瓶的空了。
他惊奇的感叹，“你不去当公关真是可惜了。”
她笑，“因为能喝吗？”
“你的前辈都是在酒场上一杯一杯被灌出来的酒量，你倒好，初入江湖就了不得了。”
“遗传的，我爸也特能喝。”
“所以说啊，先天优势不能浪费，你要是活泼点真挺适合当公关的。”
“那有好公司您记得举荐我啊。”她朝他晃了晃酒瓶浅笑。
周阳知大笑几声顿下来，“还记得面试的时候我问你的问题吗，现在再问你一遍，你为什么来这里？”
“不是说了吗，为钱啊。”
“以前我信，现在我不信了。”他饶有兴趣的也拿起一瓶酒，“我平常不怎么喝酒的，今天陪你喝一杯，你跟我说实话。”
宫琢煞有介事点点头，“那真是我的荣幸。”
“避重就轻可不是好习惯。”
“嗯，我想想。”她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不为梦想，不为钱，那我该说什么呢。”
“咱们可说好了的啊，说实话。”
她抿嘴一笑，“那我说为了穆易，你信不信？”
他怔住了，好笑的摇摇头，“别开玩笑了。”
“看，说了你又不信，做人真难。”
“看不出来，你竟然追星，他知道他的粉丝里还有你这号人物吗？”
“我从来不追星，更谈不上是他的粉丝。”
她把空瓶放回桌上，顺手要拿下一瓶的时候被周阳知挡住，给她叫了一杯果汁。
“谢谢你啊。”她笑眯眯的说。
他皱起眉头看着她。怪不得要跟去棚里看拍片，什么样的小姑娘都逃不过追星的圈儿。
“怎么说呢。”她咂咂嘴，“我吧，一直没有男朋友，也不想找，挺没意思的，我一个人过的有滋有味的，干嘛要找男朋友，对不对？”
“可是后来吧，我的好朋友都有了男朋友，我们经常一起出去玩。”
“一开始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人生自古谁不当电灯泡，可是后来，我就觉得不开心了。”
“不是羡慕，就是觉得自己很可怜，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看到新奇的东西不知道该买给谁，朋友没时间陪我的时候不知道该依赖谁，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不知道该思念谁。”
“后来就看到他了，他长的真好看啊。”宫琢感叹了一声，旁边的周阳知听的一脸认真。
“我开始在网上查他，不看那些通稿新闻，只找关于他的边边角角，然后我就觉得，这个人真好。”
“他很坚持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喜欢的事，认真演戏，虽然演技下滑了，也认真唱歌，虽然修音很严重。”
周阳知忍不住出声，“你到底是在夸他还是在贬低他？”
“真没耐心。”宫琢撇撇嘴，“艺人嘛，演技很重要，可是在我看来更重要的是他的人品。”
“他知恩图报，懂得感恩，护着每一个喜欢她的人，会在高铁上帮陌生人搬行李，会劝自己的粉丝不跟别家掐架，我觉得很好。”
周阳知啧了一声，“宫琢啊，咱不能那么幼稚，那个圈子里的人，谁都是你说的那个样子，而且你看到的都是演的，都不是真实的样子知道不？”
“所以那天拍微电影我就去了呀。”宫琢气定神闲道，“我站在角落里看他，真好看，比屏幕里还好看，我看见他给每一个帮助他的工作人员鞠躬，跟每个人说话都是尊重的平视对方，没有因为他们的身份悬殊而觉得自己有多高高在上。”
说到高兴的地方她手舞足蹈起来，“当时特别忙，棚里乱糟糟的，我被指使着拿了好多东西，有个工作人员的表格找不到了，他也帮着找起来，找到以后还特别孩子气的炫耀说这是他找到的他功劳最大。”
“明星嘛，都是会作秀的。”周阳知不以为然。
她低下头，啜着果汁，一字一字的说：“你知道吗，一开始的时候，穆易是我的保护障，每个人跟我说你需要找一个男朋友的时候，我都会把他搬出来说我只要找穆易这样的，别人免谈，当时是玩笑，没想到久而久之他就成了我的一个习惯。穆易之于我，就是一个动力，一个支撑，一个念想，你明白吗。”她笑着看上他的眼睛，“我不想做个很可怜的人，我想有个喜欢的人。”
“因为他好，我才想变成更好的我。”
“他写一手好字，我就去练书法；他喜欢古典的东西，我也喜欢，就更认真的去研究，乐器啦首饰啦汉服啦都钻研过。”
“大学前两年太放肆，吃的胖了二十斤，朋友都说你怎么胖了呀，我想穆易肯定不喜欢胖乎乎的姑娘，然后就拼命减肥减肥。”她像在说什么好笑的事情，咯咯笑起来。
那副神采飞扬的模样，是他之前从没见过的。
“可是我听说...”周阳知顿了半天，心里有几分惊讶，几分不可思议，几分欣赏，又有几分不忍。
“那只是听说，不是吗？”她笑的更明亮，“真也好假也好，作秀也好欺骗也好，在我真正接触他了解他之前，你都不该打击我，不是吗？”
“嗯。”他也笑起来，“是啊。”
那天之后，他每次看到宫琢，都有种莫名的感慨。
感慨青春，感慨冲动，感慨所谓爱情。
恍惚中烟快烧到头，攒了好长一节烟灰，他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深深看了一眼宫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解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