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苏醒前几天,裘克大部分时间都在睡眠中度过,尽管时不时被可怕的噩梦惊醒,但也不会比漆黑一片的现实更糟糕。失去视力后他越来越喜欢用“看见”之类的形容词了,每听到这时护士就会叹息着从他身边摇头走过去。

    他会说,在梦里看见了什么颜色,什么场景,手舞足蹈地描述着,沾点自欺欺人的意思。娜塔莉算得上是个合格的旁听者,总坐在离他一到两个身位的地方,恰到好处地发表意见,在他精神将要崩溃之前及时地揉揉他的头。

    他已经不会再下意识往后闪躲了。

    习惯真是个很恐怖的东西。

    更坏的一点是,他居然开始渴望身体上的触碰了。

    他先前从不会这样,不会在她手掌覆盖上来的某刻在心底祈愿她停留得更久一些,那种依赖是在无数个分不清昼夜和感受不到眼球的时分滋生的,阴暗得像是从墙边挤出来的野草。然后他就不想睡觉了。

    “你又来了。”微仰起脸时,裘克总会给人一种类似于小狗的既视感,脆弱而又带点莫名的乖。

    余鲤复杂地凝视了他半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嗯。”她的语调欢快又轻松,“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他口吻有些急切,好像生怕她等得不耐烦:“医生说伤口恢复得很好。”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你一个人,被锁在一间暗无天日的屋子里,而她手上拿着钥匙。阳光照耀在你干涸的脸上时,你的第一反应是恐惧,可她却一次次为你把门打开。

    你不安,怯懦,惶恐,到最后这些都转变成一种连你也说不上来的期待。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你已不再怀疑她的居心,只有她在身边你才会觉得,你没有被遗忘。

    娜塔莉沉默了,她鲜少有这种不回话的时候,裘克的手下意识朝她那边挥了挥。

    “娜塔莉?”他问道,“你还在吗?”

    空气不流通的病房中只有消毒水的味道在循环,裘克蜷曲的红发微微颤抖。顺着余鲤的视角看过去,活像只神经质的狗,叼着绳子把自己送到了她手中,却始终趴在离她有一段距离的位置上畏缩不前,每一根毛发都因紧张炸立了起来。

    他听见女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我还在。”

    余鲤抬头呆滞地盯着天花板,压抑感几乎要从惨白的墙体里渗出来。

    “医生说再过几天就可以拆纱布了,”他有些迟疑地拽紧了床单,“那时你还会在吗?”

    没有回复。

    病房静得连呼吸声都不太清晰,裘克不自觉把声音提得更高了一点:“娜塔莉,你走了吗?”

    “会的。”她说,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贴在手掌上的温度像电流,裘克觉得自己被刺了一下,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种感觉,顺着手臂蔓延至全身的奇怪麻意,让他几乎想把她甩出去。

    他疑惑地偏过头,顿住,纱布下的眼睫游移不定地眨了眨。

    终于,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裘克紧张地回握住她。

    他问道:“娜塔莉,你怎么了?”

    “……”

    余鲤只是觉得受够了。

    如果继续放任下去事态只会朝更坏的一面发展,裘克对身为“娜塔莉”身份的她越依赖只会让她越糟心,综上所述,她决定摊牌。

    “你知道马戏团是怎么处理有关火灾这件事的吧。”她垂眸看向裘克,双眼犹如深渊般充斥着一些不知名的东西,“放火的真凶是一个驯兽师,因为过量吸毒而死,嘉年华将近,团长打算把这个丑闻按下去。”

    裘克不由自主攥紧了拳,指甲掐进手心,她听见他的指节似乎很清脆地响了一下,“那不过只是个替死鬼罢了。”

    “娜塔莉,我暂时不是很想谈及这个问题……”

    余鲤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我知道你在怀疑谁,真相是,凶手有人保,没错。”她说到这里时顿了一下,“但不是那个化妆师。”

    “你知道如果没有她的强烈要求,警方甚至不愿意去追查纵火犯吗?”余鲤烦躁地将手从他掌心抽出来,“假设她是真凶,只需要做那些沉默的大多数就好,她根本没有必要出头不是吗?”

    事实上她已经不想演下去了,之所以仍然是用娜塔莉的口吻在说话,还是怕得知真相后的裘克心理防线会崩塌,保险起见,她准备最后试探一番裘克的态度。

    “所以在重新投入瑟吉怀抱这件事上,她也是被迫的?”

    裘克沙哑的声线充斥着浓重的嘲讽意味,连带着呼吸也不自觉沉了几分,毫不客气地把她接下来准备说的话噎了回去。

    余鲤:“……”

    她知道这可能让人很难相信,可事实就摆在这儿,她能有什么办法。

    “看不见的日子里,我就会想到她。”裘克说。“你不了解她,她是个美丽又轻浮的人。”

    “我只能恨她,”他说,“不恨她我能怎么办呢?难道去恨那个死掉的毒虫吗?火是她放的,就能证明我的脸也是她毁的吗?”

    眼前一片漆黑的时候,他就只剩下泛滥无边的想象,裘克头回觉得自己是这样恶毒的人,内心被阴暗的诅咒填满,好像身体只剩下一具空壳。

    他会构思她的死法,很多,还有那些他从来也没见过的景象,而当他意识到这些时他已经在抽搐了,不知什么原因从何而起的痉挛。

    “娜塔莉,你为什么这么理所当然地觉得,瑟吉的姘头是无辜的?”

    他声音忽地停了下来。

    余鲤的手被他又一次地握住了,捏得很紧,不过这次是另外一只。

    “娜塔莉。”

    余鲤触电般如梦初醒地想把手抽回来,可钳制住她的力度太大,她怎么也扯不出。

    “娜塔莉。”

    裘克捏着她,苍白的手背上每一根青筋都显得了无生机。

    “娜塔莉。”

    指腹剐蹭过她的手掌,她掌心凹凸不平的小伤疤带着略微有些磨人的触感。

    裘克的声音在发抖。

    “娜塔……”

    “嗯,我在。”她按住裘克的后脑,将他的头靠在了自己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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